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死之域 生的诞辰

风暴始至

南贝格黄叶飘散，金色浸染原野，是北方早到的秋。

三个月里，除了零星的试探性摩擦，东线始终维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寂。

而露西也从最初的紧张忧虑，渐渐适应了军旅的规律高效，甚至生出几分熟悉感——仿佛回到了学院比赛前，合宿训练的备赛状态。不过长弓小组仍然是那副不紧不慢，最低限度完成训练的懒散状态。即便组员们如此，偏偏没日没夜练习的露西，反是组里最手忙脚乱、漏洞百出的一个。

仗着克丽丝指定的实习生特权，露西闲时就会参与其他火力支援小组的训练，试图补齐短板。反倒跟这些专业却慢节奏的老兵配合得娴熟。而且露西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提供精准的理论分析，帮大家解决了不少过时的战术思路和临场难题，‘高材生’的绰号，渐渐成了团队姐妹们对她的认可。

但回到长弓小组。

“哎，高材生，还在啊？”看到疲惫的露西回到营地，艾希薇平静的发出惊讶的语气，“你不是去重弩那边了吗？回来收拾行李是吗？”

“露西姐姐，算完了吗。”克拉拉开心的拉了拉露西的衣袖，看到计算坐标焦头烂额的露西呆滞的抬起头，“嘻嘻，其实我也会算，来，你报这个坐标保准没错，别说是我给的啊，以后露西姐姐，我克拉拉罩定了。”

“没事的，露西，谁都有适应期，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也是被骂了一年才学会。”安抚着跟不上节奏搞砸训练而失落的露西，诺尼尼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支支吾吾掩饰道，“啊啊，我是说……上学，对，我上了一年学才学会，哈哈，大家都是新兵不会正常。”

“但我上了十二年学啊！”被诺尼尼这么一安抚，露西更加欲哭无泪，“大家都是新兵，可只剩我不会了！”

本以为实习期会就这么结束，一纸命令却打碎了虚伪的平静。联邦最高参谋部的总攻指令，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漫长沉寂与佯动中，敌军终究失去了耐心，只当沉睡的东线不过是希德的牵制。

北线战事愈发焦灼，诺兰方前六威胁目标和四位大贵族统帅，此时不是被北方的军群牵制，便是回后方修整。彻底被放空的东线终于迎来了苦等的战机。

东线部署的三个集团军同步激活——沉睡的战争机器轰鸣启动，数万士兵整装待发，这股蓄谋以及的恶魔洪流，会如无数次演练般以雷霆之势，撕裂那片垂涎已久的要塞群。

凌晨零时，夜色如墨。

露西正伫立在一座被临时加固的高地上，协调火力支援阵地的构筑工作。空气中充满了机械的嗡鸣和泥土被魔力固化时发出的枯草焦香。

紧张而有序的战前氛围中，她配合长弓和其他火力支援小组，熟练地完成一项项筹备工作，似乎让自己忙碌起来，就能缓解那提到嗓子眼的揪心悸动——她要直面战争了。

这时一阵令人胆寒，沉重的金属啸叫声从山脚下连续传来，伴随而来的剧烈震动让整个高地都为之颤动起来。

“加固设备。”露西下意识地指挥道，但突然想起，刚刚火力支援小组的成员其实已经默认进行了一道防震作业，似乎早就有所应对、见怪不怪了。

这时露西才顺着震痛耳膜的声响向下望去：山脚下，一天前抵达的工程小组临时搭建起一座如同黑色堡垒般巨大的钢铁高炉，它即没有烟囱也没有投料口，浑然一体的黑钢炉身却一刻不停地，不知从哪些缝隙向外散发着炙热而骇人的炼狱火光。

此前露西一直以为那只是为前线提供紧急维修与锻造的兵工厂，可此刻，她却诧异地发现，这座‘工厂’竟‘活’了过来。

黑铁铸就的外壳如巨兽的甲壳，在一片刺眼灼目的暗红色烈焰中缓缓向两侧打开。露西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高炉，而是一个巨大的、用于拘束和“锻烤”某种存在的活体熔炉！

在裂隙之炎实习了三个月，她终于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这个军团名讳的来由。

熔炉深处，巨大利爪伸出，攀附在附近早已硬化，但此刻也被岩浆巨爪抓得赤红濒临碎裂的器件上——一只、两只……五只，似乎还有更多，硕大的恶魔尖角从工厂中心的火光中逐渐浮现，一只狰狞巨兽正从地狱深处被硬生生拖拽出来。

硕大的牛头探出地狱，五只燃烧着不祥黑焰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漠然注视着这个征召它的世界。六条粗壮如巨柱的节肢绷紧拖拽，支撑着它那庞大而扭曲、十米高、如同一座移动小山的蜥蜴身躯，完全爬出地狱。

巨兽浑身遍布着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痕，每一道伤疤都仿佛在诉说着一场惨烈的战争。它那粗糙如岩石的皮肤，不知是在熔炉中还是在地狱里，经连续数日不间断的“锻烤”后，已经变得通体赤红，如同流淌的熔岩，散发着骇人的高温，不时发出尖锐的爆鸣。

同样被烧得通红的符文链条死死地锁紧了它的口鼻，似乎是为了阻止它张开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口。每一次轻微的碰撞，链条都发出爆裂般的金属悲鸣，四散的铁花如同血色流星雨在墨夜中绽放出一个又一个烟花。

即便隔着近一公里的距离，即便没有被那五只眼睛注视，仅仅是瞥见那充满纯粹毁灭意志的黑瞳，露西已经不由自主地呆愣在原地。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绝焰降生、哈珀陨卫……裂魔瓦剌骨——英雄史诗中的传奇名讳，如决堤洪水般瞬间填满了露西被地狱绝焰烧得一片混乱的脑海。

“很震撼吧？但别看大人的眼！”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几分强硬地将露西的身体转向另一侧，让她移开视线，把露西从灵魂冻结的失神状态中唤回。这时，露西那骤停的心跳才如同打桩机般狂乱地恢复跳动。她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看到伸出援手的艾希薇，回过神的露西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报到前，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传奇大魔并肩作战的场景，那时总以为凭借自己的原力魔法，即使不是关键角色，多少也能成为一个有价值的助力。然而现实的冲击让她明白，自己连直视瓦剌骨的资格都没有。

“还不错，比我厉害多了。我第一次见到大人，在医院昏迷了一天；第二次……嗨，算了，不提了。”艾希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苦笑，不似平日的冷酷，她不自觉地撩了撩耳边的发丝，似乎想掩饰回忆里狼狈的样子。

“很严重……吗？”露西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状态显然不是单纯的愣神——咚咚加速的心跳在疯狂补足之前的缺失，全身发酸的无力感正在宣泄缺氧的痛苦，她的心脏确实骤停了几秒，如果不是这位长弓小组的组长帮忙，说不定真会这么死掉。

“是啊，还挺严重的……抱歉，高材生，都忘了你是新人，没提前提醒。”艾希薇苦笑着道歉，但马上恢复严肃语气，“不管主动还是被动，总之千万别和那位大人对视，其他任何巨兽也一样。但那位大人不同：它的一切虽为了毁灭而生，但是为了守护我们而存在。所以每一次大人现世，都是为了带领我们走向胜利，所以！高材生，哪怕一秒都不能耽误！加油，让我们成为大人的助力！”

面对组长这番莫名亢奋的训话，露西只觉得，平日没什么好脸色的组长提到大魔时，竟意外露出了安心的神情。她恍惚点头送走对方，身体与思维却好像仍停留在初见大魔的冲击中，像喝了假酒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队友。

看到露西浑浑噩噩还在继续指挥，克拉拉坏笑着跟身边的诺尼尼邀功，“姐姐你看，克拉拉就是知道露西姐姐能顶住。组长也是故意不告诉露西姐姐，想把她送去后方呢。”

“别瞎说。”诺尼尼一巴掌拍在妹妹屁股上，既是惩罚也是督促她干活，“组长知道她可以的，这些事必须亲身经历，让她早有准备，总比在战场上送命好。远视系统……检查完成。克拉拉，你先跟着露西，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多照顾她些。”

等露西逐渐恢复感官，一直憋在喉咙里，因血液上涌产生的恶心感终于消失了。她能感受到的，只剩下远处不知何时开始，如同教堂唱诗般的合奏吟唱，这吟唱让她感到意外的宁静。

不对，信仰曙光的希德联盟哪来的祈祷唱诗，这分明是……附魔咒语！

山脚下，近百名强化小组的成员正围绕着从熔炉中走出的大魔，进行着一场繁杂却有序的漫长附魔仪式。

“自下而上者，必承其重；自上而下者，必赋其形。血肉为泥，降铸初始之器。”

伴随着魔法咒文，工程小组操控着数十架如同蜘蛛般的工程机械臂，指引着闪烁着各色塑形光芒的符文探针，精准刺入瓦剌骨在“锻烤”中新生的肉体间隙。脆弱老旧的疤痕组织被液化、剥离；新鲜的肌肉纤维则被诱导增生，以一种更符合力学原理、能爆发出更强力量的螺旋状结构重新排列。整个过程中，大魔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发出一阵阵如同山峦板块移动般的沉闷轰鸣。

“独燃之火终将熄，众燃之焰可燎原。万物不可知，须臾伪物代彼心，至万念归一。”

这应该是精神法术吧？露西想起了芸珊对此的吐槽：“幻术、魅术就是像神棍一样不停念叨毫无逻辑的呓语，让对手神经衰弱；要是还没被逼疯，只能说明施法者自己还不够神经。”

芸珊……老师应该已经被她拿下了吧？

露西刚忙摇摇头，甩开悲观的想法。她在做事关生死的战备，怎么能满脑子儿女私情。努力聚精会神起来，她在战术地图上确定了几个预备阵地的位置。

“白骨非终焉，乃支天之柱。外在之壳，亦内在之延伸。血肉啖精金，方成不破之壁。”

参与山脚仪式的女兵们此刻如同最顶尖的交响乐团指挥家。她们分为数个附魔小组，用不同的音调和节奏吟唱着上百段不同的附魔咒语——“破甲”、“穿透”、“再生”、“偏折”、“燃爆”……每吟唱完一段，一道对应属性、闪耀着不同光芒的符文便会自动在那“活体装甲”上生成、烙印。无数符文层层叠叠，互相链接，最终构成了一幅巨大复杂、如星图般流光溢彩的动态符文阵列，覆盖了大魔的全身。

哪怕只是听着，都让露西愈发震撼于军团日积月累的经验和技艺——无数原本互斥、彼此干扰的魔法，竟通过精细操作在瓦剌骨身上交融共存，彼此增强，这是连自由港魔法学院都不曾尝试研究的技艺。若是丽莎在，估计已经冲下去，一条条拆解大魔身上的附魔再进行还原了吧。

丽莎……要是学术访问不是周一，她也能抢我的周四了。露西拍了拍自己被露水湿润的面颊，暗骂自己多愁善感，继续指挥小组构筑备用阵地。

山脚下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附魔仪式中，工程小组的机械臂再次启动。指引着数百块被烧得如同太阳般耀眼的特种合金装甲，在反重力法阵的牵引下，缓缓飞向瓦剌骨。这一次，她们没有使用任何物理连接方式，而是吟诵起古老的工匠熔铸咒语。在咒语的作用下，装甲接触到瓦剌骨血肉的瞬间，竟如同液态金属般“融入”了进去。血肉与钢铁在这一刻发生了本质上的“聚变”，形成一种全新的、介于生物与金属之间的“活体装甲”。被熔合的部位，皮肤上浮现出复杂的、如同大马士革钢般的奇异纹路。

“所见之盾易摧，不见之墙永固。以虚空为纱，庇护尘世之躯。”

随着新咒文吟唱结束，山脚却突然迎来一片死寂——机械的颤动、魔法的扰动、恶魔的躁动，一瞬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是结束了吗？露西终究耐不住好奇，瞥了一眼仍在进行的仪式。

反魔法小组接管了进程，她们不再吟唱，而是保持绝对的静默，用纯粹的意志力从以太中抽取纯净能量。这些能量在她们的引导下，化作数道肉眼可见的、不同颜色的半透明能量层，如同为行星戴上光环般，一层层地叠加在瓦剌骨的身体周围。同时也将被抽离了全部存在阻隔魔法的虚无，封存在层层叠叠的防护之间。从最内层的“动能偏折力场”，到中间的“元素吸收力场”，再到最外层的“诅咒反弹力场”，多重复杂的魔法护盾，为它构筑起最终的防御体系。

以静默为触媒吗？说不定瑞吉儿很适合这个工作，她不犯病时还挺安静的。她是去哪实习了？莫不是在老师身边做新娘实习……

露西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驱逐胡思乱想，把大腿都捏红了。

身边跟着的克拉拉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单纯可爱的姐姐还有这般自虐的举动，难道是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战争吓坏了？一会她不会还要连自己也掐吧。

“眼见非实，耳闻亦虚。舍弃五感，方得真实之道。”

转移到其他高地的露西，隐约听到远处微弱的附魔吟唱随风传来，不禁有些惊讶。此刻她们已经完成备用阵地的整备，时间过去了快四个小时，仪式怎么还在继续。

“还有三道呢，露西姐姐！战前会议不是说这次要进行十二阶仪式吗？你是忘了还是走神了，我要跟克丽丝姐姐打小报告！”克拉拉一如既往捕捉到了露西瞬间的诧异，坏笑着又想捉弄她。

“记得，只是没概念，每次都要这么久吗？要是遇到紧急情况会不会很被动。”

“我们军团从没有紧急情况！”克拉拉理直气壮地回应。

“一般只做六阶，能压缩到一个小时内完成。” 见两人对话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一同过来确认地狱炮位置与射界的舒宁补充道，“瓦剌骨大人的附魔仪式是在永夜时代后才开始的，遇到紧急情况不附魔也能出击，只是危险性会高些，损管小组会很生气。”

实习期间，克丽丝始终没有安排露西参与跟大魔相关的训练，理由是“这些特质化，针对性的工作对露西未来帮助不大——每个军团有自己的特点，步入把精力重点放在战略感知和临场指挥上，这些才是永不过时的基本功。”

“仪式也分很多种吗？有什么区别？”但露西还是想有个大概了解，毕竟第二集团军除了裂隙之炎，还有六支拥有巨兽或巨构的军团，将来如果真的参军，免不了要跟它们打交道。

“我知道！我知道！”克拉拉赶忙举手，“三重无敌，六重灭国，七重飞升、十重屠世，十二重弑神！”

“那是民间说法，而且过时了。” 舒宁见露西竟对着克拉拉的 “民科言论”认真点头，纠正道，“第二集团军部署东线后，只保留了六阶和十二阶两种仪式标准，常规战斗以六阶为准，要是有遭遇诺兰识别代号前六目标的可能，就要进行十二阶仪式。”

对诺兰作战军事手册中记录的兵种、建制、装备，露西早已熟记于心。因为手册是按威胁度降序排列的，每次翻开都会巩固对头几号目标的记忆，虽然在东线不太用得上就是了。

“十二阶进行过很多次吗？”或许是常被克丽丝叫去旁观沙盘推演，露西也开始对一些表象产生懵懂的战略思考：如果不是总参谨慎过头了，那就是这次希德军仍有面对诺兰高威胁目标的可能，哪怕这次总攻就是建立在他们不会出现的前提下。可这才最让人担忧，说明总参并不笃信敌后情报，或是知道对方还有其他隐藏的杀招，能让这些高威胁目标支援战场。

“一、嗯……没有二。”克拉拉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算上这次，就只有一回啦！”。

“对，只进行过一次。包括长弓组建前。” 舒宁明白露西的诧异。毕竟东线跟诺兰交战已五年，即便这里是日常蹲坑，彼此只剩眼神交锋的养老地，即便不可能每次都碰上那些超级目标，这次数也太少了。她继续解释，“十二阶仪式是从曙光历378年也就是去年才开始的，用来取代十阶仪式，因为北线发生了……一些事，总参认为十阶仪式已无法保证瓦剌骨大人应对新的战场形式，花了一年时间稳定十二阶仪式并定为标准，这次是第一次实战。”

“舒宁姐姐瞎说。”克拉拉立刻不满地吵闹起来，“瓦剌骨大人明明战无不胜，就算那个东西来了，也能把它从天下扯下来。”

“嗯，瓦剌骨大人是无敌的，不然我们也不会来这里……”舒宁揉揉克拉拉毛茸茸的头发，瞬间将气鼓鼓的小女孩安抚得像只乖巧的小狗，后者一脸沉醉地摇着小脑袋，配合着舒宁的爱抚动作，“副团长和技术首席一直在努力稳定十五阶仪式，应该用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们也需要重新规划更长的战前准备和反侦察策略了。”

露西点点头，从裂隙之炎的军团史里，她也能看出这样的变化趋势：从最初大魔一人成军，到后来组建围绕它为核心的附魔军团，再到如今远程火力支援兵比例稳步提升。面对日新月异的技术与魔法，旧恶魔巨兽的碾压战力，正被反大型武器和魔道器逐渐追平。也许在她们这代人之后，裂隙之炎的名讳被铭记的，只剩地狱炮的啸叫声了。

“该走了。”舒宁打断了露西的思索。“黑石来了，不舒服就多做吞咽动作。”

露西感到耳道明显压力增大，起初还以为是附魔仪式漫长祷告的影响，这么看来，应该是有东西改变了附近的气压，随即她转身，望向火力指挥所说的黑石。

备用阵地的西侧，遥远的山头后方，一个怪异的三角状物体悠然升起，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纯黑的表面没有一丝反光，仿佛是天空被吞噬了一块形成的产物。随着这个物体朝北缓慢移动，露西才分辨出，那是一个类似整块黑曜石构建的倒金字塔巨构，就这么不合常理地飞在天上。

“但克拉拉觉得黑石周围可舒服了！”

“不能待久了，不然一会打炮时会头晕。”舒宁得到露西的指令，带头往本部移动，同时不忘给露西介绍，“那是狱灵军团的秘密武器，我们都叫它黑石。我也不知道它具体有什么功能，但火力支援时要避开它的范围，似乎炮弹会被它拦下。”

“狱灵军团……黑石是克拉克拉吗。”露西跟上队友的脚步。

克拉克拉也是一头恶魔巨兽，却远不如瓦剌骨有名，一方面是它在四十年前的亚伦战争期间才被确认真实存在，在需要以世纪为单位成长的实体巨兽里，算是非常年幼的了。另一方面是敌军完全没拿到狱灵军团的有效情报，所以希德也一直把它当做秘密武器，讳莫如深。露西心想，要是报道里画一个纯黑三角，说这是某位新晋巨兽，先不说各国军方会不会信，估计民众都会觉得自己被当成傻子耍了吧。

“不是。”克拉拉笑嘻嘻的指了指黑石的方向，“负责拉黑石的是克拉克拉。”

只是黑石下方被高地挡住，根本看不到地面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的？” 舒宁奇怪地看向克拉拉，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也是某种怪异造物，“克拉克拉会杀掉见过它的人。”

“保密！”克拉拉笑嘻嘻跑到最前方，回头做了个鬼脸，“它叫克拉克拉，我叫克拉拉，是失散多年的姐妹，认识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哦，你叫克拉拉，你姐姐叫诺尼尼……倒也有些相似。”舒宁真的认真思考起来，“那诺尼尼跟克拉克拉是什么关系？”

“正房和小三的关系！”

克拉拉这玩笑要是被诺尼尼听到，不知会是什么反应？露西不由露出笑意，大战来临的紧张感，也被这阵欢声笑语驱散了不少。

地狱火光与赐福吟唱交织，魔力法术与精密技术运转间，仪式持续了六个小时。

当露西完成战前工作的最终检查与紧急转移路线确认后，这场宏大的赐福终于迎来尾声。

“非为凡世所知，亦不为至高所识。舍弃旧名，承载虚妄。赐汝第四伪序之位，断绝一切秩序之理，其名——逆律哈珀！”

参与仪式的二百名法师女兵同时伸出右手，指向瓦剌骨。她们异口同声，用一种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的、充满了混乱与重生意味的语调，呼唤出了那个无法认知不可存在的名讳。

随着这个短暂授予的称号被呼出，瓦剌骨全身所有的符文、力场、圣印在这一刻达到了完美共鸣！一道绚丽却混合了所有色彩的能量光晕从它身上浮现——如黑太阳般五彩斑斓的黢黑，撕裂了黎明前的夜幕！

远方的天际，已然泛起一抹鱼肚白的曙光。

山脚下，大裂魔不再是一只现世的生物，而是一座会移动的、被赐福到灵魂深处的战争要塞。

没有咆哮，没有指令。瓦剌骨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仪式中心，那如山峦般的躯体，竟以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迅速消失在远方的黑夜中。它要去赶上早已出发的其他部队，履行它现世伪神之职——拔除那根卡在联邦咽喉里最棘手的钉子：诺兰边境要塞群。

而露西，也迎来了她的下一步指令。

“全员就位！”副团长克丽丝那冷静而清晰的声音，通过传讯水晶响彻每个人的耳边，“‘远视’共享开启。猎杀开始！”

不醒的噩梦

大地在巨兽脚下哀鸣。这头被赐福到极致的战争要塞，以一种不可阻挡的行星撞击之势，一头扎进诺兰王国经营数世纪之久的钢铁防线。

一切在它面前，脆弱得堪比孩童堆砌的沙堡。反巨兽壕沟被轻易越过，附魔的钢铁拒马和铁丝网如朽木般碎裂，就连坚固的碉堡，连同里面见到它第一刻就猝死的士兵，都被一并拍成了血肉与混凝土混合的废墟。

瓦剌骨一马当先，如同一道移动的山峦，轻易地撕裂了敌人的阵地。

紧随其后，裂隙之炎的伙伴部队，毁灭战锤重装军团和浊刃快速军团，如两把锋利的解剖刀，从瓦剌骨撕开的巨大突破口精准切入，一边掩护着大魔侧翼，一边向两侧疯狂扩大战果。

战斗，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漫长的战线上，每一处都在上演着相同的画面，无数魔军联合冲击下，诺兰防线被撕得四分五裂。后续跟进的部队迅速填补空缺，巩固了新占领的阵地，随即对那些被分割包围、首尾难顾的诺兰守军，展开无情清剿。

而这片铁血炼狱十几公里外的后方高地上，裂隙之炎和其他远程火力支援军团的毁灭交响乐，才刚刚奏响。

“目标新增，序列七，零号七点方向115，角鹰二，飞蛇一，请求防空支援。”观测员克拉拉一改往日嬉闹模样，一边识别敌我目标、分配攻击序列，一边用平日从未有过的冷静清晰嗓音，指挥频道中播报

“区域防空确认。”指令员诺尼尼一改平日的温柔，用没有一丝波澜，坚定到缺乏感情的声音紧随，“坐标 K104.17，77.71；目标三组，识别编号 S212、E671、E673；非编队，预测航向 C3-85-E7，高度 150—200 米。空域无友军，规避地面11点方向200友军交火区。”

“收到！自引导空爆弹已发射，42秒后抵达空域，追踪目标受击情况。”火力指挥舒宁一如既往清晰的迅速回应。

“目标新增，序列九，坐标K104.177，敌火炮阵地，两组半机械重炮，正在转移，预计120秒后脱离。”

“定点打击确认。目标两组，坐标K104.21, 77.67；K104.22, 77.67。三号、四号重炮，装填高爆弹，连射三轮。15秒后开火！”

“收到，定点打击已准备，15秒后开火。一号二号重炮预备中。”

“毁伤确认，序列七角鹰全歼，S212飞蛇受击撤离中，预计80秒后脱离空域，请求紧急防空支援。支援进入角度调整89-91。”

……

繁杂却有序的指令，在指挥频道中飞速流淌。借助瓦剌骨在战场上留下的、一个个如‘眼’的魔力侦查信标，裂隙之炎指挥中心仿佛拥有了上帝视角，将广袤战场尽收眼底。

她们一刻不停地向远方抛射出一轮轮闪烁着各色光芒的魔导炮火。这些炮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在魔法的精确引导下，奔向十几公里外的前线，精准、毫不留情地摧毁着一个又一个被标定的高价值目标。

轰——！轰——！

每一次发射，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和让大地都为之颤抖的冲击。露西紧攥着身前的控制台，协助组长艾希薇核对每条指令的准确性和执行情况。她无需实际指挥，可光是跟上这如急流般飞速变化的战况，就已让她绞尽脑汁，压力倍增。

原本露西还在担心，日常训练得过且过的长弓小组会在战时掉链子，但平日里有些懒散的姐妹们，此刻却像换了个人。她们眼神专注如猎鹰，双手在控制水晶上舞出残影，冷静分配着射击诸元，不断报出清晰的指令。小组的其他成员也一样，装填、校准、发射，每一个动作都如教科书标准，同时不少指令的简化大幅缩短了响应流程。长弓默契的配合，井井有条毫无慌乱。远方战场上一个个暗堡，一只只空军在密集的火力支援中化作乌有，还来不及阻碍魔军的前进，就化作她们的战绩数字。

这样的执行效率和有效毁伤不要说超过训练，比起北线火力支援的优秀战绩也不逞多让。难怪克丽丝要把最新型的魔导地狱炮优先配备给长弓，如果是老式重炮，早在这样迅捷的攻击链路中炸膛了。

露西明白了为什么艾希薇训练时就从没有在意过她的成绩，因为组长就从没指望她能跟上小组战时的节奏，跟上这个组建只有六个月的新兵火力支援小组熟练默契的配合。

来不及细想，让露西更为震撼的，是侦查系统中一线的景象：前线部队有条不紊的冲击、填线、包抄、歼灭。她突然意识到那个自己之前没想明白的道理：并非裂隙之炎这一支军团是为了配合大魔而生，而是包括瓦剌骨在内的所有力量，都是为了配合第二集团军贯彻传承数百年的‘尖刀攻势’，而日积月累、千锤百炼的结果。

每一个人，每一个部队，都是这台巨大战争机器上，一颗不可或缺的精密齿轮。

这一认知，让露西对自己在战前会议上坚持进行规避转移的判断，产生了一丝动摇。

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在如此强大精密的战争体系面前，敌人的反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战前会议上，部分组长就对她这个“实习生”的提议颇为不屑。克丽丝却力排众议：“露西的判断，符合标准作战条例，诺兰已经不同往日，也在加强远程火力的建设，我们需要提前谋划应对。艾希薇，你们长弓小组组建以来，还从没进行过实战火力规避作业吧？那就趁这个机会进行一次。装备部和其他组也需要你们新装备的实战数据。这一部分交给露西负责。”散会时克丽丝还特意私下嘱咐艾希薇，“你也清楚，这既合理又必要，我不了解北线，但在东线别被那些老兵的经验主义带歪了，我们得积累转型纯火力支援军团的经验，你的长弓是不可或缺的。”

想到克丽丝信任的眼神，和艾希薇当时那一脸不情愿却又无法反驳的表情，露西深吸了一口气。

敌军远程重炮造成的毁伤记录历历在目，更重要的是，联邦的战争还远没到尽头，漫长的战斗不断继续，不是这次也可能是下次，不必要的损失是对未来战争中有生力量的削弱。不，不能动摇。战场上，任何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她下定决心，打破指挥帐篷内专注而紧张的氛围。

“艾希薇组长！”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请立即准备执行 3 号转移预案。我们在此阵地已停留超过十五分钟，累计火力支援二百六十九次。根据《火力支援标准作战条例》对诺兰作战规范，必须立即转移！”

艾希薇正准备下达下一轮开火指令的手指，猛地顿住。回过头，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露西，似乎这时候才记得还有这么个实习生。明明之前提醒过她一秒都不能耽误，但当艾希薇看到露西那双不容置疑燃烧着火焰的红色眼眸时，那句“别在这种时候添乱”的话，终究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扫了眼身边的计时水晶和开火计数器，又看向指挥台上同样愣住，正等她指令的组员。

“……该死的条令！”艾希薇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大声下令，“全员注意！停止炮击！执行3号预案！六分钟内，转移至二号阵地！快！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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