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把大象装进冰箱，椎名立希让仿生人跟她回家花了三步。

第一步，她受了上不得台面的伤。去有人欠她人情的小诊所草草消毒缝合又匆匆离开，小巷里七拐八绕，职业病让椎名立希尾随一身黑的行人钻进剪开的铁丝网，步入荒废的厂房。

第二步，任谁来看都能知道这里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长相一模一样的机器用一模一样的声音向她问好，立希头皮发麻，克服恐怖谷效应，想用眼睛充当最原始的相机。买卖被禁止前，她也被迫走进开阔的店面，拒绝父母买下一个「妹妹」来作伴。越是禁止，需求越是滋长，这里的昏暗阴沉大概有意而为之，告诉来人：价目表上的天文数字情有可原。

第三步，她专注着走、专注着看，直到肩膀被一只手搭上：“您似乎迷路了。想要找什么？”

“与你无关。”立希用一贯的语气说。

“有关系哦，”手的主人径直拦在她面前，审视的目光使人几乎要感到被冒犯，“想购买的型号是？”

“没有。”立希不假思索回答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再不济也该胡诌一个搪塞过去的。

不料眼前人露出的表情依然平和，语出惊人：“正好。接下来去哪里。”

“哈？回家。”

若有所思地点头：“好，走吧。”

于是椎名立希「拥有」了一位仿生人，说拥有是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了，而对方称她为「主人」——仅限在一开始。

在强烈抗拒下编号407遗憾地改为直呼其名，敬语的后缀并没有让语气显得多么恭敬。

而使立希羞于启齿的是，听到惊世骇俗的称呼时她还没发现对方不是奇怪的人类而是奇怪的仿生人，手足无措地报上大名，没有得到交换。

“您在疑惑什么？”绿眸迎向她藏起探究的目光，“我没有名字。”

“呃……那…”

“别误会，不是来取你性命的那种没有名字，”表达友好，右手伸出，“我是编号407，很高兴认识你，立希さん。”

名字的主人久违地惊到，大脑一片空白。

“接下来，您可以给我起一个喜欢的名字。”

椎名立希没有喜欢的名字。要说的话她讨厌自己名字易于为人捉弄的一面，与爱屋及乌完全相反地迁怒于无罪的食物。脑海中理应没有什么和这人相称的名字，但她脱口而出了第一个字：“海…”

海某的眼里发亮，接续补全了：“海铃？我知道了。”

手心上，指腹一笔一画写着汉字，海铃朝她眨了两下眼，立希终于回神，没注意字形，过度真实的触感先撤离开来，她听到自己问：“可以再写一遍吗？”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椎名立希这样告诉自己，这当然不能和主从关系划等号。她没有花钱买下，是对方跟过来。想从那个把仿生人当作物品交易的地方逃出来自然无可厚非，大概选择自己也是因为不想要拥有的态度露了马脚。

海铃倒像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家了，四下巡逻，拿起茶几上的平板滑动再放下、端详沙发后的相框，又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随后她骤然转身，把正在偷瞄的立希抓了个正着：“抱歉。您不想要我这么做？”

“没、其实……”

“我想要了解您更多。”

立希不懂程序，想要的想法……为什么？

改口说：“先让我了解你吧。”

所以，立希心情复杂地重新看向仿生人，她的确没有型号，信口回答的“没有”被当成一个切实的要求践行。

再这样告诉她也许太晚了吧，立希艰难地开口，她不想知道答案：“那……你一定很贵吧。”

“是吧？”海铃无辜地托着下巴，“不过那个时候说了您就不会带我回家了。”

“没有……”

“但这也是我想要的，”愉悦的笑容，“费用的事您不需要担心。让我待在这里就好。”

她的情绪感染到立希，后者叹了口气：“你晚上睡在哪里？”

用“无微不至”形容仿生人给好心收留提供的回报一点也不夸张，立希却很难去享受。买便当煮速食囤营养液的生活更让她舒服。

照顾是馈赠里最不想要的那一种。机器人被设计得足够精妙，每个步骤都贴着底线走，而底线在侵蚀中不争气地回退。海铃很会先斩后奏，立希听到的总是汇报而非询问：房间打扫完毕、晚餐制作完毕、浴缸热水已放好。以及叮嘱：睡觉。硬着头皮无视，人便坐在床头陪着立希熬，她无奈道：“你先去睡！不用管我。”这是用了还住在家时打发父母的话术，全然忘了屋内需要睡眠的个体只有一个。海铃的确出去了，不过既没睡也没有不管立希，而是端来一杯冒热气的牛奶，替掉桌边还没来得及喝下的速溶咖啡。

三餐和睡眠上次这么规律时她大概还在上小学。立希很怀疑自己失去自理能力只是时间问题。毫不委婉地指出这一点，海铃先说：“我明白了。”随后停顿了几秒，问：“那工作上有什么我可以帮到的？”

立希的表情不太自然：“你顺其自然就好。”

总不能说：“其实……我的工作就是你。你的同类。”

海铃微笑应答：“好，你就是我的工作。”

立希的工作内容尚未透露，工作待遇倒是一点藏不住。血腥味被检测出来，撩开袖子手指一抹放入口中，立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液被凝重地品尝。阻止的动作无意牵连到痛处而失败，她的嘴拦不住这看上去实在很糟糕的举动，明知故问：“…你在干什么？快停……”

“子弹擦伤。”绿眼珠直勾勾盯伤处看，玻璃反射出冷峻的光。立希嘟囔着“不用”“自己会好的”坐上沙发，还要祸水东引：“家里药箱早就过期了！别…”

“扫描结果显示，家里根本没有药箱。”戳穿太快，补刀随之而来，“立希さん天天喝营养液，身体果然很好。”

两侧空间不小，但海铃没有选择去侧面，膝盖陷入柔软的皮质，立希被按在靠背上，皮肤相碰的感觉使她瑟缩。

“你的仇人不少嘛，还是少树敌吧？”智能机器人清创包扎水平也是一流，但出厂设置里大概没有「人类受伤会痛」的基础设定，立希疼得倒吸冷气，不忘指正：“我没有错！”

她意识到语气里带上没来由的迁怒，又缓和地说，总有人要做正确的事。

海铃不动声色地用棉球按了伤口。“我明白，为了做正确的事。但立希さん并不是不怕痛。”

“难道你就……”转念一想这样说自己的真的是个不怕痛的，立希沉默半晌才开口：“我能承受。即使树敌，即使……反正没什么好失去的。”

冷色调的脸上笑容仍在，语气却作不得假：“你会失去最好的居家仿生人，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失去的严重后果有待商榷。最好的居家仿生人近来少言寡语。对立希的工作她们共享一份沉默，于是千方百计绕开房间里的大象。沉默中照常的服务让人心中不是滋味，立希转头，已是机器人的背影。那身影也不再在家里转悠，看她囤积的速食、桌角的全家福。身影在心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特殊型号没有指示灯，她对这人在想什么一无所知，反而是自己的心思对方向来扫一眼便一清二楚，但仿生人不主动说，她连是否有过扫描都不知道。

这样想着得到了不定期的播报，呈现自我扫描结果：最近有系统程序更新，存在风险，是否需要安装。

立希看向海铃，仍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接下了决定权：“风险是对你来说的吗？”

“如果是对我，我都不会来问你。”

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眼睛传递去不悦：“你会有危险的决定才应该来问我。”

“我会改变。”

“什么变化？”立希又不自觉皱起眉毛。

“大概是让我更有自主意识？”这时候语气又是上扬的疑问。

一个疑问紧跟上来：“原来现在还是比较听话的你？”

“要我会变得更听话，也可以命令我进行版本回退。”

叹气：“什么啊…你还是正常更新吧。”

“明白，我会找时间安装的。”

不知道海铃找到的是什么时间，她仍然能做到时刻待命，看来不像立希使用的那些老古董，每逢更新不仅从不过问她的想法还非要大动干戈重新启动再加载上几个世纪。近来常离家，一回来立希便要面对仿生人目光灼灼，倒宁愿舍弃掉打开门有烟火气的，回家的感觉，而不是藏起的伤口轻易被门口候着的人一一指出，迎接嘲讽：都是不小心的。好不小心呢。

反过来，椎名立希对仿生人的了解仅限于纸上谈兵，正因如此，海铃的手掐住咽喉把她按在床上时她并没有挣扎。

原型机、例行程序、更新故障，缺氧的大脑还想找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机体掌控力度足够精准，也许精准地杀死，也许精准地不会死，她不知道是哪一种，但出于某种诡异的信赖没有挣扎。液体从眼角溢出，血液仿佛全都涌上面庞。她开始想要呕吐。

眼前的光线被人挡去大半，侧目一下子亮起来，眩晕。立希不努力脱险，却努力看向危险来源。

她摸到形似人类的手，拇指抚摸：“程序、你…还好吗？”

很不好。

海铃没有这样说。松开立希的手立刻去脱她的衣服。还在掐人时就褪掉衣物层了，立希很费力地瞧着她的眼睛没有感觉到，自己被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脸上因充血而留下的不自然的红晕还没褪掉，这下更难褪去。海铃一点解释也不给她，立希还沉浸在不可置信：知道仿生人还有这样的功能，但连原型机都……简直变态、禽兽！

“您对这个很惊讶？其实大多数型号都会有，人类嘛。”云淡风轻。

立希在震惊中配合。话语里说到人类时的贬义色彩，海铃掐她到死，甚至更神不知鬼不觉地谋杀都更合理。而不是毫无扩张用在人类女性身上叫阴道的地方吃进两根她手指。

没有性爱经验，不知道包裹住自己身体一部分的与真人出入有多少。液体淋在她手掌，滑腻的水声伴随进出动作。没有人需要做这样的事，但还在继续，还只是开始。

立希是应该问清原因的，看见冷漠的眼睛里隐隐水光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仿佛方才窒息濒死是她的错觉，仿佛早就知道一切会发生，她势必要以这种方式感受所谓真实。如此不可抗拒。可她想要阻止，手再向上点推裸露在外的肩膀，海铃抓住、放入口中：“立希さん，不这样做我会杀死你的。”

立希只一瞬恍惚，仍不死心，另一只手用百分之两百的力气，听到叹气：“你推不开的。”

手上唾液爱液混在一起，立希垂眸，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人腿交叠在一起。当然知道机器人的力量远胜过她，无论如何抵抗不过的对手又说：“我也会。”

“什么？”

“死。……不，报废。”

耳朵贴近胸膛，冰凉与柔软相遇。海铃一点一点从立希身上起来，露出鲜有的笑容：“你的心跳好快。”

立希感到无法呼吸。心跳，对仿生人而言根本不需要伏到她身上听。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腕被紧紧攥住？

她被提醒了才发现跳动频率异常，心悸，目光移不开，裸色的唇像是被赋予魔力。回神时早就进入陷阱。手指再度被动进入机械身体，穴道绞紧，又努力放松下来，仿佛是在做身体检查。

耳朵被不明材质不留痕迹地咬：“能感觉到吗？水很多。这可不是我想流多少就流多少的，还要多亏立希さん……”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以确定的是，在泛滥的水帮助下，进入更深处毫无压力。耻骨一下抵到指根，指尖触及宫颈口。抽出一些，喘息骤然加重：“唔…就是这里。”

“新程序的开关？”感到疑惑。

“我的开关。再深一点，用力一点。更多。”海铃抓住立希欲将后撤的手，近乎粗暴地向内送去。

此刻立希想移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大脑带她去想神经递质的事。很少这么认真思考一个不知道是否该归为生物学的问题。人类大概从来没在意过的，做这样的事，仿生人真的有感觉吗？

海铃看她困惑的样子，报复走神而在胸部流连。与挑逗动作完全相反的温顺：“不只是反应要像哦。或者说，要想反应像就必须忠实地向我还原感觉。”

“您所看到的我的身体很诚实。那些生物元件都在告诉我呢，带来了多么美妙的感受。”

她牵过立希空闲的那只手，去向不同的目的地。“试试摸这里。”“对……”“那这里呢？”“舒服。”“手感如何？”“再试试这里。”

最终专攻能带来最多快感的阴蒂。海铃微微眯起眼，消化持续性的刺激，发出的声音沾满情欲：“立希さん不说些什么？”

立希吞咽一下，不是故意不回应，而是过载的感官使她无法组织出得体的语句。抒发直白的愤怒才是她所擅长，可是她从未对眼前人产生过这种情绪。只能不带有任何意义地说她们共同起的名字，说一遍就感觉很奇怪，变回笨拙的哑巴。

海铃倒很受用，迎着她躲闪不及的眼神，人软下来扑给立希一个拥抱。阴道规律地收缩，稍一动蹭到内壁便又延续高潮的余韵。周遭湿得一塌糊涂，偏偏液体仍在继续分泌，不知要到何时停歇。

被夹在两具躯体之间的手小心地抽出，立希轻拍海铃的背。仿生人的体型被设定为偏瘦，能摸到凸起的蝴蝶骨。

“继续吧。再来一次。”无暇浮想联翩，海铃撑起身子挑立希的下巴。

被同样的手掐住过咽喉，立希的条件反射是躲避，但已经躲不开。这一次只是在表面接触，停留时间不长，再回神时海铃已收回去，从颈动脉那里得到的结果令她难以抑止地表现出愉悦：“操我让你很兴奋。”

海铃判断的依据还是心率，立希自知这一点也不准确。然而过速也不单单是剧烈运动引起的，到自己也察觉到的异常，原因不详。沉默被视作默认，如果有谁很兴奋，那应该是海铃。

至少她看起来是饶有兴致而非羞耻。调转位置，背重重摔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立希来不及拿手去垫。总归是痛的吧，由缝隙下压床垫挤进中间，却有人格外不满温存轻柔，质问她前一次教的学到哪里去了。

担心弄痛，诚实的解释说不出口。立希脸贴去海铃身上，皮肤的材质说不上的舒服。口腔包裹住小巧的乳头，舌尖打转，吸吮。突兀的问题：“想吸出什么吗？”

上半张脸露出来，眼睛一眨一眨，显然没明白在说什么。

嘴没有离开，动作记忆性地继续着。不同的是立希尝到甜味。超出承载范围的液体顺着她下巴流淌，想用手背抹净，映入眼帘的一抹白使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惊诧。

迟来的回答：“不想要！”

“也不讨厌。”这样说着还是惋惜地回到正轨。立希像是见到她往里面下毒一样避之不及，沁出的汁液留在皮肤上蒸发，一半是胸上，一半在嘴角。又煽风点火叫她不要浪费，毕竟味道按人类的口味应该相当不错，和常喝的营养液成分相差无几。

立希竟真的听话地去舔舐，像宠物猫用舌头蘸水，时而抬头瞧海铃的表情，看一眼就要埋头好久也不起来。处理完残余慢吞吞往下移。没有毒，更像是灌了迷魂汤，她愈发接受和跟上门来闹别扭的仿生人做爱的事实。不只是因为海铃所说的威胁——如果只是那样又何必亲吻这具非人的身躯？天衣无缝，又完美得不像现实。

不留神而咬重了。皮肤凹陷很快回弹。立希的脸紧贴大腿，仍然是吸吮软肉，分泌出的液体流进口中，这次不知道是什么成分，更不愿产生味觉。

成分不明的液体便这样流了她满脸，连睫毛都挂上几滴水珠。海铃腿绷紧，腰弓起，泛滥颤抖的高潮。

还不是结束，她用力抓立希的头发向下按，后者错觉自己要窒息溺亡。舌简单的舔就引来更多更多淫液，打湿得彻底。

海铃闭上的眼睛里警告弹窗又更新了：体内水分【严重】不足，请立即补充，停止一切浪费行为！

浪费？她不这样认为。

缓缓睁眼，把眼珠往下转到瞳孔在中心的位置，松开立希的头，成功与之对视：“立希さん，我好像要坏掉了诶。”

记住的最后一幕，立希几乎是扑上来看她的脸。

海铃再睁开眼睛时，立希刚刚艰难地搬动她清理完毕。焕然一新——当然其中有自我修复系统清除吻痕的功劳。自己倒还没来得及，只草草洗去海铃留在身上的液体，盯着仍一动不动的仿生人思考该如何修好。

仿生人保留了电子产品的陋习，重新启动宕机许久，记忆在加载，行为托管给本地基础程序。扬起嘴角：“您好，主人。”

电流音令立希毛骨悚然，酸意袭扰她的面部，是否是因为自己，海铃才会涉足那样的风险？同样的躯壳，在眼前却无比陌生。她张张嘴：“不要这么叫我。”

仿生人不再有动作。良久，她熟悉的声音：“好的，主人？”

与泪一同落下的是海铃新记忆系统中录下的第一句话，立希怔怔地望着冷静的绿眼珠，连称呼都不去纠结：“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立希さん也觉醒了？”海铃看见人类瞪大眼睛，“不对，主人。原来喜欢这样叫你？

“……不要。”立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些，“还有，我本来就是人！”

“遵命，主人…不对，是立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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