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周六的画室，阳光充足，空气里飘着熟悉的松节油和颜料味。我正对着静物台，努力调和着衬布的颜色，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衬布的固有色没那么跳，试试加点土黄和赭石，降低纯度。”

　　周师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抬头，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一步开外看着我的画板。他是比我大一届的师兄，每周来这个画室带课，偶尔会指点我们。

　　“哦，好。”我依言在调色盘上试验起来。

　　他看我调得差不多了，点点头：“嗯，这样整体色调就和谐了。你观察力不错，就是大胆一点，别怕画错。”

　　他的话总是很直接指出问题，我们之间也慢慢熟悉起来，他会跟我讲如何把握画面的整体关系，如何用笔触表现不同物体的质感。

　　画到一半，我的小水桶脏了，正准备起身去换水。

　　“给我吧，我正好要去。”周师兄很自然地接过我脚边的水桶，顺手把旁边另一个学生的也拎走了。

　　休息的时候，他坐在窗边看一本画册，我过去请教一个关于透视的问题。他详细讲解完，合上画册，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学校学业压力挺大吧？还能坚持每周来画画，不容易。”

　　“还行，喜欢就不觉得累。”我老实回答。

　　“挺好，”他笑了笑，笑容干净明朗，“保持住这份喜爱。”

　　我的画技，用老师话说，“观察力尚可，但缺乏打磨的耐心”。我知道，我的水平在这间画室里顶多算中游。素描的调子不够细腻，水粉的颜色时常显得生硬。周围有同学为了考美院每天练习到深夜，指尖磨出薄茧，而我现在对此并无太多执念。

　　对我来说，画室的时光更像是一段必须完成的任务，一个介于放学和见面之间的、略显漫长的过渡。我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墙壁上的挂钟，计算着分针缓慢挪动的轨迹。

　　当窗外的阳光开始变得柔和，染上黄昏的色泽，我的心便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动了。我会开始加快收拾画具的速度，画笔在水桶里涮得有些匆忙，不再追求彻底的洁净。

　　因为我知道，漫漫就在楼下。

　　他通常会靠在电动车上，安静地等着。有时低头看手机，更多的时候只是望着街角来往的行人，侧脸在暮色里带着他特有的、让我心动的淡淡忧郁。

　　当下课铃终于响起，我总是第一个拿起收拾好的画袋，礼貌而迅速地对老师说声“老师再见”，然后快步走出画室。

　　穿过略显昏暗的楼道，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傍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一眼看到他等在那里的身影，之前画画时那份若有若无的焦躁和心不在焉，便瞬间消散了。

　　“等很久了吗？”我跑到他面前，微微喘气。

　　“刚到。”他通常会这么说，然后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略显沉重的画袋。

　　画室里的中游成绩，于我而言，无关紧要。我从未渴望在那里成为佼佼者。那片天地里有光影和色彩，而我的光，在楼下，在等我。早一点离开，便能早一点触碰到那份让我心安的真实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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