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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风空落眼前花水风空落眼前花(上)

小说:水风空落眼前花 2025-11-08 20:59 5hhhhh 9200 ℃

回到公寓,疲惫的林麦看见信箱里隐约显现出来的信封边角。

“又来了…一开始不闻不问,后来一月一封到一周两三封,就这么喜欢写信吗?”林麦咕哝着将信封勾出来,进门时尾巴烦躁甩动拍打门板的咚咚闷响令他心烦意乱。最近,他愈来愈没有办法专注地做一件事,生活中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总令他想起那只时刻对自己牵肠挂肚的华南虎。

他走进房间,随手把信封塞进敞开的抽屉里。小小的一方空间内,一小叠拆开的信封整齐地码放着,更多的信封在抽屉中凌乱地放置,像散乱在地的凋败落花。抽屉的一角,褪色的蓝编织绳静静地躺在那里,金属扣没有扣拢,于公寓昏黄灯光中闪动微弱的暗芒。

“嗡嗡——”手机在桌板上震动,屏幕上显示十几条未读内容。林麦瞟了一眼,尾巴轻轻扫过地面,最终还是选择清除消息提示。

萧索的秋风从窗外灌进来,林麦打了个寒战。“出逃”的行为并没有规划得很具体,小小的衣柜里只有平常穿的校服和一两件外套。他将领子拉得紧些,走向摇曳的窗。

林麦抬眼,翻腾的云雨迫近,瞬目的电光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他将窗户关紧,确认铁栓栓上后才离开卧室,随意从便利店的袋子里捞出一块三明治。

便利店的三明治并不好吃。林麦心不在焉地咀嚼着,一边背诵手里笔记本摘抄的词句。这味道,和自己给林老师做的差远了…不,想这些干嘛呢,反正他又不在意。林麦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要将飘远的思绪拽回来。

没有了林有山的生活,林麦再也听不到终日在自己耳边唠叨的声音。没有人会再为他做单调老套的早餐,没有人会再提醒他雨天带伞,没有人会再细心地擦拭他的伤口,没有人会再承担他心的温度。林麦的胸口像是破了一个洞,独属于他对林有山无限复杂的心绪不停地流淌出来。

林老师…现在会在做什么呢?还像以前那样批改作业到深夜吗?还跟以前一样闲时写写小诗吗?我不辞而别的行为,他也会很心痛吧。

不,他才不会呢。刚搬出来的那几天,他还不是一个信息都没有发,在学校里看见我就跟看见鬼似的故意冷落我,后来写的信里面也是一色的说教。似乎…林老师也想和我撇清关系呢。这残忍的想法狠狠攥住林麦的心脏,切实的抽痛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下意识揩了揩温热的泪水,又赌气似的甩甩脑袋,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倒在床上。

林麦自作主张搬出公寓以来,就靠着白天上学放学后做兼职勉强生活。林有山的信件里,每次都附着一些钱,他却固执地不肯用,原模原样地放在信封里。偶尔,同桌杨明会问询为什么林麦最近总是跟闷葫芦似的,有时也会有同学惊讶地谈论他和林老师之间的所谓“秘辛”。

管他呢,我和林有山只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别的什么。林麦自嘲地笑,眼角的泪花让他觉得自己很滑稽。

没有林老师,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闪电的轰鸣划破静谧的夜,将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的林麦惊醒。他的薄背心被汗水浸湿,眼眸剧烈颤动着,下意识夹在腿间的尾巴昭示他内心的恐惧。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十年前第一次在林有山的公寓里面对雷雨夜的那只无助的小土狗。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只有他自己。

林麦下意识抚摸左手腕处编织绳磨出的淡淡痕迹,试图像小时候那样从父亲遗留的消防徽章获取些许慰藉。他忘了,那枚徽章在匆忙中掉落在教师公寓里,再注意到时仅剩下扣子散开的编织绳。

林麦从床上爬起来,像一只虚弱的幼犬。帘外风雨飘摇,这注定是个不眠夜。他烦乱的思绪无法平静下来,目光移到袋子里那包没拆封的红双喜。

他想不起自己出于什么目的又买了这包烟。攥在手里的包装壳子被捏得变了形,不知想到了什么,林麦手中的力道慢慢放松,包装盒掉在地上的清脆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被放大。

不。我讨厌这个。

……

可是,可是我现在似乎真的很需要它。

沉默许久,林麦还是俯身捡起那盒烟,从中抽出一支,随意地叼在嘴里。他推开窗户,任由湿冷的风扑打在脸庞,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更清醒些。

一次又一次,林麦将烟从嘴边取下;一次又一次,林麦又赌气似地咬住烟嘴。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点燃烟,狠命地吸了一口。

“咳课壳氪颗!咳咳..!…”林麦显然还不能适应烟草的味道,这一口猛吸差点把他愉悦送走。但他仍不服气,一口又一口地用劲吸着,任由这种苦涩的气味麻痹自己破损的心。眼角被呛出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滑落,啪嗒啪嗒滴在地上。

“操!我真的!讨厌死烟了!”林麦撕心裂肺的叫喊淹没在雨幕里,就像他无法割舍的爱淹没在林有山刻意保持的距离里。

他倚靠着窗沿,身躯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燃烧了半截的烟头掉在背心上,烫出一个显眼的印子。他瑟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落寞而无声地在雨夜里流泪。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此刻的林麦是如此希望那只华南虎轻叩房门,像小时候那样将他揽入怀中。朦胧中,他仿佛看见年轻的林有山轻轻地哼唱《山丘》。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的温柔…”

林麦输了。在这场由自己挑起的无声对弈中,他满盘皆输。

凛冽寒风拍打着窗户,发出刺耳的声响。雨水越过窗沿落在林麦耳尖不明显的疤痕上,激得他犬耳一颤。雨丝拍打檐边的声音无边无际地回荡着,时间的流逝仿佛停滞在黎明之前。

林麦高大的身躯此刻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嘴筒子失魂落魄地在臂弯里埋得更深。林麦此时此刻真的很想念那个给予他安全感的怀抱,想念他身上廉价烟与老虎体味混合的气息,想念红烧鱼与浓稠的下饭汤汁,也想念不苟言笑的他面对自己的小小成就而露出的由衷笑颜。

他仍然记得那一天。他仍然记得自己激进地逼迫林有山承认对自己的感情时,林有山脸上的愤怒、讶异与羞赧,还有…深深的失望与打击。

可他太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了。如同在孤儿院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选择在林有山的手背上啃出细小的痕迹,以验证这一切是否都是父母双亡后虚渺杜撰的梦境。

这一次,他狠狠地在林有山心中最柔软的区域咬下一个血窟。林有山最脆弱的部分破了个口,滴出来的却不是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爱。

面对极力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林有山,林麦像是被当头棒喝,接下来林有山接二连三的冷落又一次又一次痛打落水狗。他不明白,明明林有山也对自己有感觉,为什么不能再勇敢些,哪怕勇敢一点点,承认喜欢自己呢?明明他在观星台上先用尾巴环着我,明明他下意识地想要将额头靠在我身上,明明民宿里他在卫生间里偷偷对着我自慰…

矛盾在升级。林有山一味地逃避,终于让林麦彻底感到疲惫。于是,在一天放学后,他出了校门,在平常回家的路前拐弯走进另一条街道。他累了,于是像林有山逃避真实的感情那样,逃出教师公寓,“逃出”林有山的生活。

逞一时之快,也许说的就是自己吧。林麦的思绪回笼,手中的信纸不知何时已经攥得皱皱巴巴。离开林有山,他似乎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变回那只茫然无措的小土狗。

“我真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林麦像是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含泪笑着喃喃自语。

林麦独自瑟缩在狭窄的房间内,围困小小自我密匣的锁链开始松动。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呢?

万一…林老师那天的话语也并非他真正的心意?

也许林老师并没有那么讨厌我,也许只是我太过激了?

……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当面问清楚。林麦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打算面对真正的内心。

——哪怕,这段本不该存在的扭曲情感将注定无疾而终。

林麦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将抽屉里散乱的一封封信挨个取出。朴素大方的信封,中间用火漆印封口。他拾起最上方的信件,轻柔地揭开那月牙形状的蓝灰色蜡封。他举起火漆,在灯光下细细查看,淡淡的松香令他的鼻尖微颤,这股好闻的味道让他精神一振。他并不记得林有山有火漆印章,更没有想到章刻的图案与他在习题册上涂出的咬痕分毫不差。

土狗兽人颤抖的爪子缓缓将信纸取出,却在看见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体时潸然泪下。

“致我的孩子,林麦:

见字如晤。

最近过得还好吗?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

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了书信的字迹,钢笔字的墨水在纸上晕出绮丽的色彩。林麦咬紧牙关,可心的创口无论如何都再也褪不去伤疤留下的印记。

雨不知何时停了,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气息刺挠得林麦打了个喷嚏。土狗兽人轻轻揩去眼角的珠华,用力将浑身蓬乱的毛发抖开,遥望窗外徐徐升起的耀光。

——————

林有山推开教师公寓的门,空荡的公寓内仍然没有他牵挂的身影。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向厨房,将菜市场买来的鱼肉放进冰箱。冰箱里,几碟几乎完好的红烧鱼静静地躺在那,浓稠的汤汁几近凝固。

教师公寓里不再充斥那样浓郁的青春与活力。林有山静静地坐在在书桌前批改作业,红笔在纸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翻开那本字迹熟悉的习题册时,有山的眉头拧成川字,又叹息着继续批改的动作。林麦这次的作业质量差得难以直视,大大小小的勾画圈点遍布整页,有些地方甚至干脆直接空白。自那天以来,林麦的状况看起来愈加阴沉,这几日更是连家都不回,他实在有些担心麦子——即使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本就不宽敞的教师公寓里仅剩林有山埋头工作的声响。没有了林麦老师长老师短的关切,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不止一次,林有山的耳朵捕捉到响动,回头期望那只小土狗笑嘻嘻地出现在自己身后,却只有自己狭长的影子投射在墙壁。

“错觉吗…看来最近休息确实不好,”林有山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昏昏沉沉的。几天来,林有山没有睡一个好觉。辗转反侧的夜晚,闭上眼他便会开始胡思乱想。麦子的身影于恍惚中与陈岩重合在一起,慢慢离自己远去。伸出手扑向幻像,他什么也摸不到。

林有山在卫生间里淋浴,绵密的泡沫随着爪子的揉搓裹满全身。蒸腾的水汽萦绕,热意从莲蓬头喷出,淋在有山健壮结实的臂膀,却无法驱散心中的阴霾。

沐浴更衣后,林有山将脏衣篓带出,顺手也将另只空着的也拎在手上。走到洗衣机前,他才恍然似回过神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把林麦的空衣篓也拿来了。华南虎叹了口气,将两只衣篓轻轻挂回原处,动作中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

林麦现在还好吗?

有山的心悄悄晃荡了一下,泛起阵阵涟漪。他仍旧固执地坚持,不肯向一贯听话的小土狗低头。他掏出手机,指尖在闪动的聊天栏游移不定。早已编辑好的消息,无法传递出的牵挂。

他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将手机屏幕熄灭放在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夜于无限的愁绪中被一点点拉长,直到噩梦中的有山也能感觉到习惯而来的孤独感压迫自己踯躅不前。他尝试摆脱牢牢钳制喉管的黑暗,竭尽全力想要呼喊那只棕黑色土狗逐渐渺小的身影。

可他什么也做不到。就像是无形的壁垒竖立在二人之间,有山跪坐在地,眼睁睁看着麦子远去、模糊,喉咙里仅存的挽留再也无法越过屏障,到达自己最爱的孩子的心。

“林麦!!”林有山挣扎着起身,灰蓝色的眸子于黑暗中隐隐透着水光。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教师公寓内回荡,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呐喊划破夜长夜。

林有山侧头看了眼时间,钟表的指针滴滴答答,跨步走向四点的刻度。无声地,天光渐渐代替夜的虚渺。他索性来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前天晚上做的一碟红烧鱼,加热起来打算将就着果腹。

汤汁在锅中收拢浓稠,热量将酱料的诱人香气激发出来。林有山夹起一块鱼肉,筷子在橘红色的汤汁里随意搅了搅,送入口中咀嚼。

一口接一口,林有山的表情越来越难看。鱼肉不再新鲜,他被林麦“捧上神坛”的红烧鱼,此刻味同嚼蜡。

筷子从林有山粗糙的爪掌间滑落在地上,酱汁表面被温热的泪打落出一个个明显的坑洞。

“林麦这孩子…”中年华南虎伏在案头,此刻泪流满面的样子像个没人安慰的幼童,“我做得哪里好吃了…”

林有山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轻轻叼在嘴里。倚靠阳台,林有山一下又一下揉捏眉心,尾巴烦躁地撩动地板上的浮尘。秋风拂过脸颊,寒意沁透心底。

他掏出火机,点燃烟头,伏在沿边沉默地吸着。吞吐而出的烟圈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对林麦与日俱增的担忧与念想于心中凝成实质,并不断占据更多的重量。

可他不敢面对林麦,面对这个从八岁起就跟在自己身后软软地喊“林老师”的小土狗。他自始至终都只想要践行对已故挚友的承诺,做林麦的监护人,好好地抚养他长大。为此,他不惜割舍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极力划清自己与林麦的界限。

对不起,林麦。

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我能做你的林老师,且只能做你的林老师。

林有山的心被林麦狠狠剜下一块,苦涩的滋味从缺口无休止地扩散至全身。林麦那天的话语在他看来简直是违背良心,是道德败坏。身为林麦名义上的养父,怎么可以做出和养子谈恋爱的行为?更何况,他还是一名语文教师,是一名班主任,更需要以自身为榜样,为学生们树立良好的三观。

但,林麦尖锐地捅向他薄弱之处的言语,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我…真的是一名合格的监护人吗?

一直以来,林有山都是安安静静独自生活的类型。他曾经也向往过自己的美好未来,甚至向往着与自己的发小陈岩在一起的场景,直到他收到土狗兽人的结婚请柬,直到他注视那位消防员抱着新生儿悲哀而喜悦的神情。

大概从那时起,林有山就不再盼望自己的幸福了。日复一日的教书生活,让他觉得一直这样冷淡地过完一生,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他原以为这样无波无澜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至他渐渐老朽,生命凋零。友人临终托孤的诉求打破了这一切,他如何能狠下心来弃那脆弱的孩子于不顾呢?更何况…那孩子与他父亲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翻版。

从八岁到十八岁,小家伙在他无言而备至的关怀下渐渐成长为高大健壮的青年。他不再是那个会害怕打雷下雨的孩子,逐渐丰满的羽翼令林有山感觉终有一日他会挣脱自己的保护,以自由鲜活的灵魂飞翔。林有山也老了,背脊即使刻意挺直也不再像二十岁时那样魁梧,心灵即使尽力设防也不再像二十七岁那样坚韧。

自从林麦十六岁对自己展现出似有若无的情愫时,他便察觉出一丝不对。那种眼神,敬畏中带着些许憧憬,向往中带着些许欲求,就像是想要把自己据为己有。可他脸上那样单纯的笑容,让林有山无法相信这只土狗兽人会有什么阴暗扭曲的欲壑。

林麦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显得笨拙而刻意的求偶行为在挑战他的底线。他明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假装无事发生。然而,他的一部分心似乎早已归属于林麦——不是单纯的监护者对被监护者的保护,而是那种暧昧的令他自己也感到恐惧的依恋。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精心制作的三明治,习惯了课桌前认真学习的身影,习惯了那一声声“林老师”的亲切问候。作为一只成年的雄性兽人,他的本能正在渴求着、呼唤着,对象却是自己亲手抚养的小土狗。

不,那只小土狗早已长成富有青春的朝气与魅力的健壮成年兽人了。还记得他第一次撞破林麦遗精时的场面,他仅仅是为自己孩子身体的逐渐成熟而感到欣慰;可不知什么时候,看到林麦匀称美好的肌肉线条也会使他的尾巴下意识轻轻上翘。

林有山觉得自己很恶心。恶心透顶。林麦对他表明心意之后,为何他在气恼之余会有那么一丝愉悦?他明明应该态度坚决地教育养子,为何就是狠不下那个心?在阳光下闪耀的林麦的身影,为何自己会有那么一丝想要独占的扭曲想法?在民宿里的那一夜,他居然意淫自己的养子自慰…

我真是个混蛋。这么想着,林有山疲惫地将早已燃尽的烟头丢进铁烟灰缸。合不拢的盖子下面,烟头七零八落地堆在一起。

林有山站在房间门口,视线向林麦的房间内游移,夕阳的余晖下,什么东西反射的光线被他捕捉。他缓缓走去,脚步轻柔,仿佛林麦还在房间里学习。门框边上,他终于看清反光的来源——那枚红色的消防徽章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在匆忙中遗落。林有山的心口一紧,颤抖的爪子在碰到徽章边缘的爪痕时一顿,又轻轻拾起,珍重地放在胸前的口袋。那小子,还是这么不小心…

林有山决定向林麦问个清楚。第二天放学前,他下课后先一步等候在校门口,拦住林麦的去路。

“为什么最近不回教师公寓?”纵使他心中有万千说不清的愁绪,开口却只能说出那句一贯的带着问责意味的严肃话语。不知为何,怎样的思念从他的口中都会变成家长式的苛责。

“林老师…”林麦被突然出现的有山吓了一跳,脸上的神色由惊讶变得冷漠,“您不是很忙吗?宁愿冷落我也不愿意放下架子,现在倒来找我训话?”林麦的语气冷冰冰的,冻得林有山脊背有些发凉。

林有山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虎尾巴蓦地拍击地面,言语中带上几分愠怒:“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你吗?…”

林麦似乎被这句话激怒,眼前华南虎的身形于泪花中变得模糊。他眉头紧蹙,嘴角龇起的犬牙与显露的青筋足以证明林有山火上浇油。心中升腾起的火焰噼啪作响,蒙住了他的眼与耳,使他看不清华南虎责备话语之下明显的关切——或者说,他自己将自己心的门户打上封条,刻意将这一切无视,以本能保护内在的孩童。

“…”林有山察觉到林麦的异常,几番心里斗争之下,终究还是先服了软。华南虎伸出手,橘黄色的毛发尖端在夕阳中闪着微光。

“林麦,”

“我们回家吧,好吗?”

……

没有回应。

大概是第一次,林麦倔强地没有挽住那只温暖的带着厚茧的手。在林有山的惊诧中,林麦大吼着拍开他的爪子,力道重得不像话。心灵的重创比肉体的疼痛来得更加猛烈,林有山难以置信地抬眸,土狗兽人琥珀色眼里的恨与泪令他愣怔一瞬。

“这几天,您哪怕一次有关心过我的感受吗?在您心里,一切都比我这个养子重要!”

“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您永远把我放在最后一位,从来都不先考虑考虑我…”林麦的爪子紧紧握拳,手背青筋凸起。

“那是因为…!”林有山试图辩驳几句,却发现自己无法像平时那样简短而有力地组织言语。

“因为什么?因为你爱惜自己的名誉?因为你精神上有洁癖?因为你认为这根本就不是爱?”林麦的语速越来越快,难掩心中久久压抑的不甘。“明明你也下意识回应我的…”

“林麦!”虎尾重重地拍打在地,沉闷声响激起一圈尘土。有山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神色,下意识般想要撇清自己。

“够了!”林麦声嘶力竭地咆哮,夺眶而出的眼泪在夕阳的光辉下划出美丽而残忍的弧线,震耳欲聋的话语在滴血的心殇中留下刻骨而痛楚的疤痕,“你根本就不爱我!”

林有山的瞳孔骤然一缩,痛得难以呼吸。

那只小土狗上无比哀伤而痛苦的神色,如温泉池里被他无情拒绝那天一般无二。

他亲眼看着林麦含泪头也不回地逃走的样子,却无力挪动脚步,哪怕仅仅呼喊一句央求林麦停下。林麦就像他一样,像他一样懦弱地近乎逃跑似地离开了,离开了他的生活。他感受着,感受着二人之间逐渐疏远的距离,感受着心与心之间逐渐失温的爱。

有山独自在逐渐落幕的黄昏中愣怔。周围喧嚣的世界与他并无瓜葛,同学们的欢笑絮语、旁观者的品头论足,并不能再于他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并不具备好好爱人的能力。

林有山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那枚消防徽章,捏在手心轻轻地摩挲,就像林麦每每面对不安与惶恐时下意识会做的那样。

回到公寓,林有山从衣柜里找出那条林麦小时候盖的小毯子,鼻尖轻轻嗅闻上面熟稔的气味。抱着毯子,他沉沉地坠入无边梦境。

他梦见那只笑着和他开玩笑的土狗兽人。“有山,我们以后会一直做一辈子好兄弟吗?”

他梦见土狗兽人在结婚典礼上由衷的微笑。“有山,我现在真的,真的很幸福。”

他梦见土狗兽人脸上挂着悲哀而庆幸的神色,怀抱一只虚弱的土狗幼崽。“有山,这孩子从一出生就没了妈妈,我该怎么抚养他好好长大呢?”

他梦见土狗兽人临终之时寄来的信函,恍惚间他隐约看见土狗兽人无限的牵挂与留恋。“有山,你就告诉他,他老爸是个懦夫,逃跑了,好吗?”

再然后,他什么也梦不到了。

无边黑暗之中,万籁俱寂,仅有他独自抽噎的声音在一片空虚间回荡。他到底想要什么呢?他想要的东西,有哪怕一次真的放手一搏去追寻过吗?曾经对陈岩朦胧的情愫或许可以用年少羞赧不敢开口来糊弄自己,现在面对已经成年的林麦呢?难道,他要再一次逃避真正的自我,像失去陈岩那样失去麦子吗?

有山的道德和情感在左右互搏。他觉得自己觊觎养子的龌龊想法简直枉为人父,是对已故友人的卑劣背叛,是无耻败坏的沦丧之举。可他心底里,似乎真的早就被林麦占去了全部的重量。他不能想象没有林麦的生活。

哪怕,这种生活会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变化。

抑或者,是从未体验过的美好体验。

他无法直视怀揣这种扭曲想法的自我,却没有勇气去割舍这份愈加强烈的情欲。

他也渴求着,渴求林麦的爱——跳脱出父子之间的,成年人之间互相陪伴的那种无法言语的牵绊。

……

林有山从噩梦中挣扎醒来,怀中的小毯子晕湿一片。轻轻嗅闻,原本林麦的气息上,沾染了汗味与泪水的腥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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