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千 近晓之夜 第二章 二十节 死亡

“时间会让每一个人类失去可能性，也会让每一个人类诞生可能性，当你在呼吸时，这世界上有无数人和你一样在呼吸，更有无数人在你呼吸的间隙中死去，生者生，死者死……多么浪漫，但我们只能接受注定的灭亡。”

一位科学家坐在亚拉莫尔的面前，他的头发花白稀疏，光滑的地中海上长出几根白毛随风摇曳，愁闷让他本就老朽的面孔多增几分皱纹，整个脸像是一个肉制的迷宫，痛苦的表情拧巴在一起。

“我以为我们的世界才是主角，那些不知道自己要灭亡的宇宙更惨，至少他们还尚未知晓他们会灭绝……” 科学家沉闷的说，“现在大家……喜欢接受死亡，如果不是为了观测注定的命运，我们这些人也会早早的死去，你是外来者，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已经没有希望的宇宙呢？亚拉莫尔女士。”

亚拉莫尔已经来到这里六个小时了，被那些科学家带走谈话，跑了不知道多少里的路程，来到这个离宇宙空间最近的山峰上，窗外依旧没有阳光降临，取代而之的只有黑夜以及天上的十字形物体，人们对时间的定义，在这里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为了打破另一个世界的灭亡，意外来到的这里，我没有办法，甚至没有时间去关注你们的事情，我得离开这条河流了。” 亚拉莫尔看出了那科学家眼里期待希望的眼神，他们在渴求帮助，无论这种帮助的代价是什么，他们都会倾尽所能的完成，不妨直接拒绝。

“这个宇宙会在两天内灭亡，我们能将人送入主世界河，但在这个宇宙中逃离这个世界河是不可能的事情，女士……这不是我们要挟你的理由，那个大十字，锁住了这个宇宙的全部可能。”

科学家拿出投影仪，投影出星球的模型，“变幻莫测的规则，将这个注定失败的宇宙全方位锁定，这是世界河的意志，我以为我们掌控了物理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但物理学只是宏大意志中的基石，它用了完美的物理学规则将整个宇宙锁死。”

“那你们为什么不逃往主世界？还在这里等死？那个所谓的传送门只能用在领袖身上吗？” 亚拉莫尔摸着木桌子上被人挠出的沟壑问。

“主世界的门太小了，这个星球的人太多，全部送入其中要十年多，而且没有及时送出去的人，我们的身上已经……” 科学家歪了一下脖子，露出脖子上黝黑的黑洞图案，那明明是一个纹在肉体上的平面，却在不停的旋转……蚕食着周围的血肉，就算他们逃了出来，也会因为这个小小的印记死亡。

“我们丧失了所有的可能性，你不需要考虑我们，明天的时候，你就和孩子、女人们一起进入那个传送门吧，那是逃出去的唯一办法。”

科学家慢慢的放松下来，“那些领导都死在了残酷的主世界河，我们的军队在主世界灭亡了，主世界无非是一个残酷的蛮荒时代，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弱肉强食的时代可以延续，文明当权的时代必须要灭亡……” 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不甘而颤抖，“把那些女人和孩子们送过去也是期望能有幸存者……你带着这股力量来了，我希望我们把你送入传送门之后，能尽可能的保护好我们的未来。”

“孩子们的脖子上没有那个吗？” 亚拉莫尔直勾勾的看着脖子上那个深邃的黑洞，未知又让人恐惧，一股不甘心的怒火也在亚拉莫尔心中燃烧。

“没有，我们解剖了无数罪犯和少年犯，我们找不到那个长出印记的规律，我们只知道孩子们脖子上是看不见的，把那块肉切掉都不行，它就像是与脖子上的这块空间粘上了一样，无论如何它始终都在这里。”

科学家说着摸起自己的脖子，满眼泪光，倒映出亚拉莫尔略显冷淡的脸孔，风吹开了窗户，带来了孩子们在外面喧闹的声音，亚拉莫尔的头发被吹拂而起，缓缓站了起来，那被人送的白色休闲衫因为尺码的问题也在随着风起伏。

“我答应了。” 亚拉莫尔将那把机械剑插在桌子上，吓得科学家向后一倒。

“让他们祈愿吧，将我的力量在世界河里面彻底解开，如何？” 亚拉莫尔跑过来把科学家拉起来，“不解开的话，就到时候让他们期待拯救吧。”

“傻子，没多少人有活下去的愿望了，喜欢的女人该干的都干了，喜欢的商品该抢的都抢了，没人爱管这些……” 科学家叹气道，他已经是老人了，暴动早已经过去了许多天，现在只是狂欢后，对所有事情都无能为力的寂静。

“到时候他们自然会祈愿的。” 亚拉莫尔打算推门离开，还没等碰到门把手，几位士兵已经用枪抵住了亚拉莫尔的脑袋，“做什么？” 亚拉莫尔扭头看向科学家，科学家闭上眼睛，表情平淡。

“你不能把可能性还给灭亡的文明，如果可以，就自己穿过传送门离开这里吧，不要再给他们希望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夺回你应该夺回的可能性。” 带队的一个男人，摘下防弹头盔，对亚拉莫尔说。

“我知道了。” 亚拉莫尔推开他们的枪械和手臂，走出了这个观察所向下俯瞰那些孩子们的小红帽，他们有序的排队，慢慢走出这个注定灭亡的世界，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声音让这个世界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启动最后预案，向我们的灭亡宿命，发出最后的挑战，动用全部能调动的巨型兵器，最后一搏。” 亚拉莫尔身后的传来了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他们正在商讨最后一场作战计划。

“不是说好不做反抗了吗？”

“不做反抗其实也无事可做了。” 那些声音消散了，几位士兵用门禁将亚拉莫尔带入山谷的电梯，电梯在飞速的下山，炮火声在厚重的玻璃外轰鸣，亚拉莫尔倚靠在电梯冰冷的玻璃墙上，抬头看向这个尚且美丽的世界，灭亡已经来到了，那是最为未知的灾厄，从几千公里之外，违背物理法则的天灾在凭空发生，那个黑色的十字物体伸出无数黑色的人手，从天空摸向地面。

“快！亚拉莫尔女士！” 士兵拉着亚拉莫尔的手狂奔，几个士兵把孩子们都往传送门里面挤，亚拉莫尔用流体做传送带将那些孩子们输送进传送门，越输送越快，不到几分钟，几百名孩子就输送完了。

“只有这些孩子们吗！？” 亚拉莫尔回头问那些士兵，那些士兵的脖子上突然出现人一样大的黑洞，将士兵的全身用引力撕裂成四块，散落在地上，无一幸免。

“你们……” 亚拉莫尔快步走入传送门，起码能快点保住孩子，但进入传送门的景象让亚拉莫尔很是震惊，那些孩子与地面上零散的血肉尸骨融合在了一起，有的小孩子双腿上附着几个人头，有的孩子的手臂上被人类露出肋骨的胸部缠绕。

主世界的基本规则根本和那个毁灭的宇宙不搭边，这里处处都是血肉，那些来到这里的首脑和士兵们不是死了，而是他们融入了这个血肉的星球，以另一种方式生存了下去，他们的头颅还在张嘴吼叫，不仅是因为恐慌，还是尸首分离的痛苦。

“一味的放弃没有意义！你们这些混账！” 亚拉莫尔转头冲进传送门里面，紧握机械剑的瞬间，共鸣了陈天骄的那些记忆，被那些记忆笼罩进血色的空间。

“这不是我的世界，也不是我的记忆，把人类的可能性还回来！” 亚拉莫尔拿着机械剑在意识空间里将过去陈天骄的那些亡魂重新屠戮，一剑又一剑的劈砍、贯穿，冲出记忆空间的同时，棋盘也随之展开，在崩坏与杀戮棋则的双重加持下，一剑斩开足以崩坏世界的裂隙，将那十字物体切开一个裂口，但……它并不是这个世界河预定好的灭亡方式，这意味着灭亡可以被推迟。

“这不是世界河决定的毁灭方式，这场灭亡是可以被推迟的！” 亚拉莫尔有些欣喜，但很快就停止了脸上的笑容，这个世界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处处都是被黑洞吸烂吸碎的尸块。

枪炮声消失了不知道多久，亚拉莫尔攥紧机械剑，将那十字形状的物体切了个粉碎，巨大的爆炸照亮了天空，黑夜散尽，黎明升起的时候，这个世界却早就空无一人，唯有死寂的尸体。

毫无预兆，毫无先例，唐突的将这个世界轻而易举的毁灭，黎明也在黯淡下来，那些星球爆炸发出的火光还尚未传达到这里。

“你以为你救了整个世界？整个宇宙的星球早就爆炸了，也就这个地方，有一点生机。” 传送门里传来了未知的声音。

“你又是谁？！” 亚拉莫尔扭头问道，愤怒的语气像是呵斥一样。

声音再也没了答复，亚拉莫尔也只得穿过传送门，进入主世界，主世界毫无变化，也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地方，只有让人感到枯燥恶心的血肉，只有继续飞向那血红的苍穹，将还能挽回的大家拯救。

“现在背负在我身上的，只有崩坏和杀戮，契约那些无用的全都舍弃在那个地方了。” 亚拉莫尔疲惫的漂浮在世界河的外围，近乎虚脱，“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亚拉莫尔在冰冷的界空中漂浮着，抛开了那些名号和力量，担心大家的生死，担心自己会不会失败，担心很多事情，像很多人一样做着那些考虑，可以在很多时候自信，唯独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不会自信。

死亡和失败很难接受，但当它发生时，除了伤心之外更重要的事情是前进，因为还有可能性的大家在等待我的归来。

即使他们生命的可能性被剥夺，即使死亡和失败无法战胜，我也会怀抱我的伤心，与注定的失败和死亡，做一场愚蠢的斗争，不是在期待奇迹的到来，而是抬头承接命运的暴风雨。

“所以……我来了，大家。” 亚拉莫尔看着已经聚合起来，漆黑的、聚集在一起的十五条世界河，咽了咽口水，展开流体冲了进去。

“如果你找回自己的身体，我就可以给你帮忙了。” 陈天骄通过烛龙与亚拉莫尔对话。

“不太能，我的身体已经失去可能性了，你自己单打独斗，肯定不如我们现在的形态强，你怎么突然有意识了？” 亚拉莫尔为陈天骄的话语能传到这里来很吃惊，刚才那么多事情，都没见陈天骄说过一句话。

“被你的流体盖住了没信号，现在我的力量与你的流体逐渐搭上了，陈晓担心死你们了，一定要成功，亚拉莫尔。” 陈天骄郑重其事的说，“我不希望返航看见你们的尸骸。”

“我明白。” 亚拉莫尔在河流中自由的穿梭，“这个流速都要几千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很多东西都固化了，大家已经变成了钉死灭亡的钉子，因为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没有死，只是被单纯的剥夺了可能性，尤其是两艘舰船，作为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大质量，将这十五条世界河像是钉木板一样钉死了，如果……要救出来他们，意味着灭亡的再扩散……到时候影响到周边世界河，灾难不可估量。”

陈天骄用方舟的扫描系统，链接亚拉莫尔的流体，将亚拉莫尔的流体感知到的一切演算成一条河流的模型，大家的分布散乱，两个巨大的舰船牢牢的钉死了这条死河。

经过时间流速的演变，这些已然成了这死河的一部分，一旦拔下，这条死河的注定灭亡会像病毒一样爆发式的传染到周围的世界河，甚至可以一直传染下去。

“真棘手，用崩坏一点点拆要好久，我必须不计代价，各位。” 亚拉莫尔握紧机械剑，刚刚使用力量，那机械球体就顺着力量的使用，前来剥夺可能性。

“快躲开！” 陈天骄急得大喊。

“真难缠。” 亚拉莫尔急忙闪开，举起机械剑，黑白色的斩痕出现在那机械球体上，机械球体直接撞碎了斩痕直奔亚拉莫尔而来，亚拉莫尔用尽全力冲入那些碎裂的星球之间躲避身形，将自己的力量全部停用，那个机械球很快就掠过了亚拉莫尔。

“一旦使用力量，就完蛋了，又快又敏感，但不用力量又不知道要怎么做。” 亚拉莫尔在那些黑暗中游动，看到了旁边的行界舟，“试试吧……” 亚拉莫尔爬进了停止的行界舟。

“本质上，就是一艘破冰船，当我撼动固定的灭亡，可能性也会流动，不用力量，那就用人类的智慧吧。” 亚拉莫尔将流体贯穿总控制台，一时间行界舟全部灯光都亮了起来，流体作为能源兼钥匙，将行界舟的系统彻底掌控。

“嗡————！” 宛若龙啸一般，行界舟展开了流体的双翼，银色的身躯在黑暗的灭亡中闪耀，那机械球袭来之际，跃迁系统随之激活，直接闪烁到了另一条航道上去。

“把可能性还回来吧！全速！前进！” 亚拉莫尔嘶吼起来，站在无尽黑暗面前，粉色的眼，眸直视前方，流体和烛龙一同驱动行界舟的引擎，使其轰鸣至全力！银色的火焰拖尾刺破长夜，航行的速度完全超越了机械球体的速度，并且还在加速。

所经历之处，灭亡重新发生，死寂的死之河流开始重新流动，只不过依然在灭亡的途中，归家者和行界舟这两根钉子，撼动了这一根，世界河就已经如洪水般疯狂流动，整个时间的流速变快了无数倍。

“全弹发射，开启自巡航战斗。” 亚拉莫尔抽出流体，快步跑向救生舱。

“轰！” 所有的击星巨炮、因果追踪定位弹全弹发射用于引诱机械球体，亚拉莫尔则坐在救生舱里面，将救生舱的发射器对准了机械球体，一只手握紧机械剑，从这一刻就开始蓄力。

黑白交错的光辉在机械剑上散发光辉，血红色的剑影在蓄力时的晃动中隐约显现，“发射！” 亚拉莫尔直接在救生舱发射出去，即将与机械球体对撞的瞬间借助流体加上弹射装置以更大的力量弹射出去，握紧长剑，极光闪烁、黑白领域展开的瞬间，崩坏与杀戮的双重力量一击劈飞球体。

“世间的不可能与绝对，由我！尽数切开且破碎！” 亚拉莫尔连斩几剑，血光的裂隙将注定的灭亡塌陷进去，身上生长出数百条机械烛龙，它们伴随着流体汇聚在亚拉莫尔的身边，亚拉莫尔的半身也早就被烛龙的蓝色火焰焚烧，露出那烛龙机械组成的身躯，一红一蓝的双眼在黑暗中变幻出光彩，随后又变做了粉色的光辉。

球体无知的继续撞来，亚拉莫尔手中的机械剑瞬间分裂、变形，裂为三刃，亚拉莫尔旋转着，聚集崩坏的尘风，将那些灭亡汇聚，一击贯穿球体的那一刻，下沉的世界在恍惚之中重现，灭绝文明的未知之物，也在此刻露出真面孔。

这一次黎明真正照耀在了这里。

但十五条世界河的聚合已经是必然，那些人的死亡也无法逆转，崩坏与杀戮固然无法击碎机械球体，但灭亡本身的力量在球体释放出来再凝固之后，就已经是与球体独立的存在，与球体相撞，相斥时的斥力会将球体彻底摧毁。

“灭亡固定了之后，再流动起来，可不是球体释放的东西了。” 亚拉莫尔用流体拉回自己的身躯，和陈天骄分离出来。

“但大家的可能性，并没有被释放出来，洪水，要来了！亚拉莫尔！” 陈天骄看着周围的大家，他们还是死的模样，想到了什么，急切的提醒亚拉莫尔。

又是一阵重影，世界再度沉没于一片黑暗之中，整个世界河的灭亡在十五条世界河聚合到极限的瞬间，彻底爆发，失去了河流的形态，血红到发黑的洪流开始向界空周围的世界河狂涌。

“陈天骄，你开行界舟，我去开归家者，我们把大家的身体全都收回去，然后再用这两艘飞船想办法。” 亚拉莫尔用流体卷起大家的身体，在黑暗的世界中闯入归家者号。

“亚拉莫尔……都是你的错！我等了多久……我等了多久！” 叶知因率先醒来，像个怨妇一样对着亚拉莫尔嘶吼，几条流体扎在亚拉莫尔的后背，亚拉莫尔疼的把叶知因他们放下，扭头看向叶知因。

“我知道，你们的性格在因为世界的坠落而反转，被侵蚀几千年之久，没有可能性的你们。” 亚拉莫尔毫不留情的用流体裹住叶知因，将叶知因塞入缝隙里卡住叶知因，不让叶知因动弹。

“现在，到我为你们复仇的时候了！” 亚拉莫尔坐在归家者的水晶座位上，冲出这片黑暗世界的洪流，实际上冲出去冲不出去都是一片漆黑，只不过一个是概念性的漆黑，一个是单纯的空无一物的漆黑罢了。

那洪流像是有生命一般，掀起滔天巨浪，凝固为类人的样子，咕噜噜的横在行界舟和归家者号的面前。

“这些世界河，本身就是兵器，亚拉莫尔。” 歌莫瑞亚出现在亚拉莫尔的面前，亚拉莫尔觉察到不对，拔出象牙剑就斩，但流体的剑刃被歌莫瑞亚夹住了。

“你不是歌莫瑞亚。” 亚拉莫尔警惕的说。

“圣徒，向您致意。” 她拿出一面镜子，格林正在那镜子之中徘徊。

“这些都是你们做的！？是吗？！” 亚拉莫尔怒不可遏，但无论怎么攻击，“圣徒”总能精确无误的挡住这些进攻。

“这不是我们的手笔，终焉，只是想要告诉您一声，享受这个注定灭亡且失败的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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