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时间，莉莉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也感觉不到身体的轮廓。好像……整个自我都被拉长扭曲，然后被塞进了一个奇怪的模子里。

不对……不是被塞进去了。

好像，自己本身，就变成了那个模子的形状。

身体……动不了。

我这是……在哪里？

我不是在床上睡觉吗？

莉莉姆想要睁开眼睛，却没有眼皮可以抬起。她想要动一动手指，却没有手指可以弯曲。她想呼唤艾莉，却没有喉咙可以发声。

手呢？脚呢？我的身体……去哪里了？

无形的恐慌抓住了她。

难道……我死了？

不，不对。意识还很清晰。

她努力地感知着自己的存在，然后，一个无比怪异的事实浮现出来。她的感知，好像被禁锢在由某种坚硬又带着韧性的物质构成的外壳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形态，那是一种……中空有着特定弧线的形状。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

是脚步声。很熟悉。是艾莉。

接着，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莉莉姆「看到」了——尽管她没有眼睛，但她就是知道，艾莉正蹲下来，看着她。

艾莉！是我！我在这里！你快看看我！我好像变成……变成……

她还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

属于人类的体温透过那层外壳传递过来，让她感到一阵战栗。

不要！别碰我！

莉莉姆在意识里疯狂地尖叫，但她只是被轻易地拿了起来，在空中晃了晃。

接着，艾莉把她放到了地上。

然后，一个东西对准了她的「入口」。那是一只脚，艾莉的脚。

不……不会吧？

莉莉姆快要凝固了。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变成了什么。

一双靴子。

她变成了艾莉的一双靴子。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不要！你别过来！不要把那个伸进来！求你了！我是莉莉姆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

然而，她的哀求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经过一天多的相处，莉莉姆已经发现了艾莉好像平时都不穿袜子，艾莉那只带着健康血色的脚就这样挤了进来。

皮肤直接贴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

恶心！好恶心！快拿出去！

脚趾试探性地向前探索，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最顶端的空间，然后是脚掌，占据了她的内部，最后脚跟带着一点力道地向下一沉，将最后一点空隙也彻底填满。

好挤……

喘不过气……虽然她根本不需要呼吸。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部的每一寸「皮肤」，都与艾莉的脚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能感觉到她脚心的弧度，能感觉到她脚趾的形状，甚至能感觉到她皮肤上那些细微的纹理。

紧接着，是另一边。

同样的流程，同样的侵犯。屈辱与困惑让莉莉姆羞愤难耐，但是她还感到了另一种心情，像是……安心？

「莉莉姆——！我马上去找你——！」

艾莉焦急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这个笨蛋！你正在找的人，就在你的脚下啊！

还没等莉莉姆回过神来，一股几乎要将她压扁的重量突然压了下来。

是艾莉站起来了。

她被抬起，然后重重地落下。木地板的坚硬触感清晰的传导给莉莉姆。

接着，艾莉开始走路了。

咚。

又是一步。

咚。

咚、咚、咚、咚！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救命……

谁来……救救我……

门被拉开，清晨的光亮与新鲜空气一同涌入。紧接着，是第一步踏在粗糙石板上的震动。

与屋内平整的木地板不同，更坚硬的石面使得每次抬起和落下的震动更加强烈。

咚。咚。

艾莉的脚步不快，莉莉姆能清晰地感觉到，艾莉的脚掌在她的内部，因为行走而自然地弯曲，脚趾发力，然后是脚跟落地。

每一次弯曲，都是对她的一次挤压。每一次落地，都是一次震荡。

一步，又一步，感受艾莉的脚在自己的体内运动，就是莉莉姆现在所能体验到的全部世界。

脚步停了下来。

莉莉姆感觉到艾莉的重心在两脚之间来回移动，脚趾在她的内部不自主地蜷缩又伸展，像是在犹豫什么。

「那个！大叔！」

艾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黑头发的，就……这么高！」

莉莉姆能感觉到艾莉抬起了一只手在比划着一个火冒三丈的高度。

片刻后，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小女孩？没注意啊，小姑娘，早上人这么多。你家孩子走丢了？」

「不是！……算了，打扰了。」

艾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她继续往前走。

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说我是「这么高」！我明明还会再长高的！

屈辱感再次涌上来，但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感受覆盖。

艾莉的脚心……好像有点出汗了。

只是一点点而已。但在她这个被彻底包裹的内部空间里，那一点点湿润的暖意变得格外清晰。滑腻的感觉开始在她的「内壁」和艾莉的皮肤之间产生。艾莉的脚在她体内移动时，都带着一种……黏连的触感。

好恶心！

但是……为什么感觉更贴合了？

她又走了一段路，周围的嘈杂声越来越熟悉。是昨天来过的中央广场。然后，艾莉的脚步停在了一扇门前。

叮铃——

风铃声从头顶传来。触感从石板又变成了木头。震动感减弱了很多。

是那家咖啡店。

莉莉姆立刻就认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焦香。

「你好！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

艾莉的声音有些急促，直接打断了门口服务生那句程式化的「欢迎光临」。

「欸？」

服务生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充满了困惑。

「就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小女孩！」

莉莉姆能感觉到，艾莉因为焦急，脚趾紧紧地抠了一下。那几根脚趾头，像是调皮的虫子，在她的最前端用力地蜷缩起来，带来了强烈的异物感。

啊……！

她想要收缩，却只是让那片皮革更紧地贴上了艾莉的脚趾。

服务生迟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抱歉，女士……我今天早上刚来上班，没有印象……您确定她会一个人来这里吗？」

重回广场，阳光比刚才更加刺眼了。

艾莉的脚步声比之前更快。

焦虑感顺着艾莉的脚底板传递过来。莉莉姆能感觉到，每当迈步时，艾莉的脚在她体内滑动的幅度都变大了，落地也更加用力。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脚，好像逐渐变得黏糊糊的！

最开始只是一点点潮气，但随着艾莉越来越焦躁的步伐，那点潮气很快就变成了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湿滑。

艾莉的脚掌弯曲时，她的内壁会被艾莉的皮肤黏住，然后随着脚掌的伸直，又被不情愿地拉开。

这个人！明明是汗脚吗！为什么不喜欢穿袜子！

简直……简直毫无教养可言！太不体面了！

身为魔王，竟然要忍受这种……这种……

莉莉姆搜刮着词汇，却发现自己贫乏的词典里，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屈辱又怪异的感觉。

「莉莉姆，你到底跑哪去了……」

艾莉的小声地自责着，她的脚步更快了，伴随着剧烈的运动，更多的汗液从她的脚底渗出。

不行，太难受了。

黏糊糊的感觉快要让她发疯了。

一个想法，或者说是一种本能，在她混乱的意识中浮现。

吸收掉。

只要把这些汗水吸收掉，就不会那么黏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同时，她的身体便自动做出了反应。那层作为她皮肤的皮革，开始发挥出超越物质本身的特性。那些恼人的汗液，像是被海绵吸走一样，迅速地渗入了她的体内，消失不见。

那股令人抓狂的黏腻感减轻了。

艾莉的脚在她体内依然在动，但不再有那种皮肤黏连又撕开的感觉，只是顺滑地起伏着。

呼……好多了。

莉莉姆松了一口气。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新的问题。

那些被吸收进来的汗水，并没有凭空消失。它们似乎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她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属于艾莉的温度，还有……味道。

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味道很淡。混合着皮革的气息，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活生生的人类的体味。

但是随着吸收的汗液越来越多，味道也越来越浓，逐渐渗透了她整个知觉。

这味道……

并不算好闻。

但不知为何，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就好像……自己正在被艾莉的气味完全占据一样。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战栗。

心跳……不对，她现在没有心脏。但她就是感觉自己的心在鼓噪。

艾莉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一个巷口的阴影里。

她靠着墙壁，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了双脚上。

被挤压的感觉更强了。

艾莉似乎是累了，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大口地喘着气。

没有了行走的震动，周围的世界安静下来。莉莉姆的全部感知，都集中在了包裹着的那双脚上。

脚趾在她的前端随便动了动。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莉莉姆的意识里激起了涟漪。

好……奇怪……

身体好热。

好想……好想她再出多一点汗。

好想把她的味道……全部……全部都吸收到自己身体里……

莉莉姆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吓坏了。

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怎么会对一个人类的脚汗……产生这种……

她拼命地想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但身体的反应却背叛了她。一种不能被忽视的兴奋感，正滋生出来。

灼热的太阳悬在头顶，将石板路烤得发烫。艾莉靠在墙上，有些脱力地垂着头，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找了一上午，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根本找不到……」

「老师……只能……只能去找老师了……」

「虽然……虽然可能会被骂死……但是……」

她把脸埋进手掌里。

「但是……总比她真的消失了要好……」

做出决定后，她反而感觉卸下了一点负担，直起身，重新迈开脚步。

这一次，她的目标很明确。

脚步逐渐离开了镇中心铺设的石板路，踏上了通往镇外的土路。路面变得凹凸不平，细小的石子和干硬的土块隔着那层皮革，清晰地硌在艾莉的脚底下。

对莉莉姆来说，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用无数个小小的拳头，毫无规律地捶打着她的身体。震动比之前在镇上时更加剧烈。

而艾莉的步伐没有丝毫放缓。

离开城镇的庇护，太阳的恶意变得更加直接。艾莉的身体很快就热了起来，汗水再次从毛孔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带着咸味的液体再次浸润了她的内部。但是这一次，莉莉姆逐渐不再感觉恶心和抗拒了，反而像是久旱的土地迎来了甘霖，她主动甚至有些贪婪地将那些液体吸收殆尽。

吸收艾莉的汗液，让她感觉自己和艾莉的连接更紧密了一分。那份混合着少女体香和汗液气味的暖流，已经不再让她感到排斥。

她甚至开始期待。

期待艾莉的脚在她体内每一次的滑动，汗液的渗出，然后被她吸收的满足感。

从土路，又走上了延伸向湖畔的草地。

脚下的触感变得柔软而有弹性。踩踏时像是陷进了一块厚实的地毯里，力道被温柔地化解，带来一种酥麻的包裹感。青草的汁液和露水偶尔会从靴子的缝隙里渗进来一丝，带着植物的清新和泥土的芬芳，与艾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奇妙复杂的香气。

莉莉姆感觉自己快要醉了。

她从未想过，原来「存在」可以拥有如此丰富的层次，在父亲意外去世后，莉莉姆觉得自己应当承付起魔王的责任，但总是被当做小孩子无视，让她渐渐怀疑起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终于在登基仪式上情感爆发逃跑了。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双靴子，但却第一次感到自己是有用的。

比起自己作为魔王时，更加真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终于，艾莉的脚步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栋小小的木屋，孤零零地立在湖边，屋顶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烟囱里没有冒烟。微风从湖面上吹来，带着清凉的水汽拂过艾莉的身体。

就是这里了。

老师的家。

艾莉站在木屋的门前，她抬起手，想要敲门，但那只手却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该怎么说？

要怎么开口？

「老师！我……我……我好像把一个人弄没了！不对……不是人，是魔族！」

不，不行。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又再次抬起。

然而，就在艾莉犹豫不决的时候，莉莉姆却逐渐萌生了一种奇妙的感情。

不要……

不要敲门。

艾莉的脚就在她的身体里，她们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密不可分。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还想多当一会她的靴子……

「……不行，还是不行」

「绝对说不出口……」

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还是放下了。

莉莉姆感觉到，艾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转过身。

然后，开始跑。

突如其来的剧烈运动让莉莉姆一阵摇晃。不同于之前的步伐，这一次的奔跑充满了逃离的紧张。落地变得又深又重，柔软的草地都无法完全缓冲那种冲击力。

更多的汗液由于艾莉运动的剧烈而析出。

艾莉只是本能地逃离那里。

懦弱的自己，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羞耻心让艾莉想打自己一个耳光。

她一口气跑回了镇子的边缘，直到看见那些熟悉的房屋，才终于慢下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地喘息。

太阳已经快要落到地平线下了，橘红色的光芒将天空烧成一片壮丽的晚霞。镇子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空气中飘散着各家晚饭的香气。

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她直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疲惫感如海浪般拍打过来，腿脚酸痛得像是灌了铅。走了这么久，换做平时，脚早就磨出水泡了，靴子里也肯定又湿又黏，难受得要死。

她动了动脚趾。

奇怪。

今天好像……走了很远的路吧？从镇子一路走到西边的湖畔，又跑了回来。

但是，脚上没有什么黏糊糊的感觉。非但不难受，反而有种……被恰到好处地包裹着的温暖和干燥。脚底板虽然因为疲劳而酸胀，却没有丝毫被摩擦的痛感。

这双靴子……还真不错。

虽然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在哪买的，但它出奇地合脚。

今天唯一的好事，大概就是发现了自己有这么一双超棒的靴子吧。

艾莉用这种方式安慰着自己，推开了自己家的木门。

屋子里昏暗而安静。莉莉姆消失的现实感，再次像一盆冷水浇在她的头上。

找不到……完全找不到……

怎么办？明天该怎么办？就这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还是说……明天再去老师那里一次？

烦躁，焦虑，自我厌恶。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在胸口里翻江倒海。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都是这该死的魔法的错！要不是我想学什么乱七八糟的紧缚术！

她抬起脚，将所有的怒气和懊悔都集中在脚上，对着墙壁，狠狠一甩。

黑色的短靴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砰」的一声闷响，重重地撞在墙壁上，然后掉了下来。

但落地的，并不是靴子。

就在它即将接触到地板的瞬间，一道极淡的紫光从皮革内部一闪而逝。那只靴子的轮廓就像融化的蜡一样，在半空中拉伸变形然后重组。

「噗通。」

代替靴子落在地上的，是一个蜷缩着的小小的身体。

艾莉的动作僵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板上的那个身影，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黑色的长发散乱在地板上，那个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过了几秒钟，那个身体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地撑起上半身，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先是看了看自己恢复原状的身体，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困惑与不解。

「莉……莉莉姆？」

地板上的人影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眼神里空洞洞的。

不是幻觉。

不是做梦。

艾莉的视线从莉莉姆身上移开，落到刚才靴子撞到的墙角。

那里什么都没有。

靴子，莉莉姆，魔法。

轰——！

仿佛有无数个断裂的线头，在这一瞬间全部连接了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书桌前，一把抓起那本厚重的《实用魔法入门与进阶》，手指因为颤抖，好几次都捏不住书页。她胡乱地翻着，记忆中的那一页终于出现在眼前。

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个标题。

标题用清晰的字体写着——「变物魔法」。

不是「紧缚术」。

所以……我昨天晚上……

她不敢再想下去，把书往地上一扔，转身扑回莉莉姆身边。

「对不起！莉莉姆！对不起！」

她一把将那个还在发愣的小身体抱进怀里，紧得几乎要让她窒息。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是……我只是想……呜……」

她语无伦次地道歉，已经快要哭了。她将莉莉姆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床上，然后拉过被子，想要盖在她身上。

莉莉姆的瞳孔慢慢地聚焦，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她转过头，看着床边手足无措，眼眶通红的艾莉。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哭。

她的脸上，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有点是困惑，又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那个……」

莉莉姆小声地开了口。

「我……好像……喜欢那种感觉。」

「……哈？」

「被艾莉的脚……在里面……感觉……很安心……」

莉莉姆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声音越来越小，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狠狠地砸在艾莉的脑子里。

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这么说……我不仅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心理创伤，反而无意之中一步到位了？

艾莉看着床上眼神有些躲闪的莉莉姆，一个想法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那以后还想做这种事吗？」

「……想。」

「欸？可是……魔王大人不去征服世界了吗？」

莉莉姆被她这个问题问得一愣，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动摇。她似乎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眉头微微皱起。

是啊……征服世界……

但是……

和那种宏大而虚无的野心比起来……

好像……还是眼前的这个人更重要一点。

莉莉姆从床上坐起来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艾莉，把脸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比起那个……我更喜欢艾莉。」

温热的呼吸喷在艾莉脖颈上，让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她反手抱住莉莉姆纤细的背，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幸福感甜得她有些发晕。

她低下头，在莉莉姆的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诱惑问道。

「那，莉莉姆，可以叫我……主人吗？」

怀里的身体停止了一下。

过了几秒钟，一个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了起来。

「……主人。」

艾莉用力地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小小身体揉进自己怀里。

「嗯。」

「我也最喜欢莉莉姆了。」

「以后，会陪你玩很多……很多好玩的游戏哦。」

————————

吐司烤得有点焦了。

琳达一边用手指把烤糊的黑边掰掉，一边灌了一大口又苦又涩的黑咖啡。味道不怎么样，但能提神就行。乱七八糟的桌面上，除了早餐盘子，还堆着几张画了一半的机械结构图。

昨晚又熬得太晚了，脑子现在还是一团浆糊。

就在她准备拿起第二块吐司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谁啊？一大清早的。推销员？还是来催货的？

琳达皱着眉，放下吐司，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有些不耐烦地起身去开门。木门拉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音。

门口站着的人，让她把剩下半句抱怨给咽了回去。

「搞什么，是你啊，艾莉？你这家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门口的艾莉穿着一身普通的便服，脸上却挂着一种有点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早上好，琳达。」

「早上好，你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琳达靠在门框上，上下打量着她。总觉得这家伙今天哪里不对劲。

「正好，今天我下午才去工坊。所以……」

「你猜猜，我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艾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什么？」

琳达盯着她身上扫视，她两手空空，身上也没有背包。

「你两手空空的，带什么了？藏哪儿了？」

「你猜？」

艾莉脸上的笑容让琳达感觉有点牙痒。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

「哈？谁有空跟你猜这个！快说！」

艾莉没有回答。

她只是当着琳达的面，不紧不慢地弯下腰，解开了黑色短靴的搭扣，然后把它脱了下来。

就在琳达想问她「你脱鞋干嘛」的时候，离奇的一幕发生了。

靴子瘫软下去，然后轮廓模糊了一瞬，然后重新凝聚。皮革的黑色褪去，变成了皮肤和布料。

一个身影，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地板上。

哈？

琳达看着地板上那个揉着眼睛，一脸没睡醒的黑色团子，又看了看艾莉光着的脚，大脑彻底宕机。

她指着那个小女孩，又指了指艾莉，舌头都快打结了。

「这、这不是……前天那个小不点吗？！她怎么会……？！」

「没错哦。」

艾莉脸上挂着堪称恶劣的笑容，然后蹲下身，像逗弄宠物一样，拍了拍莉莉姆的头顶。

「现在，是我的所有物了。」

琳达的视线在艾莉和地板上那个小女孩之间来回跳动，试图处理这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信息。

「好了，别发呆了。」

艾莉的声音打断了琳达的思维短路。她用脚尖轻轻碰了碰还在揉眼睛的莉莉姆。

「想要什么东西的话，自己跟琳达姐姐说哦。她可是很厉害的工匠呢。」

莉莉姆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还处于石化状态的琳达。

她的脸马上就变红了，视线游移不定，两只小手紧张地揪着自己黑色裙子的衣角。

「那、那个……」

「还、还想要……更多……更好玩的玩具……」

玩具？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琳达混乱记忆的匣子。她想起了前几天塞给艾莉的那个布袋，里面装着的项圈和手铐。

「等、等等等等！什么玩具？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琳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手指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指着。

「还有！她怎么会从靴子……，你之前不是说她在森林里捡的吗？」

琳达的目光落在了莉莉姆浓密的黑发间，那对若隐若现的小角，此刻因为没有了帽子的遮挡，看得清清楚楚。

「啊！你是魔族吗！所以之前戴着帽子！」

莉莉姆被她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得往后缩了缩，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艾莉。

艾莉没有帮她解围。

她只是蹲下来，捏了捏莉莉姆的脸蛋，脸上的笑容不变。

「自己回答哦，莉莉姆。」

莉莉姆不敢去看琳达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裙子上的蕾丝花边。

「艾莉……是我的主人。」

「欸……欸欸欸欸欸？！」

琳达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转，因为和黑百合之馆的人打过交道了，其实她对这个事情本身倒也不是非常惊讶。更多的在于对自己的死党居然能搞到一个魔族奴隶的意外。

「所以你把那些东西拿走就直接用在她身上了？！」

「明明当时还先拒绝了一下来着！」

艾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你猜呢」的笑，然后转向莉莉姆，声音里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温柔。

「别怕，琳达姐姐不会吃了你的。再告诉她一遍，你想要什么？」

莉莉姆抬起头，偷瞄了一眼琳达，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

「想要更多……像那种……可以把手脚都锁起来的……」

「咳咳！」

琳达清了清嗓子，重新摆出工匠的架子，双手抱在胸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严肃一点。

「我明白了……哼哼，看来我的技术，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她走到自己的工作台边，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

「啪」的一声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种尺寸和材质的金属环、搭扣和皮革条。

「不过嘛……」

琳达捏起一个抛光得锃亮的银色环扣，在指尖转了转，想要逗逗眼前的小魔族。

「我也不是开慈善工坊的。想要我为你量身定做玩具，可以给我一点报酬吗？」

报酬？

莉莉姆的脸憋得通红。她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别人？她现在身无分文，连住的地方都是艾莉的。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价值。

看着莉莉姆那副快要急哭出来的样子，艾莉终于好心地出来解围了。

她走到琳达身边，凑到她耳边。

「莉莉姆舔脚很舒服哦。」

琳达看向莉莉姆身上。

莉莉姆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身体又往后缩了缩。

「哦——？」

琳达拖长了声音，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那……你能给我舔舔吗？」

莉莉姆首先把头转向艾莉，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询问。

艾莉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关系。我允许了哦。」

艾莉轻轻抚摸着莉莉姆的头。

「琳达姐姐其实也很温柔的。」

「不过……」

琳达摸了摸下巴。

「感觉光给我的话，也不太好。要不……一起？」

「刚好我今天上午没事，艾莉，你难得来一趟，要来玩游戏吗？我之前刚买了一个最新款的桌游，还没拆封呢！」

桌游很快被铺在了那张勉强清理出一块空地的桌子上。琳达似乎对这款游戏期待已久，兴致勃勃地讲解着复杂的规则。

琳达家的桌子有点矮，莉莉姆在桌子下没办法跪直身体，只能像一只小狗一样趴伏在地板上。

「好了，规则就是这样！我先来！」

琳达兴奋地扔出骰子。

骰子在桌面上滚动。

同时，琳达的脚在桌子底下轻轻地动了一下，脚尖不轻不重地碰了碰莉莉姆的侧脸。

莉莉姆顺从地低下头，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上去。

艾莉的脚也伸了过去，踩在了她的背上当做脚垫。

桌子上的游戏在继续。艾莉和琳达互相算计着对方的步数，为了几枚虚拟的金币争得面红耳赤。

「哈哈！你的狮鹫被我的沼泽怪兽吃掉了！」

「切……」

艾莉不爽地用脚踢了踢身下的「脚垫」。

莉莉姆立刻心领神会地转过头，开始舔脚心。

她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在骰子和棋子碰撞的背景音中，她熟练地在艾莉和琳达的脚之间来回转换着服务对象。

几局游戏结束，最后是艾莉获得了胜利的次数稍多。

琳达不甘心地把手里的卡牌往桌上一扔。

「可恶！就差一点！」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啊——累死了。今天先到这里吧，玩具等我做好了就送过去。」

承诺来得如此爽快。

艾莉站起身，走到桌子底下那个还在发呆的小东西面前。

「好了，莉莉姆。我们要回家了。」

她抬起头，嘴唇因为长时间的舔舐而有些红肿，眼神里还带着一丝眷恋。

艾莉开始念诵那段已经愈发熟练的咒语。

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原本趴在地上的小女孩，再一次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软下去，轮廓在空气中扭曲收缩，最后，在琳达那双瞪大的眼睛的注视下，重新变回了一双精致的黑色短靴。

艾莉弯下腰，提起那双靴子，从容地穿在脚上。

皮革紧密地贴合着皮肤，那份熟悉的包裹感，让人安心。

「那么，我们先走了。」

随后，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最开始的那几天，艾莉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安的。

躺在床上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想，莉莉姆的家长会不会来找她？万一某天一开门，外面站着一个杀气腾腾的魔族，质问把他们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该怎么办？

但是，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除了琳达偶尔会过来蹭饭，顺便检查一下她那些「玩具」的使用情况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情况，让艾莉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同情她。

不过，这种多余的情绪很快就被每天的新鲜感冲散了。

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可以随意摆弄的奴隶，这种事，实在是……太好玩了。

————————

早餐的培根在平底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油脂的香气开始在小小的屋子里弥漫。

又是和平的一天。

艾莉一边用木铲翻动着培根，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莉莉姆还在睡，睡姿很不老实，半个身子都快掉下床了，只有被子还顽强地裹在她身上。

每天早上，都能这样看着她，然后做好两人份的早餐，再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把她叫醒。

这样的日子真是不错。

就在艾莉的嘴角忍不住要上扬的时候。

砰——！

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了。厚重的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连带着整个小屋都震了一下。

艾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木铲掉在了地上。

谁？！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门口。

一个人影逆着光站在那里，看不清长相。但那股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气，却像是针一样刺得艾莉皮肤生疼。

还没等她开口质问，对方已经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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