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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rre Louÿs] 皮埃尔·路易——情色小说集[Pierre Louÿs]波索尔国王历险记,第1小节

小说:[Pierre Louÿs] 皮埃尔·路易——情色小说集 2025-11-18 20:16 5hhhhh 4180 ℃

[Pierre Louÿs]Les_Aventures_du_roi_Pausole

波索尔国王历险记

皮埃尔·路易

巴黎,欧仁·法斯凯勒出版社,夏庞蒂埃文库,1901年

献给让·德·蒂南他带走了这份简单题献的承诺……P.L.1898年9月

目录

* * *

人物表

第一卷

第一章 — 波索尔国王初尝人生之艰

第二章 — 介绍波索尔国王、其后宫、大太监及其王宫

第三章 — 细描雪肤艾琳之玉体,令看官既怜其出逃,又恕其风流

第四章 — 波索尔国王如何返回宫中及其后续之举

第五章 — 国王在后宫佳丽中召开的御前会议,以及他如何在众说纷纭中做出抉择

第六章 — 不速之客闯入,惊扰鬈发黛安与波索尔国王

第七章 — 为尊王法,本章大幅删减

第八章 — 波索尔审视一封密信所揭示的内情,其重要性读者自会明了

第九章 — 波索尔下定决心

第二卷

第一章 — 雪肤艾琳观一出艳舞,及其后事

第二章 — 波索尔不仅下定决心,更将之付诸行动

第三章 — 仙女之镜如何变为少女们的窥春镜

第四章 — 波索尔及其谋士们如何显露出彼此的分歧

第五章 — 米拉贝尔如何展露其狡黠又多情的小心思

第六章 — 波索尔及其同伴们如何漫无边际地闲聊,却为针尖小事而驻足

第七章 — 吉里奥在历经数次足以让他上绞架的冒险后,如何巧施妙计寻回雪肤艾琳

第八章 — 雪肤艾琳于午后四时入浴

第九章 — 波索尔在摆脱了“规矩”的忧郁后,如何体验到“随性”的烦恼

第十章 — 吉里奥如何潜入雪肤艾琳枕畔,及其后事

第三卷

第一章 — 被冷落的后宫如何揭竿而起

第二章 — 勒比尔布先生登场,菲莉丝一声娇啼

第三章 — 一桩骇人罪行浮出水面

第四章 — 吉里奥如何面见国王,以及支持与反对其正当事业的言辞交锋

第五章 — 众人如何各得其所

第六章 — 勒比尔布先生与波索尔国王惊奇地发现彼此并非事事苟同

第七章 — 讲述在一个奇特国度的旅行见闻

第八章 — 塔克西斯如何声称要效仿美丽的蒂埃蕾特

第九章 — 吉里奥如何理解古代的待客之道

第十章 — 吉里奥收到勒比尔布小姐的提议,一拍即合

第十一章 — 波索尔的计划与鬈发黛安的春梦如何不谋而合

第四卷

第一章 — 鬈发黛安如何解释她的春梦,蒂埃蕾特又如何道出她的野心

第二章 — 菲莉丝如何觅得良夫

第三章 — 菲莉丝牙牙学语,倾听并学习

第四章 — 塔克西斯如何最终得知整件事的真相

第五章 — 特里菲姆人民如何迎接波索尔国王

第六章 — 波索尔巡游其首都

第七章 — 读者有幸与本书的女主角们重逢

第八章 — 事态如何急转直下

第九章 — 吉里奥也坠入了爱河

第十章 — 尾声将近

终章

* * *

**人物表**

波索尔国王。

* * *

雪肤艾琳,公主。

米拉贝尔。

黛安王后,人称“鬈发黛安”。

弗朗索瓦丝王后。

吉赛尔王后。

阿尔贝特王后。

德妮丝王后。

小法内特王后。

克里斯蒂安娜王后的画像。

马卡里,国王的骡子。

佩尔楚克夫人,首席女官。

加拉泰娅,少女。

菲莉丝,她妹妹。

勒比尔布夫人。

妮可。

蒂埃蕾特,年轻的挤奶女工。

罗西娜,覆盆子园看守。

国王的女朗读官。

小农夫的妹妹。

洗衣妇。

女小贩。

获奖的少女。

被强暴的少女。

旅店女老板。

国王的首席侍女。

国王的次席侍女。

* * *

塔克西斯大人,大太监。

吉里奥,国王的侍童。

勒比尔布先生。

科斯蒙。

希梅尔。

膳食总管。

帕勒斯特大人,公共娱乐大臣。

警察总监。

儿童福利会“会长”。

三位演说家。

佃农。

加泰罗尼亚水手。

小农夫。

一位父亲。

骆驼。

* * *

三百六十六位王后。— 侍从。— 女官。— 侍童。— 园丁。— 卫兵。— 宫廷仆役。— 舞女。— 警察。— 农庄少女。— 宾客。— 旅店女仆。— 农民。— 农妇。— 民众。

* * *

波索尔国王

奇遇记

ROI PAUSOLE

* * *

第一卷

* * *

第一章 波索尔国王初尝命运无常之始末

可见在礼仪规范稀松懈怠的国度,天理常伦的根本法则反倒更得恪守。—蒙田《随笔集》卷三第五章

波索尔国王在一棵樱桃树下主持司法,因为他说,这棵树提供的树荫不输其他树木,相比百年橡树更胜在夏季能结出极为可口的果实。

尽管他为自己保留了那套宽大垂褶、最能体现君王威严的古代盛装,但他并不排斥合理的改良。毕竟要与时俱进。泡索尔国王戴着一顶新式王冠,薄而耀眼的金皮下暗藏铝制骨架。他总爱故作低调地指出,这顶头饰比他希腊表兄的大礼帽还要轻巧。有些路人绝不会看错王冠的材质。但国王又说:若有人能隔空鉴别金器成色,那即便见到实心沉重的纯金王冠,也断不会产生什么肃然起敬之感。既然如此,何必让脑袋受累呢?

泡索尔国王是特里菲姆的绝对统治者—这片美妙的土地若要从政治地图集上追寻其踪迹,我大可以如此推测:幸福的民族没有历史,繁荣的邦国无需地理。最新版地图上仍有许多未知地域留白,而特里菲姆则在地中海上被抹成了蓝色。看似理所应当。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般恼人的空白另有隐情。

特里菲姆之名从所有百科全书删除,欧洲地图遭人篡改,我国海岸线上这片青翠半岛被人为抹去—只因一场针对它的"缄默阴谋"早已悄然织就。

众所周知,这种默契指的是文学评论家们每逢杰作诞生时便会形成的快速而隐秘的勾结,这种行径往往在天才初露笑颜时就扼杀了他们的才华。探险家与地理学家们展现出同样卑劣的灵魂,他们采用相同的手段将游客们从一片他们心知肚明是人间仙境的地域引开。

这群人爱怎样随他们去,我才懒得理会这些龌龊勾当。特里菲姆是一座半岛,比利牛斯山脉向巴利阿里群岛海域延伸便形成了这片土地。它毗邻加泰罗尼亚与法国的鲁西永地区。我之所以谈及它,是因为我曾亲临此地。重要的是,请读者切莫将我历时五分钟为您写下的这部真实当代纪实作品视为虚构。

既然这些开场白已经阐明,就让我们切入正题吧。

就在帕索尔国王在位第二十年,一个历经无数平静日子后的清晨,他突然体会到了人生的艰辛与内心彷徨的重负。

那个六月的早晨,他在太阳升起后许久才懒洋洋地起身,任由母驴玛卡丽驮着他缓缓摇摆,一路晃向他的审判席。

众多仆从簇拥着他前行,一人捧着烟盒,一人撑着阳伞,大部分则无所事事。

他们无人携带武器。国王出行从不带护卫,刻意炫耀他追求被爱戴而非被畏惧的治国理念。—"恐惧难以持久,"他常说,"也无法忍受;—而民众的爱戴却是永恒的情感,它靠回忆滋养,将最微小的举动都视为新的恩惠,除了渴望受爱戴者真心实意的尊重外别无他求。

国王每天在自家花园的樱桃树下开设的法庭,虽实行终审裁决却能让众人自愿接受。那些治安法官权限之外的案件,其他法庭都无权过问。波索尔王将先祖遗留下的《风俗典籍》一再简化,最终颁布了仅含两条法规的法典,至少拥有能直抵民众耳膜的殊荣。全文如下:

特里菲姆法典

第一条—勿损邻人。

第二条—领会前条后,任君恣意行。

无需提醒读者,文明国度的法律体系从未承认过第二条法规。而恰恰是这条最受该国百姓珍视。我深知这会冒犯同胞们的脾性。波索尔王每日乐此不疲地通过判例保全个体自由。这并非繁重劳务,何况这位贤君本就不愿接手他务—毕竟他的个人自由毋庸置疑具有头等重要性,他始终遵从内心那股教他偷懒的任性念头。

那天,当国王的身影在枝叶间显现时,十余位申诉者与静默的群众早已候在绿荫草坪上,四周弥漫着崇敬、好奇与同情的低语。他朝人潮挥动绵软友善的手掌,如同挥动迎客的手帕。随后踏上法官席的三级台阶,身形顿时凌驾于众生之上。

首位诉讼人走上前来。

这是个外乡人,加泰罗尼亚水手。卷起袖管的衬衣外露出近乎黝黑的双臂。

“陛下!”他喊道,“请为我的妻子主持公道!她跟另一个男人跑了!”

“哦?”国王应道。“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他从樱桃树上摘下一颗樱桃,用牙尖轻巧地撕开果皮,吮吸着多汁的果肉,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惬意神情。

“可是陛下,我们是在市长和神父面前成婚的。她曾对着福音书发誓…”

“倘若她曾发誓不在三十岁前死去,难道她染上瘟疫那天你就要把她送进监狱吗?你说她发过誓?这倒是她唯一的过错。不过依照你们古怪国家的法律,那不过是最徒劳的被迫誓言罢了。你刚才正好证明了这一点。要是她欺骗你呢?要是她假装喜欢你只是为了不被赶出家门呢?你或许还能…但她并没有欺骗你,既然她已经离开了。她的坦诚无可指摘。而她为何离开?无疑是因为她找到了比你更优秀的人—或许更年轻,更英俊,性情更好,或者谁知道呢?甚至可能更富有。你承认一个姑娘在选择夫婿时有权权衡这些条件。更何况当她已成为妇人,阅历会给她更明智的建议。”

“但法典上明明写着'汝不得损害邻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禁止你追究你的继任者。我们审理下一桩案子吧。”

“陛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有个乞丐,一个放羊的,强奸了我唯一的孩子。”

“喔!喔!”国王驳斥道,“切勿急于断言反抗的存在。我倒是想见见这位受害者。”

众人便将那女孩带到他面前。

特律菲姆城的少女们最爱这般穿着:头上裹着艳阳般的黄头巾,脚踩月色似的银拖鞋,除此以外浑身赤裸。帕索尔认为,丑陋、衰老或残缺的躯体本就会令某些人感到不适,因此他不仅明令禁止身形有缺陷者,就连相貌滑稽之人也不得以真面目示人。但年轻姑娘与精壮男子的胴体唯有唤起最健康、最符合真善美的念头,故而帕索尔让子民们明白:除了地中海都泛起寒意的几周寒冬,人人都该争相展露人类美丽这般珍贵而易逝的天赋。

伙计,"国王俯身凑近仆从耳边说道,"剩下的樱桃都挂得太高,我摘着费劲。可我不想换棵树,已经习惯这棵了。明天往低枝上给我挂十来颗精挑细选的樱桃。

随即他转向那位少女—她正双颊泛红地等候圣谕,眼中期盼远胜羞窘:

怎么?"他开口道,"你也有冤要诉?除非令尊是代你陈情,否则朕可不愿听他絮叨。

哦陛下,请您亲自问她吧,这样我就不会挨打了。这周我情绪太激动,实在没法连续两天保持沉默,在您这样公正的人面前我没什么好羞愧的。昨晚我带着一罐牛奶去山里姐姐家给她的小宝宝,她跟我说了很多让她生活甜蜜的事,而这些恰恰是我漫长夜晚里可悲缺失的。于是我穿过树林回家,或许脸颊有点泛红,心里也躁动不安,就在这时我在柳树下遇见个同龄的牧羊人,他看起来也因为独自一人而郁郁寡欢。陛下,他刚沐浴完,整个人那么俊俏,那么干净,浑身上下都透着温柔……他肯定从我眼神里看出我是真觉得他讨人喜欢。男人总以为是自己主动进攻;但其实他们很少接近那些忘记看他们的女人:即便被强行占有,那也是因为对方早从我们眼里读出这并不令我们反感……哦!至于我,我向您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本不想让他碰我。或者说至少……我以为自己不愿意。但最终,在我最欣赏他的那个瞬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抓住了我的手……于是父亲向您说的是实话,陛下,我确实拼命反抗过。一声都没叫!因为我绝不愿让人看见当时那副模样—再说,我本以为自己能独自脱身。我从日落时分一直挣扎到夜深,四肢并用就像在捍卫性命。后来发现来不及回家了,这才灰心丧气;但直到第二天早晨,我这样泄气了好几回,现在打定主意再不为这种不对等的遭遇耗费力气。方才有人请陛下保护弱小的我免遭新的暴行:其实我只怕父亲的暴怒。至于其他暴行,我可不需要谁来平息。

帕索尔一字不落地听完了这番小小申诉。待她彻底陈述完毕,他即刻宣告:

此女心智之成熟、主动之精神、生活之悟性,皆远胜其父。来吧!赐她自由身。面对如此明辨是非的聪慧头脑,我实不知有何权利施加管束。去吧,年轻的灵魂,你自由了。毋行恶事,但可按特里菲姆法典随性生活。现在审理第三桩案件。

然而这第三桩案件,却完全出乎国王预料。

少女陈词之际,通往王宫的玉兰小径上可见一老妪跌跌撞跄奔来,裙裾翻飞如蚱蜢振翅。

她两脚交替跳跃着逼近。很快便能听见她绝望的喘息声。她扑向国王的座椅,将枯瘦手臂挂在树枝上延缓跌落,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陛下……"声音空灵得仿佛已濒临死亡。

是宫里的老嬷嬷。"一名侍从说道。

负责内寝的女总管。"另一人补充道。

由于宫廷礼仪在国王的随和态度前逐渐松动,全体仆役竟不约而同发出百无聊赖的灵魂欢呼:

出大事了!

国王起身问道:

发生何事?

陛下……白裙艾琳……啊啊!陛下……您的公主殿下……

究竟如何?

啊啊啊……

老妇人瘫倒在地,陷入一阵不堪的昏厥。

与此同时,另一位更镇定的女官手持短笺到来,她收起黄色阳伞后斟酌词句道:

臣惶恐禀告陛下,阿丽娜公主殿下已离宫出走,虽情形蹊跷,然其玉体安康无须担忧。负责唤醒殿下并解其梦境的女官,曾恭敬侍立于殿下门外,叩门四小时未得应答。此异常寂静令她心生忧虑,遂斗胆擅入—殿下已不在寝宫。阿丽娜公主未向任何人透露去意,亦未携带行李,仅带走粉盒、胭脂匣、钱袋及一件闺中秘物(此物名称恐污圣听)。无人知其离去时辰与所选路径,仅推测乃越窗而出。经臣等搜查,于梳妆台发现留有"致父王"字样的短笺,臣现呈于陛下。

帕索尔仍不愿相信。纵使女官在朗朗白昼将经过陈述得明明白白,他仍如盲人般浑然不觉。

“亲爱的,”他对她说,“你在胡说八道。我听你说话语无伦次……你简直是疯了,这明摆着的事。哎!说真的!我女儿怎么会离开我呢?有她父亲在身边,还有哪里能比皇宫更好?再说我怎么能相信她连再见都没跟我说就走了?我跟你说,这都是瞎想。如果她没在自己房间里睡,那肯定是房间里太热了。她准是在露台上,躺在她那带流苏的吊床里。我敢肯定没人想到去那儿找。你赶紧去找她吧,别在这儿扰乱我的思绪了。”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落到了仍攥在手里的那张便条上。

淡黄色的信封中央,

致爹爹

几行字歪歪扭扭地跳脱出来,古怪又清晰。下面还有一行字,本来想写平直,却像发疯似的向上翘起,活像匹马在尥蹶子。

国王迟疑地默默撕开信封。他抽出一封信,上面这样写道:

“我的好爸爸,要是你会因此难过,那我绝对没勇气在两分钟内离开;但你不可能伤心呀,因为我很快活,而且你总说希望我幸福。

“七个月后我成年那天,满十五岁时就会回来。别担心等着我,我和……一起走了。”

……不,他没看错。

“……我和一个特别温柔的人一起走了,他会像你一样守护我。要是你不生气的话,我就亲亲你。

琳恩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带着好奇近乎喧闹的神情,注视着国王这番非同寻常的躁动。等候裁决的诉讼者们开始不耐烦。方才那桩解放案中的年轻女孩唯恐自己的正当诉求因这突发状况付诸东流,壮着胆子寻求确认:

那么,我是自由身了吗,陛下?能否烦请陛下向家父重申此意?

国王猛地一挥手。

让那些悬案见鬼去!侍卫!备马!这事绝不能就此作罢!那小丫头简直疯得该绑起来!必须尽快把她抓回来。从未见过这般荒唐事!侍卫!这帮蠢材,还不快往前冲!

于是人们看见波索尔国王骑着骡子马卡里疾驰而去,扬起漫天白尘—这匹温顺的老牲口有生以来头一回如此狂奔。疾风掀飞了那顶轻巧的王冠,戏谑地将它挂在一株柔韧的桃金娘枝条上摇曳。

第二章 本章呈现波索尔国王、他的后宫、大太监与执政宫闱

…但我这般极致的反复无常/如潮水涨落不休/刚吐露爱语灼烫/转瞬情焰已冷透——圣阿芒

当波索尔认清自我时(那远在纯白衣裙的阿琳诞生之前的年月),他察觉自己养成了三样习性与一桩性格缺陷。

他拥有三大习惯与一项性格缺陷,按重要性递减排序分别是:好逸恶劳、贪恋肉欲、乐善好施。

首要追求乃是无所事事。

其次渴求感官满足。

最后才是济世情怀。

他那将在本故事中举足轻重的性格缺陷,是种堪称典范的全面优柔寡断—对此他从不抱怨,因为唯有在懒散度日的平静中,这种犹豫不决反而能衬托出更强烈的官能快感。

每次关窗时他都感到抉择的不可逆转。无论是挑选水果、女人还是领带,都会让他陷入近乎焦虑的纠结。他从不撕毁纸张,哪怕是信封,生怕日后懊悔这般轻率的决断。刚表达完欲望或下达命令,他就立刻阻止那些急于服从的人,嘴里总挂着"且慢,时机未到""容后再议""暂且搁置"之类的说辞,将生活维持在谨小慎微的临时状态—只因他对任何确定性都心怀恐惧。

但这恐惧仅针对自身。仿佛是对内心迟疑的某种补偿,他在评判他人责任时忽然变得洞若观火且专断,以惊人的果决颁布公告。这种应对诘难时的笃定造就了奇特结果:他被誉为明察秋毫的审判者,司法威望如日中天—毕竟上位者若在应答前沉思良久,极易动摇人心;而波索尔除了在庭审梧桐树下挑选两颗处子般鲜红的樱桃时会犹豫,从来当机立断。

帕索尔在认识到自己的习惯和性格缺陷后,并未试图通过不切实际的方式改正,反而专注于满足自己的弱点,并尽可能利用这些特质为自己和身边人谋取便利。

长期经验使他明白,每晚从后宫佳丽中挑选侍寝妃子是件蠢事。这种日常抉择总让他陷入可悲的犹豫,往往被最大胆的女子迷惑,反而忽略了内心真正渴求的幽微偏好。而每次完事后,他总会懊悔错过了最美的那个。

某日,他制定了永久性规定以规避决策烦恼,将妃嫔数量精确固定为三百六十五名。当法令遣返的某位女子泣血陈情时,这位向来慈父般的国王心软了,破例将她留作闰年专用的额外名额。

此法使夜夜笙歌的次序再不容更改。每晚都会有张熟悉而崭新的脸庞偎上锦枕—那是经年累月的期盼滋养出的绝色。帕索尔既无须筹谋翌夜良宵,反倒更纵情享受这唾手可得的欢愉。

皇后们的寝宫自然占据了几乎整个王宫。她们按四季分居在一座彩绘长廊两侧,阳光下,建筑立面千扇百叶窗犹如节庆彩旗般绚烂夺目。

两座高出整整一层的亭楼拱卫着这座庞大建筑。

国王本人居住在其中一座,另一座则是大臣议政之处。帕索尔往返寝宫与议事厅时,不得不穿越整个后宫。

不如直说吧—这位君主从南侧亭楼出发后,就从未抵达过北边的议事厅。

这建筑格局本就是他亲自设计并预见的结果。"既然历史上最贤明的君主皆是纵情声色的女王,她们从不过问政务,"他常说,"那我便用这巧妙的设计,彻底断绝自己处理朝政的念头。

事实上王朝运转得井井有条。百姓无怨,君王无忧—即便偶有不满之声,也只会指向"内阁"。而那些大臣们躲在集体决策的屏障后暗自窃喜,本就乐于无人辖制地办事,反倒对这般命运感激不尽。

帕索尔将权力下放的智慧发挥到极致,甚至连后宫佳丽也无需亲自管理。

统摄后宫者身兼大总管与掌玺大臣二职,以国王之名行管辖之实的,是个诡奇人物。

此人便是清教徒塔克西斯。

瘦削刻板,鹰钩鼻配着狡黠目光,性情固执傲慢的塔克西斯—为免后文赘述,不妨直言—正是故事里必不可少的反派角色。然而帕索尔却选定了他,而无人怀疑国王对这位臣子怀有几分敬重、信赖乃至激赏。

这位曾经的代数辅导教师,新教神学教授,后来成功执行过多种警务任务,最终晋升为大太监的人物,其秩序感和原则性早已超出单纯的偏执。人们从中看到了他能胜任国家分配的各项职务的全面才能,塔克西斯虽未必令其下属感到不可或缺,却至少让上级离不了他。仅举一例便可见一斑:在他上任八天后,后宫便恢复了太平,而在此之前,保索尔纵使在最旖旎的蓝色梦境里,也未曾奢望过这等遥不可及的幻景。

若要细究塔克西斯竞选大太监职位时倚仗的资格,着实有些难以启齿—不仅尴尬,而且乏味。塔克西斯能坐上这个特权位置,全凭与生俱来的天赋。上天既免去了他肉欲的贪念,又额外施恩让接近他的所有女子同样清心寡欲。上帝决不容许他在自身无欲无求的同时,却让周遭之人为他饱受情欲煎熬。他既不是罪孽的受害者,也不是诱因。

不过,他只得死心塌地放弃在后宫年轻嫔妃中发展信徒的念头。那本会超出其职责范围。他严格约束着自己。憎恶一切战争的国王同样厌恶宗教战争;作为所有自由的朋友,他放任思想自由—即便是耶稣会士或共济会员也不例外。在后宫内部,如同在整个王国疆域,保索尔容许多种信仰并存,他本人更是身体力行数种宗教,只为轮番体验不同天堂的慰藉。

国王最钟爱的祭坛位于御花园一隅,那是座供奉得墨忒耳与珀耳塞福涅的小神庙。两位女神在人间早已失去信徒,因而对这位仍铭记她们的王格外垂怜。他向得墨忒耳祈求子民五谷丰登,向珀耳塞福涅祈愿自己尽可能迟些被引荐至冥界。

以上就是波索尔、他的妃嫔、大太监与宫阙的概貌。待后续说明白衣艾琳的身份后,我们便可暂告描写章节的段落—换言之,让女读者们不必再大段跳阅。

第三章 【以下从发梢到足尖细致描摹白皙阿琳的体态,好让读者既痛惜她的出走,又同时予以宽宥】

若画家绘制裸体之作,其罪孽深重,因不见天然胴体便难臻妙境。—《普通条件考察录》1676年

白衣艾琳是一位荷兰女子所生,很可能也是波索尔国王的骨血。

至少从未有人对此存疑。

她金发如瀑,肌肤白皙却易泛起艳红,鼻翼微张总带着娇喘,双唇盈润总噙着欢愉。

我知惯常描写少女止于酥胸之上。但这无妨:不出数年,此种迂腐陈规必将废弛。即便只为引领画师踏上这值得称许的新途,我也要摒弃既定桎梏。

白衣艾琳在度过十四岁零五个月的人生时,正以炽热目光追随着自己娇躯的曼妙生长。我们且随她移步镜前,看她如何带着缱绻痴迷端详晨起时的玲珑玉体。

她一醒来就跑向镜子,把长长的睡裙扔在床上,只留下跳舞般的发辫作为夜妆。与镜中自我的相会真是一幕动人的场景。

先是绽放出欢迎的微笑。接着爆发出响亮的亲吻,用双手,用十指。最初一分钟里,她对自身的柔情占据上风。她的眼神诉说着令人难忘的情话;这是一场灵魂的交融,她的美貌在这早已全心投入的共鸣中已无需增添分毫。但渐渐地,这种情感让位于另一种情感,那便是日益清晰的自我欣赏。

她成为少女才几周时间。这是无数新发现的源泉。那双在短时间内发育成熟的乳房,在她手中仍保持着新玩具般的鲜嫩感。带着稚气(且不失莽撞),她像抓橡皮球般握住这两朵娇嫩的玫瑰;她试图让它们靠得更近;她轻轻搔弄淡粉色的乳尖;对它们百般嬉戏。随后突然变换娱乐方式,左腿伸直,右膝弯曲,她用目光丈量着日渐丰满的青春腰臀曲线。—说实话,有什么是她不欣赏的呢?出于一个让她颇为自得的独特之处,她尚未完全显露青春期的所有外在特征,但仔细端详后,她觉得这种特质带有几分希腊式的韵味,并不难看。

若不是深爱着镜中这个可人儿,她还能爱谁呢?她的父王不曾给她任何其他玩伴。

其实不难猜到,对子民习俗如此宽容的波索尔王,对自己女儿的管教却严格得多。

正如他在小径上偶遇赤裸少女时感到无比愉悦一样,他同样极不愿意让自己的王储公主以同样装扮出现在忠诚臣民面前。—这倒并非因为他拘泥于某种守旧思想;只因南方烈日灼人,古铜肤色仅适合褐发女郎,而金发少女的肌肤会被晒出熟龙虾般的色调。倘若任白皙的艾琳这般玉体在户外肆意暴露而不加防护,她很快便会失去那个令其在众少女中脱颖而出的荷马式修饰语。—故此他们强迫她穿衣蔽体,甚至必须携带阳伞。

类似的考量—我指的是同样源于父爱的考量—使帕索尔未能将本人惯常秉持的儿童教育理论应用于亲生女儿。

道德家从不畏惧自相矛盾。他们理直气壮地认为宣扬善道已尽本分,而身体力行并非增强思想影响力的必要助力。国王暗自思忖:诚然我主张应以极大自由抚育孩童,任其遵循本能—亦即享受他们卑微生命的初始欢愉。然吾女降生于特殊境遇,其切身利益要求特殊对待。天下岂有适用万众之规则?总之,他将这可怜的孩子禁锢了起来。

她早就听说命运赐予了她三百六十六位继母,其中大多数才智过人或是美貌绝伦;但后宫对她而言却是日夜紧闭。她的母亲早已去世。她没有姐妹,没有玩伴。就连宫廷女官们也奉命只能与公主谈论文学修养方面的话题。然而,由于几乎想象不到别处会有更好的生活,白皙的阿琳依旧保持欢乐。

清晨时分,整座花园都归她所有。这是国王与嫔妃们尚在安眠的时刻。她独自嬉戏,却带着如同被一群孩童簇拥着玩耍般的兴致与活力。树木是她的挚友,幽静角落成为她吐露心事的知己。有时她会因与一只绿蜥蜴玩捉迷藏,或是与粉红野兔赛跑而气喘吁吁地归来。

直到某个清晨,她突然发觉与自己的遐想玩羽球游戏、与镜中倒影共跳小步舞更加有趣。

约六周后,波索勒通过她的留书得知,她已与"某个极温柔的人"一同离去,那人声称要守护她。

就这样,即便被父亲囚禁于孤独牢笼中,白皙的阿琳仍能未经引导、全无示范,仅凭着年轻想象力的幸运助力,在身心蜕变之年找到了她所需要的伴侣。

第四章 国王波索尔如何回到宫中以及他认为该做些什么

坐在柴捆上,手执烟斗,悲伤地倚靠壁炉,目光凝视地面,心中充满叛逆,我思索着自己非人命运中的种种残酷。——圣阿芒

在门廊台阶前,骡子玛卡莉停下颤抖的四蹄,深感屈辱—它被迫进行这场疯狂的奔跑,既不符合它的年龄,也与它的习惯和性格格格不入。

只见帕索尔国王未戴王冠,顶着乱发,袍子沾满尘土,双手高高张开,穹顶之下蹒跚而入。

他打着喷嚏。几乎要哭出来。可怜巴巴地被搀扶着,浑身汗湿,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无人急着向他作初步解释。走廊比博物馆展厅更加空荡,通向一间间空屋。

禁卫军扔下了戟,宫女们仓促间连钩针活计都来不及收。帕索尔一脚踢中孤零零留着的留声机,梅菲斯特的小夜曲在他耳边咩咩作响。

他以为所有人都随公主而去,宫廷为了讨好她竟效仿她优雅的先例集体私奔。

然而窗角有个洗衣女工被困在原地。

国王想问她:

—这是真的吗?

他喉咙发不出声。况且女仆惊慌的姿态已昭示这个多余问题的天真。

帕索尔继续穿行于寝宫之间。

他穿过十五间客厅,扶手椅仍保持惯常姿态。无一有人落座。

他走进肖像陈列厅,停在一幅画像前。画中人物依稀唤起了他混乱记忆里那位身姿柔媚的克莉丝汀娜王后—阿琳公主的生母。

他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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