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电子密码锁发出“嘀嘀”两声轻响，厚重的防盗门应声向内开启。我将门完全推开，一股干燥且略带清冷的室内空气迎面拂来，与门外那潮湿黏腻、混杂着城市喧嚣与雨水腥气的夜晚形成了鲜明至极的对比。

“进来吧。”

我的声音在这间面积约一百平米、陈设极为简约以至于显得有些空旷的空间里，产生了一丝轻微的回响。我侧过身体，为身后的人让出了进入的通道。

绫小路凉一——这个我在雨夜小巷里一时冲动“捡”回来的、堪称巨大的麻烦源头，此刻正以一种全然的、近乎本能的警惕姿态，伫立在玄关的边缘。

他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锐利，飞速地掠过玄关、客厅，最终定格在那面占据整片墙壁的巨大落地窗上。

窗外，池袋不夜城的万千灯火，在连绵不绝的雨幕中化作了大片模糊而璀璨的光晕，将这片空间映衬得如同悬浮于都市上空的寂静方舟。

“这里……真的是你家？”

他终于开口，声线里带着力竭后的轻微沙哑，以及更为突出的、毫不遮掩的怀疑。对于一个自幼在极致奢华环境中成长、见惯了世面的财阀少爷而言，即便如今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也足以在瞬间判断出，这套位于核心地段、拥有如此视野的公寓，其价值绝非一个普通的便利店夜班兼职员所能承担。

“如你所见，只是一个用来睡觉的落脚处而已。”我避重就轻地回答，同时弯腰从鞋柜深处取出一双未拆封的客用拖鞋，沉默地放置在他的脚前。我没有去解释这处住所的来源，任何牵强的解释都只会引向更多需要圆谎的漏洞。在此刻，保持沉默是最有效的伪装。

我自顾自地脱下那双已经被雨水浸透的皮质短靴，换上舒适的家居拖鞋，随后径直走向客厅，将那把印有便利店logo的透明雨伞随意地靠在了墙角。

凉一依旧停留在玄关处，静默地站立了十几秒，仿佛在暗中评估着此地的安全系数。最终，他似乎得出了某种结论，开始动作缓慢地脱下自己那双沾满了泥泞与污渍的短靴，换上了我为他准备的拖鞋。他的动作极为轻巧，几乎未曾发出任何声响，如同一只偶然闯入陌生人类领地的野生猫科动物，每一步都带着天生的谨慎与疏离。

“你全身都湿透了，左手边就是浴室，去冲个热水澡。再这样下去，就算失血过多要不了你的命，急性肺炎也足够让你躺进医院。”我伸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柔和的暖黄色光线瞬间自天花板洒落，驱散了房间内原有的清冷感。我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向开放式的厨房区域，准备烧一壶热水。

“那……换洗的衣服……还有毛巾……”他依旧站在客厅中央，身形因为不确定而显得有些局促。那身湿透的袴服沉重地贴在他的腿部，不断向下滴落的水珠在地板上晕开一小圈一小圈深色的痕迹。

“毛巾在浴室的储物架上，全都是未使用过的。至于衣服……”我拉开橱柜门取出电热水壶，动作微微一顿。

这确实是个实际问题。我的住所从未接待过任何访客，自然也没有准备适合客人穿着的衣物。以我的体型，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毫无疑问会显得过于宽大。

“你先去洗澡，衣服的问题我来解决。”我将水壶注满水，按下开关，听着它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随后转身走向客厅一侧的嵌入式储物柜，开始翻找。

凉一没有再提出异议，他沉默地接受了这个安排，依言走向了浴室的方向。

我听着他走进浴室，关上门，紧接着，是花洒被打开后水流冲击地面的“哗哗”声响。整个公寓再次被一种奇异的安静所笼罩，只剩下厨房里烧水壶工作的声音作为背景音。

我在储物柜的最底层，找到了一套全新的、没有任何品牌标签的纯棉T恤和运动短裤。这是所属机构后勤部门定期配发的标准备用物资之一，如同我公寓里的大部分物品，只具备最基础的功能性。

我拿着这套衣物走到浴室门口，正准备抬手敲门，却发现浴室的门并未完全闭合，而是留下了一道约一指宽的缝隙。温热的水汽正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携带着我常用的那款廉价沐浴露的清淡香气。

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正想开口提醒他记得锁门，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穿透那道缝隙，瞥见了门内的景象。

凉一正背对着门口，站立在花洒之下。他已经脱去了那件湿透的衬衫和袴裤，赤裸的背部完全暴露在氤氲的水汽之中。水流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沿着他白皙而线条清晰的脊背蜿蜒流淌。他的身体骨架纤细，却并非瘦弱，匀称的肌肉覆盖其上，勾勒出如同年轻猎豹般流畅而蕴含力量的轮廓。

常年积累的格斗伤痕在他皮肤上留下了明显的印记，几处新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在热水的冲刷下微微泛着红，与他大片的雪白肌肤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视觉对比。

然而，真正让我感到些许意外的，是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弯下腰，伸手褪去身上最后的遮蔽——那条内裤。

那是一条……底色为白，上面印着粉色细小格纹的平角内裤。

当这件与他本人所散发出的狠戾、冰冷气质形成巨大反差、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可爱”意味的贴身衣物，被他随手脱下，与那堆沾染了血污和泥泞的外衣一同丢弃在地面上时，我没能完全抑制住喉咙里涌起的一丝气流，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乎被水声完全掩盖的短促气音。

这微不可闻的声响，却仿佛瞬间打破了某种无形力场的平衡。我们之间自相遇起便持续存在的、剑拔弩张的戒备气氛，似乎被这一个小小的意外，戳开了一个微小的孔隙，悄然泄漏掉了一部分。

但下一秒，我就无法再为此感到任何一丝好笑了。

因为凉一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转过了身。

我们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缓冲地、隔着那道狭窄的门缝，骤然碰撞在一起。

他就那样一丝不挂地站立在原地，温热的水珠顺着他线条优美的锁骨、平坦却不失精韧的胸膛、紧实收窄的腰腹一路滑落，最终没入双腿之间隐秘的阴影地带。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被人窥见隐私的惊慌或是羞赧，那双漆黑的眼眸依旧锐利得惊人，只是在看清门外是我的瞬间，极快地掠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困惑。

[uploadedimage:22455569]

而我，田中海斗，一个自认见识过无数血腥场面、心智早已被锤炼得坚如磐石的前任不良团体总长、现任秘密特工，在此时此刻，却做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反应——我猛地侧过头，甚至下意识地抬起了手，用手背遮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该死！我到底在干什么？这反应简直比初次执行危险任务时还要来得狼狈！

“……你在那里做什么？”凉一的声音隔着水声传来，带着纯粹的不解，“是门没有关好吗？”

“咳……没事。”我强迫自己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线恢复成一贯的平稳，“我只是来给你送换洗的衣服。”

“哦。”他简单地应了一声，随后是赤脚踩在湿滑瓷砖上的轻微脚步声。他居然就这么坦然自若地、浑身湿漉漉地径直走到了门边，伸出手，从我手中接过了那套衣物。

“喂，我说你……”我依旧维持着侧头的姿势，有些无奈地开口，“至少……先用毛巾遮挡一下怎么样？”

“为什么？”他的反问来得理所当然，仿佛我在提出一个极其怪异的要求，“我们都是男性，这有什么问题吗？”

[uploadedimage:22455583]

“……”

我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找不到任何能够反驳的论点。

他说的没错，我们都是男性。那我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反应又算是什么？或许，是那张过于精致昳丽的面容所带来的冲击力，在潜意识里模糊了某些界限，让我在某个瞬间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真是荒谬至极。

“砰。”

浴室的门被他从里面彻底关紧，阻断了我的视线，也隔绝了大部分水声。

我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抹有些异常的、加速跳动的节奏。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他接过衣物时，指尖那带着水汽的、微凉的触碰感。

我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无序的思绪强行驱散，转身回到厨房。

水早已烧开。我从橱柜里取出两个朴素的白色马克杯，放入红茶包，注入滚烫的开水。接着，又从冰箱旁的壁柜里拿出了备用的家用急救箱。当我将泡好的红茶和急救箱一并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时，浴室内的水声也恰好停止了。

又过了几分钟，浴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凉一走了出来。他并没有使用我挂在门后挂钩上的备用浴袍，而是直接穿上了我给他的那件纯白色棉质T恤。

我的身高接近一米八五，而他的目测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二左右，肩宽和骨架都比我小上一圈。因此，这件我穿着合身的T恤，套在他身上，简直变成了一件宽大异常的“连衣裙”。T恤的下摆长长地垂落，几乎盖过了他大腿的一半，将下面那条同样属于我的运动短裤完全遮掩，只留下两截笔直修长、因刚沐浴过而透着健康淡粉色的腿部线条。

[uploadedimage:22455807]

他正用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有些笨拙地擦拭着自己那头湿透的乌黑长发。发梢不断滴落的水珠，浸湿了他胸前的棉质布料，让那片区域的白色变得有些半透明，隐约勾勒出其下少年人单薄却结实的胸膛轮廓。

整个空间里，开始弥漫开一股清新的、带着皂角干净气息的香味，那是我常用的廉价沐浴皂的味道，此刻却与他身上散发出的、干净而温热的体温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心神不自觉松弛下来的气息。

“过来这边坐。”我指了指客厅中央那张宽大的灰色布艺沙发，“先把头发彻底吹干，然后再处理你身上的伤口。”

他看了看我，又视线扫过沙发，最终还是没有提出异议，迈步走过来，在我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由于T恤实在过于宽大，他坐下时，衣摆不可避免地向后缩去，几乎要暴露出腿根处危险的区域。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不自在地伸手向下拉了拉衣角。

[uploadedimage:22455886]

我起身走到电视柜旁，从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了吹风机，插好电源。

“我自己来就可以。”看到我拿着吹风机走向他，他立刻出声，语气中带着惯有的、不愿依赖他人的抗拒。

“你确定要自己处理？”我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以你头发的长度和厚度，自己吹干要花费很长时间。还是说，你打算顶着这一头湿发休息，然后明天因为高烧引发并发症，让我不得不呼叫急救车？”

我的话语似乎再次起到了关键作用。他抿紧了线条优美的嘴唇，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只是身体依旧坐得笔直，脊背绷紧，像一只虽然接受了帮助但仍旧充满戒备的幼兽。

我走到他身后，按下了吹风机的开关。温暖而强劲的风流立刻从风口涌出，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我伸出手，手指轻轻地穿入他浓密而顺滑的发丝之间。他的发质极好，即便经历了雨水的浸泡和血污的沾染，在彻底清洁后，依旧如顶级黑绸般柔软光滑。

我的指尖耐心地拨动着他湿漉的发根，让暖风能够均匀地渗透每一层发丝。起初，他的身体因为我的触碰而显得异常僵硬，但随着头皮传来的暖意和舒适感，他那一直紧绷着的肩颈线条，终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软化、松弛下来。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浓密而卷翘的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小片扇形的阴影。收敛起所有尖刺与锋芒的他，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单纯因为疲惫而显得温顺的、容貌出众的少年。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在吹风机持续不断的噪音背景音中，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捕捉的迷茫，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什么？”我假装没有听清他的问话，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

“……不，没什么。”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头发很快就被彻底吹干了，蓬松而柔顺地披散在他的肩头。我关掉了吹风机，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声音，陷入一片深沉的静谧。

“好了。”我将吹风机的电线缠绕好收起，坐回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将茶几上的急救箱向他推近了一些，“现在，该处理伤口了。你自己能行吗？还是需要我帮忙？”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急救箱，取出消毒棉签和棕色的碘伏溶液，开始自行处理手臂和腿部那些较为浅显的划伤与淤青。他的动作显得相当熟练，显然对于处理这类外伤早已是家常便饭。然而，当他尝试扭动身体，去处理位于后背和肩胛骨区域的伤口时，动作立刻变得笨拙而困难。

“还是我来吧。”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次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只是沉默地、配合地将身体转向我，同时抬手，将身上那件宽大的T恤下摆向上卷起，一直拉高到肩胛骨上方，将整个线条流畅、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背部完全暴露在我的视线中。

他的背上，深浅不一、新旧交错的伤疤构成了复杂的图谱。最为严重的一道新伤，是从左肩斜着向下，一直延伸到后腰附近的一道狭长伤口，虽然不算太深，但皮肉有些外翻，看上去颇为狰狞。

我用镊子夹起饱蘸碘伏的棉球，动作尽可能轻缓地为他清理伤口边缘。当冰凉的消毒液触碰到破损的皮肉时，他的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但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吃痛的声音。

“觉得疼的话，说出来也没关系，这不丢人。”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放缓了一些。

“……多管闲事。”他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带着倔强的意味。

我不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而精准。仔细地清理完伤口后，我又为他涂抹上促进愈合的药膏，最后用一大块无菌纱布和医用胶带将伤口妥善地覆盖包扎起来。

“可以了。”我直起身，将用过的医疗废弃物收拾进垃圾桶。

他缓缓地将卷起的T恤下摆放了下来，重新遮盖住了那片触目惊心的伤痕。

“……谢谢。”他依旧低着头，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但确实传入了我的耳中。

“喝点热茶吧。”我将那杯已经泡得色泽浓郁的红茶往他面前推了推，试图用这个动作冲淡空气中流淌的些许尴尬气氛。

他顺从地端起马克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液体。

忙完这一切，持续工作与深夜惊扰积累的疲惫感，连同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开始强烈地向我发出抗议。

一股沉重得无法抗拒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上。我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已经逼近凌晨五点的位置。

“时间很晚了，必须休息了。”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你去卧室睡床，我就在客厅的沙发床这里将就一晚。”

我的卧室与客厅相连，里面放置的是一张标准尺寸的双人床。虽然这里没有预备客房，但客厅的这张沙发展开后就是一张足够成年人使用的沙发床，应付一夜完全不成问题。

听到我的安排，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复杂情绪的目光看向我，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那些话语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再多言，转身走到壁橱前，取出备用的被褥和枕头，开始在展开的沙发床上铺设。当我整理好一切，直起身时，发现他已经放下了茶杯，静静地站在一旁。

“卧室在那边，门没锁。”我指了指卧室的方向，“早点休息吧。”

说完，我伸手关掉了客厅的主光源，只留下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散发着昏黄而柔和的光晕，然后自顾自地钻进了刚刚铺好的被窝里，背对着客厅中央。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并没有立刻移动。他在那片昏暗中又静立了许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打算在沙发上坐到天明。

最终，在一片寂静里，我还是捕捉到了他起身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双拖鞋轻轻踩在木地板上、逐渐走向卧室的脚步声。

卧室的门被“咔哒”一声轻轻推开，随后又被同样轻柔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空间。

整个公寓，终于彻底沉入了一片万籁俱寂之中。

我躺在柔软却陌生的沙发床上，身体疲惫不堪，大脑却异常清醒，毫无睡意。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今夜发生的每一个片段——雨夜小巷中的初遇、那张在血色与雨水中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容、凌厉如风的身手、那条与他气质极端违和的粉白格子内裤，以及……那具在水汽氤氲中若隐若现、布满了战斗勋章的年轻躯体。

还有那缕仿佛依旧萦绕在鼻尖的、干净的肥皂清香。

“啧，果然是……捡了个天大的麻烦回来。”

我在一片黑暗中，无可奈何地低声自语，然后翻了个身，试图将所有这些杂乱的画面与思绪都强行屏蔽出去。

然而，在我的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无比清晰地告诉我：从今晚，从此刻开始，我那如同精密仪器般规律运行、平静得近乎死水的生活，已经被彻底打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小说相关章节：女装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