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osNet的頂層會議室，房間是冰冷的白色，環形長桌中央的全息投影儀待命中，空氣中飄著高級香水的味道。

雅子獨自坐在長桌的一端。她對面，是克萊恩為她召集的七人專家小組。

領頭的是醫療總監伊凡，一個嚴謹到近乎沒有感情的德國人，他負責將幻想轉化為可執行的手術清單。他身邊是創意總監賽門，賽門是ErosNet所有傳奇「藝術品」的幕後推手，他負責美學、敘事，以及確保最終成品具備絕對的情色價值。其餘五人，則是生物力學、材料科學、神經義體工程的頂尖專家。

這是克萊恩妥協的產物。一個動用公司核心資源，只為了一名員工偏執願望的專案。

「雅子小姐，」伊凡總監率先開口，他的發音精準不帶情緒。「克萊恩先生已經給予我們最高授權。這場會議的目的，是評估妳提出的『草案』，並將其轉化為可執行的『藍圖』。我們需要確認妳的每一項需求，以及妳對伴隨而來的永久性後果，是否完全知情並同意。」

雅子沒有回應伊凡的官腔。她只是將自己的平板電腦連接到會議室的主系統。

全息投影儀亮起，投射出的不是潦草的願望清單，而是一份近乎完整的生物工程改造規格書。3D建模、解剖透視圖、材料清單、甚至是她為自己規劃的未來「行為模式」——如何進食、如何排泄、如何睡眠。

會議室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專家們交換著眼神。他們原以為這是一場勸導，或至少是一場從零開始的發想。他們沒想到，雅子帶來的是一份已經完成90%的技術文檔。

賽門，那位留著藝術家長髮的創意總監，第一個笑了出來。他往前傾身，饒有興致地滑動著全息影像。「我的天…雅子，妳在『夫人殿下』身邊，學到的可不只是照護而已。妳這是…妳這是把妳自己當成一個產品來設計了。」

「我就是一個產品，不，我要當上一個藝術品。」

雅子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她那剛改造完不久的分岔舌頭，讓她的某些齒音帶著奇特的、嘶嘶的尾音。

「我要各位做的，不是批准我的想法，而是優化它。執行它。」

伊凡總監扶了一下眼鏡。「很好。那們我們就從『頭部』開始審核。妳的規格書要求，移除所有原生齒列，替換為珠光陶瓷植體，並要求全部打磨成尖牙。同時…」

他看了一眼螢幕。

「…執行『縱向唇裂』手術，永久性地暴露口腔內部結構。」

「是的。」雅子直視著醫療總監。「我要我的嘴巴張開時，要像是非人類的樣子。我要它看起來像一朵盛開的花，或者一個傷口。珠光白的尖牙必須隨時可見。這是核心美學。」

「這在技術上沒有難度。」伊凡點頭，在自己的終端機上做紀錄。「但妳必須理解，永久性的四瓣唇結構，加上全尖牙植體，妳將永久失去正常的言語能力，發音會嚴重受損。妳也無法自主控制唾液，必須有配套的維生措施。」

「我不需要『言語』。」雅子說。「我會創造屬於我自己的聲音。至於唾液，」她看向賽門，「那是情趣的一部分。」

賽門讚許地點頭：「唾液是潤滑劑。我們甚至可以透過藥物調整其黏稠度與顏色。這點我喜歡。」

「胸部。」雅子不等他們提問，主動切換了全息影像。畫面上出現一個極度非人的軀幹模型。「我要求『三乳房』佈局（Tricleavage）。」

她指著模型胸骨正中央的第三個植入物。「兩側的乳房為對稱，中央的乳房必須是完美的正圓形，尺寸略大於兩側。我希望它們看起來更是色情，可能混和著哺乳生物的乳房結構，以及卵囊結構。」

「G罩杯。三個都是。」賽門立刻抓住了重點，興奮地補充。「我們用最新型的圓形高突假體。而且，伊凡，我們可以在假體內植入柔性LED網格。想像一下，當她呼吸時，這三顆乳房會從皮膚下透出柔和的淡藍色光芒。像個正在運作的生物核心。」

「可以。」伊凡冷靜地計算著，「柔性光源需要供電。我們可以在乳頭那裏植入微型電池，並在棲地設置無線充電區域。」

伊凡頓了一下。

「屆時我們會在妳的棲息地，安排充電座，妳只要將乳房靠上去，就可以對電池進行無線充電。」

「很好，我喜歡。」雅子得意的笑了。

「我想到下一個問題。」伊凡總監切換了畫面，回到口腔結構圖。「如妳所知，這項改造將100%剝奪妳的口部進食能力。妳無法咀嚼，也無法安全吞嚥。妳的營養攝取，必須完全依賴外部管道。」

他展示了一個新的設計圖。「醫療團隊剛才提出的方案是『胃造口』。我們會在妳的上腹部，肋骨下方，建立一個永久性的醫療級通道，直達胃部。」

全息影像放大，展示出那個精巧的裝置。

「它平時會被一個可旋轉的『寶石旋蓋』封閉。」賽門接過話頭，為這個醫療行為賦予美感。

「外觀就像一顆鑲嵌在妳皮膚上的珠寶。當需要『餵食』時，醫療團隊會像轉開瓶蓋一樣將其旋開，露出下方的氣密插孔。無菌導管會插入，將營養液直接『灌』進妳的身體。」

「妳再也不需要『吃』東西了。」伊凡總監總結道。「妳的人類進食行為將被終結。取而代之的，是定時的、被動的『補充燃料』。妳接受嗎？妳就像是一台機器人一樣，定期接受『燃料補充』。」

雅子幾乎笑了。她的眼神發亮。

「我當然接受。這正是我想要的。無法自主進食…這是抹除人類屬性的關鍵一步。」

她渴望的，就是這種絕對的依賴。

＊＊＊

「很好。」伊凡在清單上打勾，彷彿只是在確認一份午餐訂單。「下一個，體表。妳要求大面積的『圖騰式皮膚剝離』。」

「是的。」雅子展示了她自己設計的圖騰草稿，那是一種繁複、扭曲，彷彿星圖又似電路的紋理。「我要在背部、肋側、大腿外側，用精確的疤痕技術，刻下這些永久的『星圖』。我不要光滑的皮膚，我要我的身體記載著我的轉變。」

「這會很痛。」

「我不在乎。」

「同時，」伊凡繼續說，「妳要求在鎖骨、脊椎線、前臂尺骨側與脛骨處，植入硬質假體。」

生物力學專家此時開口了：「我們評估過。使用醫療級Teflon或聚合物，可以在皮下塑造出清晰的稜角。妳的身體輪廓會浮現出類似『外骨骼』的特徵。非常像是外星生物。」

「外骨骼…」創意總監賽門低聲重複著這個詞，靈感湧現。「如果我們要的是『外骨骼』，那『手』呢？雅子，妳的設計圖還保留了人類的手。這太不協調了。」

賽門在空中揮舞，調出雅子的手部模型。「人類的手是為了『抓握』和『勞動』而生的。但妳，一個活體藝術品，妳不需要勞動。妳的手應該是純粹的『美學器官』。」

他大膽地修改了模型。「我們應該執行『並指手術』。把妳的食指和中指、無名指和小指分別縫合起來。妳的手會失去五指分明的功能，變成更優雅、更接近『鰭』的形態。」

「這會讓她失去90%的手部抓握功能。」伊凡總監客觀地指出。

「那又如何？」賽門反駁，「她不需要自己穿衣服，不需要自己拿杯子！這才是『徹底』！」

「那她要如何與環境互動？」生物力學專家問。

「磁鐵。」賽門打了個響指。「我剛才想到的，既然都做了皮下植入，那我們可以在她保留的指腹皮下，植入微小的磁鐵。她不需要『抓握』，她只需要『吸附』。她未來的所有生活用品——水杯、梳子、控制器——全部用特製的金屬材料打造。她會用一種我們凡人無法理解的方式，優雅地『拾取』物品。這才是外星人！」

雅子看著那個「鰭狀手」的模型，以及磁力吸附的演示動畫。她立刻點頭：

「就這麼辦，我同意。不過為我設計的所有設備，就需要全部重新設計。」

「再來我看看……足部。」伊凡總監指向全像投影最下面的腳部。

「我要『永久踮腳』。」雅子說。「我要我的腳掌結構被永久性地改造、融合。我永遠無法平放腳掌。我要永遠像個芭蕾舞者那樣，只能用足尖站立。或許可以穿戴特製的高跟鞋或支撐裝置來移動。」

「這同樣是標準的外科手術。」伊凡確認。「但這會嚴重影響妳的運動能力。妳在陸地上的行動將變得非常緩慢、非常受限。妳的肌肉會萎縮。妳要如何保持身體的健康與體態？一個藝術品不能是孱弱的。」

「游泳。」雅子說。這是她早就想好的。

「在水中，中性浮力會抵銷這一切。我可以自由地舒展。」

「一個巨大的水槽。」賽門的眼睛亮了起來。「不是泳池，是一個垂直貫穿她棲地的『維生水柱』！像一個巨大的培養艙。她會在裡面游泳，甚至在裡面睡眠！」

「在水中睡眠和運動，就需要解決呼吸問題。」伊凡總監立刻指出了下一個技術難點。「妳不可能一直戴著潛水面罩，那會破壞妳的臉部美學。」

醫療團隊展示了他們的終極方案。

全息影像切換到雅子的頸部透視圖。

「我們會在妳的頸部，胸骨上方的凹陷處，進行氣管切開術，建立一個永久的呼吸接口。」伊凡解釋道。

「等等，這太醜了。一個醫療插管？」賽門皺眉。

「不。」伊凡搖頭，影像開始變化。「我們會將接口外部的皮膚，雕刻成複數的、生物感的『鰓裂』特徵。這些紋路會和妳的珠光皮膚融為一體。」

影像放大，展示出其中一道最精巧的「鰓裂」。

「其中一道鰓裂，會被改造成可開合的『鰓蓋』。它平時是緊閉的，隱藏著下方的接口。當妳要進入水柱時，妳必須自己…」伊凡看著雅子，「…用妳那新的『鰭狀手』，手動將鰓蓋打開，然後將水柱中漂浮的『維生觸手』——也就是特製的氧氣連接器——用力塞進妳的氣管接口。」

「這根觸手會自動密合，為妳供氧。妳將不再需要用口鼻呼吸。」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

這個畫面極度詭異，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情色感。一個外星生物，用鰭狀的手打開脖子上的鰓，讓一根觸手插進自己的氣管。

雅子看著那個模擬畫面，她的呼吸微微急促。

她想像著那個場景。

她的進食，被一根從腹部插入的導管掌控。

她的呼吸，被一根從頸部插入的觸手掌控。

她的雙手無法抓握，雙腳無法平踏。

她的身體發著光，卻失去了所有人類的基礎機能。

她將會成為一個完全的、徹底的、必須依賴ErosNet維生系統才能活下去的…寵物。一個藝術品。

「我同意。」雅子用那帶著嘶嘶聲的聲音說道，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近乎狂喜的滿足。

「這就是我想要的。這就是『瑪莎娜』（Mas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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