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 色欲

驱使人类走向毁灭，对恶魔而言，是天然的使命。

这种本能深植于她们的心志，烙印在她们的灵魂之中。

当人类那可疑而正义的道德锁链终于崩断，黑暗逐渐侵蚀她们的心灵，目睹她们的面容缓缓扭曲，实在令人愉悦。

这从不会乏味，因为每个人的绝望都呈现得如此独特而凄美。

对于那些被称作“天性善良”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她们比大多数人更声嘶力竭地高呼正义。

她们过着残酷而艰苦的生活，只为换取女神允诺的来世福报。

她们凭借女神的教诲忍耐多年；而后恶魔降临，一切努力化为灰烬。

哦，见鬼，还不止如此。

仿佛是为了补偿她们说教的乏味，其灵魂甜美得几乎在舌尖融化。

若是再尝一口，你会品出一丝苦涩，那是她们为未能坚守而哀叹的证明。

又一口，滋味再次变幻，这一次，数百种难以辨明的风味流转而过。

她们的良善仅余回韵，最终成为恶魔的盘中餐。

就此被遗忘，除非恶魔将这份滋味写入日记，权作纪念。

不觉得这非常可笑吗？

她们堕落的那一刻，便招致了她们曾侍奉多年的仁慈女神的怒火。

她们被烙上异端的印记，遭曾守护的人们憎恨，被昔日珍视的一切遗忘。

唯有她们最憎恶的恶魔，记下了她们的名字与过往。

故此，Oblivionis最钟爱天性良善之人。

或许是因为她们垂死挣扎的模样，如同轻易便可碾碎的虫豸。

或许是因为她们背负着女神的教条枷锁，却仍试图活下去的姿态。

她们拒绝直面内心深处的欲望，空谈着美德之类。

可一旦防线失守，天啊，她们释放的深重欲望，怕是连某些恶魔都要自愧不如。

Oblivionis始终不明白，她们为何要如此自欺。

倘若她们更诚实些，结局想必不会如此壮烈凄怆，乃至她们自己都不信那是亲手所为。

但是，哦，当然了，Oblivionis最爱的，是看着她们的灵魂如何被那美丽的黑色缓缓浸染，看着她们的面具一层层剥落，显露出底下那可怖的怪物。

所以Oblivionis接受了地狱的任务，来引诱这位仁慈的神父。

“谢谢您救了我，神父小姐。”

于是，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伪装成一个柔弱的人类。

“不必谢。彼此相助理所应当。”

因为“好人”就吃这一套，对吧？她们最爱扮演正义的英雄。

尤其是当那些“英雄”披着虚伪圣洁的外袍时，她们更是乐此不疲。

正因如此，Oblivionis收敛了魔力，让自己被困在暴风雪中，倒在神父所居的旧教堂数米之外。

而她当然是对的。她从未失算。神父收留了她。

于是她来到了这座几乎坍塌的破旧教堂——这破建筑竟能挺过暴风雪，也算是个奇迹。

“但是，神父小姐……”Oblivionis低语道，声音裹着天鹅绒般的诱惑，同时启动了法术。

她的目光——现在只需最简单的指令，便能让人类意乱情迷——此刻锁定了神父的金色眼眸。

“我好冷，”她的手指缓慢而刻意地拂过神父的手，“能请您温暖我吗？”

魅魔与梦魔的每一处都是为了引诱众生而设计——每一道曲线，她们的唇，她们的体液，她们的双手，她们的眼眸，乃至她们的凝视。

她们的一切，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诱惑他人沉沦欲海。

而Oblivionis？她是最杰出的魅魔——双眸胜似鎏金，嗓音令海妖惊叹，薄唇柔韧，肌肤光洁如瓷，美丽的蓝色长发衬着绝伦容颜，胸脯丰腴柔软，顶端缀着熟透的蓓蕾，身段曲线足以让最理智的人跪求一夕欢愉，而那秘处更是能将人榨取至枯竭。

无数人类曾为此沦陷——以智慧著称的显赫国王惑于此魅力，通奸叛国，终致王朝倾覆。

秉守正义的骑士，最终玩忽职守，沉溺于纵欲狂欢。

备受爱戴、心地纯良的公主，陷入绝望，了结生命。

无论年龄或种族，众多生灵难抵此般诱惑。

Oblivionis沉醉其中，因她们为她的餐盘奉上各异滋味，以及她愿用以装饰房间的、绝美的苦痛战利品。

“求您……帮帮我。”

伴着最后一声低语，恶魔倾身向前，深深望进那双金色眼眸。

人类拥有如此美丽的眼睛实属罕见，堪比Oblivionis自己的。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因为那双眼睛终将只映出Oblivionis的身影，变得一片混沌——

“我明白了。”

“嗯？”

但这就是那个人类唯一的回应——既没有抓住Oblivionis的肩膀将她按倒在床以温暖她，也没有在Oblivionis用魔力吞噬这个被动的人类时双唇相接。没有。这些都没有发生。

她们仍停留在原地，神父看着Oblivionis，一动不动。

接着，她脱下自己的长袍，披在Oblivionis肩上。

“抱歉，这是我唯一能提供的，很不巧，我没有多余的毯子，”神父面带歉意说道，“如果您不介意，请暂时披着这件破旧长袍。或许作用不大，但总比没有好，对吗？”

穿着绣有女神神圣教义的长袍？哦，不。

普通的恶魔绝不可能穿戴此物，这袍子会灼伤她们的皮肤！

“啊，您不必如此。那您自己呢，神父小姐？”

“请收下吧，这是我仅有的，否则，想着您在受冻，我会无法入眠。”神父微笑着，将长袍更紧实地按在Oblivionis身上。

“好吧，”Oblivionis顿了顿，“谢谢您，神父小姐。”所幸Oblivionis并非普通的恶魔。

她尚能承受这区区圣袍。

只是穿着并不舒适，如同浸入过热的浴水一样刺痛。

虽不足以让她退缩，却足以让她的笑容僵硬。

但更重要的是……刚才她是无视了Oblivionis的魅力吗？

“您叫什么名字，神父小姐？我想知道这位对我如此友善之人的名字。”Oblivionis问道，同时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也是这个能抵抗我魅力之人。”

神父只是摇了摇头，“我的名字不足挂记，小姐。我不过是来自一个小村庄、侍奉女神的卑微仆从。”

随后神父唇角弯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就此，祝您晚安。愿您有个好梦，呃，……小姐？”

Oblivionis发出一声玩味的轻笑：“我的名字同样不值一提。就叫我‘旅人小姐’，或任何顺口的称呼吧。”

绿发神父回以微笑：“很好。晚安，旅人小姐。”

神父转身离去。脚步声消失后，Oblivionis迅速褪下身上的长袍。

“有意思，”Oblivionis喃喃低语，手指拂过那恼人圣布覆盖过的锁骨，“那个小神父抵抗了……不对，她是完全免疫了我的魅惑法术，对吧？”

哦，好吧，或许她对这类事情很保守，毕竟她可能是个不解风情的乡下人。

多么可悲。如此不谙世俗欢愉，将自己奉献给那虚伪的女神，做着无用的祈祷。

而且，竟然连Oblivionis询问名字的请求都拒绝了？真是个有趣的小人类。

无所谓。

Oblivionis自会慢慢享用盘中这道精致佳肴，毕竟，得到一位圣职者可是难得的饕餮盛宴。

VI. 暴食

如果色欲的诱惑不起作用，那么Oblivionis就会另寻他法来腐化这位小小的神父。无论她多么圣洁、多么善良、多么虔诚地追随她的女神，归根结底，她只是个凡人。而凡人总有欲望，不论他们是否意识到。以欲望引诱人堕落是Oblivionis的拿手好戏，但若以为她只会这一种手段，那就大错特错了。

因此，Oblivionis留在这个偏远的村庄，只为寻找这位神父的弱点。

“真抱歉，劳烦您来帮我。”

“啊，没关系。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您可是曾在暴风雪中救过我一命啊。”

Oblivionis对神父甜美一笑。而神父只是微微点头，继续忙着为排队的村民分发食物。Oblivionis在心里轻哼一声——无论她装得多么可爱、多么友善，这个神父都无动于衷。

她一边给村民舀汤，一边在心中观察。这个村庄极为贫困，即使按人类的标准也是如此。它远离王都，土地在一年前的人魔战争中被破坏殆尽，如今荒芜凋敝。

人们说国王正忙着重建王国，因此无暇赈济这些乡村。

哈，要是他们知道国王如今不过是自己贪欲的傀儡——无论是魔族的财宝、奴隶、酒宴，一切都要占为己有——这该有多讽刺啊。

Oblivionis想象着，若是她让这些村民亲眼看看那位国王如今的丑态，会是怎样的光景？他们是否会哭着想起那些饿死的亲人，而那位“仁慈”的国王正坐在宴席上贪食享乐。哦，如今他胖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神父小姐，”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可以再要一点吗？”

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站在她们面前。

Oblivionis立刻认出了这孩子。她向来自诩记忆力出众。这孩子已经回来添第三次饭了，现在是第四次。未免“再来一份”得太多回了。

他连衣服都懒得换，看起来像是从北边逃难来的。真是个不要脸的小人类，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满口谎言。

“这——”

“当然可以。”

不等Oblivionis开口，神父便抢先一步，把一块面包放进男孩的木碟里。

看着神父的迅捷动作，Oblivionis眨了眨眼。这小神父是笨到察觉不出那孩子已经连着两天来骗吃骗喝了吗？

那些餐具也不翼而飞了。他和家里人是不是打算拿去卖点小钱？真是穷得可怜。倒也难怪，人太多了，神父大概也疲于辨认每一张脸了。

“不过呢，”神父蹲下身，与男孩视线齐平，“不能再这样了，好吗？因为还有人没吃上饭。这是今天最后一次添饭哦。”她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仿佛在守护他们的小秘密。

男孩的脸瞬间涨红，抓起食物拔腿就跑，连“谢谢”都没说。

多么“有礼貌”的小人类啊。

“您明知道，却还是这样做吗？”Oblivionis问道。

“他的母亲和妹妹没法排那么久的队，我想这就是他这么做的原因吧。”神父温和地答道。

Oblivionis只发出一声轻哼。这种行为正是“善良的人类”的典型，她早已见怪不怪。

“呵，看来她倒没蠢到无可救药？不过，善良的人终究还是愚蠢的。”

“话说回来，队伍已经散了。”神父取出一个托盘，盛上锅里最后一点汤，又放上一块面包，“您还没吃，拿去吧。”

“那您的呢？”

“我那份给那孩子了。”神父笑了笑，又把托盘推到Oblivionis面前。

Oblivionis看着托盘——清淡的汤、硬邦邦的面包，根本配不上她的身份。但她也知道，这已是神父所能给出的全部。而那些饥饿的村民可能随时会来偷走它。不过，恶魔根本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您从昨天起就没吃东西。”Oblivionis冷冷地说，“您会倒下的。”

神父只是摇摇头，把托盘推得更近些：“我没事的。”

“那明天呢？您还会为了别人挨饿吗？即使不是那孩子，也可能是另一个听说你对那孩子宽容的人。”

神父的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淡得让Oblivionis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但那笑中带着温柔的倔强：“如果有必要的话。”

果然，所谓“善良的人类”，总是渴望道德与认可，不是吗。她在追求什么，被赞美？被当作好人，因为她奉献那么多不求回报？还是她单纯甘愿舍己为人？真是荒唐。愚蠢至极。

“暴食”并不止于食物。它是一种过度的渴求——当人无法节制自身时，它就会滋生。暴食可以是对赞美的贪欲，对“善良形象”的执迷，对自我消耗的纵容。

Oblivionis思索着，要不要施个法，让这片荒芜的土地更贫瘠？要不要切断通路，慢慢看着神父在饥饿中死去，让她沉沦于暴食之罪？

当然，神父会自以为做了许多善事，幸福地赴死。但直到死去那一刻，她才会明白——过度沉溺于“认可”与“赞扬”毫无意义。她所认为的“神圣牺牲”，其实正是通往地狱最污秽的大门。Oblivionis微笑着，正准备施法——

“我嘛，已经习惯禁食了。”神父忽然开口，“所以再饿一天也没关系。但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可能好几天、甚至几周没吃东西了。这就是我那样做的理由。”

可她真的不该“习惯”这种事。

“不过，谢谢您关心我。您是个好人。”

Oblivionis没有说话，只是接过托盘。

看吧？善良而聪明的人比善良而愚蠢的人更糟。因为他们明知后果自负，仍选择行善。

V. 贪婪

Oblivionis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慷慨的人因债务而沦为卑劣的乞怜之徒；朴实的人被贪欲吞噬，变得残酷又傲慢；法官在公然的恶行面前视而不见，将无辜者送上断头台。即便是自称神圣的宗教教派，也无异于此——他们在暗处以巨额“捐献”为名攫取财富，过着奢靡生活，却在台上向被他们掠夺的人宣讲节俭之道。

无论人类身处何时何地，世上总流传着一句话：“要看清一个人的本性，就看其一无所有时与拥有一切时的模样。”因此，金钱总是试炼人性的秘钥。

恶魔从不真正重视这些物质的东西——至少不至于像人类那样。它们只把财富视为诱饵，用以引人堕落，使他们一步步走向毁灭。

春天尚未到来，村民们的绝望却与日俱增。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Oblivionis想知道那位神父会如何面对这场困境。她见过太多这类事，即便最友善的村落，也会为了生存而反目成仇，掠夺彼此的财富，甚至性命。

如今唯独不同的是，天刚亮时，两名骑士敲响了教堂的门。其中一人向神父行礼致敬，递给她一袋钱。以Oblivionis在城中所见的教堂标准，这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这间偏僻的小教堂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啊，旅人小姐，您已经醒了。早安，希望您昨夜睡得安稳。”神父注意到Oblivionis走近，温柔地向她问候。

“哦，这位是新来的修女吗？真是位美人！恐怕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士了。”金发骑士向Oblivionis眨了眨眼。还未等她回应，另一名骑士便一肘顶在同伴的腰上：“住嘴！别拿修女当你那些普通女人调戏！”

“哈哈，谢谢夸奖，不过我并非修女。只是受神父厚待收留过冬，暂时在此帮些小忙，”

“哦？那我是否能有幸邀请您共进晚——”

“哈？你这家伙还真不长记性！”

这次轮到金发骑士还手。Oblivionis只是微笑着看戏。不过，两名骑士如此反应，也让她多少感到欣慰——自己依旧魅力不减。只是，这也再次让她疑惑：那位神父究竟为何能抵抗自己的诱惑？

骑士清了清嗓子，略显尴尬地说：“抱歉刚才的失礼。神父，这是本月由王都拨来的款项。”

神父点头道：“谢谢你们带来这笔钱。有了这些，村子的冬天会好过一些。”

“老实说，我们原本想多给您一些，毕竟这笔是您个人的份额。但陛下的状况……”

Oblivionis微微眨眼。原来神父明知国王的状况，却仍对村民宣讲“等待王的恩惠”？她忽而明白，人类若要活下去，总得有所寄托。于是这位神父就用漂亮的谎言编织希望。真是个异类。竟敢当着神明的面撒谎，也不惧触怒所谓的女神。

等等，人类，尤其是神父，在那虚假的女神教义中，居然被允许说谎？

“难道……这就是她能抵抗我诱惑的原因？”魔鬼心想，饶有兴趣地看着神父与骑士交谈。

“没关系。”神父轻轻摇头，“能看到身边的人露出笑容，就是我最大的喜悦。”

“我们衷心感谢您的仁慈，神父大人。”骑士们低头行礼，那姿态几乎与朝拜国王无异。Oblivionis只是静静注视骑士们离开，踏上返回王都的路。

“看来您手里也不算没钱嘛。”Oblivionis说道。神父只是浅浅一笑。

“幸好，有一些。这样我们就能多买些食材和毛毯了。”神父答道。

恶魔冷哼一声：“那您为何不自己用呢？”

那袋钱固然不足以养活整个村子，但若只供一人——足以让她三个月衣食无忧，也能修缮这间破败的教堂。

神父眨了眨眼，唇角微微扬起，像是被Oblivionis的问题逗笑：“我用了呀？”

“用在您自己身上吗？”

“是的。”

“您明明又是为了别人。”

“也为了我自己。”神父答道，“当我知道村民们能修路、有饭吃、商人能进来，心里就安稳些。知道村民们睡前能吃上一顿热饭，我夜里也能睡得好些。”

“可您的教堂——”Oblivionis指向那幢墙漆斑驳、十字架断裂、钟铃锈蚀的建筑，“难道您觉得这样也没问题？”

“我当然知道这离奢华还差得远。但教堂能让我有屋顶遮身，夜里不被雨淋，这已是女神赐下的恩典。”

“那您的祭袍呢？身为神父，难道这不重要吗？至少也该修补一下吧？”Oblivionis问道。她记得神父常在夜里一针一线地缝补衣料。在她看来，祭袍是神父的底线——不论生活多贫困，她从未见过穿着破衣的神父。那象征着他们所谓的“正义”，不过是虚伪的披风，是自负与傲慢的外壳。

“那不过是装饰罢了。身为神的仆人，当众生受苦之际，又何必衣着华丽？”

说实话，Oblivionis一时间无言以对。她难以置信，居然从一个濒于困境的人类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一个面对金钱竟毫不动摇的凡人。

然后，为了填补短暂的沉默，神父补了一句：“万物皆短暂，唯有女神之爱永恒。”她面上带着细微而宁静的笑意。

此刻Oblivionis才意识到，神父的容貌竟如此动人——即便她不甚打理自己。那一头柔滑的长绿发、挺直的鼻梁、修长的睫毛与苍白的肌肤，仿佛真是被女神所选中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等她吞噬这位神父的绝望时，岂不是更为甘美？

IV. 傲慢

至少在一周过去之前，Oblivionis是这样想的——整整一周，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发生。这比她预想的还要无聊。她已经在这个偏远的村庄待了十二天。往常，她只需一夜的功夫就能结束任务。十二天？地狱里的恶魔们现在肯定在取笑她——强大的Oblivionis，竟然还没完成她的差事。

每天，她都帮神父分发食物和药品。她还帮神父料理各种杂务，做饭、洗衣、缝补神父的衣服，尽管每次碰到那该死的圣布时，她的皮肤都会像被针刺一样疼。连村民都打趣说她们俩真般配。哈，真可笑。Oblivionis听到时只是淡淡一笑。神父和恶魔，哪来的“般配”可言？

每天，她都在观察神父。黎明时分，神父总会虔诚地祈祷。当然，Oblivionis从不参与这种愚蠢的圣事活动，她还没那么自虐。幸好，神父也从未要求她。

接着，神父会去劈柴。令人惊讶的是，她能轻松挥动那柄看似笨重的斧头，那小小的神父分明看起来脆弱得像是她若稍一用力就能掐碎。神父还像个村长似的，挨家挨户地探访，教孩子们算术与识字。老实说，这让Oblivionis颇为佩服——据她所知，连王都的识字率都不高。

总之，她就是个完美的大善人，不是吗？

Oblivionis一边切着白萝卜，一边不耐烦地叹气。真是的，为什么她不能直接用魔法解决？呃啊——！！

答案在于这漫长的冬天，正是Oblivionis自己用魔法延长了它。她的魔力几乎都耗尽在这上面。如果春天来了，食物充足，神父就更难被诱惑堕落。她当然可以先“尝两口别的零食”，但她的原则是：只猎食自己选中的人。否则，就尝不到猎物最纯粹的滋味。

可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无穷无尽的琐碎、枯燥。即使严冬难捱，生活艰苦，神父依然虔诚地遵循女神的教诲。

她究竟该怎么办？照这样下去，还不如在神父熟睡时直接用肉体“腐化”她来得快。但那种下作的手段根本不配她用。那是业余魅魔才干的事。Oblivionis可是另一档次的存在。十年间，她染指无数灵魂使其堕落，根本不需要那种卑劣的伎俩。

可恶魔不就是该做坏事吗？没错，确实如此。可Oblivionis并不想那样。那样做尝不出滋味。她要的是亲眼看见神父撕下那层所谓“信仰”的外皮——面具越厚，里面越丑陋。她绝不会放过亲手推神父堕落的机会。啊，她很好奇，小神父哭泣时，会唱出多么动听的哀歌？

人们常说，最大的罪是“傲慢”。傲慢是万恶之源。太多灵魂因自以为义而堕入地狱，沉溺在自我正当化中，忽视他人，拒绝善意，因而一步步走向堕落。

她是否该制造一个只有神父能打败的使魔？让神父沉醉在“拯救村庄”的余光之中。王都太远了，除了神父，没人能救他们。这也合情合理——毕竟这村庄离魔族的领地近得可怕。

她要不要就这么干？用仅剩的魔力……？

“天哪！是勇者大人！”

但嘈杂的喧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那声音大到Oblivionis几乎以为全村的人都在尖叫。真难想象这些平日里沉默的村民，竟能这样吵闹。在人群中，有个高个子男人连声道歉，一边努力往前挤。

Oblivionis扬了扬眉。那男人一路跑来，最后停在了那间破旧的教堂前。

“你好，美丽的女士。”他带着友善的笑容向Oblivionis打招呼。没错，Oblivionis确实认得他——这个男人在恶魔间也是个谈资。她怎么可能忘记？正是他，在一年前杀死了魔王。

“你好。”Oblivionis点了点头。他看起来确实很强壮。真的是那位“勇者”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以为勇者早该在王都享受荣华富贵了。幸好她还没召唤出使魔，否则勇者若轻易打败它，那她引诱神父堕入“傲慢”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更别提自己那点可怜的剩余魔力。幸好，她察觉得早。

“我听说睦在这里，是真的吗？”

“睦？”Oblivionis眨了眨眼。她对自己的记忆力一向自信，可村民中并没有这个名字——等等，这村子里唯一没告诉过她名字的人是——

“你来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刚结束晨祷的神父。

“啊，睦！”勇者的脸顿时亮了起来，笑容更加灿烂，快步走向神父。

“我一直想见你！传言果然是真的，你果然住在这里。”勇者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说自己为了找睦跑遍了商会、骑士团、公会等等，听上去确实颇费周折。

可为什么是这个神父？那个名声赫赫的勇者，为什么要找这小小的神父？

“怎么样？跟我回王都吧，睦！你在那里会过得更好！我一定让人给你最盛大的欢迎！大家都想见到勇者小队里的魔法师！”

Oblivionis听到这话，尤其是最后那句时，不禁眨了眨眼。勇者小队的魔法师？那不就是那个——拥有能辨识邪恶生物与恶意的“魔眼”的人吗？

诚然，这位勇者实力不凡。但若与历代奉命讨伐魔王的勇者相比，他并非最为出众的存在。恶魔素来擅长伪装潜入人群，寻常手段根本难以识破。即便是最稚嫩的恶魔，只要完美隐藏恶意、掩盖气息、模仿人类言谈举止，再扮作弱小模样，都能轻易混迹人间。

而那次魔王被打败，正是因为那位魔法师。

还有，国王绝不可能愚蠢到让一位勇者的同伴过这种清贫的生活。那位君主虽贪婪，却不笨。他理应让这些英雄成为他权力的象征，以防百姓起义。按理说，睦早该被供养在荣华富贵中。

盛大欢迎？不如拿那笔钱修补那些被战争摧毁的人类聚落吧，比如这村子。

“不。”神父轻声答道，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连一毫米都不曾动。

“为什么！？”勇者惊讶地喊道，似乎真的没料到她会拒绝。

“还有什么比王都的生活更好？我们已经为国家付出那么多了！从现在开始享点福吧！看到你过成这样，我心里很难受啊！”

被唤作“睦”的人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望着勇者，走向山丘的边缘。

“若我离开，那他们该怎么办？”神父伸手指向山下的村庄，“他们的房屋与土地，都是被我们引发的战争烧毁的。你知道，国王的情况……并不适合援助他们。我也不相信其他村子能接纳他们，毕竟大家都自顾不暇。”

勇者沉默片刻，看起来不太满意。随后他瞥了眼Oblivionis，嘴角浮现出讥讽的笑意：“别告诉我，你是被这里的人迷住了吧？”他笑道。

“我知道这位小姐确实漂亮，连王都都少有比得上的……可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以为神父与修女都应该是献身于女神的。”

“可村民都说你们像在‘过家家’。你是爱上她了吗，睦？那就带她——”

而就在这一刻，Oblivionis清楚地捕捉到——若不是她能看见情绪流动，她几乎会错过那一闪而逝的怒火。从那双平淡的眼中燃起火苗。“住口。你这样说话，可不得体。”

“这位女士只是路过此地的旅人，请不要做出荒唐的臆测。”

Oblivionis没有开口。神父竟然比自己还担心她的处境，这让她觉得有趣极了。她从不在意人类，更不在意任何生物对她的看法——任他们说什么，最终胜出的总是Oblivionis。

“可是，睦，王都——”

“我已履行承诺，陪你们达成所渴望的和平。现在，轮到你信守诺言——别再来打扰我。我对政治毫无兴趣。”

“睦——！”

“走吧。”

勇者神情受伤，重重跺脚离开教堂。那情景几乎滑稽，令Oblivionis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看起来很受伤。您真不管他吗？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睦沉默了很久，久到Oblivionis以为她没听见。然后她才缓缓开口：“他会没事的。无论他表现得多愚蠢，但他毕竟是打败魔王的勇者。”

“作为一个神父来说，您还真够冷酷的，不觉得吗？尤其你还是那个一路上歼灭无数恶魔的‘魔法师’。”

睦叹了口气：“那你呢？你作为恶魔，可真够温柔。”

哈。

Oblivionis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这一切太可笑了。勇者来村庄这件事，她从未料想过。但正因如此，她终于看见了——那副“圣洁面具”上出现了裂痕。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Oblivionis的唇角勾起弧度，挑起睦的下巴。

她的表情依然平静，仿佛面部的肌肉早已死去，连同内心的一切一同冻结。

这才是她本质的颜色吗？不同于平日展现的温柔与慈悲，而是彻底的冷漠。仿佛天地崩裂、地狱燃烧，也与她无关。

“是的。”

“那你为什么救我？”尽管觉得很有趣，Oblivionis还是忍不住问，“我以为人类的戒律是要铲除邪恶，你信奉的女神不也是这样命令的吗？”

“可我的女神同样要求我们互相援助，不论对方是谁。就连最强的恶魔，只要关掉魔力防护，也会被一场暴雪夺去性命。”睦平静地答道，没有一丝犹豫。

Oblivionis轻抚神父的脸颊。那肌肤光滑得不可思议，竟能在如此贫苦的生活中保持光洁无瑕。“告诉我，你凭什么确信我不会现在就捏碎你这张漂亮的脸？”

“人类的确比其他种族弱小，但他们用装备与武器弥补了这一点。”她说着，凝视着睦那双闪着金光的眼睛。啊，对，那就是那双眼睛。那双能洞察一切、在魔人与人类战争中立下大功的眼睛。它们平静地映照着世界，仿佛主人早已舍弃情感。

真是一双令人作呕的美丽眼睛。

Oblivionis真想把它们挖出来，加入自己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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