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出产，新生，双子

两个月的光阴在罗德岛精密如钟表般的运转中悄然流逝。移动城邦已从苍凉的边境地带驶入了气候更为温润的中央谷地，窗外掠过的景致从荒原的粗粝逐渐变为田野的规整，虽然底色依旧是这片大地的沉郁。

芙兰卡的孕期终于抵达终点。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她已从生活区搬入了医疗部的专属待产套房，这里配备了最高标准的监护设备和随时待命的医疗团队。她的身体变化更为显著，腹部膨大到近乎透明，皮肤被撑得极薄，其下蜿蜒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胎动不再是温柔的鼓包，而是沉重、有时甚至带着痛感的翻滚和伸展，显示着宫内空间已变得拥挤不堪。

终端屏幕亮起，一条加密信息弹出：【已抵达医疗部外围观览区。一切按计划。】发信人正是那位叙拉古的沃尔珀客户。

芙兰卡平静地读完信息，手指在隆起的弧线上轻轻拍了拍，仿佛在安抚里面两个急于见到外界光景的小生命。她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不久，两名穿着无菌服的医疗干员进入房间，协助她坐上移动轮椅。她们的动作专业、利落，带着罗德岛医疗部特有的高效与冷静。

“芙兰卡干员，准备进入产房。”其中一位干员用平稳的声线告知。

轮椅平稳地滑出套房，沿着宽阔明亮的走廊前行。走廊一侧是功能各异的医疗室，另一侧，则是一排特殊的观察室。这些观察室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产房陪护区，其设计初衷是为了满足某些重要客户或研究人员观察特殊医疗过程（包括部分干员的生育）的需求。观察室面向走廊的一侧是单向透光的特种玻璃，从外面看是磨砂质感，但从内部可以清晰地看到走廊乃至部分产房内部的情景——当然，产房内的关键区域会有巧妙的隔断和角度设计，确保核心医疗过程的隐私，但同时又能让观察者清晰地看到产妇的整体状态、医疗团队的操作以及最终的“出产”时刻。

芙兰卡的目光扫过那一排观察窗，她知道他就在其中一扇之后。她无法看到里面，但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带着审视与占有意味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在轮椅上显得不至于太过臃肿笨拙，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有一种专注于即将到来之事的平静。

产房的门无声滑开，内部是柔和的光线和各种闪烁着数据的仪器屏幕。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液和某种舒缓精油混合的气息。她被小心地搀扶上符合人体工学的专用产床，床体可以根据需要调整多种角度。助产士——一位经验丰富的黎博利族医疗干员，开始为她连接胎心监护仪，在她的腹部涂上耦合剂。很快，仪器里传出两个强健而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咚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命力。

“宫口已开四指，宫缩频率正在加快。”助产士汇报着情况，声音透过内部通讯系统，也隐约传到了观察室那边。

在观察室内，沃尔珀客户独自坐在舒适的单人皮椅上，面前的小桌放着一杯未动过的清水。他的目光紧盯着下方产房内的情景。隔音玻璃使得产房内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像是从深海传来，但这反而更凸显了画面的真实感。他看着芙兰卡在助产士的指导下调整呼吸，看着她因宫缩阵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被医护人员轻柔拭去。这种“直播”并非为了展示痛苦，而是为了呈现一种过程，一种生命从孕育到诞生的、原始而强大的力量感，以及在这个过程中，芙兰卡所展现出的忍耐与专业。这本身就是罗德岛为其高端客户提供的、独一无二的“服务”体验。

宫缩如同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席卷而来。最初的胀痛逐渐演变为一种向下、向外的强烈推力，仿佛身体内部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将所有的力量和意识都牵引至那唯一的出口。助产士，那位黎博利族医疗干员，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会定期进行指检，以评估宫口扩张的进度。

“六指了，芙兰卡干员。进展很好。”助产士的声音平稳，像是在报告一项常规数据。她的手指退出时，带着黏液和淡淡的血丝。

芙兰卡闭着眼，全力对抗着又一次宫缩的顶峰。她能感觉到身体内部那环形的、肌肉构成的门户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撑开。这种感觉并非单纯的疼痛，而是一种深刻的、结构性的撕裂感，混合着极度的胀满。每一次宫缩，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体内最柔软的所在用力攥紧、旋转，同时向外悍然拉扯。她的呼吸法在这种纯粹的生理暴力面前显得有些苍白，呻吟声变得破碎，额发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肤上。

观察室内的沃尔珀客户，目光穿透单向玻璃，紧紧锁在芙兰卡因用力而扭曲的脸上，以及那被无菌巾覆盖、但依旧能看出轮廓的下半身。他看不到具体的细节，但能想象那正在发生的、隐秘而剧烈的变化。

“八指了……接近全开了。”助产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鼓励性的紧迫感，“芙兰卡，当你下次感觉宫缩来时，可以尝试随着推力稍微用点力，但不要过度。”

芙兰卡艰难地点头。全开意味着宫口已经扩张到足以让胎头通过的程度，那环形的肌肉门户已被撑至极限，薄如蝉翼，仿佛再施加一分力就会彻底破裂。她感到那个区域火烧火燎，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巨大物体持续楔入的饱胀感占据了所有感知。她的意识几乎要被这种持续不断的、来自身体内部的扩张力量撕成碎片。

真正的决断时刻到了。芙兰卡深吸一口气，在下一波如同海啸般的宫缩来临瞬间，她屏住呼吸，下巴抵住胸口，双手死死抓住床边的握杆，将全身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到那正在被强行开拓的出口。她感觉到胎头如同一个坚硬的、巨大的楔子，正卡在骨盆的最深处，无情地挤压、扩张着最后的通道。阴道口的肌肉和皮肤被拉伸到了极限，传来一种尖锐的、濒临撕裂的灼痛和压迫感，仿佛那里的每一丝纤维都在发出哀鸣，却又不得不屈服于这生命涌出的自然伟力。

“很好！继续！不要停！我看到头在随着你的用力在移动！”助产士鼓励着，她的手在下方准备着，随时可能进行必要的辅助。

芙兰卡感到耳鸣眼花，肺部因缺氧而灼痛，但她不敢松懈。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个卡在出口的胎头，正在她一次次竭尽全力的推动下，极其缓慢地、一毫米一毫米地向前移动。这种移动伴随着难以形容的胀裂感，阴道口仿佛一个过于紧绷的橡皮圈，正被一个远远超过其自然直径的物体强行穿过。那种环状的、被撑开到极致的灼热和压力，几乎让她晕厥。

“头要出来了！哈气！快！哈气！”助产士急促地命令。

芙兰卡立刻松开憋着的气，转为短促的“哈、哈”喘息。这是为了防止胎头冲出过快导致严重的撕裂。就在她转换呼吸模式的瞬间，一股无法控制的、强大的推力自行从她体内爆发。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坚硬的胎头猛地冲破了最后那圈极致的、火辣辣的紧箍感——一个温热、湿滑、带着生命活力的物体，骤然从她体内滑出了一大部分。极度的饱胀感瞬间得到释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荡荡的、伴随着剧烈灼痛的轻松。

“头出来了！”助产士宣布，声音带着完成关键步骤的松弛。

芙兰卡脱力地瘫软下去，大口喘着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流下。她感到身下一片湿漉黏腻，有羊水，有血液，或许还有因过度扩张而轻微撕裂的组织液。

观察室内，沃尔珀客户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他看到了芙兰卡身体最后那一下剧烈的颤抖，看到了医护人员瞬间集中的动作，虽然看不到具体细节，但那种关键节点完成的气氛，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产房内，助产士正熟练地进行着下一步操作。“很好，芙兰卡，休息一下，下一次宫缩，我们让肩膀出来。”

短暂的歇息后，又一次宫缩来临。这次的力量感与之前不同，不再是面对坚硬障碍的攻坚，而更像是顺水推舟。在助产士的引导下，芙兰卡再次用力，较之前轻松许多。她感觉到一个更为滑溜的、体积稍小的部分（肩膀）依次从那个刚刚经历了极度扩张、此刻依旧灼痛不已的通道中滑出，接着，是整个身体如同鱼儿般顺利脱出。

嘹亮的啼哭声瞬间充满了产房。

“第一个，女性，沃尔珀族。”

几分钟后，伴随着又一轮强烈的宫缩和芙兰卡再次的奋力，第二个女婴也顺利诞生，哭声同样响亮有力。

“第二个，女性，沃尔珀。恭喜，芙兰卡干员，是一对非常健康的双胞胎姐妹。”

产房内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充满了完成重大任务后的松弛感。医护人员脸上露出了职业性的、但真诚的微笑。芙兰卡脱力地躺回产床，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她的发鬓，但她的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疲惫而满足的弧度。她看着医护人员将两个清理干净、包裹在柔软无菌毯里的婴儿抱到她眼前，让她确认。

观察室内，沃尔珀客户缓缓靠回椅背，交握的手指松开了。他脸上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但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混合着如愿以偿的满足、对新生命的好奇，以及一种看到珍贵“资产”顺利增值的深沉快意。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从开始的紧张到最终的圆满，这完全符合他的预期，甚至更佳。

后续的胎盘娩出、缝合等处理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芙兰卡在产床上又观察了约一个小时后，才被转移回紧邻产房的恢复休息室。这是一间更加温馨、私密的房间，装饰更像高级酒店套房而非病房。

又过了两小时，当芙兰卡在药物和疲惫的作用下小睡一觉醒来，身体虽然依旧酸痛，但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长发简单梳理过。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在得到允许后，那位沃尔珀客户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深色的常服，神情比在观察室里时更为放松。

“感觉怎么样，芙兰卡？”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少了几分平时的压迫感，多了些实质的关切。

“比想象中累，”芙兰卡诚实回答，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她们很健康，这就够了。”她的目光投向床边两个并排摆放的透明保育箱，里面两个小小的婴孩正安静地睡着，偶尔动弹一下小手。

他走到保育箱旁，低头凝视了片刻，然后才转向芙兰卡，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看到了全部过程，”他说，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做得很好。”

这时，或许是感应到了母亲的气息，也可能是到了哺乳时间，保育箱里的一个女婴发出了细微的哼唧声，紧接着另一个也被带动，小小的哭声在房间里响起。

医护人员适时出现，在确认芙兰卡状态允许后，将两个女儿小心地抱出来，放入她的怀中。芙兰卡靠着摇高的床头，熟练地解开病号服的前襟。由于孕期和产后激素的作用，加上之前华法琳医生特制营养剂的长期效果，她的乳汁分泌非常充沛，乳房胀满。

她先抱起哭得稍响一些的姐姐，将乳头凑近她的小嘴。婴儿本能地寻找、含住，然后开始用力吸吮。强烈的吸力带来的刺激让芙兰卡轻轻吸了口气，随即是一种乳汁被顺利吸出的通畅感。她能看见女儿脸颊鼓动，听见她吞咽的细微声音。过了一会儿，她换另一边乳房给妹妹哺乳。

沃尔珀客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芙兰卡半敞着衣襟，怀抱婴儿哺乳的姿态，带着产后特有的疲惫与柔润，以及一种原始而直接的母性光辉。这与两个月前在他面前进行的、充满情色意味的哺乳截然不同，却同样具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吸引力。空气中弥漫着初生婴儿的奶香和芙兰卡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水与乳汁的气息。

“按照协议，”他缓缓开口，目光从婴儿身上移到芙兰卡的眼睛，“她们都将留在罗德岛。”

芙兰卡点了点头，轻轻拍着怀中女儿的后背，帮助她排出可能吸入的空气。这是早已确定的安排，双胞胎姐妹都将进入罗德岛的未来干员培养体系，这是对芙兰卡作为精英干员价值的肯定，也是罗德岛对重要客户（他们的后代）的一种长期投资和羁绊。

“博士已经签署了文件，”芙兰卡轻声说，语气平静，“她们会在这里接受最好的照顾和基础教育，直到适合接受干员训练的年龄。”

“我会经常来看望她们，”他承诺道，语气不容置疑，“以及你。”

芙兰卡抬起眼，与他对视。她的金眸中带着刚完成生育的疲惫，但更深处的内核依旧稳定而清晰。“罗德岛会记录她们的每一次成长。作为母亲，我拥有探视和一定程度参与她们早期生活的权利。” 这是规则赋予她的，也是她为自己争取到的。

“当然，”他微微颔首，“你不仅是她们生物学上的母亲，也是罗德岛最优秀的干员之一。你的基因和你的教导，对她们的未来都至关重要。”

哺乳结束后，医护人员将两个已经再次睡着的婴儿接过去，放回保育箱。房间内恢复了安静。

“你的身体恢复期，罗德岛会有完善的计划。”他换了个话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等到医生确认你完全恢复，我们的服务……可以继续。”

芙兰卡整理好衣襟，靠在枕头上。身体的疲惫感依旧存在，小腹处传来隐隐的收缩痛，但一种完成重大使命后的空虚与平静笼罩着她。

“我明白，”她回答，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我会遵循医疗部的安排，尽快恢复状态。”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俯身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不带情欲，更像一种标记和确认。“好好休息，芙兰卡。我们很快会再见。”

他离开了房间。芙兰卡独自躺在恢复室的床上，能听到窗外罗德岛移动时持续而低沉的轰鸣。她侧过头，看着保育箱里两个小小的、安睡的身影，她们的存在是如此真实。未来是确定的，也是未知的——孩子的成长，她自身责任的延续，以及与那位客户之间复杂关系的进一步发展。所有这些，都将在罗德岛这个庞大而精密的系统内，沿着既定的轨道和允许范围内的变数，继续运转下去。她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满足感将自己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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