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里寂静无声——只有量子计算机阵列运行的低沉嗡鸣，如同巨兽平稳的呼吸。

罗文站在这巨大的观测舷窗前。他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特种玻璃，落在下方传送舱中央的那个身影上。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一袭剪裁合体的白色长裙包裹着她窈窕而充满活力的身躯；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后，更衬得她裸露的颈项与脸颊肌肤胜雪。她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旅行”充满了期待；正微微仰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传送舱内复杂的能量约束符文；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真与对未来的憧憬。

全息屏幕上显示着她的资料——林诗韵，银河矿业集团董事长林正德的独女，十四岁，体重仅有四十三公斤。她此行的目的地是火星阿尔法基地；去探望在那里主持新矿脉开发的父亲。她的体重、体脂率乃至每一项生理数据都以惊人的精度罗列在罗文面前，最终汇成一个传送费用的天文数字。

“滴——扫描完成。结构采样率百分之百；意识映射捕获率百分之一点零三。人格重塑AI已完成数据同步。火星接收端准备就绪。”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耳边响起；宣告流程的完成。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罗文的目光从林诗韵那张精致无瑕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到了手边的控制台上。

那个泛着柔和红光的【销毁】按钮，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按照过去上万次的惯例，他本该毫不犹豫地按下。但今天，他的手指却悬停在了半空。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脑海——就这样让她消失，未免太过浪费。

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依然带着甜美的微笑，静静地等待着那束将她“送往”火星的光芒。

罗文的手指在【销毁】按钮上空停顿了片刻。那柔和的红光仿佛在催促他完成这既定的宿命。但他最终收回了手，转而在一块副控制屏上快速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指令。屏幕上的数据流飞速闪过，最终锁定在一个选项上：【原型分离，暂缓处理】。

与此同时，火星阿尔法基地的接收舱中，利用早已准备好的生物质和庞大的能量，一个完美的林诗韵复制体正在从原子层面被构筑。她的记忆，她的人格，她对父亲的思念——所有的一切都将被精准复现。几秒钟后，她将在火星苏醒，带着“传送成功”的喜悦，奔向她父亲的怀抱。

而在地球，在他脚下的传送舱里，原版的林诗韵对此一无所知。

罗文按下了另一个按钮。

“嗡——”

传送舱内原本明亮的能量场缓缓黯淡下去。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气压释放声，光滑的合金舱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林诗韵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着舱门外的景象。她看到的不是火星基地应有的赤红色调与金属通道，而是罗文所在的主控室——一个巨大、冰冷、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白色空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困惑与错愕。

“嗯？这是……传送失败了吗？”她轻声自语，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嗓音，小心翼翼地从传送舱里走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罗文的身上，眼中带着询问。

罗文没有回答她，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她走去。他的身影在她娇小的身躯前投下一片阴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请问，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是不是设备出了什么故障？”

罗文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之前，他迅速出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她惊呼一声，试图挣扎，但他的力量让她无法动弹分毫。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起。一副闪着银光的磁力手铐已经牢牢地锁住了她的双手。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浑身一颤，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与难以置信。

“你……你干什么？！”她终于慌了，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

罗文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脸，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缓缓开口说道：“不，传送非常成功。”

他的话让她愣住了。

罗文欣赏着她脸上从惊恐到迷惑的转变，继续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向她揭示这个世界最残酷的秘密：“就在刚才，一个复制了你全部记忆和人格的‘你’，已经在火星的基地里苏醒了。从现在开始，她会代替你，拥抱你的父亲，继承你的一切。而你——”

他的目光犹如实质，一字一句地剖开她所认知的一切。

“——你，才是那个本该被销毁的‘原型’。欢迎来到现实，林小姐。所谓的传送技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与重生。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知道真相的‘局外人’。”

罗文无视了她眼中的惊恐，那份恐惧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对伟大作品的赞美。他松开她的手腕，任由磁力手铐冰冷地垂下，然后转身，踱步到主控台旁，姿态闲适得如同在向学生授课。

“你把它想得太复杂了，林小姐。其实原理很简单，就像复制一份电脑文件。”

罗文的声音在空旷的主控室里回响，清晰而沉稳，与她急促的呼吸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首先，当你在传送舱里站好时，系统会对你进行一次全面的‘扫描’。这不仅仅是测量你的身高体重，而是深入到原子层面。我们会记录下你每一个细胞的精确位置，每一条神经元的连接方式，甚至你大脑中此刻的电化学信号——也就是你当时的思想和情绪。我们称之为‘结构采样’与‘意识映射’。”

他一边说，一边在全息屏幕上调出了一幅复杂的人体结构光影图，那是刚刚从她身上扫描下来的数据模型，一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由无数数据点构成的“林诗韵”。

她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个数据构成的自己，身体因难以置信而开始轻微颤抖。手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细微的撞击声。

“但这还不够，”罗文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创造者独有的骄傲。“这些数据只是一个空壳，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真正的关键，在于‘人格重塑’。我的AI，在扫描你的同时，已经访问了你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数据痕跡——你在社交网络上的每一条动态，你和朋友的每一段私人通讯，你的消费记录，你的医疗档案，你的一切。它通过分析这些海量信息，构建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数字人格’。一个知道你所有秘密，拥有你所有习惯，甚至能预测你下一句话会说什么的‘你’。”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响。那份对隐私被彻底侵犯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对手铐的恐惧。她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一步，就是‘再创造’。”罗文伸出手，指向观测舷窗外的传送舱，又指了指天花板，仿佛在示意遥远的火星。“我们将这份包含了你身体蓝图、当前记忆片段和完整数字人格的数据包，通过量子纠缠网络瞬间发送到目的地。在那边，另一台设备会用最基础的物质——水、碳、氮——作为原料，按照数据包的内容，将你完美地‘打印’出来。原子不差分毫。”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她，目光平静地迎上她那双写满了惊骇的眼眸。

“现在你明白了吗？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东西被‘传送’。我们只是在一个地方读取信息，然后在另一个地方用新的材料重建。为了让这个‘复制品’成为世界上唯一的‘你’，为了让这场骗局完美无瑕……”

罗文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主控台上那个依旧亮着的【销毁】按钮上。

“……就必须把‘源文件’，也就是你，彻底删除。”

“不……”

一声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呢喃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林诗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疯狂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罗文所说的一切。“不……不可能……你骗我！这是犯罪！这是谋杀！”

她的第一反应是激烈的否认，这是人类面对无法承受的真相时最本能的防御。她用力拉扯着手上的镣铐，金属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但这只是徒劳。

“我爸爸……我爸爸是林正德！他会杀了你的！他会把这里夷为平地！”她开始语无伦次地威胁，搬出了自己唯一的靠山，但声音里的恐惧却出卖了她的色厉内荏。

当她的目光再次触及那个代表着“删除”的红色按钮时，所有的伪装瞬间崩溃了。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按钮，那是她的墓碑。她终于理解了自己所处的绝境——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个伟大技术唯一的“瑕疵”。

泪水终于决堤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手铐将她的双手无力地束在身前。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罗文，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哀求。

“求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我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一个字都不会说……求求你……”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此刻卑微得如同尘埃。她所认知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她所期待的未来，都在罗文平静的叙述中，被碾得粉碎。

罗文看着瘫坐在地上、完全崩溃的林诗韵，脸上依旧没有波澜。她的哀求和眼泪，对于缔造了这个时代规则的他而言，毫无意义。他需要的不是她的屈服，而是让她彻底认清现实。

他轻轻敲击了一下控制台。

主控室的一面墙壁瞬间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高清显示屏，画面微微闪烁后，呈现出火星阿尔法基地的景象。

那是一个充满未来感的金属大厅，舷窗外是火星特有的橘红色天空和荒凉地貌。一个穿着银白色制服、身形高大、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正焦急地等在接收舱门口，正是银河矿业集团的董事长——林正德。

画面中的接收舱门缓缓滑开，另一个“林诗韵”走了出来。她穿着和面前这个女孩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裙，脸上带着一丝传送后短暂的茫然，但很快就被看到父亲的喜悦所取代。

“爸爸！”

画面里的“林诗韵”发出一声欢呼，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扑进了林正德的怀抱。

“诗韵！我的宝贝女儿，你终于来了！”林正德紧紧地抱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宠爱。“传送还顺利吗？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呀，感觉就像睡了一秒钟，很神奇！”“她”仰起头，笑得无比灿烂，眼中闪烁着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这幅父女情深的温馨画面，通过巨大的屏幕，清晰地投射在瘫坐在地上的林诗韵眼中。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正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父爱，说着本该由她来说的话。那笑容、那语气、那撒娇的姿态——完美得让她自己都找不出一丝破绽。

一种比死亡更深邃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那是一种被彻底取代、被从世界上抹除的虚无感。

罗文适时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开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看见了吗？完美的复制品。但你或许会好奇，为什么她连思想和情感都和你同步。”

他走到她的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失魂落魄的脸。

“在‘意识映射’阶段，我们捕获了你大脑中约百分之一的即时神经活动。但这百分之一是关键。它就像一粒种子。我们利用量子谐振技术，让火星接收端那个新生成的大脑，与这粒‘种子’产生共鸣。在那一瞬间，她的思维方式、她的神经冲动模式，就已经和你完全等同了。”

罗文顿了顿，给了她一点消化这恐怖信息的时间。

“然后，我的人格重塑AI会接管一切。它会用你过去十几年的全部人生数据作为养料，来‘喂养’这颗种子。它会填补那缺失的百分之九十九的记忆，重塑你的性格，你的好恶，你所有细微的习惯。所以，当她苏醒的那一刻，她坚信自己就是你。她拥有‘你’正在传送的连续记忆。她就是林诗韵。”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屏幕上那温馨得刺眼的一幕。

“看看吧。你的父亲很高兴。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现在拥抱的，只是一个用数据和水堆砌出来的，完美的替代品。而真正的你，却在这里，作为一个多余的、本该被销毁的错误，跪在我的脚下。”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林诗韵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她看着屏幕上那个“自己”被父亲宠溺地揉着头发，看着他们手牵手走向基地深处，那幅画面彻底摧毁了她的理智。

她不再哭泣，不再哀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源于存在被否定的疯狂。她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朝罗文撞过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你这个魔鬼！你还给我！把我的人生还给我！！”

她的攻击毫无章法，充满了绝望。罗文只是轻易地侧身躲开，任由她因为力竭而再次摔倒在地。

她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铐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只能抬起头，用一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无尽怨恨与疯狂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理智的堤坝已经彻底崩塌，她唯一剩下的，只有被剥夺一切后的歇斯底里。

罗文看着她在地上徒劳地挣扎，那份歇斯底里的疯狂在他眼中不过是孩童的无能狂怒。他缓步上前，弯下腰，毫不费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提了起来。

她的身体很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尽管她还在扭动，试图用牙齿、用指甲攻击他，但那点力气在他绝对的掌控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你以为凭这点力气就能反抗我？”罗文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带着一丝嘲弄的温度。他的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滑下，最终按在了她的后腰上，将她完全禁锢在他的怀里。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一股抑制不住的战栗从脊椎窜遍全身。那不是因为恐惧的加剧，而是源于一种被彻底物化、被当作玩物审视的屈辱。她那疯狂的挣扎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原本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俏脸，此刻竟缓缓恢复了平静。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她不再嘶吼，不再攻击，只是任由罗文将她禁锢在怀中。那双沾着泪痕的眼眸缓缓抬起，直视着他，里面汹涌的恨意几乎凝成了实质，但在这片恨意的深处，却燃起了一簇理智的、冷酷的火焰。

罗文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一丝意外，但依旧按照自己的步调，在她耳边用陈述事实的语气，给予她最后的审判。

“你本来就该在传送成功的那一瞬间被销毁的。”罗文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让她起鸡皮疙瘩的痒意。“你的存在，对这个完美的系统而言，是一个‘错误’，一个需要被清理的冗余数据。”

他顿了顿，感觉着怀中那具身体虽然不再挣扎，但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就算火星上的那个复制体构造失败了，又有什么关系呢？”罗文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无所谓。“我只需要重新启动一次构造程序，最多不过是多消耗一些能量而已。一个新的、完美的‘林诗韵’又会诞生。你的生命，你的独一无二，在我这里，不过是一个可以无限重来的程序。”

他松开按在她后腰上的手，转而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得更高，强迫她与他对视。他欣赏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照出自己冷漠的身影。

“我之所以把你留下来，没有按下那个按钮……只是因为，在扫描完成的最后一刻，我觉得你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很可爱。仅此而已。”

罗文以为这番话会彻底击垮她，会让她陷入更深的绝望。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林诗韵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了一抹极度冰冷的、带着浓浓讥讽的弧度。

“可爱？”

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沙哑，却清晰无比。她笑了，不是崩溃的狂笑，而是一种洞悉了什么之后的、充满蔑视的冷笑。

“我明白了。”她看着罗文，那眼神不再是一个待宰羔羊的眼神，而像是一个棋手在审视自己的对手。“你费尽心机，构建了如此庞大的骗局，把自己伪装成无所不能的‘神’。但你终究不是。”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剖开他的灵魂。

“一个真正的神，是不会有‘可爱’这种无聊的情绪的，更不会因为这种情绪，就去破坏自己规则的完美性，留下我这么一个巨大的‘隐患’。”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所以，你不是神。你只是一个躲在幕后，玩弄着谋杀与重生游戏的……变态而已。一个拥有强大力量，内心却存在致命缺陷的凡人。”

她停止了笑，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你留下了我，这是你犯下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听到她那番条理清晰、锋芒毕露的分析，罗文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真的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欣赏与愉悦的笑声。这空旷的主控室里，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事物了。

“精彩。”罗文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甚至向后退了一步，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他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的艺术品般打量着她，点头称赞道：“非常精彩的分析。看来林正德先生不仅给了你美丽的容貌和优渥的生活，还给了你一个远超常人的头脑。”

罗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但眼神却随之变得愈发深邃和危险。

“但是，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林小姐。”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承认自己是个有弱点的凡人，和这个凡人能不能掌控你的生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罗文转身，在控制台上随意地划过。瞬间，她身上的那件白色长裙的材质、纤维密度、能量反应等一系列数据便呈现在全息屏幕上。紧接着，是她皮肤下每一条血管的流动、每一次心跳的频率、甚至她此刻瞳孔的缩放数值。

“从你踏入传送舱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体对我而言就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你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用于通信或定位的植入物，没有任何隐藏的武器或工具。这里，”罗文环视了一圈这巨大的主控室，“是一个信号的绝对死域，物理上的完全隔离区。没有任何信息可以传入，更没有任何信息可以传出。”

他再次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将她最后的反抗意志一点点压垮。

“所以，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做呢？反抗吗？”

罗文饶有兴致地反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凭你这被手铐束缚的双手？还是凭你那颗虽然聪明，但在此刻却毫无用处的大脑？林诗韵，你要认清一件事——在这里，你的智慧，你的身份，你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你唯一的价值，就是取悦我。而你反抗的样子，恰好……最能取悦我。”

他的话语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所有的可能性都彻底封死。理智告诉她，他说的是事实。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金属囚笼里，她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

林诗韵那刚刚燃起的斗志，在罗文残酷而绝对的现实面前，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努力不让自己再次崩溃。她聪明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搜寻着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和机会。

但她什么也找不到。

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终于，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绝望。不是因为恐惧死亡，而是因为面对绝对力量时，智谋与勇气的彻底失效。

罗文看着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绝望，心中的愉悦感又增添了几分。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远比单纯地消灭她的肉体更有趣。他决定再往她的伤口上撒一把盐，用言语去剥离她最后一层名为“高贵”的外壳。

他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讥笑，语气中充满了恶意揣测与侮辱。

“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生活一定很无趣吧？”罗文缓步踱到她面前，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和纤合度的身段上肆意游走。“为了寻找刺激，私底下的生活一定很混乱吧？我猜猜……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是不是很流行玩一些禁忌的游戏？比如说，违法豢养几个经过基因调整的‘宠物’当奴隶？满足你们那些不可告人的欲望？”

他故意把“奴隶”两个字说得很重，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然而，这一次，林诗韵的反应再次超出了罗文的预料。

面对他这堪称下流的污蔑，她的脸上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羞愤、恼怒，或是被说中心事的慌乱。

她只是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罗文。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鄙夷。

“原来……在你这种人的想象里，权力和财富的顶端，就只有这种低级的、肮脏的玩法吗？”

她开口了，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逻辑却清晰得可怕。“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沉溺于绝对的控制欲和对他人的践踏之中？你错了。”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看穿了罗文内心最深处的阴暗。

“我承认，我的生活确实优渥。但这不代表我的精神世界和你一样贫瘠。我的时间，都用在学习量子物理、星际航行理论和超光速通讯的研究上。我最大的乐趣，是和我父亲探讨戴森球的构想，是在模拟器里设计下一代殖民舰的蓝图。我对你口中那种肮脏的‘游戏’，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干净。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对未来和知识充满无限憧憬的时候，她的世界观里充满了星辰大海的浪漫，而不是阴暗角落里的龌龊。罗文的污蔑，对她而言，不仅没有造成伤害，反而暴露了他自身的格局。

她看着罗文，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

“现在我更加确定了。你不过是一个被力量冲昏了头脑的疯子。你的眼界，决定了你永远也无法理解真正的‘乐趣’是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所以，你想把我变成你的奴隶？可以。但你得到的，只会是一具空洞的躯壳。你永远也别想征服我的思想。”

说完这番话，她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了下巴。那姿态，不像是一个阶下囚，反而像一个准备慷慨赴死的圣女。她用自己的方式，构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将罗文隔绝在外。

罗文静静地听完她的话，看着她那副决绝而骄傲的姿态，脸上的讥笑缓缓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玩味的表情。

他点了点头，像是赞同了她的说法。

“你说得对。强迫一个拥有如此清晰自我意识的灵魂屈服，确实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情。我承认，在这方面，我可能低估了你的意志力。”

罗文的话锋听起来像是在让步，林诗韵紧闭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更锋利的冰锥，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刚刚筑起的精神壁垒。

“但是，你似乎又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

罗文走上前，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她光洁的额头，那动作仿佛带着一丝怜悯。

“你的思想，你的意志，你的骄傲……所有你引以为傲的东西，对我来说，都只是一段可以被无限复制的‘代码’而已。”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恶魔的低语。

“那个在火星的克隆体，她不仅仅是复制了你的记忆。她继承了你完整的神经元拓扑结构，完美的复制了你的脑回路。这意味着，她拥有和你完全一样的智商，和你完全一样的思考模式。你擅长的量子物理，她也擅长。你脑中关于殖民舰的蓝图，她脑中也同样清晰。”

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耳边。

“所以，那个‘你’，会继续你未完成的目标。她会和你父亲一起探讨戴森球，会参与下一代殖民舰的设计。她会实现你所有的梦想，继承你所有的荣光，成为林正德最骄傲的女儿。她会把你的人生，以一种你最期望的方式，完美地走下去。”

罗文直起身，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反应。

“而你，”他摊开手，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你在这里坚守的所谓‘精神壁垒’，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守护的骄傲，早就在另一个人身上完美地延续下去了。你在这里的任何抗争、任何坚守，都只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备份’，在进行一场无人喝彩的、可悲的自我感动而已。”

“你……！”

林诗韵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动摇。

罗文说的没错。

她最引以为傲的、赖以对抗他的精神支柱——她的智慧、她的梦想——这些东西已经被完美地复制和继承了。那个替代品不是一个空壳，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她”。

那么她在这里的坚持，又算什么？

她守护的一切，早就在另一个时空得到了实现。她引以为傲的独一无二，从根本上，就不存在了。

这一刻，她那坚固的精神壁垒，从内部，开始出现了一丝崩塌的裂痕。

罗文看着她眼中那道崩塌的裂痕，满意地点了点头。摧毁她的意志，需要耐心，更需要精准地打击她最在意的部分。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从社会规则和个人欲望的层面，给予她更彻底的打击。

“你说的对，你的精神世界很丰富。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来玩这种‘低级’的游戏？”

罗文拉过一张悬浮椅坐下，与她保持平视。这让她产生了一种他们正在“平等”对话的错觉，从而更能听进去他的话。

“复制一个人的思维，创造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复制体——这在《日内瓦高级公约》里，被定义为最高级别的反人类罪。一旦败露，我将成为整个文明的公敌。”罗文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所以，我只能把它包装成‘远距离传送’。一个听起来无害、甚至伟大的名字。”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姿态放松而自信。

“这么多年来，这项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你以为我没有遇到过怀疑者吗？有。但他们都消失了。你以为我没有遇到过想窃取技术的对手吗？有。但他们连同他们的家族，都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我建立了一个完美的闭环，一个无人能挑战的帝国。”

罗文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自己一路走来的血腥与辉煌。

“实话跟你说吧，林诗韵。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多到我几辈子都花不完。精神食粮？我可以随时进入任何一个历史名人的数据库，与他们的数字人格对话，从苏格拉底到爱因斯坦。我从不缺乏思想上的交流。”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原始的欲望。

“但是，我没有你所拥有的东西。”

“我没有一个像林正德那样站在银河系财富顶端的父亲。我没有一个从出生起就注定要继承庞大商业帝国的家族背景。我靠着自己的大脑和双手，从一无所有爬到今天的位置。而你，林诗韵，你生来就在云端。”

罗文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甚至有些扭曲的笑容。

“所以，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一个像我这样的‘泥腿子’，现在却能掌握一个地位远比我高贵的大小姐的生死。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你是存在还是消失。这种感觉……远比赚钱或者和那些死去的哲学家聊天，要来得刺激得多。”

他重新靠回椅背，摊开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坦诚。

“这就是我不会马上把你弄死的原因。你不是我的奴隶，林诗韵。你是我收藏的，一件独一无二的、证明我自身力量的‘战利品’。”

这番话，比之前任何的威胁和揭秘都更加恶毒。

它彻底否定了林诗韵作为“人”的价值。在罗文的世界里，她不是一个拥有独立思想的个体，不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甚至不是一个可爱的玩物。

她只是一个标签，一个满足他那源于自卑和扭曲的、对上层阶级进行报复和掌控的欲望的工具。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她高贵的出身，在这一刻，不再是她的护身符，反而成了将她牢牢钉死在这里的、最沉重的枷锁。

罗文将她的一切价值归结于一件满足他扭曲欲望的“战利品”。这本应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期待着看到她彻底崩溃、精神被碾碎后那空洞麻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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