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千 近晓之夜 第二章 十九节 呼喊

都市的景色随着路途的行进渐渐淡去，荒凉的地域上零散着文明的残骸，漆黑色的天空犹如黑色的幕布一样盖住了任何光芒刺来的可能性。

失去了繁华的伪装，这都市外无非是终结之后的沧桑与荒凉，看不到任何生机，昏暗到一望无际的枯黄色平原，四处唯一能动的就是被辐射风吹起来的小龙卷。

亚拉莫尔坐在用流体黏连成的破皮卡的车斗里，抬头望着黑得要命的天空，这里的光景有昏暗的能见度，全靠大家各自的本领，不然这里就是看不到任何光线的绝对之黑，比起西维克吞噬过后的虚无，这里只是有一些没有光线照亮的大陆板块和残骸罢了。

“有人——！在——吗——？有没有人——！？” 西维克憋不住的大喊，他撑起疲惫的身体，从车斗里站起来大声呼喊，一个看不到任何生机的地表，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踏过这片土地时，也会如此呼喊，孤独、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回应，只有那些在黑暗中，由失落的文明聚集而成的、哀怨的低语，和当时亚拉莫尔在高塔外听到的声音一样，无一例外的苦难，似乎人类文明从头到尾，就是在与苦难相伴，托尔特希斯所开拓的世界，也都是苦难的代名词。

“这是每个世界应有的样子，没有美妙绝伦的乌托邦，像现在这样，亚拉莫尔，有时候连我也不能帮你在这些苦难的世界里兜底，那时候你又要怎么办呢？” 托尔特希斯在意识中与亚拉莫尔对话。

“我现在不排斥任何力量，我也知道我不能挽回全部，不要再和我说这种自私自利的话。” 亚拉莫尔把视线投到西维克和邓特娜薇的所在处。

“你和我相反，你会付出大代价的，希望到时候你付得起。” 托尔特希斯的话音刚落，这个黑暗的世界一下子敞亮起来，那些人类的影子在废墟之中有说有笑的穿梭。

远方出现了那个球体的影子，它依旧在那个坑洞里面，不过只有影子驻留此地，实物早已经消失不见，越是靠近，那些人类的身影就越是密集，车辆穿过这些人流，世界逐渐明亮了起来。

“它被邮寄于此，带来了人类文明不应该到来的繁华，带来不应该的毁灭，但邮寄者是谁，需要身为人类的你们，自己来寻找。” 几张信纸与鸽子的羽毛从天空飘落，银白色的流体在那羽毛与信纸之间弹射到车辆面前。

粉色的流体长河在一瞬之间展开成一堵墙壁，将银白色的流体阻隔在外，亚拉莫尔和邓特娜薇相继下车，西维克直接趁机躲进车里不让他发现以免被当做人质。

“你是谁！做什么的？” 亚拉莫尔已经从眼睛中拔出了象牙剑，棋则力量全部启动，黑白色的流光顺着流体遍布全身。

“我是信使，我在守护这份信件，你们需要代替这个文明签收，这样你们才能处置这个存在，人类，不……你是终焉，其他的我还能勉强当成人类。” 信使从流体状流动成人形，白色的羽毛和鎏金的信封遮盖了祂的全身，由信纸和鸽羽组成的剑锋对准了亚拉莫尔。

“我说过，我讨厌死你了，托尔特希斯，你执意要这么做吗？” 亚拉莫尔向剑锋靠近，“信使。” 亚拉莫尔的双眼冒出粉色的光辉，隐约能看见流体的花苞在眼睛里躲藏。

“信使……？你为什么会邮寄这种东西，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邓特娜薇把亚拉莫尔拦住，“我们不想和你引起争端，她也不是你口中的终焉。”

“无可奉告，收或者不收是你们的事情，但终焉的生命，我们必须收下。”

信封和羽毛缓缓下垂，黏连成累赘的裙摆和披风将全身的肉体包裹，只剩下一张脸庞，那皮肤上的雪白逐渐剥落成碎落的纸屑，似男非女的脸庞上流动着银色的光纹，那些羽毛在祂的头部上耸立，祂的双手夹着十张鎏金信封，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亚拉莫尔。

“我又没做什么事情，就只会盯着那气味来杀人吗？” 亚拉莫尔攥紧象牙剑，邓特娜薇把亚拉莫尔推到一边，挡在身前，信使的剑透过邓特娜薇的身体刺向亚拉莫尔，亚拉莫尔挥剑想要对峙，剑与剑之间重叠却不相撞，亚拉莫尔连忙侧身，剑刃擦边而过。

“祂没有实体。” 亚拉莫尔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签收，信使！”

在眨眼间，那些人类的影子灰飞烟灭，球体凝聚成实体，信使也一下子有了实体，亚拉莫尔连躲几剑，全身的流体缠住剑刃，一直向信使的身体处蔓延，信使一把抓住自己的头扔向天空，身体爆炸成无数的信鸽飞到头颅处重组身体，在黑暗的高空中宛若天使般扭动身体，头上生出了极其闪耀的光环，连身上都延伸出了巨量的光之纹路一直延伸到身体外面，像是披在身上的窗花一样。

“邓特娜薇，这是我的事情，你去破坏那个球体。” 亚拉莫尔扭头对想要插手的邓特娜薇说。

“这种时候就不要说那些话！” 邓特娜薇伸出流体缠绕住自己的双手，“你和我们一起来到了这里，你的命运，也应该和我们一起承担，就算你真的是带来末日的存在。”

“我不会滥杀无辜。” 信使无奈的摆摆手，“算了，终焉，这就是你收下的货。”

球体飞上天空，往日的辉煌从灰暗中重现，机械的球体长出了无数人类的五官，那些人类的嘴巴微微张开。

“十五条世界河正在强行聚合成一条更大的世界河，发生什么了？这样强行聚合的话，会造成无数注定失败的平行宇宙变成主线，让十五条世界河彻底毁灭。” 叶知因看着行界舟上的世界河状态显示。

“这样我们也做不到什么，看看他们发挥吧。” 船长坐在沙发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这种事情，太宏观了。”

“只能寄希望于亚拉莫尔了，不过我们得做点什么。” 叶知因看着显示屏上的指数飙升，把手指放到了键盘上。

周围开始出现无穷无尽的，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人类和那些霸占了人类文明的“人类”，所有的可能性宇宙和过去与未来的生命因为世界河的聚合被强行吸附到这条结合点上。

“亚拉莫尔，我把世界河的模型发到你的流体里了，你们所处的地方，就像是一个漩涡，是这个辉煌时代的中心点，它正在吸附十五条世界河以漩涡的形式撕裂在这个结合点上，直至河流彻底因为注定毁灭的宇宙涌入而彻底毁灭。”

叶知因用流体的通讯与亚拉莫尔对话，解释了目前发生的这些。

“你只是信使，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亚拉莫尔愤怒的质问。

“这球体早就启动了，没人知道它的来历，没人知道邮寄者，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将这封信邮寄到这里。”

信使回答道，“或许它的目标是等待你，刚好将你毁灭在这个世界河，或许它只是某个世界毁灭文明的玩具，总之，敬请享用，迎来自己终焉的终焉。”

信使鞠了一躬，隐去了身形。

“世界的毁灭与秘密，由我尽数挽救且解开。” 亚拉莫尔抬头仰望那颗肆意绽放引力的球体，它犹如黑洞般贪婪的吸收世界的法则与可能性，每犹豫一分，命运的注定毁灭就会提前一分到来。

“西维克，你先回去吧。” 邓特娜薇对车里的西维克喊。

“不要，回去也没有用。” 西维克从车上跳下来，“我要和你们一起面对。”

那些被传送来的生命正在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他们的可能性已经被球体吞噬，所以成为了没有可能性的生命体，那就是一件单纯的物品，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是以死的形态展现。

亚拉莫尔的双眼绽放出粉色的流体之花，张开粉色的流体直冲球体，那球体硬得非比寻常，纵使将所有力量斩出，也纹丝不动。

邓特娜薇用那些流体影响空间，想要将那些可能性流动出来，但完全没有用，这种不是生物的东西是最难啃的，它只会执行使命。

“它也吞噬了我们挥出的力量，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难题。” 亚拉莫尔拉着邓特娜薇降落，“托尔特希斯，有办法吗？”

“我有办法，但和你的链接早已经没有那么密切。” 托尔特希斯回答。

“我来吧，我啊，知道我是怪物。” 西维克主动站了出来，“我也不想，让这个时代随着毁灭，葬送这些未解开的谜团。”

“没有可能性的生命！向我！祈愿！” 西维克从走变成狂奔，一往无前的冲向球体，越跑身上的黑暗蔓延的越快，直至完全变成那个怪物，与那个巨大的球体对撞。

黑色的虚空将球体吞噬，球体也将虚空和西维克吞噬的可能性吸附，两边互相拉扯，这个世界开始陷入不稳定的状态，无论是亚拉莫尔，还是邓特娜薇，她们的眼中看这个世界，都是模糊不清，甚至出现了重影。

“这个世界……怎么了……？” 亚拉莫尔明明没有眩晕感，但却实实在在看见整个世界都在下沉、模糊成重影。

“啊啊啊啊啊！” 邓特娜薇连忙抱住亚拉莫尔，整个世界都在崩坏、塌陷，“我们……是不是失败了？”

亚拉莫尔诧异的看着这个世界的崩溃，西维克和那个球体的拉扯，使得这十五条世界河的结合点进入了属于这个辉煌时代的终局。

“结束了……” 叶知因看见整艘船都在下坠，手术室里安稳的薄雾也见证了这一切，摩塔梅提亚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播放着过去的日子。

“掠夺……在启动的时候，掠夺棋则究竟掠夺了什么呢……” 亚拉莫尔在下坠中低声的自言自语，整个世界的可能性在此刻渐渐地归零，叶知因看着那些不再动摇的指数。

“我们……失败了？” 陈零不可置信的看见叶知因和船长毫无力气的瘫坐。

“是……不出意外，我们估计一会就会死在这场坍缩里。” 叶知因低沉的说，散乱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

“别怕，至少我们死在了旅行里面，求救信号也被切断了。” 船长靠紧沙发，想在死前寻求更温暖的地方。

“斯提克斯·华尔莫斯！至少，我们得把大家送出去！” 亚拉莫尔操纵斯提克斯在黑暗的无可能性的空间里借助棋则的稳定性创造出一丝可能性，握紧邓特娜薇，游向归家者和行界舟那里。

西维克和球体早已经一同淹没在黑暗里，不知所踪，亚拉莫尔好像永远都触碰不到视线中那两艘舰船，无论怎么用力的游动，那个触手可得的距离却始终遥不可及。

“亚拉莫尔……没用的，那是虚假的距离，连距离这种概念都被抹除了…就求救吧…” 邓特娜薇用最后的力气嘶喊，失去了可能性，世界河的一切都会变成死河，用尽最后的力气扔出信标，引导和告诫这里的危机

“结束了……” 丝塔尔送出最后一枚星星，刺穿这死界之河，飞往未知之处。

“话说，你会想念你的朋友吗？” 周破晓问陈晓，陈晓托着腮，望着远方闪耀的星光，听见这句话，低下了头。

“嗯，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是，纯在当窝囊废，什么事情都是你们做的。” 陈晓趴在桌子上，无趣的摆弄着桌子上的小动物摆件。

“切……我才不信！” 亚拉莫尔解除斯提克斯，直接下坠的更快了，邓特娜薇也已经“死”了，失去了她的可能性。

“呃啊啊啊……” 亚拉莫尔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失去可能性，只是在黑暗的海洋中飞速下坠，这里面亚拉莫尔还看到了无数人的下坠，包括歌莫瑞亚。

“失败了也没有关系，亚拉莫尔，放下可能性，睡吧。” 一切手段都没有用处，歌莫瑞亚在这个失去可能性的世界里还尚存一丝身影，怜悯的看着我，我闭上了双眼，但我并不想放下可能性。

“我不会睡去，我要在这个没有可能性的世界挣扎下去，呼喊下去，大家都失去了可能性，我不会失去可能性，我就不会放弃希望。” 我是如此坚定的对歌莫瑞亚说道，即使如今的现状让我痛苦，让我颓败，我做不到什么，但我仍然不想放弃可能性，来证明我的从不屈服。

“这里没有人需要你的证明。” 歌莫瑞亚读懂了我的心思。

“我需要我的证明，世界的绝望与，啊啊！” 我还没有说完，剧烈的痛苦已经在我的身体上体现，不是歌莫瑞亚的手段，也不是我身体的报警，而是那世界河要拼尽全力的毁灭我、摧残我、直至我失去可能性为止。

“歌莫瑞亚，如果你还有可能性！那就将辉煌重建一个空间！” 我喊哑了嗓子，一切都在毁灭，歌莫瑞亚无动于衷，和托尔特希斯的链接彻底被切断。

流体重新凝聚，因为痛苦散落，重新凝聚、洒落、凝聚、散落，亚拉莫尔将自身所有的力量集中到一个点，用尽全力贯穿出一个小口，界空中的风吹来命运的可能性。

“来吧……一点就好。” 亚拉莫尔分离出自己的流体穿过洞口，将世界河外丝塔尔的星星捕获，顺着邓特娜薇的信标飘向远方，亚拉莫尔的本体在世界河内失去了可能性。

流体裹挟着那些东西，向着未知的远方飘去。

“归家者号失去了行进的反应，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勘察一下情况。” 贝利尔特看着屏幕中的情报担忧的说道。

“什么！” 陈晓急切的跑过来趴在屏幕上看，“怎么会……”

“我们返航其实也没有用处，最后失去联系的地点太远了，我们过去时间跨度太长了，可能连他们的尸骨都找不到，我们的航行速度比他们快得多的多。” 陈天骄摆出一副无奈脸说。

“怎么……” 陈晓全身都在抖，软在了地上，“对不起……”

“用烛龙机器的话，经历这个时间跨度放置信标，如果真的遇难，我可以直接分裂过去支援，如果只是单纯的发生了些小意外，那个机器也可以收回。” 陈天骄从手里拽出来一条机械烛龙，“只能这样，抱歉了，我们没有办法返航。”

“嗯……这样就好……这样就……” 陈晓捂着脸哭泣。

“轰！” 两颗星星相撞了，坠入一条长河中，坠入一个失败的宇宙中。

“妈妈……是陨石吗？” 孩子看着城市中坠落的星星，猛烈的爆炸将远方的大楼轰塌，人们的哀鸣在都市中回响，冲击波将玻璃震碎，孩子吓得连忙扑到旁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妈妈怀里。

“没事，反正都要世界末日了不是吗？我们啊，是注定要死的，如果能到主世界河就好了……” 妈妈安抚着孩子，看着电视台里，那些人类一个接一个的把重要的人物送入主世界河。

“呃啊啊啊……总算，多谢了。” 亚拉莫尔以流体的形态组合成人形站起来，透明的身上散发着幽幽蓝光，流体又拟态成亚拉莫尔的模样，以裸体的形式走出这个大坑，人们跪在地上，有人扔给亚拉莫尔衣服，有人扔给亚拉莫尔吃的，这里——是人类的世界。

有的人则直接冲入爆炸产生的火焰中寻死，有些人则是看着亚拉莫尔，大呼世界末日的到来，欣喜若狂。

亚拉莫尔看着这些人，自己随便穿上别人给的一套休闲装，对着那些人喊:“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我们……末日了……” 人们看向天空，那是一个巨大的、十字形黑色形体。

“原来如此。” 亚拉莫尔情不自禁的从手中拔出机械剑，“嗯？她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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