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和我睡？”齐邵挑眉，虽然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内心早已掀起波澜。

他立刻认识到了自己内外反差的真实原因——正是金枫这种毫无防备的依赖和信任，让他卸下了所有伪装。在公司，他是需要时刻戒备的“齐组长”；在老板面前，他是随时待命的屁事一大堆的员工；而在这里，他只是可以被需要，甚至偶尔幼稚一下的“齐邵”。

金枫小声解释道：“因为...我中午把床单被子放到买面晒了...刚刚才想起来，但已经被淋湿了...”

“你不是昨天才铺好被子吗？为什么今天还要再晒一遍？”齐邵两臂交叉抱在胸前，很显然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因为我听说这边晴天很少，早上看见天气挺好的，就想晒一晒...但我不知道这天气变的这么快...”金枫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对不起...”

齐邵看着他窘迫的样子，那副装出来的游刃有余瞬间瓦解，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那你先去我的床上吧。但事先说好，我晚上肯定是要裸睡的，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匀一个被子给你睡沙发。”

金枫没有躲开，红着脸低着头，视线瞥向一边，尽量不去看齐邵全裸的下体，感受着齐邵宽大的手掌，一股暖流顺着头顶涌遍全身，尾巴又不自觉的开始摇起来：“我平时...只穿内裤睡觉的，有关系吗...”

齐邵的手...好舒服...

摸时间并不久，直到将金枫头顶的毛揉的一团糟，齐邵才松开手：“没事，去吧。”

金枫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一路小跑回齐邵的房间。经过早上的打扫，房间内已经没有异味了，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

约莫十分钟，外卖到了，将东西整理好后已经将近十一点了，齐邵打了个哈欠，推开卧室的门，一瞬间，阵阵洗毛水的香气扑面而来。

齐邵看着金枫小心翼翼地躺在床的另一侧，背对着门，身体僵硬，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

“还没睡呢？”他关掉大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然后躺下，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思绪翻涌。

“嗯。”金枫回应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困意。

得到金枫的肯定后，齐邵无奈摇了摇头：“快睡吧，年轻人熬夜可不好。”

窗外一道闪电应时划过，接着是滚动的雷声。金枫明显哆嗦一下，窸窸窣窣的是往被子里钻的声音。

齐邵察觉到被子被裹紧，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了口，声音在密密麻麻的雨点声中有点低沉：“害怕打雷？靠过来点。”

金枫身体一僵，没动。

“没事，又不会吃了你。”齐邵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温柔，“后面几年都是室友了，相互照应一下应该的。”

半晌，一阵窸窣声过后，一个带着温热体温和淡淡香气的身体小心翼翼靠了过来，又保持着一点距离。齐邵能感到他轻微的颤抖。

又一声惊雷炸响，金枫吓的往里一缩，后背轻轻贴上了齐邵的手臂。

那一瞬间，齐邵没有动。他能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温热和细微的战栗，一种久违的、被需要的感觉涌上心头。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最终他还是抬起手臂，轻轻搭在了金枫的腰上，往他怀里带了带。

“睡吧。”齐邵打了个哈欠，闭上双眼。

金枫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后在齐邵稳定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里，一点点放松下来，齐邵的一吐一吸宛如一股股暖流，轻轻拂过金枫的头顶，瘙痒的感觉迫使他抖了抖耳朵。

或许，关系的进展并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彼此是否在对方面前，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接下来的一周内，窗外连绵阴雨不断，墙上的日历撕了一张又一张，却依旧等不到天晴。

金枫趴在阳台上，耳朵无力的耷拉着，思绪飘向远方，俯视着灰蒙蒙的城市，脚下烟雾四起，路上的车水马龙只剩下了嘀嘀的喇叭声。

这几天一直跟齐邵在一起，心中那股复杂的情感渐渐浮出水面，但又像隔着一层雨幕般，看不清楚。金枫唯一知道的是，他并不讨厌齐邵，甚至有点喜欢，仅此而已。

“看什么呢？”齐邵端着一杯咖啡，走到金枫身边。虽然被分到了一个事少的职位，但那该死老板很明显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拿着微薄的加班费却还要处理组长该处理文件——这是压榨啊！齐邵在心里叫喊着，为此，他几乎每天都得忙到凌晨。

“没什么...”金枫收回视线，偷偷打量着身旁这个几乎每天都会见的人，但此时的他却显得更加憔悴。

齐邵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拿袖子擦了擦嘴角：“我今天要出去一趟，最近几天辛苦你了。”

“诶？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金枫扭过头，继续看向远方的群山。

“去...看望一位友人。”齐邵也别过头，看向远方。

金枫的头搭在栏杆上，将脸深埋在臂弯里：“哦...那她对你一定很重要吧...下这么大的雨还有人能去看他...”声音中夹杂着一点莫名的小失落——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

听到这，齐邵浑身颤抖了一下，眼里的光一闪而过：“嗯...她对我很重要...”说到这，齐邵顿了顿，“你要一起去吗？”

“我？”金枫听到这，尾巴摇了摇，“可是...我都不认识她...”

“没事，她会想见你的。”齐邵说着，拍了拍金枫的肩：“走吧，我开车。”

一路上，金枫坐在后座，脸色并不是很好，双手局促不安的放在大腿上，目光就没离开过窗外，可能受到天气的影响，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平时乱晃的尾巴此时也垂在座位上。

窗外的风景疾驰而过，灰白色的雨点练成线，外面模糊的光景此时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两人渐渐驶离了喧闹的城区，外面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少，少到最后只剩下几栋小平房。

他住这么偏吗？金枫扒着车窗，在浓雾下尽力看清窗外的景色，心里忍不住嘀咕。

许久，齐邵终于将车停下，车外的雨小了一点，但仍是连绵不断。

“穿上这个。”齐邵从座位下摸出一件雨衣，递给金枫。

两人套上雨衣还是不放心，下车后又撑了把伞。齐邵将金枫搂在自己温暖的臂弯里，尽量不让金枫淋到一丝雨。

进入墓园后，齐邵牵着金枫的手，向高处走去，一路上死气沉沉，只剩下雨水敲打在石阶上的响声，两旁的排排墓碑延伸向远处，地下埋着的灵魂似乎在雨水中哀嚎。

“到了。”走到半山腰，齐邵停下脚步，跳下台阶，向不远处的一座墓碑走去。

到这里，金枫已经知道齐邵所谓的“友人”的真实身份了，一路上的沉默便是对齐邵最好的慰藉，但还有一个问题始终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为什么要带上他？

思索之际，两人已经来到了墓前。

齐邵将雨伞递给金枫，自己脱下雨帽，任凭雨水钻进他的衣领，打湿他的毛发，平时耸立的耳朵此时也塌了下来，两只手在怀中摸索着，最终掏出来一个塑料盒，里面装着一块精致的小蛋糕：“叶晨...我来看你了。”

齐邵跪下身来，将蛋糕摆在墓前，又从口袋里摸出几根蜡烛和一个打火机。

“咔——咔——”打火机的摩擦声在暴雨中被淹没，齐邵在大雨中愣是试了好几次才将蜡烛点着，一边用手小心翼翼地遮着微弱的火苗，一边将蜡烛插到蛋糕上。但在蜡烛插上蛋糕的一瞬间，火苗再次被滴落的雨水浇灭。齐邵无奈从嘴角挤出一抹笑容，“今天是你生日，别那么任性了。”

暴雨浇在蛋糕上，在奶油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乳白色的奶油混杂着雨水滑落，顺着墓碑前石块的纹路散开。

齐邵苦笑着摇头，看着熄灭的蜡烛，没有再尝试。他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墓碑上的纹路：“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这次就先不跟你上香了...生日快乐。”这句话仿佛是在跟自己说的，声音小的可怜。

这时，一直沉默的金枫却突然蹲了下来。他放下伞，与齐邵一样脱掉雨帽，任由大雨浇在身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防水布精心包裹的油纸包。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几块蜂蜜糖，即使在这种大雨大雾的天气里仍能看到那金黄色的糖块，闪闪发光。

“我...我听说，”金枫声音带着紧张的颤抖，却异常的清晰，“生日要吃甜的...这是我亲手做的，给她尝尝...”

齐邵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闪烁着泪花，与雨水混杂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砸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嘴唇微微张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枫将糖摆在蛋糕旁边，此时蛋糕已经化的差不多了。

“祝你生日...快乐...”齐邵突然小声的哼唱起生日歌，声音带着努力克制的哭腔。这次，微小的声音在雨声中却显的格外清晰，不知能否透过土壤，传达给地下已逝的灵魂。

许久，齐邵终于站起身，背对着金枫，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金枫不知道叶晨是谁，她与齐邵有着怎样的关系，但他知道，陪伴或许本身就是答案。

齐邵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过这里这么多次，唯独这次会哭出来，可能是因为大雨冲回了他的心意，也可能是因为没吃药。但他更愿意相信的是，现在，又一个像叶晨一样的人，正陪着自己。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齐邵转过身，眼眶通红——他从未将自己的这一面展现给金枫，甚至是任何人。

两人接着顺着石阶一路攀登，直到山顶。整个墓园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庄严而又压抑，络绎不绝的雨声更为这片大地增加了一分隆重。

齐邵跨上一块巨石，招呼着金枫过去。

齐邵站在石头上，金枫在地面上需要仰视才能看清齐邵的脸。

“她叫叶晨，是我的爱人。”没等金枫发问，齐邵便先开口，似乎是在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跟她高中就认识了，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最后也考到了同一所大学，报的同一个专业。”

“大学毕业后，我们进了同一家公司。一切都很好，直到...直到她生病。”他的耳朵无

意识的抖了抖，甩掉几滴雨水，也像要甩掉某个不愿回忆的画面。

“那病来的很急，查出来就是晚期。我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借了很多钱，买了当时能买的最好的药...但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

金枫安静的听着，清澈的褐色瞳孔里映着齐邵强装镇定的脸，视线眺向远方，轻声问道：“请问...是什么病...”话音出口，他才认识到自己问的可能太深了了。

齐邵攥着衣角，指节发白：“一种...很罕见的免疫系统类疾病，医生也讲不出名字。她的身体...排斥一切治疗。”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但却死死捏紧了拳头，“你可能很好奇，我前几天为什么对你——一个陌生人那么开放，对吧？”

金枫点点头。

“她去世以后，我就每天到酒吧，寻找‘一夜情’，试图忘掉她。这种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前一阵子生病，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我在想着自己的人生意义，以及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直到你的出现。”不知不觉间，齐邵的脸红了起来，“你跟她...真的很像。”

金枫没再继续追问，扭过头，与齐邵一起看向远方。朦胧雨幕中，远处连绵的群山若隐若现。

齐邵发呆之际，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金枫不知何时也站到了石头上，从背后环抱住了齐邵的腰，将脸贴在雨衣上，任凭雨水打湿毛发。

齐邵身形一颤...没有动，也没有挣脱。雨声很大，但却能清晰的听到金枫的声音，很轻，像一股暖流。

“我都知道了。”金枫闭上眼，感受着齐邵透过雨衣传出来冰冷的温度，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爱、你。”

“金枫...”齐邵声音颤抖着。

这几天，金枫在家里思考了很久，也查阅了很多资料。没有谈过恋爱的清纯小狗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周的所有反应，所有的失常，都指向了一个字——爱。

当听到这句话时，齐邵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解开金枫的手，转过身摸了摸他的头：“你还是太急了。跟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周的人表白，你有认真想过吗？”

金枫用力点了点头，眼神澄澈而坚定，仿佛在宣告某种毋庸置疑的事实。

“金枫，你听我说。”齐邵的手从金枫头顶滑落到肩膀，轻轻握住：“你还年轻，无论是男是女，你总可以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爱’这个字，太沉重了。”

“可是...”

“没有可是。”齐邵拍了拍金枫的肩膀，“我不能在你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也没看清自己的未来时，就轻易答应下这份感情。爱是需要时间淬炼的，它不是在暴雨中的怦然心动，而是一种愿意许下终身的决定...”

金枫越往后听，心里的希望也越渺茫。

“日后的事，我们日后再谈。”齐邵深呼吸一口，从石头上跳了下去，“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谢谢你能陪我。”

金枫双手无力垂下，最终未能说出口的情话也只能埋在墓园之中。在石头上站了许久，久到齐邵不耐烦的叫喊声传来，才终于肯抬起脚步，追上已经走远了的齐邵。

小说相关章节：边牧男友饲养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