维尔汀抓住十四行诗的手臂，2人几乎是同时摔在衣柜后的地板上。手雷爆炸的噪音像针一样穿破耳膜，令她们不断耳鸣。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不断响起的鸣叫，司辰用手把十四行诗推到洞口，并向洞中指了指。助手吃惊的看着她，然后用力摇头。

但维尔汀直接把助手推到洞内，大声告诉她赶快走。皮靴踏过楼梯的震荡已经传来，掷弹兵们现在即将冲进地下室。

这是十四行诗第一次没有遵从维尔汀的指令，她扯住司辰的衣领，把后者也拉入洞穴，拖着她向另一侧爬去。刺耳的鸣响毫无减去的迹象，而对面的楼梯上也有拿着步枪的人影出现，十四行诗勉强认出那是M1头盔，是美国陆军的士兵。

她用出全身的力气，爬到另一侧的地下室内。2个步兵站在楼梯上，握着枪向她大喊着。由于根本听不清对方的话，因此十四行诗只能用英语向那两个士兵大喊，告诉他们自己与司辰的身份。

“德国人在我们后面。“维尔汀也爬出坑道，她用手指着身后被炸开的洞，继续喊着。

一等兵走上前，他从肩上解下一枚M2手雷丢入到洞中，一团尘土被气浪抛出，散落在地面上。“你们赶快离开。“另一个列兵向2人喊着，同时伸手往楼梯上指了指。十四行诗点点头，然后带着维尔汀一起登上楼梯。

她们转过转角，沿着台阶一直往上走去。此刻耳鸣逐渐开始消退了，5个陆军士兵躲在窗口后，趁着对方密集的火力间隙向外射击。“来吧！你们这群德国佬……。”一片嘈杂的枪声之中，她们隐隐约约听到美国人们的喊声，紧接着是手雷在建筑物外爆炸的闷响。十四行诗低着身体避开射入屋中的流弹，她身后的维尔汀也做出同样的姿态。她们不想卷入到交火中，不过一排横扫而来的20mm炮弹洞穿砖墙，将2个步枪兵的身体打的稀烂。

“十四，不要看，往后走。“司辰对助手说着。

密集的机枪火力压制把建材碎屑打的四处乱飞，落在地板上叮当作响。“当心！虎式坦克！”在加固阵位上，机枪手用充满恐惧的声音大声的提醒着战友，但是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巨大的轰鸣所吞没。纷飞的砖石夹杂着身着野战服的躯干从墙后里喷涌而出。司辰身后的几名士兵全部都被冲击波与弹片撕碎，破碎不堪的残骸跌落在地板上。

维尔汀咳嗽了几声，她竭力抑制着自己继续咳嗽与干呕的冲动，扶着助手从后门离开那个餐厅。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金属物体落地的响动。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之下，掷弹兵们跃进到窗口附近，向每一个可能有人藏身的窗口投入翻滚着的M24手雷。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这座由装甲步兵坚守的火力点开始动摇。最终被虎II坦克与掷弹兵排攻陷。不过司辰与她的助手已经跑了出去。她们躲在一段矮墙后，从逐渐恢复的听觉中感知到餐厅中的枪声逐渐平息。维尔汀向附近看过去，她们在镇子的边缘上，而武装党卫军的主力几乎都在东部与南部，且正在施加压力。留在镇中绝不是个好的选择。

往北的区域是一段被矮墙分割开的空地，它被夹在两排多层建筑之间。西侧的房屋已经被88mm火炮轰炸的千疮百孔。放弃防御阵地的守军从摇摇欲坠的房屋中脱离，抛出烟雾弹掩护撤退行动。子弹追上最先跑出的几个人，中弹的尸体如同装在麻袋中的土豆般砸在地上，不再动弹。

2台虎II坦克撞开残破的墙壁，抵近到空地边缘，扫射从第一道防线撤退的士兵，同时压制第二道防线上的守军。司辰与她的助手躲在弹坑中，透过缺口观察前方的情况，一个掷弹兵追了上去，他踏住倒在地上的濒死者，用步枪将他的头部打的粉碎。

“十四，前方不安全，我们得到那个房子里。”维尔汀躲回掩体后，毫无疑问，武装党卫军已经控制住往北的道路，爆炸声与机枪射击声响成一片，撕扯着残余的建筑物。

“明白…”十四行诗钻出弹坑准备跑向另一段掩体后，又一阵猛烈的火力射来，使她不得不再次躲回掩护中。另一台豹G坦克炸开围墙，掩护掷弹兵们从南侧冲入镇中，他们从回荡着战斗的炮火声的街道上穿过。翻过矮墙，从2名少女藏身的弹坑旁建立起射击位置。

“别要抬头。”维尔汀将身体挪了挪，压在十四行诗的身上，2人屏住呼吸，不再有任何动作。现在武装党卫军正处于交战状态下，他们的注意力更多会在如何对付美国人的方面，而不是两具倒在弹坑中的“尸体”。

穿着橡树叶迷彩的掷弹兵扛着MG42机枪跳入到弹坑中，射手把枪架在弹坑边缘扣下扳机。刺耳的咆哮声和极高的射速将弹雨倾泻到弹道的终端上。耀眼的枪口焰如同火炬般映亮士兵的面颊。维尔汀估测射手的年龄不会高于18岁，副射手蹲在他的身后，握着一把K98K步枪，身上挂着2道弹链。

透过搭在胸前的手，司辰感到自己的心跳还在加快。掷弹兵机枪小组似乎把这里作为他们的持续射击位置，丝毫没有转移的迹象。由于紧张，维尔汀察觉到四肢的肌肉已经变得僵硬，她微微睁开眼睛，稍稍转动视线观察2个掷弹兵，他们腰间都带有匕首。如果被德国人发现不是尸体，她和十四行诗的结局将会是被匕首捅穿心脏，或是被枪托砸碎头颅。

真是倒霉。维尔汀想，她似乎听到有重物落在附近的声音，紧接着爆炸响起。一道白色的烟雾在附近消散，是枪榴弹，美国人打算炸掉这个机枪位置。

又一声爆炸在附近响起，掷弹兵放开机枪，抱着头躲入弹坑内。他的手肘径直撞中司辰尚未痊愈的肋骨。突如其来的疼痛令维尔汀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变黑了。下意识的叫喊被强行卡在喉咙中，她不能叫出来，否则德国人会发现她还活着。

“Das Leiche ist wirklich im Weg！” （这尸体真碍事！）掷弹兵把她拎起丢到一旁，然后继续架起机枪射击。司辰面朝下趴在弹坑壁上，她现在看不到身后，也无从得知十四行诗的情况。那些德国人还在向美国人开火，他们应该还没有发现助手与她不是尸体。

重型载具轧过大地的震动与迫击炮弹爆炸的冲击从附近传来，震得她的内脏与骨头无比疼痛。似乎精灵的抑制效果正在减退，她感到被压制住的伤痛正重新爬上身体。又一阵迫击炮着弹的震动撞在司辰的胸腔上。爆炸点距离更近了，美国人的炮组正在校正弹道，如果再不离开，她们恐怕会和机枪小组一起被炸碎。

捅穿心脏与粉身碎骨，这两个选择都算不上好结果。她继续想。维尔汀很少祈祷，但是现在她无比希望能有某个神灵指引这些德国人离开。

豹G坦克驶过弹坑继续向前推进，火炮的咆哮还在持续，随着时间流逝，枪声似乎变得更少了，装甲部队与机枪组也开始跃进到更靠北的位置。她想要爬起身观察情况，但是武装党卫军举枪瞄准的图像不断在司辰的眼前浮现，于是她继续趴在泥土中，浅浅的喘息着。德语的命令接连不断响起，2台半履带车从弹坑上方驶过，放下更多的党卫军士兵投入战斗。

又过了一会，枪声逐渐停止。维尔汀感觉附近已经没有人，于是她稍稍抬起头，用手抹去脸上的泥土，爬到十四行诗的身旁。后者也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附近。“十四，是我。”她靠在助手的耳旁低声说，“我看看情况，不要动。”

然后维尔汀贴着弹坑底部的泥土，从弹壳间给自己清出一条窄路，爬到掩护的边缘，她抬起头稍稍看向前方。十几具穿着德国迷彩服的尸体倒在那里，更远处的房屋都被炸塌。一队美国士兵被武装党卫军从废墟中赶出到路上，她熟悉的231号虎II坦克也停在那里，哈恩正在指挥掷弹兵们把战俘与还没离开的平民押到镇外，司辰把眼睛痛苦的紧闭住，她能猜出装甲兵少尉的下一步举动。

“Hier gibt es noch zwei weitere.”（这里还有两个。）一阵德语的交谈声传来，维尔汀立即把头埋在手臂中，装成不幸遇难的死者。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逃走是不可能的，空地上至少有20个德国士兵，他们会瞬间开枪打碎她与她的助手。

一只手把她从泥土中拎起，沿着覆盖有积雪与泥水的地面拖行向其他地方。十四行诗也同样被党卫军士兵从弹坑中抓出，后者像是拖拽麻袋般拖着她跟在后方。冰冷的泥泞与肌肉的疼痛使得司辰的身体有些发抖，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如何对待。说不定哈恩会继续折磨她，然后再去折磨十四。

心脏的急速跳动与慌乱令维尔汀感到视线不断模糊，现在她已经被带出镇外。灰色的云层间只有几处细微的蓝色裂缝，天气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盟军的航空打击不可能在此类气象下进行。这意味着武装党卫军仍然可以向西进攻。

身体的疼痛愈发强烈，她感觉血色与黑暗再次从视野周围袭来，现在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痛，使得司辰的躯体开始稍稍痉挛，但是拖拽她的士兵丝毫没有发现她并不是一具尸体。又走过几十米后，士兵把她扔在地上，然后用靴子踢了一脚。让维尔汀滚落到路堤下的农田中。

一股粘稠的血腥味冲入她的鼻腔。在司辰的眼前是几个残缺不全的比利时人的尸体，它们身下的泥土已经变成血红色。在更远处的位置，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积雪中。大部分人都是中弹身亡，还有被弹片与冲击波杀死的。

她很想呕吐，但是求生的本能令她忍住了。紧接着一个重物撞在她的背后，橙色的头发与黑白相间的发带出现在她的眼前，是十四行诗。她躺在那具比利时人的尸体上，眼睛微微睁开，但是身体一动不动。像是一具被孩童胡乱丢在垃圾堆中的破旧布偶。

十四……司辰感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变成无数扭曲的色块，她不敢喊，也不敢有丝毫活动。那两个士兵都已经离开，此后再无其他尸骸被抛下。很快，稀稀落落的雪花从云层间飘下，落在整片区域之上。十四行诗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即使降雪已经在她身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霜，她的助手也依旧是仰面朝上，用略微睁开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天空。

为什么会这样？维尔汀把脸埋在积雪中，她用手死死的扣着泥土，即使是指甲缝中已然渗出鲜血，她也毫无感知。在寒冷、疼痛与悲伤中，司辰感到自己再也支撑不住了，意识逐渐远去，最终她眼前的一切全部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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