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经常被乐队队友们拉出去到处跑的缘故，高三素世已经没有像以前那样不爱出门了。晚上九点，本该早早躺上床的素世有一种突然的、莫名的、无法解释的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

正值暑假，河边的风吹在脸上消解了暑意，树上的蝉鸣配合着草丛里的蛙叫好像共演出一首小曲。素世的手指在虚空中上下跳动，像是按上了无形的弦，喉中轻哼着上次MyGo演唱会上新曲，脚步轻快。

她沿着河边翻过一座桥、穿过一条小巷、跨过一整个街区。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了很远了，她离家很远了。长崎素世记得这里，她快走回家了……曾经的家。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素世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日子。那时母亲还没有跟那个人离婚，深夜中的她一般都睡不着，因为薄薄的纸门根本挡不住那愈演愈烈的争吵声。还在念小学的人只能窝在老旧小公寓的墙角，看着墙上发霉的壁纸发呆。一般只有等到母亲进来抱住自己或者是摔门声响起房间重归安静后，素世才能闭上眼睛睡去。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呢？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

素世下意识扣了扣指甲，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小动作了，所以当她摸到指甲上凸起的水钻时，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般地低头看了一眼。对了，那是演唱会前爱音强行拉着她的手做的美甲。还是不要乱扣了，弄坏了又要被那只粉毛狗念叨了。

素世吐出一口浊气，面色轻松了起来。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没什么好回忆的地方吧，明天还有练习呢。

就在她想抬脚离开时，像那颗小水钻一样小小的、但又吸睛的事物闯入了余光里。

长崎素世的性格很难让她去忽视一个这么晚了还自己一个人待在外面的小孩，特别是那个小不点看起来好像还在哭。

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灯光前，本来就小的人把自己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坐在地上。明明已经很伤心了，肩膀都哭得一抖一抖了，但习惯性的忍耐还是让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突然间，一阵好闻的气味停留在了小团子的面前，像是照耀着甜甜橘子树的暖暖阳光撒在她身上了一样。

小小的素世抬起头，她透过有些红肿的眼眶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

在看清小时候的自己的脸时，素世突然明白了她今晚出行的目标——她是来见她的。

——————

那是当时还叫“一之濑素世”的小女孩小学五年级暑假时发生的事。要讲述那天所发生的事情，我们得把时间再往前拨调到五月二十七号——素世的生日。

那年的生日，还被小素世称为父亲的人心情难得很好。他既没有拿着母亲的钱彻夜不归地去打小钢珠；也没有浑身带着酒气瘫倒在地面上一睡不起；他甚至面带笑容地陪在素世身边为她庆祝生日。

尚且年幼的孩子仍然对名为父亲的角色心存幻想。过去了那么多年，素世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她看着在微弱烛火的照耀下，男人忽明忽暗的脸，忐忑地说出了自己的生日愿望——暑假想跟妈妈……还有爸爸一起去游乐园玩。

在一之濑素世更小的时候，父母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样糟糕，那个男人也没有如此的……无药可救。那时候的他们还会像普通的一家三口那样，在休息日时一起出去游玩。小素世怀念那段充满快乐的时光，并天真地认为只要一家人再次去往那个有着欢声笑语的地方，父母就可以重归于好。

然而孩子幻想的美好世界不到一天就被怪物再次撕碎。变回怪物的“父亲”直到约定日期的前一天也没能再次醒来，在房间里堵着耳朵哭泣的素世在绝望中生出了一丝叛逆。

那个永远乖巧懂事的女孩在那个夜晚偷偷趁着争吵中的大人没注意，打开了房门跑入夜色。

小素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走很远但周围的景色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十分陌生。是因为太黑了吗？这里的那颗大树呢？这片小空地为什么会变成一栋房子？这家店原本是卖这个吗？

心慌的孩子搓着手指越走越慢，最后只能在便利店前坐下，想在白色灯光下寻求一点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应该迷路了，这是对半夜一个人跑出来的坏孩子的惩罚吗？妈妈会担心的吧，但不用照顾她了以后，每天都在辛苦工作的妈妈会不会轻松一点呢……还有爸爸，她其实有听到他骂自己是个累赘，所以自己不见了爸爸会不会高兴一点不再跟妈妈吵架了呢……

小素世抱着膝盖低低抽泣起来，而长崎素世的回忆也到此结束。

记忆的链条断得很突兀，明明上一秒的所思所想还停留在心间，下一秒的所有故事都被擦成了一片白纸。是因为有了如此奇幻的经历所以神明才在自己的脑中做了手脚吗？那时候的她也一定是被未来的自己捡回了家吧。

母亲出差去了，所以素世也不怕把另一个自己带回家把人吓到。虽然以长崎女士的性格，见到小素世比起吓到，更可能会第一时间把人又亲又抱反而吓到小孩才对。

小时达送来的睡衣穿在女孩身上很合适，毕竟是自己的尺寸，不用量也能清楚。怯生生的孩子抓着崭新的衣角战战兢兢地坐在豪华大沙发上四处张望。

“放松点，这是你家，不用那么紧张。”素世调了一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送到小时候的自己手上。

小素世抿了一口温度刚好的甜牛奶，呼出一口气：“我……家？”

“是。”素世喝了一口自己那杯没加蜂蜜的纯牛奶，“你未来的家。”

小素世张着嘴，唇上还挂了刚刚沾到的牛奶渍，看起来呆呆的：“我掉进兔子洞了？”

[[rb:素世知道自己指的是 > 爱丽丝漫游奇境]]中带主角爱丽丝进入仙境的兔子洞，那是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时最喜欢念的故事书，现在还被她放在书架上。

穿越到未来也算是一种“误入奇境”吧，这样神奇又难以解释的经历的确可以算是掉进了“兔子洞”。如果这样可以让年幼的她对自身现状有一定理解的话，那承认这一点也无妨。

于是小小的素世看见变大的自己点了点头。

小素世慌乱的内心得到适当的平静，她眨了眨跟爱丽丝的洋裙一样蓝的眼：“那你就是兔子女士吗？”

杯子一抖，素世的手背上溅到了牛奶：“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呀。”

好像很有道理……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跟你长得一样吗？”素世试图引导小孩明白自己是长大后的她。

小素世盯着兔子女士那双跟自己如出一辙蓝眼睛出了神。妈妈总是夸奖她的眼睛像是盛开的勿忘我、精致又美丽，所以素世照镜子时也喜欢盯着自己的眼睛看。

现在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小素世想。

仙境就跟故事书里描述的一样奇异，兔子变成了她的模样，还有着像盛开的勿忘我一样的蓝眼睛。

小素世虽然不太懂仙境的规矩，但在生长环境中被动培养的敏感性格让她察觉了兔女士眼神中对于称呼的不满意。在重新想该怎么叫兔的小素世偶然间撇到了放在房间角落的书包，恍然大悟。对啊！这只兔女士虽然给人的第一印象十分优雅而成熟，但仔细一看其实还很年轻嘛，是一只还在上学的小兔子。

我现在十一岁上小学五年级，所以我上大学时应该是二十岁左右。我记得妈妈说过，二十岁的人类等于……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小素世偷偷掰着手指头计算兔子女士的真实年龄。

对，二十岁的人类等于一岁的小兔子！我仰头才能看到脸的女士居然才刚满一岁吗？兔子长得可真快啊。

小素世惊叹着，反省自己的确不该叫一只一岁的小兔子为“女士”，如果按生长年岁来看自己作为人类可比一只仙境里的魔法兔子多活了十年呢！所以她应该叫她什么呢？妹妹？但小兔子的人类形态比还在发育的人类幼崽可高太多了，叫一个比自己高那么多的兔为“妹妹”真的好吗？

素世完全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脑子里有着怎样的奇思妙想，她只当一脸苦恼的小孩快要发现真相，于是淡定地又啜饮起了杯中的牛奶。毕竟她小时候可是个机灵的孩子呢……应该？

“那我可以叫你……”思考完毕的小素世忐忑地向身旁的人搭话，“兔姐姐吗？”

素世挑着眉讶异地咽下口中的液体，这小孩怎么还把她当成一只兔子呢？只能说还好她并不知道小素世甚至考虑过叫她“兔妹妹”，不然她非得把这最后一口牛奶喷出去。

总之已经升上高三，是个成熟的大人的长崎素世皱了皱眉，又马上松开后叹了口气。兔子就兔子吧，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让一个名为“一之濑素世”的小女孩叫自己为“素世姐姐”想想也挺奇怪的。

“对，我就是你的兔姐姐。”想明白的素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指了指女孩杯中还剩大半的蜂蜜牛奶，“所以小爱丽丝快把兔子给你的牛奶喝完吧，我们该刷牙睡觉了。”

素世摸了摸小小自己的亚麻色头发，看她“咕咚咕咚”不再拘谨地喝下温温的甜牛奶，勾起嘴角。如果把未来当作奇境、未来的人当作奇境中的小动物后，能让当初还怀有天真的“一之濑素世”更加快乐地享受这段神奇经历的话，那暂时不当人类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把清洗干净的小姑娘送到床上用被子团好，素世在关灯前问了一句：“要我陪你睡吗？”

小素世习惯了睡在只铺了一层被褥的榻榻米上，从来没睡过那么大的床，都够她往右滚两圈然后再往左滚三圈了。被子也松松软软、散发着香味，比起平时盖的棉花都结成团的厚被子要轻盈许多、却又更加温暖，让女孩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仙境的被子。

然而、就算这个房间有多么宽敞整洁，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睡一整晚，多少还是让她有些不安。所以听到兔姐姐这句贴心的提问后，小脑袋就像捣蒜一样快速点了点。素世毫不意外，关灯后直接睡到床上抱住了小时候的自己。

长大后的她，为缺失安全感的童年修补描绘出五彩的梦境。

——————

第二日早晨，素世为女孩煎了培根鸡蛋，还烤了两片面包。

小素世双手扒在灶台边上，津津有味地盯着锅里滋滋作响的培根：“姐姐果然是外国兔子吗？好时髦！”

居然对这么普通的早餐搭配这么开心吗？想到儿时的自己的确没怎么吃过西式餐点，便也了然地笑了笑，还饶有兴致地表演了一下颠锅，引来一声小小的惊呼。

把烤好的面包盛到盘子里时，哄小孩似的用果酱在面包片上画了只长耳朵的兔子。从小孩开心地连连鼓掌的模样来看，哄得很成功。

素世本来想再调一杯蜂蜜牛奶，但女孩显然对自己泡的红茶更感兴趣：“要喝吗？”

小爱丽丝又变成了小啄木鸟。

今天早上泡的是尼尔吉里红茶，口味甘甜芬芳，很适合小孩子。不过考虑到仍在上小学的年纪，素世还是加入了大半的牛奶和一小勺蜂蜜调配成奶茶才端上餐桌。

第一次喝奶茶的小素世被那丝滑醇厚的口感与似花似果的清新香味所惊艳，不免有些急切地一下子喝掉小半杯。但看到餐桌对面的兔姐姐时，又因自惭形秽停下了动作。

美丽的女人用两根手指端起白瓷茶杯，轻缓地啜饮澄清泛红的茶汤。她的眼睫微垂，眨眼时像是蝴蝶扇动着翅膀循着茶水中的蜜果香甜飞落在此。

兔姐姐真的好漂亮……像是故事书里走出来的贵族一样。对啊！她一定是仙境里的贵族兔子！原来我的脸看起来也能这么高贵吗，我长大后会像她吗？我好想变成跟她一样的人……一样的兔也行！

素世显然误解了小女孩放缓喝茶速度的真正理由：“你喜欢的话喝完以后我可以给你再倒一杯。不过小孩子喝太多茶不好，最多只能喝两杯哦。”

“嗯，谢谢兔姐姐！”

学着兔子姐姐又喝了两小口奶茶后，小素世开始专心享用起早餐。而素世则放下了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杯，拿起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MyGo群聊中，千早爱音一个人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说着暑假中五个乐队成员应该一起出去好好玩玩，而椎名立希则打断她的自嗨表示她应该先准备下午的练习。

素世的注意从手机屏幕转到认真把煎蛋切成小块用叉子送进嘴里的女孩身上，她想到了自己“离家出走”误闯未来的起因。

“小素世……”用了十八年的名字从自己嘴里叫出来还加了“小”字，真是够违和的，但素世还是几乎没有停顿地继续说，“今天要去游乐园玩吗？”

小素世抬头，眼中的惊讶显而易见：“可以吗？”

“当然啦。”素世在手机上点了点，一条“今天请假”的消息发到群聊，“都掉进‘兔子洞’了，怎么能不好好‘漫游’一下呢。”

故事书中的爱丽丝是追着那只兔子才游了一遍仙境的，而昨天的兔姐姐是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这里的。

还没有经历过“追逐跑”的小素世有些为难地眨了眨眼，可怜兮兮地说：“能让让我吗……我不太擅长跑步……”

过了一会儿才接上小孩脑回路的素世忍不住笑了：“放心吧，我比你更不擅长。”

“明明是兔子？”

“对、你的兔姐姐是一只不擅长跑步的兔子。所以你只要像昨天晚上那样牵着我的手跟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放心下来的小素世绽放出笑容，满怀期待地加快了用餐速度。而素世则趁这段时间回复了一下群里立希问请假理由的消息。

「因为今天我想去游乐园玩」

「哈？」这是立希发的。

「哈？」这是爱音发的。

「小素世，一个人去游乐园吗？」灯对素世的回答展现了好奇。

「帮我买游乐园限定的抹茶铜锣烧。」连乐奈都难得出现在了群聊中。

「难不成是约会！Soyorin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不允许！」爱音顺着灯的问题进一步发散。

「可以哦」这是回复乐奈的。

「是跟我自己去约会~」这是回复灯和爱音的。

不管灯有没有信，反正爱音是肯定没相信，继续在群聊里追问着。已经实话实话的素世毫无负担地退出了群聊，哼着小曲开始准备外出的衣服。

——————

一大一小从家里出发时，已经临近中午。因为第一次用小孩玩换装游戏的素世实在是有些停不下来。小小的人儿像是个乖巧的洋娃娃，任凭她的兔姐姐把一件件漂亮小裙子套到她身上，还拿着数码相机拍了不少照片。

最后为小素世定下一套像童话故事中爱丽丝穿的蓝色洋裙穿搭时，大素世还有些意犹未尽。她终于理解了自己的母亲为什么那么喜欢送自己各种各样的可爱衣服，因为给漂亮小孩搭衣服确实会上瘾。

两人去到的游乐场是弦卷集团旗下的“米歇尔乐园”，其特点就是上到巨大摩天轮下到棉花糖小摊无一例外都印着那个标志性的粉红色熊头。

且不说米歇尔这几年是如何在弦卷心的大力推广下成为世界知名的吉祥物的，第一次见这只粉红色的魔法熊熊的小素世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地躲在兔姐姐身后，盯着那个穿着人偶服的工作人员做出想把气球送给她的动作。

“这只熊熊叫‘米歇尔’，是一只给世界带来笑容的魔法熊熊。”素世接过米歇尔的气球绑到小女孩手腕上，“她想跟你做朋友哦。”

犹豫了一下，小素世还是走出来跟米歇尔握了握手，人偶服上的毛毛很松软：“你好，米歇尔。我叫素世，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吗？”

一直笑着的米歇尔点点头，用宽大的熊掌摸摸小女孩的脑袋。

“我来给你们拍照吧。”素世拿出数码相机对一孩一熊说。

小素世攥着气球的绳子在双手搅了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米歇尔对着大素世招招手，又指了指一旁另一个带着粉红色熊耳朵的工作人员。

米歇尔乐园里的“米歇尔”一般是不说话的，这世界上唯一一只会说话甚至会唱歌的“米歇尔”是在HHW打碟的那只，然而那位此时此刻肯定是不会在此地的。不过简单易懂的手势足够让素世理解米歇尔想表达的，思考着“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真的能出现在一张照片上吗”的她，最终还是败在十一岁自己的期待眼神中。

接过数码相机的工作人员，为笑容灿烂的一手牵兔一手牵熊的小女孩拍下她在米歇尔乐园的第一张照片。

暑假，来游乐园玩的人本来就多，更不用说在全球都很受欢迎的米歇尔乐园。不过好在长崎素世有那位弦卷心本人送她的VIP通行证，免去了排一次队就要一个小时以上的痛苦。

玩了几个例如“旋转木马”和“转转杯”这样温和不刺激的项目后，两人进了终于有了空位的主题餐厅吃午饭。点了几道菜后，素世问小孩有没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小姑娘把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摇摇头。吃过兔姐姐做的早餐后，小素世显然对兔子的口味充满了信任。

红色的蔬菜通心粉汤端上桌后，小素世有些新奇地看着那一个个弯弯的像小吸管一样的面食：“这是意大利面？”

她在电视上看过意大利面的广告，但从来不知道原来意大利面也能做成汤来吃。

素世为她盛了一碗满满蔬菜和通心粉的汤，还挑出了两块主题餐厅特制的米歇尔形状的鱼板放在最上面作为装饰：“是哦。尝尝看吧，很好吃的。”

小素世拿着勺子舀了一勺蔬菜通心粉汤送进嘴里，眼睛一下子闪闪发光起来。

好好吃！软软的蔬菜跟弹弹的通心粉一起咀嚼时会迸发出酸甜番茄汤底的滋味。芝士、罗勒、大蒜，各种各样的香气融合地恰到好处，满足了小素世对异国菜肴的所有想象。这样的美味，就算是不爱吃蔬菜的孩子都会一口接一口地马上吃光吧，跟何况是素世这样本来就爱吃蔬菜的小孩。

等到女孩依依不舍地咽下第一口汤，看清她眼中惊艳的素世笑着说：“很喜欢？”

“喜欢！”小素世又舀起一勺蔬菜通心粉汤，像是发现了巨大的宝藏，“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谢谢兔姐姐！”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素世拿出手帕擦了擦因为一碗汤就兴高采烈的小姑娘粘上番茄汤的嘴角，心底柔软。

吃饱喝足的两人下午自然是要继续去玩的，但牵着小姑娘手的素世跟她一起在尖叫声此起彼伏的过山车前停下脚步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要玩这个？”

看着告示牌上的注意事项的小姑娘抬起头，耳朵红红的、语气小心：“可以吗？”

原来小时候的我是这么寻求刺激的孩子吗？

人甚至不能共情上一秒的自己，更何况是七年前的。也许是在45楼大平层习惯了安静平和、又或许是被大小姐学校同化了，总之18岁的长崎素世并不想坐过山车这么刺激的游乐设施。她理解小孩喜欢这样大型华丽的项目，但还是有些怕太刺激对孩子身体不好。想跟小孩商量能不能换成刚刚从她们身边经过的观光小火车，那个五颜六色的不也挺好看，开车的还是个戴着列车长帽子的米歇尔呢。

而这样的犹豫落到了小素世眼中，她开始自责自己又给人添麻烦了。她上一次跟父母来游乐园还是一个身高都没到坐过山车最低标准的小豆丁，现在她虽然已经是个能坐过山车的大豆丁了，但上去的时候肯定还是得有大人……或者像大人的大兔子陪着。

见着女孩情绪低落地垂下头，素世立马改变了主意——不就是个过山车吗，坐！

“我们去坐吧，过山车。”

小素世看向她的兔姐姐，眼里倒映着蓝天。

“你姐姐我可是仙境里的魔法兔兔，跟米歇尔一样厉害。”知道HHW那只米歇尔装了火箭推进器能飞上天的素世说这话时其实是有点心虚的，但到底还是没在小时候的自己面前露怯，“在一个小小的过山车上面保护你这个小不点还是没问题的。”

希望我不会把午饭时喝的蔬菜通心粉汤吐出来吧……被安全压杆固定在座位上的素世如此想到。

最后从过山车上下来的素世到底还是没有吐的，但那苍白的脸色还是诚实地表明了她的身体状态。

与她正相反的是满面红光、走路还蹦蹦跳跳的小素世：“姐姐，过山车真好玩！”

“是吗……你喜欢就好……”

小素世看向有气无力的兔姐姐，她在过山车上第一次知道优雅端庄的兔姐姐能叫那么大声。

所以兔姐姐果然是害怕坐过山车的吧。就算她看起来又高又成熟，但她还是一只一岁的小兔子呢，居然为了保护我克服了自己害怕的东西……

小素世又感动又真挚地握住大素世的手说：“姐姐，我长大以后会保护你的！”

素世不知道小东西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因为她居然在小东西眼中看到了……怜爱？

想什么呢？你长大后也一样会怕过山车的好吗！而且我哪里会需要一个七年前的小孩保护！

莫名有些小脾气的素世看到了过山车附近的另一项游乐设施，起了一点坏心思：“小素世，我们去那里玩怎么样？”

小素世看向兔姐姐指的方向，本来勇敢无畏的小脸瞬间变得跟刚下过山车的素世一样苍白。

素世的恶作剧成功了……应该说是太成功了。从鬼屋里抱出一直在掉小珍珠的女孩，素世没有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快乐，只有无尽的后悔。

幼稚原来是能传染的吗……我干嘛跟小孩较真啊，弄哭了还不是要自己哄……

“小素世，对不起嘛，我不该放开你的。”

“呜呜……坏兔兔……”小姑娘捏着素世给她擦脸的小手帕，眼眶红红的，活脱脱一只被坏狐狸捉弄了的兔宝宝。

刚才在鬼屋里，素世偷偷把小孩的手交给了扮鬼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也上道，牵着小孩一声没吭，而紧张过头的小素世东张西望地走了好一段路都没发现领着自己的“兔”已经换成了“鬼”。发现以后的小孩自然是被吓得大哭，就算素世马上抱起她安慰也没能在走到出口时把人哄好。

最后素世戴上了本来觉得羞耻不肯戴兔耳朵头箍，拿了一个做成兔兔造型的冰激凌才把人哄开心了。

太阳渐渐西落，玩了几个小时两人也有些累了，再玩最后一个项目也就该回家了。小素世牵着兔姐姐的手看了又看，迟迟决定不了该由谁来结束今天的快乐之旅。素世也耐心地陪着她慢慢走了很久。最后一大一小并没有停在什么乐园主打的豪华设施前，而是在一个射击游戏的摊位前止住脚步。

大概是因为时间不早了，此时摊子前并没有人排队。游戏摊位不算小，最前面的台子上放了两把气枪，后面是一面墙的气球，有大有小、五颜六色的。气球旁边是放奖品的架子，一眼看过去奖品还是十分丰富的，质量看着也不错。毕竟是弦卷集团开的游乐园，不可能拿一些劣质小玩具糊弄游客。

架子上最吸引人眼球的必然是正中间巨大的主题手办，差不多有半米高的场景手办远远看过去不仅是中间的人物，连书本和裙摆都做得十分精致，仿佛真的飘在了空中一样。

“[[rb:这个月的奖品主题是 > 爱丽丝漫游仙境]]哦。大奖是场景手办——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很漂亮吧。”一旁的摊主介绍道，“不过要赢得大奖也很难，这个月的大奖还没人拿到呢。”

素世看着自己身边目不转睛盯着奖品架子的小爱丽丝，觉得真是巧了。

虽然对射击没有太大自信，但为了自己的小爱丽丝，兔子姐姐还是想试试看：“玩一次多少钱？怎么才能拿到那个手办？”

“一次1000日元，有十发子弹，打破十个红色气球就能把大奖拿回家。”

1000日元一次的价格放在这种小游戏上是偏昂贵的，但考虑到奖品质量并不是不能接受。然而需要弹无虚发地打破十个最小的红气球的确是很苛刻的条件了，难怪说是一整天都没人拿走大奖。

“我玩一次。”素世从钱包里拿出千元纸币，决定先试试再说。

素世端起气枪，深吸一口气，瞄准。第一枪和第二枪因为在找手感所以都空了，后面八枪倒是都打破气球了，但红色的只打到四个。

果然没那么简单吗……素世放下枪缓缓叹了口气。

摊主倒是挺惊讶：“姑娘你准头不错嘛，第一次打只空了两枪已经是很厉害的成绩了，很多人第一次打都只能打破一两个气球。来，你的奖品。”

摊主从架子上拿下一套爱丽丝主题的金属徽章递给素世。

“谢谢。”素世接过徽章，很漂亮，但果然还是想把大奖送给小孩啊。

思考着要不要再玩几次的素世被女孩拉了拉衣摆：“能让我试试看吗？”

“你想玩？”素世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摊主，“这个小孩子能玩吗？”

“十岁以上就能玩。这个气枪很安全的，操作也简单，稍微教一下就行了。”

想让小素世玩尽兴的兔姐姐仔细教了一遍拿枪和开枪的动作，就付了钱让小孩站在垫脚台上玩了。

摊主看小素世穿着爱丽丝的洋裙，长得又可爱，就给了个有些微妙的福利：“刚才小朋友的姐姐打中四个红气球，那小朋友你能再打中六个，姐妹俩一起打中十个红气球就把大奖给你们吧。”

被认成姐妹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她们长得那么像。但这个福利是认真的吗？让小孩打中六个红气球也没比打中十个简单多少吧，明明你自己刚才都说了第一次玩能打到气球就算不错了。

素世知道摊主也是好心，所以只在心里吐槽了一下，没说出来。

不过小素世听了这话倒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我会加油的。”

小姑娘在垫脚台上站得笔直，板着张小脸，闭上一只眼睛认真瞄准着。

第一枪打出去了，并没有气球破掉，不出素世所料。就在她想着自己要再玩几次才有可能拿到大奖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一直到第十枪，小素世后面打出去的九枪都精准地打破了墙上的红色气球。

素世睁大眼睛，嘴巴不自觉张开。小时候的她原来还有这种技能吗？

十枪打完后，把小脸憋地红红的女孩才敢呼出一口气，然后挂起大大的笑容对向她的兔姐姐邀功：“姐姐！我做到了！我厉害吗！”

素世笑着摸摸小孩的头发，软软的亚麻色发丝从指缝间冒出：“超厉害的，让姐姐刮目相看了。”

“嘿嘿~”小素世害羞地挠挠脸，“我之前玩过丢石头的游戏，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她这么一说，那些被淡忘的回忆才逐渐涌现。

小时候的素世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放学了就自己一个人回家写作业，写完作业就看会儿书或者画一会儿画。妈妈回来得晚，爸爸也常常不见人影，不太喜欢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小素世就会把书或者蜡笔带到家附近的空地，那里是小孩们聚在一起玩游戏的地方。

不过素世去到那里也不跟孩子们一起玩，就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把欢笑声当背景音乐听。等到孩子们的父母把人都接走时，素世仍然会待在那里。

空地的角落有一颗大树，树上被几个孩子挂上了一个靶子，用来丢石头玩。等空地只剩自己一个人时，素世就会在那个靶子前玩到母亲下班的时间。

从一开始连边都擦不到，到后来能打中靶子、打中靶心。然后一点点拉开距离，一米、两米、三米……

一之濑素世就那样，在空地上独自玩耍、独自长大。

啊……原来是这样……

想起自己为什么准头不错的素世又摸了摸小素世的脑袋。

摊主也是被小素世这一手搞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次是遇上高手了，不过也没想着反悔，转身准备去拿那个大手办。

然而小素世却先一步出声了：“能不能给我那个？”

她指着手办左边的另一个奖品——那是一只有着浅棕色毛发、水蓝色眼睛的巨大玩偶兔子。在手办右边，跟棕色兔子相对的位置上，是一只有着标准白毛的粉眼的兔子，一看就是爱丽丝故事书里的那只。

那只棕色兔子应该是为了跟白色兔子对称而做出来，两个一米的巨大玩偶夹着中间半米的场景手办，跟俩门神一样。

摊主很意外，毕竟兔子玩偶虽然可爱但手办的价值显然更高，而且这个小姑娘居然选了那个异色款而不是原版的白色兔子。不过摊主也没说什么，毕竟小素世打中九个红气球的奖品本来就是两只玩偶兔里选一只。

“拿好了哦，姑娘。这兔子可有点分量。”

即使被提醒过了，素世接过大兔子时也差点没拿住。想也是，这么大个东西，即使里面全是棉花也足够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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