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巨星陨落

“大叔？”

听见诗波的声音，他茫然的视线突然再次聚焦，重新看见了咖啡馆的光芒。

“嘟，你在担心什么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嗯，应该算是噩梦吧。或者说，是他错失了最后的救赎机会？

{国王}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饮下了面前苦涩的咖啡，空洞地笑了笑。

突然回顾过去，深感悲伤，理所当然。

“……没什么。没事儿。”

“明明一看就有事儿吧？大叔？对朋友还有什么不能讲的呢？”

“……‘朋友’并不适合年龄相差这么多的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吧……”

“嗯？怎么呢，我们，不是朋友吗？”

诗波有些落寞地看向了旁边的某处空气。

那里，“李诗波的全息系统”窗口里，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她和{国王}确实是朋友的铁证。

“我还以为……和大叔是朋友呢……”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有些郁闷的姑娘咬住了拿铁杯里的吸管，吹起了泡泡。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杯子里的咖啡像是沸腾了一样。

“……你不开心了吗？”

“没。”

虽然话语是否定，但换谁来看，她的表情都很沮丧呀。

“那我也不做大叔的朋友了。嘟。”

诗波的交朋友任务——

完成任务时，交的三个朋友是谁呢？

冬柏、小夜、这个大叔。

其中，冬柏被坏人绑架了。

小夜正忙于生计，为了接到更多的委托，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想见一面都有些困难。

然后，就是这个男人。等了又等，终于才等到了这次见面，结果呢？他说，不是朋友。

注定会让年轻的诗波伤心了。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不是说，不是朋友吗？既然不是朋友，就不用道歉了。”

尖锐快速的连珠炮式反驳！

很明显，这些话也深深刺痛了老父亲的心，刺得他双眼紧闭。

“哎……”

他叹了口气，垂下了头，而后又抬了起来：

“……我说错了。”

“是吧？说错了哦？”

在他承认之后，诗波立刻又兴奋地笑了：

“那就没问题了！不过以后不许再说错了噢！嘟！”

{国王}呆呆地凝视着那温柔美丽的微笑，卑微得像是失魂落魄的丧家之犬，似乎只是因为看到那个表情就惊得灵魂出窍了。

无论何时都那么漂亮，无论何时都显得如此纯净完美，女儿的模样——

可是情况并非那么简单。

面前的诗波，并非他的女儿。

他真正心爱的{女儿}已经离世。

为了救真正的{女儿}，他不得不亲自掐断这美丽天使的脖子——

没错，由他亲手，掐灭年轻姑娘绚烂的生命之光……

*嘎吱咯吱，嘎吱咯吱？*

背上冒出的小触须，像是海葵一样，蠕动了起来。

可是现在……也许，还能……也许，可以拖到最后一刻再下手……

这孩子并不是他的女儿——

即便知道这样的事实，可这副身体本能地拒绝他的思维，拒绝现在出手。

“大叔啊~”

诗波对大叔的复杂心思一无所知，只是在开心地微笑。

天真无邪的举止，反而精准命中了{国王}最脆弱的弱点——若是从这一点看，诗波也果然是个狠心的家伙呢。

可爱的姑娘托着下巴，每次开口说话，柔软的嘴唇都会跟着做出动作：

“大叔有时候看起来会心事重重的呢，似乎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

可是一个流浪汉又能隐瞒什么呢？

“嗯，大概就是那个感觉？而且奇怪的是，每次一见到大叔，我……似乎，总能感觉到什么东西。”

“？”

很难表达的情绪，很难解释，但确实存在。

“嘟，之前不也提到过吗？你有点儿……嗯，像是爸爸一样……”

是啊，毕竟就原本的容貌和气质来开不会有特别大区别。诗波从{国王}身上察觉到一些怀旧的氛围也并不奇怪。

说起来，这两个家伙的相遇，比想象中的更具有戏剧性。

一个是去便利店买零食吃的年轻姑娘，一个是突然出现、目标明确打算杀人的“流浪汉”恶魔。

可当{国王}真的来到诗波身边时，居然开始倾听她的故事和苦恼了。

而后，居然还建立了联系，交了朋友？

太离奇了，世界上还能找出第二个以这种方式变得亲近的案例吗？

就算看起来还有逻辑可寻……个头啦，换谁来，会不觉得离谱呢？

要是哪部电视剧敢这样拍，绝对会被观众喷“编剧没脑子”的。

尽管如此，这两个人还是以如此奇妙的方式建立了奇妙的关系，那是因为，诗波和{国王}，都对曾经的某人，怀有某种感情。

无论是谓之心殇的“女儿的回忆”，还是缥缈难寻的“父亲的回忆”……

“啊，总之！你不许突然玩消失哦？大叔，我可是帮你重新开始生活了哦？所以以后的生活不许忘记我的好哦！”

不许突然消失。

听起来随意的话语，仔细一品却带有一丝孤独与惆怅。

“因为大叔和我是朋友嘛！”

比糖果还甜蜜的提议——

可是诗波并不是他女儿。

他真正想挽救的……另有其人。

----“……嘟……爸爸，别担心……诗波……没事……”

直到最后，{国王}都没有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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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地走在夜路上，{国王}漫无目的地徘徊着，脑子里总是萦绕着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沙沙！*

偶尔会有夜间的凉风吹过，刮起一阵尘埃，有些刺鼻。

闻起来并不是那么舒服。

*嚓嚓*

然而他并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溜达着，顺便无视了封锁住小巷入口的莫名其妙的屏障，迈步踏入了阴影。

略显肮脏的小巷，角落里的垃圾箱似乎漏了底，一些烂菜汤流了出来，散发出不妙的气味。堆在旁边的垃圾袋似乎还被谁踩过。

当然，他对此毫不在意。

*嚓嚓*

终于，{国王}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那里，有人在等他。

坐在轮椅上的老者，发色苍白，怀里捧着一把大剑。

“齁齁齁，哎，人老啦，话也变多了，总想找个谁能聊聊天呢。这副坐轮椅的样子没什么魄力吧？”

面容被无数狰狞的伤疤蹂躏，不过眼神依旧锋利。

执着地抓握着剑的老幽灵，虽然早已退出一线，然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木槿·无穷】，身披着他自己颇为中意的长袍子，上面遗留着久来征战的打斗痕迹，远远看上去就如同猛虎身上的花纹。

*嘶嘶嘶嘶——*

机关被触发，魔力之线拉紧，周围的喧嚣立刻消失了，如同把这处小胡同分割开了一样。

老者的身边，两名遮住脸的剑士迈出一步，右手按在了系在左侧腰间的剑鞘，隐隐做出威胁之意。

“齁齁齁，听说你有毁灭这个世界的力量？”

“木槿。”

“老朽我只是好奇啊，区区的试炼能有何等力量……”

目光仔细扫视过{国王}的躯体后，脸上明显有些不悦：

“确实，是个妖孽。”

寒风吹走了厚厚的云层，清冷的月光歪歪扭扭地洒进了小巷，也打在了{国王}的脸上。

看见那张脸的真面目后，老木槿立刻瞪大了眼，难掩惊讶之意。

李时宪。

一度被推定为已死的异端。也是【天魔】的徒弟。

看见年龄奔五的{李时宪}的模样，老木槿居然半晌说不出话，无言以对。

不过很快，他就爽朗地笑出了声：

“齁齁，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吗？”

这场“试炼”，要考验的对象是李时宪。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虽然抬起手遮住了眼睛，可却遮不住狂躁回荡的笑声。老木槿像个疯子一样，张大了嘴，露着牙狂笑。

而后，喘着粗气，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从指缝中打量着{树木之王}：

“该死的小崽子，还真是杀不死的小强。”

“……”

“李时宪。”

听见这个名字，{国王}的手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不知何时开始，杀气已经蔓延开来。两侧的剑士已经利索地拔剑出鞘，其中一人向前一步，严厉地警告道：

“别动！木槿先生有话要——”

话音未落，一根细细的触须就已经刺穿了这家伙的头颅。

*喀嚓！*

轻而易举地撞断鼻骨，打通颅骨，而后，脖颈以上的部位直接爆开了，脑浆和血液四散，也溅了木槿一身。

然而老者并不为之所动分毫，仍然紧紧盯着那试炼恶魔的双眼。

另一旁的剑士惊讶得高喊：

“你！”

“小子，别冲动。”

老木槿拦下了剩下的那名剑士，默默地看着{树王}收回血迹斑斑的触须。

“木槿，你来送死了？”

“喔齁齁，我才没那么老糊涂。不过啊，听说突然冒出来一个家伙能毁了我用一生来守护的国家，如何能不好奇？如何能不来参观参观，聊聊天呢？”

说到这儿，他侧过头，看了看地上那具无头尸体，遗憾地咂了咂嘴：

“啧，白白浪费了年轻的人才，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

{树王}并未继续进攻，只是盯着轮椅上的老头儿。

局势依然紧张，也许下一刻就会发生血腥的屠杀，然而却只是维持在了紧张的对峙中。

“齁齁，真是让老头子我喜出望外啊。”

“喜从何来？”

“因为你还活着。不，因为，这个世界的你，还活着。”

木槿咬着上扬的嘴唇，毫不掩饰自己的邪笑：

“活了两个世纪，面对这种刺激，也仍然会兴奋！好啊，是啊！”

是癫狂还是喜悦？似乎更像是事情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的得意？

总之，他和快疯了一样，笑意愈发狂妄。

被世人以为已死的李时宪还活着。

就算是世界树阵营和【花】也不得不谨慎对待如大敌当前的个体。

木令王的继承者李时宪还活着——真是个值得欢庆的事情。

“齁齁齁，那么另一个{我}是怎么死的呢？”

“……”

“啊哈哈哈！异维度的家伙，一定会是你，就是你！绝对是你，会掐断那个{我}的脖子吧！”

“老不死的癞蛤蟆，聒噪个没完。”

听了这明显是厌恶的贬低，老木槿却像是被称赞了一样，又笑了起来。仿佛真的疯了，如同得了躁狂症。

在{树王}的认知里，老木槿一直都是个让人不安的家伙。

对待韩国有异常的执着和不可或缺的贡献，如同痴迷一样守护着祖国。

剧变的世界，【木令王】的出现，【花】与世界树阵营开始爆发冲突……

在濒临灭亡的世界中，他一次次靠自己的毒辣眼光，准确判断了局势，抓住时代的潮流。

对于超越【境界】的老木槿来说，就算是世界树也不过是工具而已。

漫长的岁月中，不乏有人批评过他是“世界树的走狗”、“屈服于神的可怜懦夫”，然而最后活下来的人是木槿，而非旁人。

活到最后，才能成为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恶意、诡计、实力、狡诈……这些属性构成了木槿的能耐，也是令他能在一次次对抗【天魔】后还能存活至今的底气。

“老蛤蟆。我还是不明白，以你的能耐，为何一定要执着于这个国家。”

听了这话，老头儿眯了眯眼睛，伏下身子，随意抓起了轮椅下的一把灰土。

有些开裂的沥青马路中，一朵杂草的新芽从缝隙里探出了头。

“齁齁，这片土地……就是我的血和树根……这片土地成就了现在的我，而这份成就，也源自我奉献一切的行动。”

为何他在看到“李时宪”的时候还笑得如此癫狂？

“我一个老东西的命有什么好珍惜的？世界树没落了，下一个时代终究会到来！而这个国家，也一定要挺过下一个时代才行！”

在世界树的时代，这个国家离不开【木槿·无穷】，因为必须要靠他不怕弄脏自己的双手，能除掉竞争对手。

不过下一代，就不会再需要他了。

只剩一副空壳的的老人，空有权力，又有什么用？

{树王}一直静静听着他的自白，而后突然开口：

“说起来，韩星。”

“嗯？”

“星星还没死。”

“齁齁，我明白了，那个维度中，{我}亲手杀了那家伙，是不是？”

与另一个时间线中，{韩星}死在{木槿}手中不一样，这个世界的木槿并没有杀死星星。

老木槿邪笑着揭示了现实：

“怪不得你看起来怪可怜的。”

“……”

虽然这个世界的木槿知道星星与李时宪有联系，但并未因此而针对她，反而把协会会长的位置交给了她。

因为老木槿意识到了“李时宪”这个人的可能性。

“齁齁，我啊，总是留了个心眼。万一这个世界的你真的没死？万一你活了下来，登上了王位？”

那么，如果同时，星星也还活着？

如果星星还活着，且正在继续支撑这个国家？

如果李时宪活着回来，推翻了这个世界现有的体制？

若如此，就算老木槿不在了，只要星星还在，这个国家就会因此继续存在，在下个时代也繁荣富强。

而且他的孙女，金秀妍，不也还念过那小崽子的好吗？

世界需要变化，整个制度需要改变。想做出改变，没有牺牲是不可能的。

如何应对不断发生变革的世界？只有一个答案，就是跟着时代改变，不断适应，如同物种也会为了适应环境而不断进化。

这个国家，也终有一日需要摆脱世界树的控制。

所以从这一点考虑，他把国家的未来，交给了那两个人。虽然这样的话，整个韩国将来都会沦为【国王】麾下的爪牙。

但这就是能让韩国以最小的代价撑过变法的方式，让这个国家成为新制度下的第一个受益者、新时代的支柱。

（译者:还是太刻板印象了，为了繁荣下去就必须抱一个大腿呗？多少沾点儿路径依赖了？）

“现在，你明白了么？”

这就是原因，就是他狂笑不止的原因。

一国之【国树】，代表、引领全民族的意志。

木槿花的光辉始终照耀着自己的土地，在乱世中执行自己的意志。

“……原来如此。”

{树王}低声念叨着，怀里又一次冒出了触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响。

*嘎吱咯吱——*

老木槿摩挲着怀中的剑，以一种骇人的角度扬起了嘴角：

“所以啊——”

布满血丝的深红色眼珠，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悲伤的光芒：

“——牺牲，轮到我了。”

一国之栋梁的意义就在此，为了国之大事，压抑一切个人意志，只想国之所想。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家伙存在，这个国家才能一次次蜕变，转危为安。

无论发生竞争还是战争，无论和平演变还是流血冲突，都朝着“最优解”一步步迈进。

这就是木槿期待的结局，所以——

现在，尽情来杀吧。

看见他那洋溢着喜悦的眼神，{国王}毫无慈悲地回答：

“老蛤蟆，你又错了。”

木槿的那个设想若要成真，前提是——{树王}会死。

“这个世界，很快也会在我手里粉碎。”

*噌——！*

触须以难以辨别的速度窜出。

剩下的那名剑士试图保护老者，然而在迈出步子之前就已殒命。

锥刺一样的枝须利索地扎穿了老人的心脏，鲜血喷涌。

四散的血珠落在地上，迸溅出木槿花瓣一样的形状。

老人虚弱干瘪的肌肉痉挛了起来，而后很快又停止了。

就这样，后巷盛开的木槿花陨落在了{国王}的脚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老木槿直到最后一刻，眼神依旧毫无动摇，默默凝视着面前的凶手。

他甚至没有抽出怀中搂着的宝剑，只是那样玩味地看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恶魔，如同正在嘲笑这可悲的家伙一样。

难道是因为这个恶魔与曾经的“小天魔”李时宪不一样，不值得他出手？

也许，只是在感慨吧——走火入魔的王，沉浸在自己的疯狂中，也终究崩溃在那种疯狂里。

*扑通*

就这样，【木槿·无穷】的尸体，直直从轮椅上掉下。

巨星，陨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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