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雷爾哈爾尼已想不起自己為何要給她取名了——給他這個名義上的女兒，實際上是他同母異父的妹妹一個與他有關的聯繫。

只有他與她的大房子客廳此刻充滿聖誕氣息，窗戶邊掛了一串又一串的聖誕燈飾，牆角的聖誕樹也裝飾的富麗堂皇，象徵希望的伯利恆星亦明亮無比。今年的聖誕夜適逢週五，以至於讓他真的有種聖善夜的暖意。

「爸爸，這個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八歲的艾因雷拉穿著蓬裙，小手揣著什麼很是興奮的往他跑來，等他從她手裡接過，才發現那是他稍早教她製作的聖誕花環，綠色的毛根，金色的絲線，繽紛的點綴。

「謝謝妳的禮物，」他微笑的摸了摸她的頭，彎身把她抱起來，「雷拉很乖呢，聖誕老人一定會在妳的襪子放入妳最想要的禮物喔。」

今年他準備的是一隻可愛的毛絨兔子。

艾因雷拉聽了眼睛閃閃的笑了起來。

很漂亮，如同那顆星。

他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想法是什麼，同情嗎？責任嗎？但，生命畢竟是無垢的善良靈魂。

即使，他厭惡著親生母親，可他的痛惡卻是與她無關。

給她取了一個男性化的名字時，親戚們有點意見，他們說，女孩應該要用美味糖果與餅乾呵護，怎麼會取這樣的名字呢？該換該換。他當時怎麼回應親戚的責難？記得是執拗的用那個名字呼喚在嬰兒籃裡熟睡的她，在她睡醒後，睜著圓潤大眼，聽見他用名字呼喚她，她便笑得開心地用小手握住他的手指。

雷爾哈爾尼清晰記得那一瞬間的衝擊，很多情緒翻湧，他一時無法釐清。只覺得，很想痛哭一場。

轉眼已亭亭玉立的艾因雷拉穿著今年新買的裙裝在一旁幫忙聖誕佈置，雷爾哈爾尼望住她喜悅飛揚的表情思忖，對於自己的妹妹（或者說，是女兒）究竟抱有怎樣的想法，除了責任，在經過這麼多年的相處後，一定也孕育出一份對她純粹的愛。

雷爾哈爾尼從夢裡醒來時，淚眼潸潸，或許是冬日的緣故？他覺得呼吸無比痛苦，但更多，可能是夢境的內容讓他心很刺痛。

『怎了？為什麼哭？』

為什麼哭呢？他想，這個問題確實也是他的疑問。夢的內容風光明媚，那個孩子在六月的日子裡穿著潔白的婚紗，儘管夢裡的他由於逆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應該是很幸福。在她幸福的場合中，自己流淚好像不恰當。

『為什麼不恰當？』

他不知道。他只覺得，他不該破壞她幸福的日子，他流淚的話，會讓她不幸。

『那麼，是因為你希望的是別的嗎？』

是這樣嗎？把那個孩子的手心交給另外一個人手上時，他是懷抱著祝福她能永遠幸福的心情，就像是一般父親會做的那樣。

『但是，你為什麼會哭的這麼痛苦呢？』

是啊，為什麼哭的這麼痛苦呢？他又想不明白了，明明她幸福了啊。

『你對她真的只有家人的情感嗎？』

¶|某個未來的故事：那之後，關於稱呼

他想，畢竟擔任「父親」角色十幾年，他多少還是能懂得她話語裡隱藏的情緒。

其實也不是說一切恢復如舊，生活中總有些被改變的漣漪。最明顯的，是艾因雷拉稱呼他時的詞彙多了一種。

「雷爾哥哥，這是什麼？」

艾因雷拉笑容和善無比，連春日煦日都遜色三分，然而，雷爾哈爾尼聽聞卻如臨大敵的頻冒冷汗。

連名帶稱呼的使用，是艾因雷拉怒氣值Max的訊號，明明自己年歲很大，但是她的威壓足以制他到一點反抗都蕩然無存。

他不曉得做錯什麼，直到他見到她手裡的西裝外套有一抹引人遐想的唇印——呃？咦？！

「那個不是妳昨天弄上去的嗎？」雷爾哈爾尼不假思索地脫口。

「怎麼可能？」

「是真的啊。」

——昨天，艾因雷拉一股腦地在生悶氣，他注意到時才發現她偷喝了幾口他珍藏的紅酒，接著笑容微醺的在他西裝外套親了一口。

我家雷拉就是這樣的孩子（？

這個故事確實妻管嚴，有道是，女兒是前世情人，雷拉從女兒地位升格為妻子也是很自然的（？？）

¶|某個未來與過去的故事：關於冬天的童話

「爸爸，我今天可以跟你一塊睡覺嗎？」

抱著陪睡兔兔的艾因雷拉穿著法蘭絨睡衣出現在門邊，明明腳套著兔子造型的毛拖，室內暖氣也充足，雷爾哈爾尼依然覺得她渾身發抖。

是怎麼回事呢？儘管疑惑，但雷爾哈爾尼並不留心，加上她的語氣明顯在跟他撒嬌，他自然會先處理眼前的狀況。

「嗯，」本來躺在床上開著燈看書的雷爾哈爾尼立即翻身坐起，書本擱在一旁，雙臂往她張開，「雷拉過來爸爸這邊吧。」

幼年的艾因雷拉特別黏他，基於照顧嬰孩的緣故，他並沒特別訓練她獨立睡眠，直到幾年前，他們都還是同一張床睡覺的。

後來，思考這不大妥，他便讓她自己睡一間房了。

艾因雷拉聞言，整張臉花朵綻放的往他小跑奔赴。

抱住的瞬間，雷爾哈爾尼稍稍吃驚，真的不是錯覺，艾因雷拉的手腳很冰冷。

「爸爸真溫暖！」她高興的說。

¶|某個未來的故事：關於稱呼

每個家庭的成員都有屬於對方的暱稱，雷爾哈爾尼覺得某種程度，要了解人的情緒光譜，算是挺明晰的。

當艾因雷拉說「雷爾哥哥」並附帶一抹溫柔至極的微笑時，是她最高等級的盛怒。（之前的她，經常會用「你」）

當艾因雷拉口氣平穩的稱他「哥哥」時，大概率處於生氣，他經常不小心踩到地雷。

當艾因雷拉用「父親」時，她的情緒往往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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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見到的是艾因雷拉安逸的睡容，和昨晚睡前見到的蒼白不同，雷爾哈爾尼思忖，孩子喜歡跟雙親一塊睡的家庭恐怕不是那麼多。

外人倘若見到，肯定會議論紛紛。

有些無奈，但他最後仍會答應她。冬日清晨冷冽，他下意識的把被子拉高，時間很早，週末不必工作，他繼續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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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當艾因雷拉用「爸爸」稱呼他時，雷爾哈爾尼曉得，那是她在表達想對他撒嬌的意思。

¶|某個故事的過去與現在

她不能測度在他的心中，她的意義為何。

他，或者說，哥哥總是一副溫和有度的情緒，幾次驚慌失措是在他沒有做好準備下才會顯露。

「雷拉。」

「怎麼了，爸爸？」

她回過頭，望見他始終如一溫柔的笑容——若是從前，她恐不會發現的，然而，在她的身世秘密暴露後，艾因雷拉常有些感覺，在雷爾哈爾尼的目光中，存在著一些其他更加柔軟的事物。

而那往往會在他呼喚她名字後出現。

（她自己也暴露了什麼吧？）

名字是人類存在的意義。同時，賦予名字也意謂著建立關係。

無論多小聲，艾因雷拉總是會回應著他的呼喚。每一次，都能讓雷爾哈爾尼感覺到被肯定與被親近的情感，他珍貴的孩子（他的妹妹）從起先，在襁褓時期，艾因雷拉用小手回應他為她取的名字時。

艾因雷拉在他心中的重要究竟如何？倘若有人詢問他的話，他想，他就會這麼回答。

¶|某個故事的過去與未來：關於陪睡

過去

手腳冰冷。這是雷爾哈爾尼詫異的部分，但他不動聲色，艾因雷拉懷裡抱著的兔子是她一兩歲時他特別去訂製的安慰款，類似安心毯的作用，他注意到每當她害怕膽怯時，她都會抱著那只娃娃。

「爸爸真溫暖！」小小的艾因雷拉往他懷裡靠著，語氣飛揚，手裡的兔子娃娃則擱在他肩膀凹處。

「晚安，爸爸。」

「嗯，晚安。」

一邊應和，他腦子一邊迅速轉動，肯定有什麼遺漏，今日做了什麼？讓她陡然心生畏懼？

未來

她覺得十分丟臉。但，躺在床上一小時了，她終究下了決心。大不了，回來抱著那隻兔子再度試圖睡眠也行。

敲門後，聽見應答的聲音，她忐忑的轉開門。

「怎了？雷拉還沒睡嗎？」

「爸爸，今天我...」她不安的攪動手指，眼睛盯著自己穿著拖鞋的腳，「我、」

「嗯？」

「我、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答應的機率七成。但，艾因雷拉忐忑的是，要是他拒絕了的話，她該怎麼辦？

她已不是孩子了。

父親，或者說哥哥，在聽見她的詢問後，饋予她的依然是使她安心的笑容。

「嗯，過來吧，雷拉。」

慶幸的是父親並沒有問及理由，不過，她自己也不可能把原因敘明，太丟人了。

坦白說，就是看了恐怖影片胡思亂想導致害怕黑暗潛伏恐怖罷了。

×

明明害怕恐怖的故事，眼球卻會不由自主的追著那些神秘，這大概是人類無法更改的探索天性。雷爾哈爾尼在那時思考一宿後，總算是回憶起午後艾因雷拉自己從書櫃拿了一本改編給兒童的恐怖故事集讀。

約莫就是理由了，並不特別，只是讓他相當意外，畢竟，他記得艾因雷拉讀的時候還神采飛揚，丁點都沒有尋常小孩害怕的遮眼。

因此，她的手腳冰冷，除了是天氣，更多恐怕是想了什麼許多，從而導致心靈影響身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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