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手抓起“林涛”留下的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袖T恤和宽松的运动短裤套上，踩着那双磨损得几乎平底的人字拖，恍惚地推开门。午后的阳光像温热的蜂蜜般黏稠地倾泻在我身上，皮肤传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仿佛每一寸新生的肌肤都在贪婪地呼吸着光线，将它们转化为某种莹润的内在亮度。

我低头看着从短袖袖口伸出的手臂，它们变得白皙纤细，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能看到底下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当我微微抬手，上臂内侧的软肉随之轻轻晃动，留下一道柔和的阴影。这完全陌生的肢体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指尖不自觉地抚过小臂光滑的肌肤，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

迟疑地迈开步子，那件熟悉的纯棉T恤此刻却像粗糙的砂纸。布料擦过胸前，带来一阵痒痒的、带着细微刺痛的摩擦感。那里变得饱满柔软，顶端的两粒在布料不经意的刮蹭下不受控制地发硬挺立。我没穿内衣——或者说，“林涛”根本不需要那玩意儿。现在这两团陌生的柔软沉甸甸地坠在胸前，随着步子轻轻晃动，每一次颤动都牵扯着陌生的神经。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双腿上。运动短裤下裸露出的双腿变得丰润白皙，腿内侧的软肉在行走时产生温热的摩擦感。小腿的线条也变得柔和流畅，连着那对此刻显得格外秀气的脚。我边走边看，几乎有些痴迷，这双腿行走时带着一种陌生的、内敛的韵律，与记忆中“林涛”那种大大咧咧的步伐截然不同。

嗅觉变得异常敏锐。阳光炙烤老旧水泥地蒸腾起的尘土气，墙角隐约的青苔味，甚至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饭菜香，都异常清晰。而从我新生的、细腻的皮肤上，似乎也散发出一丝极淡的、干净的、类似于初雪或铃兰的微香，这味道让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听觉也变得纤细。人字拖“啪嗒、啪嗒”拍打地面的声音，在我听来格外响亮。甚至能听到衣料与皮肤摩擦的窸窣声，以及自己变得稍显急促的呼吸声。这些细微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像是在为我这具新身体谱写一首陌生的协奏曲。

我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笨拙地适应着这具全新的身体。心里一半是茫然，搞不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是梦是醒；另一半，却像被这午后的阳光晒化了一点，慢慢渗出一丝好奇。做男人时，身体更像是个工具，结实、耐用，很少去特意“感受”它。现在，这身体自己会“说话”，用痒、用痛、用柔软、用摆动，用每一寸变得敏感的皮肤，不停地提醒我它的存在。

走了约莫十分钟，喉咙开始发干。我看到路边有家便利店，透明的冰柜里整齐排列着各种饮料。犹豫了片刻，我还是推开了店门。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收银台后的年轻店员抬起头。

“需要什么？”他的声音很平常，目光却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我低着头快步走向冰柜，感觉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我。打开冰柜门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让我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手指在各式各样的饮料瓶间徘徊，最终选了一瓶最普通的矿泉水。这个简单的选择过程却让我莫名紧张，生怕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回到收银台前，我将水放在台面上。店员拿起扫描枪的动作让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三块。”他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握着钱包的手。

我慌乱地掏出零钱，指尖在触碰到他手心的瞬间像触电般缩回，硬币掉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不起......”我的声音细若蚊吟，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店员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扬起，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起硬币。我抓起水瓶，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便利店。直到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饥饿感在这时更强烈地袭来，我犹豫着走向常去的那家街角面馆。正值傍晚，店里坐着几个附近的工人。当我掀开塑料门帘走进去时，原本嘈杂的谈话声突然低了几分。我能感觉到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身体，像蛛网般黏在身上。

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素面，我选择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把一次性筷子掰开时，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变得细长白皙，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这双手曾经能轻松地搬动整箱啤酒，现在却连掰开筷子都显得小心翼翼。

面端上来了，热气模糊了视线。我低头小口吃着，能感觉到斜对面那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在偷偷打量我。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裸露的膝盖上，然后慢慢上移，在胸前停留了片刻。我的耳根开始发烫，只能把脸埋得更低，让垂下的头发遮住侧脸。

胸前被粗糙T恤摩擦得愈发不适，那种痒痒的刺痛感让我坐立难安。我能听到自己小口吃面时细微的吞咽声，还有身后那桌人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直觉告诉我他们在议论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不合身男装的陌生女人。

面汤的热气熏得我鼻尖冒汗，几缕头发黏在额角。我胡乱吃完最后几口，几乎是逃也似的结账离开。推开店门时，门上的风铃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依然追随着我的身影。

快步走在渐暗的街道上，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刻意避开人行道上的行人，像只受惊的动物贴着墙根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回头看了我一眼，车轮差点撞到路缘石。我下意识地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试图遮挡那过于明显的曲线。

回到出租屋楼下时，天已经半黑。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我在黑暗中摸索着钥匙。对门邻居正好出来倒垃圾，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困惑，似乎在辨认这个陌生又眼熟的邻居。

我飞快地打开门闪身进去，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上。黑暗中，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依旧狂跳的心脏。胸前的瘙痒感还在持续提醒着我这具身体的改变，而外面世界里那些无声的注视，比阳光更让人无处遁形。

拧开那瓶矿泉水，冰凉液体滑过喉咙的触感让我稍稍平静。但指尖传来的塑料瓶身的冰凉，胸前依旧鲜明的摩擦感，还有记忆中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都在提醒我一个残酷的事实：从里到外，我都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而我只想把自己藏在这个昏暗的角落里，像只受伤的动物舔舐着突如其来的伤口。这具身体带给我的不仅是感官上的陌生，更是整个存在方式的颠覆。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触碰，甚至每一口呼吸，都在提醒着我：老子真的变成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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