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白莲花假日酒店露台餐厅。

来金涌度假的人们端着餐盘，夹起各类食物到自己的餐盘中。

白莲花假日酒店是国际连锁五星酒店，各个国籍的游客几乎都有，亚洲面孔的反而显得有些稀少。

露台餐厅靠近栏杆边缘的一侧有一张白色的餐桌，桌上摆着些早茶点心和红茶。

餐桌一旁坐了一个头发已有了花白痕迹的中老年男子，一边吃着虾饺，一边眺望海滩美景，似乎正沉思着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一个男孩端着一盘食物来到了桌前，冒冒失失地开口：

“伯伯您好，靠近栏杆的座位只有这一个了。我想一边看大海一边吃早餐，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老男人被打断了思考的节奏，本有些不悦，可是打量过去，见是一个面容俊秀的青涩男孩，就又十分和蔼地说道：“当然可以，小伙子。我也快吃完了。”他虽然讲着国语，却有较为浓郁的南方口音。

“谢谢伯伯。”男孩甜甜一笑。然后坐下来，准备开始用餐。

没过多久，老男人就见男孩一边吃东西，一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小伙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哦……不是不是。”男孩连忙摆手。“只是我觉得您看起来很眼熟。很像我崇拜的一位学者。”

“嗯？”老男人面色中透露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喜悦。

“不过像那样的大学者假期时间应该在忙着做田野调查，没空外出度假吧……不好意思，伯伯。”

“没事，你讲讲看是哪位学者？”

“欸？好吧，我说的是香龙大学的一位教授。叫艾守义。他研究的是民俗学，民俗学您知道吗？大概就是研究民间文化的。这位教授的著作很多，而且他写的民俗学科普读物也非常精彩，我基本上都读过了。

“我现在还在上高中，但是从小对民俗文化就非常感兴趣。一直很憧憬大学能考进民俗学专业。要是能考到香龙大学，做艾教授的弟子就好了。哦……不过，艾教授好像是只带研究生和博士的。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讲多了。我这人就是这样，一聊到感兴趣的话题就停不下来。”

男孩说完，颇为羞赧地低下了头，继续吃着东西。

老男人则沉默了一阵，然后笑道：“其实我就是艾守义。没想到我这么一个小学者，还能有来自南州的粉丝，还这么凑巧在海边遇到。”

“欸？不是吧。”男孩立马换上一副崇拜激动的神色。“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姓北，单名一个乐字。”

考虑到用真名带来的后续未知影响，南欢并没有使用真名。

“好好加油，小伙子。欢迎你来香龙大学，如果确有天赋的话，提前做我的弟子也没什么问题哟。既然你喜欢民俗学，那我就考考你。”

“好嘞，您尽管来。”

于是，艾守义就思索一阵，然后问了几个问题，没想到男孩立马对答如流，看样子是真的有几把刷子的。

“很难得啊，我知道内地高中生的学业非常繁重，能够在这样的条件下还学有余力，去啃这些偏门冷书，确实是个好苗子。”

艾守义看向男孩的眼神是越发的柔和了。

“那，教授您为什么会在这边呀？我记得您在书里提到过，您假期通常都在做田野调查的。”

“我现在也确实在做调查，只不过采用一些轻松一点的方式，也没有带上什么人。”艾守义笑道，“不过，这次出来，我是纯粹出于个人的兴趣而做的小研究，其实也没什么眉目，更没什么章法，也不打算发表了。”

“什么研究？”

“疍民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好像是沿海的一个以船为家的族群。”

“嗯。”艾守义眉目中透出一丝赞赏。

“我的这个课题就是研究疍民，但不是完全研究疍民。”

“喔？”

“说起来其实有些玄乎。”艾守义犹豫了几秒，接着说道：“南州金涌这里有一批疍民和其他疍民有些不同。他们与其他人有着不同的信仰。”

“据我所知，疍民的信仰主要包括龙、妈祖、龙母、玄武、海龙王这些。难道他们信仰的并不是这些？”

“的确如此。他们所信仰的是某种奇特的存在。”

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给南欢看了一些图片：“看到这个陶像了吗？他们祭拜的就是这种造像的神祗。看起来很奇怪对吧？这种造型没有华夏的风格特征，在国外也很罕见，没有神话可考，反而很像是某种隐秘的邪神。我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只是这个族群某些人的恶作剧，没想到这条疍民的支脉由来已久，我通过碳14测定了陶像的年份，结果却……”

“能追溯到什么时候？”

“新石器时代晚期。”

“居然这么早？可是，似乎在您之前，历史上并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内容。”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所以我想，也许这陶像是后来被发现或者得到的。而且它出现的年份与三星堆也几乎是同时的。华夏这片大地上究竟藏着多少神秘，我们还不得而知。”

“艾教授，这可是一项重大的历史发现，您为什么不报给当局一起作研究？说不定可以由此找到另一个类三星堆文明遗迹。”

艾守义苦笑一声：“我刚发现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其中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苦衷。”

南欢不解地看着艾守义。

“我被诅咒了。”

“什么？”

“这就是这件事很玄的地方了。”

艾守义饮下一口红茶，思考片刻，然后说道：“这些话我一直找不到人讲，但是看在你对我的研究这么感兴趣的份上，我就说给你听听，你相信便相信，不信就当是一个研究到发狂的学者，对一个年轻小朋友讲的玄幻故事吧。”

“您说吧，我很感兴趣。”

艾守义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最初研究疍民时，接触到了一个叫霍飞洛的年轻人。他住在南州市大雕新区金涌街道7号，是个疍民出身的青年，聪明上进，原本在香龙大学读过一段时间的本科，后来因为家里经济原因辍学了。他告诉我，他祖上留下的遗物里有个奇怪的陶像，就是我给你看的那个。

“他说，自从他意外发现了这个陶像后，就开始经常做噩梦，梦里全是深海、触手和一些听不懂的低语。起初他以为是压力太大，没当回事，可后来精神越来越恍惚，甚至偶尔不正常。家人请了医生和道士来看，都没用。家人不忍心送他去精神病院，就让他一直呆在家里。可他经常偷偷跑出去，到海滩上赤身裸体跳一种奇怪的舞蹈，嘴里还念叨着没人能懂的语言。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身上也有了肌肉，看起来跟正常人差不多，但总透着股诡异劲儿。”

艾守义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我一开始很好奇，觉得这是研究疍民信仰的突破口，就开始深入接触他。我去他家拜访了好几次，观察他的行为，还录了一些他跳舞时的音频和视频。后来我发现，他脚踝的皮肤开始变得有点像鱼鳞，硬邦邦的，摸起来冰冷。我当时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研究。可没多久，我也开始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南欢问道。

“睡不着觉。”艾守义苦笑，“每天晚上闭上眼，就感觉自己在深海里漂浮，周围全是那种低沉的呢喃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我的精力越来越差，研究越深入，这种感觉越强烈。我甚至怀疑自己也被那陶像诅咒了。所以我停了下来，带着它跑到金涌这边，想散散心，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开谜团的线索。”

南欢静静地听着，脑海中迅速分析着这些信息。霍飞洛、陶像、深海诅咒、鱼鳞皮肤——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海洋的亲眷者”。他之前尝试的渔民、海军都没能触发魔药的晋升，或许这个被神秘力量影响的疍民青年，才是关键。

“教授，您现在还跟霍飞洛有联系吗？”南欢试探性地问。

“有。”艾守义点头，“他偶尔会给我发消息，都是些胡言乱语，我基本不回。不过我昨天还收到一条，说他今晚要去海滩跳舞，让我别管他。”

“今晚？”南欢心头一动，“您知道具体地点吗？”

“他说的是北角礁石区，那地方偏僻，没什么人去。”艾守义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南欢灵机一动，编了个理由：“教授，其实我家有祖传中医，我爷爷以前治过类似的怪病。我怀疑霍飞洛的情况可能不是精神问题，而是某种特殊体质引发的。如果能让我见见他，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中医？”艾守义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你一个高中生，还会这个？”

“从小跟我爷爷学的。”南欢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对民俗感兴趣，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教授，您带我去看看吧。如果真能治好他，对您的研究也是个突破啊。”

艾守义沉默片刻，盯着南欢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好吧，小伙子，我就信你一次。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乱来。那地方太诡异，我不想你出事。”

“放心，我有分寸。”南欢拍拍胸脯，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

当晚十一点，金涌沙滩北角礁石区。

月光洒在海面上，礁石在夜色中投下嶙峋的阴影。南欢和艾守义站在一处隐蔽的岩石后，远远地注视着前方。南豪和傅威尼则藏在更远处，随时准备支援。

不远处，一个黝黑精壮的身影正在海滩上跳动。他赤身裸体，动作诡异而流畅，像是在模仿某种深海生物的游动。嘴里发出低沉的咕哝声，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月光下，他的脚踝隐约可见一片片鱼鳞般的皮肤，闪烁着幽蓝的光泽。

“那就是霍飞洛。”艾守义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你看他那样子，正常人哪会这样？”

南欢眯起眼睛，暗中运转“见闻气”，感知对方的精神体。果然，霍飞洛周身散发着一股淡蓝色的荧光，与普通人的莹白截然不同。那股气息冰冷而深邃，带着浓重的海洋味道，甚至夹杂着一丝邪异的威压。

“教授，您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南欢轻声道。

“你小心点。”艾守义叮嘱道。

南欢点点头，悄然靠近霍飞洛。他故意放轻脚步，假装是个迷路的游客：“喂，这位大哥，你在这儿干嘛呢？”

霍飞洛猛地停下动作，转过头来。他的眼神空洞而幽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海水。南欢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但他强装镇定，继续说：“我是附近度假的，看你在这儿跳舞，挺好奇的。”

霍飞洛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也听到了吗？深海的声音……”

“深海的声音？”南欢试探性地问，“你是说那些低语？”

“对……”霍飞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它在召唤我……召唤我们……你是来帮我的，对吗？”

南欢心头一跳，意识到对方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他立刻顺着话说：“是啊，我听到了。我家有祖传的方法，能帮你摆脱这些声音。你愿意让我试试吗？”

霍飞洛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片刻后，他缓缓点头：“好……你跟我来。”

他转身走向礁石深处，南欢紧随其后，同时暗中给南豪和傅威尼发了个信号，让他们跟上。

礁石间，霍飞洛停下脚步，从一块石头下掏出一个木箱。那正是艾守义手里同款的陶像箱子。他打开箱盖，露出那个章鱼、恶龙与人类混合的诡异陶像。月光下，陶像的触须仿佛在微微颤动。

“它在叫我……”霍飞洛喃喃道，“你能让它安静吗？”

南欢盯着陶像，心中已有九成把握——这就是“海洋的亲眷者”的象征。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一试：“可以，但需要你的配合。明天正午，你在这儿等我，我带药来，帮你彻底解决。”

霍飞洛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好……我等你。”

南欢转身离开，心中却暗自警惕。这个霍飞洛看似神志不清，但那股深海力量绝不简单。明天，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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