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凝滯了一段。

外頭的風雪還在，但比起剛剛的劇震，這片老木屋暫時安靜了下來。

小野綾香仍側躺著，但她的呼吸漸漸穩定，不再像剛剛那樣痛得渾身抽搐。

她的手還抱著肚子，但手指不再那麼用力發白，嘴唇雖然仍顫著，卻能輕輕吐出一口氣。

李承軒坐在她不遠處，手裡緊握著手機，眼神還有殘餘的驚慌。但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她現在到底怎麼了。

這時，綾香緩緩抬起右手，拿起手機，用顫抖的手指在螢幕上輸入。

打字的聲音很慢，指節還在抖，但她終究把那幾個字打了出來。

「可能……剛剛閃躲時，不小心撞到肚子了。」

這句話，讓空氣又凝固了一下。

李承軒的眼神變得更緊張。他立刻用手機輸入回覆：

「你覺得裡面的寶寶還有在動嗎？有感覺到嗎？」

綾香緩慢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像是在仔細感受自己體內的狀況。

數秒後，她點了點頭，又用手輸入一行字：

「還會動……偶爾還會踢一下。」

承軒看著翻譯出來的句子，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打了下一句，並小心對她微笑：

「太好了，妳撐住了，妳真的很勇敢。」

綾香聽完後，睜大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她嘴唇動了動，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慢慢把手機貼近胸口，閉上眼，一行眼淚悄悄滑過臉頰。

這不是委屈，也不是劇痛──那是一種在孤立之中，終於感受到被人陪著的情緒崩潰。

承軒沒說話，也沒再靠近，只是坐回原位，像是某種默契般，靜靜守著她。

這裡沒有訊號，沒有醫生，沒有出口。

但至少，有一個人正在陪著她，一起等下一刻的來臨。

屋裡的空氣已經變得微涼，地板上的塵土與碎木屑還未完全落定。

小野綾香彷彿花光全身的力氣才緩緩睜開眼，喘著粗氣。腹部仍隱隱作痛，像一張繃緊的弓弦，每一次呼吸都讓她感覺肚皮在震動。

她不想再躺著──地太硬，壓得骨頭發痛，而且每次宮縮來襲都只能側彎，根本無法有效放鬆。

她想換個姿勢，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

她試著扳動手肘，讓自己轉成半側坐姿；再靠著手臂的撐力，慢慢移動腳的位置。

整個過程中她不斷喘息、顫抖、皺眉，咬著牙幾乎沒發出聲音。

最後，她終於靠著牆坐了起來。

她的臉色蒼白，額角仍在冒汗，雙手自然落在隆起的腹部，像是本能地保護著某個脆弱世界。眼神有些恍惚，但仍堅定。

這時候，李承軒正在房間的另一側翻找。

他打開櫃子，裡頭全是積灰的破舊棉被和一些發霉的布料，根本無法使用；他掀開掉落的木門後方，只看到散亂的木架和生鏽的金屬桶；甚至連窗邊也試著推開一扇窗，但窗框卡死、玻璃斷裂，風吹進來只讓空氣更冷。

「拜託給我一點東西……水、毯子、塑膠袋、什麼都好……」他一邊嘟囔、一邊翻找。

沒有電源，沒有通訊，沒有補給。這棟建物幾乎是「棄置」狀態，唯一能算是資源的，可能只有他身上背包裡剩下的幾樣物資。

他一屁股坐回原地，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唉⋯⋯沒想到這裡什麼東西都沒有⋯⋯」

這時他才注意到，綾香竟然自己坐了起來。

他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說出一句真心話──

「……妳真的很強。」

他馬上又掏出手機輸入翻譯，送到她面前。

「妳真的很堅強。」

綾香喘著氣，微微一笑，嘴唇因為乾燥開裂，但她仍輕聲說：

「強くなきゃ……いけないから……」

（我不堅強……也不行啊。）

承軒似懂非懂。說完她閉上眼，靠著牆，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為了撐下去而坐著，而是──準備面對接下來的陣痛戰場。

「はっ……はっ……ふぅ……ふぅ……っ……」

綾香靠在牆邊，雙手貼著腹部，嘴唇微張，用氣音斷續地呼吸。

她的眉頭緊皺，身體隨著每一波宮縮微微顫抖，像是一條在風雪中拉緊的繩子。

她知道，這不是假性的──每一次子宮收縮都像一把從體內勒緊的鋼索，壓迫著她整個腰、整個背、整個下腹。

沒有產台，沒有護士，沒有溫水浴缸，但她記得的，是那些在媽媽教室裡學過的技巧。

「リズム……リズムを忘れない……呼吸で耐える……」

（節奏……不要亂掉，用呼吸撐過去……）

她吸一小口氣，快吐兩次，再拉長呼氣──就是這樣。再來一次。

「はっ……はっ……ふぅ……」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用理智牢牢壓住從下腹爆發的本能性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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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李承軒跪在地板上翻著一個破舊箱子，掀開幾條發霉的帆布。

「這個……不行……這個太髒……這個碎了……」

他滿手灰塵，心裡焦躁得快爆炸。他知道她現在很痛，他也聽見她在喘、在忍耐──可是他什麼都找不到。

他低頭打開自己的背包：兩瓶水、一條壓縮毛巾、一件薄外套、一包能量棒、充電寶、護照、衛生紙……然後──沒了。

「你真的沒準備當助產士啊……」他喃喃地嘆氣，額頭靠著牆。

他轉頭一看，綾香還在進行呼吸法。她整張臉漲紅，肩膀起伏劇烈，但她沒有尖叫，沒有崩潰──只是死命控制節奏。

這一幕讓他突然說不出話。

「……妳到底怎麼那麼冷靜……」

他回頭繼續搜尋地面上的棉被，這次終於翻出一條較乾淨的白毛巾──皺巴巴的，但至少沒有異味，也沒有發霉。

他立刻拿起那條毛巾走回牆邊，把它鋪在地上，又將自己外套脫下來摺好墊在牆角，試圖為她墊一個更舒適的位置。

綾香注意到他的動作，喘著氣微微點頭。

他拿出手機，用翻譯App輸入：

「這個給妳用。如果能讓妳舒服一點就好。」

她看著那行字，點頭輕聲說：

「……ありがとう……本当に……優しい……」

（……謝謝你……真的很溫柔。）

但說完她突然咬緊下唇，整個身體蜷了起來──下一波宮縮來得更強。

「ッ……ッあああ……！」

「又來了？！」承軒驚道，正準備拿手機確認時間。

但他知道──這節奏正在加快，壓力也正在逼近。

「ふっ……ふぅ……はっ……ふぅ……っ……」

綾香依然靠牆坐著，氣音呼吸緊緊咬著節奏，但身體已經開始在每一次宮縮後呈現微弱的發抖。

李承軒在她身邊不遠處蹲著，握著手機記錄時間：「這次從上一次到現在……七分鐘……不，不對，是六分三十……她剛剛那次好像更早……」

他低頭看了眼手錶，再看看她。

這時──

他發現，綾香身下那塊白色毛巾的角落，出現了一片淡淡的濕痕。

他的動作頓住了，皺著眉瞇起眼。

「……咦？她……流汗？不對，流汗怎麼會濕這麼誇張……」

他緩緩站起來繞到側邊看，濕痕的範圍很小，不像水潑，也不像出血，有點透明，邊緣慢慢擴散。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

「……尿……？」

但他馬上又搖搖頭──這不像。沒有味道，也不夠黃，而且綾香的神情雖痛，卻沒有出現那種「羞愧失禁」的反應。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綾香睜開眼，察覺到他在看地面，也低頭看了一眼。

她臉色一變。

「……え……？」

（欸……？）

她動了動屁股，然後，她突然意識到什麼，低聲喃喃──

「……これ……破水……？」

（這……是破水嗎？）

承軒聽不懂，但她看起來明顯慌了。他立刻拿出手機，飛快輸入翻譯：

「濕掉了？是破水嗎？要怎麼辦？是不是要躺下？」

綾香咬著牙看著翻譯，緩緩搖頭，但又點頭，然後急忙自己輸入回覆：

「我不太確定……只是慢慢濕掉了，不知道跟痛有沒有關係……」

李承軒一臉迷茫：「這算破水嗎……羊水不是應該啪一聲爆出來那種嗎？……電影都這樣演的啊……」

他低頭再看地面，濕痕又擴大一點點，卻沒有潑水聲，沒有劇烈變化──就像她自己也沒感覺，只是緩緩滲出。

他再輸入一句翻譯：

「我們慢慢來，先別動。我會想辦法。」

綾香喘著，聽完後輕輕點了點頭。

但她眼神裡第一次浮現出「不安以外的東西」──一種介於羞恥與現實衝擊之間的情緒。

她開始明白：孩子，真的可能快來了。

綾香的呼吸愈來愈短促，從規律的「はっ、はっ、ふぅ」轉變成一種夾雜急促吸氣與抖動的喘鳴。她整個人靠在牆邊，雙膝微彎，手指死死摳住毛巾邊緣。

她知道，這種感覺已經不像前幾小時的張力。這是實質性的產程進展──子宮在向下壓，她能感覺得到壓力漸漸往骨盆集中。

而眼前的男人……明明是陌生人，卻是她唯一能依靠的。

她強撐著身體，手顫抖著再度打開翻譯App，艱難地輸入了一句：

「我大概知道需要準備的東西。你能幫我嗎？」

李承軒看見這行字，連忙點頭，馬上打字回應：

「當然可以，妳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綾香吸了一口氣，馬上輸入一段較長的句子：

「首先，請幫我在身下鋪些東西，越乾淨越好。然後，把能脫的外套準備好，可能很快會需要調節體溫。」

李承軒立刻回頭去拿他剛剛鋪的毛巾，又從背包裡拿出自己另一件乾淨襯衫，鋪在毛巾上。

他邊鋪邊說：「搞得跟在折壽司墊飯一樣……但這是最重要的工作，撐住啊，小野小姐……」

她再打第二段：

「需要水。不只是喝，也要用來擦拭、或冰敷。」

李點點頭，把剩下一瓶水一分為二：一半繼續留給她飲用，一半倒進乾淨杯子中，放在身邊備用。

這時綾香忽然停頓了一下，閉眼、皺眉──

又一波宮縮來襲，她深吸一口氣，痛得顫抖。

「ッ……くっ……ぅぅ……！！」

她連手機都拿不穩，整個人彎曲得像弓。

李立刻撿起她滑落的手機，喃喃說：「不用再打字了……我知道，下一步……就是陪妳等那個孩子來。」

他站起來，四下看了看，決定將整個房間靠牆的一側清出一個空間，鋪滿衣物與毛巾，盡可能讓她能安全地躺下或半坐。

他不是專業的，不懂消毒、不懂產道、不懂什麼是高位破水，但他知道──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專業的人，而是能幫她的人。

空氣越來越沉。

李承軒跪坐在她身旁，雙手緊握成拳、放在膝上。他的眼神不安地游移著，一下看地面，一下看她的臉──

那張臉已經不再只是蒼白，而是混合著汗水、痛苦與某種「內斂尖叫」的顫抖。

小野綾香已經說不出話了。

她只靠著牆勉強撐住身體，整個人往側邊傾斜，雙手緊抱著腹部。每一次宮縮來襲，她的身體就像被電擊一樣整個繃緊、抽動，嘴唇張開、脖子用力、眼神泛白。

「い……た……い……っ……いたい……」

（痛……啊……好痛……）

那句「いたい」不是喊出來的，而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哀音，像是強撐著理智之下洩出的殘響。

李承軒聽見，整個人僵住。

「她開始叫了……她真的在痛了……」

他咬著牙，低聲對自己說：「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能做什麼……」

綾香忽然抬起頭，像是預感到下一波即將來臨，眼神失焦、呼吸急促，雙腿開始不由自主地抖動。

「くる……っ……くるっ……っ……！！」

（來了……又來了……！）

然後她抓住身邊的毛巾，整個人弓起來──

「いたい……いたいっ……いたいぃっ……！！！」

（痛……好痛……好痛啊！！）

她叫得斷斷續續，每個音節都混合著濃濃的痛楚與羞憤。

她不是因為任性而哭喊，而是真的到極限了。

李承軒下意識撐住她的肩膀，顫聲說：「妳撐住……快了快了……我在這裡，我真的在這裡。」

他不知道她聽不聽得懂，但他知道──那不是安慰，是事實。

這一切，已經無法退回。

她已經踏進產門之前的最後一步。

而下一步，就是迎接那個小小生命來到的瞬間。

「っ……くっ……はぁっ……っ！」

小野綾香的聲音變了。

她的喘息不再像之前那樣急促而輕，而是帶有一種明顯的緊繃與壓抑──像是在強忍什麼，不讓它「衝破」的那種拼命。

她的手死死壓著下腹，身體前傾，整個人像拱成一座橋。

她發不出尖叫，只能不斷地低聲顫抖地吐出一句句──

「いたい……いたい……やだ……やだっ……」

（好痛……好痛……不要……不要……）

李承軒看見她的動作越來越扭曲，呼吸越來越沉重，額上的汗珠像開了水龍頭般滑下。他靠近她，正要再說些安慰的話時──

她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眼神滿是驚恐。

她猛地搖頭，顫抖著開口，用極微弱的聲音說出一句話：

「……なにか……扉のとこに……つっかえてる……」

（有什麼東西……卡在那扇門……那裡……）

承軒愣住了，手機立刻掏出翻譯App語音辨識。

畫面顯示：「有東西……好像卡在出口那裡……」

他屏住呼吸，咬牙看著她。

綾香再次用顫抖的聲音補充：

「……出ようとしてる……下の方……押されてる感じ……」

（它……它好像要出來了……下面……被頂著的感覺。）

這時，連她自己都臉紅了。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那個詞，那個部位，那個過程──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在一個老舊屋裡，對一個外國男人說出這些話。

但她沒有選擇了。

承軒吞了口口水。

他不是笨蛋，這種描述，即使不是婦產科醫師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胎頭，已經下來了。

「她真的要生了。」

他腦中只剩這句話反覆回響。

但她還在強撐──身體已經在發出信號，想要推、擠、讓那個東西出來，但她卻用力夾緊雙腿，全身僵硬，不讓自己「踏出最後一步」。

他看得出來──她還在猶豫、還在忍，甚至還在羞恥。

但那不是她能控制的事了。生命，不會等人準備好才開始。

「っ……っ……くぅ……っ！！」

她整個人幾乎縮成一團。

頭髮凌亂貼在臉上，嘴唇發白，雙眼泛著淚，身體因劇烈的壓力而劇烈抖動。

下腹那股壓迫感早已不是宮縮能形容的了。那是一種下體內部被頂開的刺痛感，像是身體深處有什麼硬硬的圓圓的東西，正在一寸一寸往外擠壓。

她幾乎可以確定──那就是「頭」。

但她還沒準備好。

她根本還沒準備好。

「……だめ……まだ……まだ……っ！！」

（……不行……還不行……還不能……！！）

她低聲喊著，帶著哭腔，用沙啞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否定自己的身體。

「いや……いやっ……待って……お願い……」

（不要……不要啊……再等等……拜託……）

李承軒整個人僵在她面前，他從沒聽過這種聲音。

那不是單純的痛苦──那是一個人被逼到極限、卻還在努力否認現實的掙扎。

綾香的雙腿顫抖著微微打開，但下一秒又狠狠夾緊。她雙手交叉壓住下腹，好像那樣就能把體內的生命「擋回去」。

她用力撐著牆邊，頭抵在肩膀上，嘴裡不斷念著：

「まだ……まだ……いや……」

（還不行……還不行……不要……）

她的聲音碎裂、急促、發顫。

她想等──等到丈夫出現，等到有人來救她，等到這不是一個只能靠自己和一個外國人面對的場面。

但身體不會聽她的。

而李承軒看著這一切，咬緊牙，不知道該碰她還是不碰，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怎麼做。

但他明白了──她越說「還不行」，就代表她其實也知道，很快就要真的不行了。

牆壁冷冰冰地貼著她的背，榻榻米下的濕痕已經擴散成模糊一片。

小野綾香縮在那裡，雙腿夾緊、手臂發抖、眼淚默默滑過臉頰──

「……いや……まだ……まだ……お願い……」

（不要……還不行……拜託……）

她一邊念著，一邊痛苦地搖頭，像是試圖否認體內正在發生的一切。

但她的身體不再容許她逃避。

那個「東西」──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重量，正慢慢地、固執地往外壓。

那不是收縮，而是推擠。不是痛，而是「壓倒性的強迫」。

然後──

一波比以往更猛烈的宮縮從深處衝上來。

「……ッ……くうぅぅぅ……！！」

她整個人猛地向前彎曲，雙腿劇烈顫抖，臀部幾乎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沉。

她想忍，但身體已經開始自己動作了。

然後──她用力了。

不是有意識的用力。

而是身體為了釋放那個強壓而反射性的收縮、擠壓。

那瞬間，她臉色大變，喘息混著顫音，低聲吐出一句破碎的告白：

「……生まれる……かも……」

（……我……好像……真的要生了……）

李承軒正蹲在一旁，驚愕地轉過頭。他的手還抓著水瓶，但整個人已經彈起。

他愣了幾秒，然後手機馬上打開翻譯：

【妳說……要生了！？真的！？怎麼辦！？妳要我做什麼！？】

【産まれるって……本当に！？どうすればいい！？僕、何をすれば！？】

綾香已經無法再看翻譯螢幕。

她喘著氣、睜大眼、身體前傾──像是在抵抗某種被打開的「閘門」。

她一手死死摳著地板，另一手壓著肚子下緣。

「出そう……ッ……くる……止まらない……！」

（要出來了……停不下來……！）

她的雙腿微微張開，坐姿已經無法控制地傾向蹲坐狀態，身下的壓迫感像是岩石從身體深處崩塌下來。

李承軒的腦中一片空白，但他知道──這時候不能再等什麼「接下來怎麼辦」了。

他緊急跪坐在她身前兩步外，雙手顫抖，努力壓抑內心的混亂。

「……妳……要生了，我會……接著，真的會……」

就算手會抖、就算心裡發慌，他還是這樣說出口。

因為她沒有退路，他也不能。

她的身體已經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下體傳來的壓力像巨石壓門，呼吸之間夾雜著疼痛與擠壓感，每一次宮縮都像是在對她吼：「再不準備，就真的來不及了！」

她幾乎已經在半躺姿態中下意識地用力了兩次，強烈的下墜感讓她差點昏倒。

她雙腿顫抖，嘴裡斷斷續續地喊著：

「くる……ッ……押されてる……止まらない……！」

（要來了……被頂著……停不下來了……）

就在她試著撐住時，她猛地意識到一件事──

她還穿著褲子。

厚厚的孕婦保暖褲與棉質內褲緊緊包住下體，裡頭濕潤、灼熱、早已不堪重負。

她根本不可能在這樣的狀態下生產。

而她自己……現在根本沒力氣彎下身、抬臀或自己脫。

她咬緊牙，羞恥地閉上眼，強迫自己接受一件事：她，需要他的幫忙。

她顫抖地拿起手機，輸入每一個字都像在啃掉自尊。

「我得把褲子脫掉……但我現在已經沒辦法自己動了……你能幫我嗎……？」

李承軒看著翻譯螢幕時，整個人僵住了。

他抬起頭，看著她那雙泛著淚光但堅定的眼神。

她沒有尖叫，沒有撒嬌，只是用一種無法再堅強下去的口氣問他：「你能幫我嗎？」

他頓了一秒，然後重重點了點頭。

「我……我幫妳。」

他語氣低沉，跪坐到她身邊，手微微發抖地伸向她的褲頭。

「對不起，我會輕一點……我不看妳……我只是幫妳……只是幫妳……」

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小心地解開她保暖褲的鬆緊帶，拉到膝下，再將裡頭沾濕的內褲一併緩慢褪下。

整個過程中，他從未抬頭看她的臉，而她也閉著眼，把臉埋進手臂裡，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當他把褲子與內褲推到她腳踝時，她身下的空氣忽然變得非常安靜。

他清楚地看見了──正在從陰道口緩緩流出的水。

羊水，正在滲出。

她終於準備好了──不只是身體，還有她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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