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晕……」

　　宿醉般的感受慢慢浮现出来，哈罗德的背一阵酸痛。

　　靠在床边睡了一晚上，身体没能得到多好的休息。

　　「……为什么我不在床上睡？」

　　哈罗德醒来后扶著脑袋，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难不成是被爱丽丝踢下去了？不至于吧？

　　哈罗德往旁一看——

　　「呼……呼……」

　　爱丽丝露出白嫩的小腹，嘴角流出口水，被子裹成一团夹在两腿之间。

　　这样睡会感冒吧？天气感觉也快变冷了。

　　见状，哈罗德起身，打算去别的房间取一件新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咦？」

　　总感觉，房间的布置和昨天不一样……

　　与爱丽丝同居一阵，他也算住熟了这个房子。

　　可他明明记得被子放的地方，却找不到，明明没有移动过的记忆。

　　说起来，关于自己昨天自己干了什么，完全想不起来。

　　大脑构成的拼图像是缺了一块似的，怎么找也找不到。

　　莫名消失了昨天的记忆，这种迹象代表——

　　「难道说……我该不会用了「那个」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检查自己的衣服，发现了藏有墨绿粉末的袋子。

　　「果然，既然我用了这个，就代表昨天发生的事严重到需要「遗忘」吗？」

　　他的回忆只到昨天和爱丽丝在赌场门口，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虽然只是以防万一，但没想到真的用了。」

　　潘拉西雅花的花粉，能够影响服用者的大脑，使其遗忘身上发生的任何事，一般来说都是数个小时到好几天。

　　只要一次性服用的剂量足够，甚至能让人变成废人，因为忘记的事情太多，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嗯……总体的份量没差多少，看来我有遵照剂量服用。」哈罗德拿起袋子审视起来。

　　这种危险的粉末有加入水中服用与火烤加热吸食两种方式，分别代表了记忆切断的方向。

　　加入水中饮用，可以使人忘记「先前」的记忆。

　　加热后吸食，可以使人忘记「以后」的记忆。

　　因为无法掌握赌场会对自己做什么，于是哈罗德选择等发生问题后再饮用。

　　总不能为了保险起见，在出发之前先服用药物。

　　那样的话，用不著多久就会因为过量用药而脑死亡。

　　「除了有点晕以外还很正常……」他闭眼扶额，确认身体状况。

　　正是因为这种药粉用多了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连治愈魔法都帮不上忙，所以哈罗德才迟迟不敢乱用，

　　「总之先确认吧，如果我在用药前的意识还很正常，我应该会——有了。」

　　眼神向下，发现了桌子下的笔和书，杂乱地倒在地上。

　　他怕吵醒爱丽丝，于是蹑手蹑脚靠近，弯下腰，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书的一角，像娃娃机爪子一样往上提起来。

　　这是昨天他从爱丽丝书房借来的书——《雌小鬼话术集》

　　当然，哈罗德并不是想要研究雌小鬼的行为，他只是需要一个方便纪录的道具。

　　翻到最后一页，原本空白的书页写满了熟悉的字。

　　那是他自己的字迹，毫无疑问，但自己并没有写下这些字的记忆。

　　「很好，我有纪录下来，这样就可以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的事。」

　　上面记载了两个他没有印象的女人，沙拉曼达和桃井优香。

　　「沙拉曼达，一个具有暴力倾向的高挑女人，轻易就能做出杀人行为。」

　　昨天的自己给了她残忍的评价。

　　「桃井优香，一个表面温和，实际上却是个自大……喜欢玩弄并掌控他人的恶女。」

　　昨天的自己……给了她比沙拉曼达还要残忍的评价。

　　哈罗德的手指放在第一行字上，眼神迅速扫过底下讯息，眉头紧皱。

　　「嘶……」

　　这上面记述著昨天发生的事，自己是如何进入赌场，如何参加游戏，又是如何落败。

　　仿佛知道一旦忘记就不可能想起来，信息全都巨细靡遗地记录在上面。

　　「我……变成了鞋子！？甚至还沉溺于欲望，屈服在女人脚下，这种事情……」

　　虽然很难接受，但是他本人完全没必要欺骗自己，所以上面记载的毫无疑问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甚至，他必须把上面写的全部记在脑内，免得今天被那两个危险人物察觉出异样。

　　「怪不得需要使用这个……」

　　消化书里的内容后，他冷汗早已浸透了上衣。

　　他把手压在肩上，可双肩仍止不住打颤。

　　如果自己没能准备应对的手段，那他就会彻底成为一双玻璃柜内的高跟鞋，任由二区内所有女性穿戴，一辈子。

　　一想到那种未来有可能发生，他的面色忍不住变得苍白。

　　「那种事情……绝对不行！」他咬著牙，手指甲刺入皮肤，几乎要嵌入肩膀里。

　　魅惑魔法搭配将人变成鞋子的魔法，强行植入可怖的性癖。

　　桃井优香的危险性在他看来的确比沙拉曼达还要大，书上内容所言不虚。

　　「就算担心……今天也必须去赌场。」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自己现在还欠桃井一笔赌债，因为索菲亚的提议，那些欠款转换成了等值的租借时长。

　　以每天成为鞋子的方式，持续还债。

　　所以自己不能逃跑，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当务之急，只能想办法寻找转机了。」他低下头，仔细阅读文字。

　　昨天的自己对今天的自己相当贴心，还特地把察觉到的异样列成了重点。

　　一、红兔荷官好像都能使用奇怪的魔法，能轻易出老千，把某张牌变成另一张牌，甚至能把人类变成鞋子。

　　二、桃井很看重曼陀罗戒指的价值，那似乎和三楼黑兔有所关联。

　　三、巴鲁巴托斯渴望你的身体。

　　「……」

　　哈罗德下意识忽略最后一点，反正这很符合他对恶魔的刻板印象。

　　那么……这些情报，对自己有什么帮助呢？

　　「嗯…… 」他几乎要把头埋进书里。

　　苦思冥想许久，只感全身无力。

　　…………！！

　　灵光一闪，一个穿著学士服装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

　　「对了，还有那家伙在。」

　　能够以情报进行交易的哈罗德——「司书」，他曾在意识世界见过一面。

　　「说不定现在能见到他，试试吧。」

　　或许能用这些内容换到足以应付眼下难题的情报。

　　他闭眼之前，瞄了眼床上的爱丽丝，确认她还熟睡后便进入冥想状态。

　　……

　　意识世界内，哈罗德再次往那个能碰见其他分身的神秘空间的方向前进。

　　在经过狭窄的石壁通道的过程中，他就远远地听到了远处有人的声音。

　　「哎哎哎，你到底怎么了啊？别什么也不说嘛。」

　　「……」

　　他来到圆桌，看清眼前。

　　除了自己，还有两个「哈罗德」在。

　　一个是遍体鳞伤，缩在角落发抖的哈罗德。

　　另一个是试图安抚他，身批一袭青色袍子的哈罗德。

　　「你们两个，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哇！有猴子玩偶跳到桌上了！」

　　「……」

　　……

　　解释过后，他们交换了彼此的称呼。

　　猴子玩偶的是「玩偶」哈罗德。

　　青色袍子的是「法师」哈罗德。

　　遍体鳞伤的那位，什么也没说。

　　「你居然在学习魔法！？那剑术的锻炼怎么办？」

　　以猴子玩偶身姿展现的哈罗德高举双手，一口气跳上圆桌逼问对方。

　　「也只能暂时搁置啦，我生活的地方很难看到剑呢。」法师无奈道。

　　「可是，你怎么会突然学习魔法？」玩偶拍打自己的绒布胸膛，「我的宠爱是剑士的心得，要想发挥最大实力就必须钻研剑术才对！从零开始学习魔法，根本不可能逃离这种鬼地方。」

　　面对玩偶的指责，法师只能尴尬地苦笑一声。

　　「因为被认为有潜力，所以才学的。」

　　「别骗了，我很清楚自己。」玩偶的豆豆眼挤成小小一颗，「我根本没有当魔法师的资质。」

　　「我没有骗人，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行吧。」

　　玩偶接著把视线投向从刚才为止就什么也没说的分身。

　　「他是怎么了？」玩偶朝法师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比你早来没多久。」法师耸了耸肩，「他什么话都不肯说，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

　　他们尝试了一些方法去呼叫他，但都行不通。

　　每个分身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座位太远，所以也不能过去触碰对方。

　　虽然玩偶很好奇那个哈罗德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但他都自顾不暇了，只能先处理眼下的问题。

　　对了……既然是法师，那是不是可以问那个问题？

　　玩偶把书上写的某件事告诉给他。

　　「把人变成鞋子？还真奇怪……」

　　「我没说谎。」

　　法师挠了挠头，暂且相信猴子玩偶说的话。

　　「是只能把人变成鞋子吗？我还没听说过有哪个魔法的指向性那么狭窄。」

　　「应该什么都能变，那些荷官改变过牌的文字。」

　　「荷官？原来如此，赌场嘛……」法师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大概有头绪了。」

　　「真的！？」

　　「嗯……这可能是基础魔法里的「变形」魔法。」

　　然而，玩偶原本高举双手的万岁姿势，却在下一刻垂到桌上。

　　「那个我也有想过，但也就外表变化这一点对得上，其他完全不同。」

　　哈罗德曾经接受过王国学院的专业训练，虽然主修剑技，但魔法也算是略有了解。

　　基础魔法是经过长年的研究与试验后统整出的一种魔法，对战斗没什么帮助，但对日常生活的帮助可观，哪怕不是以魔法师为目标的冒险者也会自主学习。

　　容易上手、魔力消耗低、作用有限，这三样几乎都是基础魔法拥有的特征。

　　市面上海量的魔法教科书都会用那些常见的基础魔法水页数，为人诟病。

　　「变形只能变化外型而已，体积差太多的东西根本变不了，用力碰一下就解除了，更何况是把人变成一只鞋子。」

　　玩偶哈罗德回想起学院的教导，以及冒险期间见识过的魔法。

　　虽然也有人会使用变形魔法来改变外貌，躲避查缉，但那也就只能欺骗没什么魔法能力的普通人而已。

　　面对特殊结界与魔道具，甚至是高级别的魔法师，那种伎俩就不够看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对魔法的理解可是比你要高的。」法师的食指在嘴边左右晃动，「哼哼，魔法真的很深奥呢。」

　　「……」玩偶双手抱胸，沉默不语。

　　面对带有骄傲神情的法师，玩偶选择用两颗豆豆眼给他传达「我并不在乎」的讯息。

　　「好啦，我就不卖关子了，我想那的确是变形魔法没错。」

　　「依据是？」

　　「首先，你说的荷官都会那招吗？」

　　玩偶点了点头。

　　「很好，那就代表这是可以学习的，是魔法，而不是先天获得的能力，可以把女神大人的宠爱给排除了。」法师接著问道：「你觉得为什么大家都不钻研基础魔法呢？」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没前途吗？用同样的时间去钻研更高级的魔法，带来的收益更高啊。」

　　基础魔法受人轻视，高级魔法受人景仰，这是世间真理。

　　就如同在一个研究员的面前摆上冷兵器和枪械，告诉他接下来的时间要尽可能提升武器的杀伤力，想必研究员都会选择在枪械上进行研究。

　　「没错，事实也正是如此。」法师手指轻轻敲打太阳穴，「在我们生活过的王国，魔法向来是哪个强就练哪个，再不然就是依据自己的天赋来学，不会有人特别去练习基础魔法。」

　　「不过桃花源的掌权者似乎都闲得要命，她们比起培养强大的手下，更喜欢那些能满足自己嗜好的人才。」

　　法师有条有理地提出相关事实，那副悠闲的模样让玩偶产生了「这家伙该不会是我的假货吧？」的想法。

　　「某个区域的管理者会定期举办一场宴会，仅仅为了这些宴会，就培养了纯粹学习「固定」魔法的好几位侍女。」

　　「她们不只是学习「固定」的魔法，甚至还把那个魔法练至超乎预期的地步，如果把这些成本拿去做别的事，显然更有意义，但那位管理者不想。」

　　玩偶听到这里，对法师的身份十分好奇。

　　明明所有分身应该都是同一时间醒来，怎么好像他过得比自己还好不少？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大婆婆以前告诉我的，她是个很厉害的人，在桃花源的身份似乎不小。」

　　「大婆婆？」

　　「给予我住处，教我魔法的导师。」法师摆了摆手，打断他的好奇，「所以说，某些区域的管理者会特别培养那些有「特殊」作用的人才。」

　　「我想，那些荷官肯定是基于这个理由，才把变形魔法练到了常人无法触及的领域，代价就是除了变形魔法以外的其他魔法都没习得。」

　　「这样啊……」玩偶把绒布短手抵在圆圆的下巴上，沉思许久。

　　将基础魔法练到了超乎想像的地步，甚至颠覆了以往对变形魔法的印象。

　　「这到底要付出多少时间和心力才能办到？」

　　「谁知道呢？我现在钻研的课题是「元素」，赛道没有交叠。」法师轻咳一声，「可以肯定的是，能够让那么多名荷官都能练到如此程度，代表她们之上一定有一个权威的导师，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同时也对变形魔法深有理解。」

　　权威……的存在吗？

　　玩偶立马想到了，那个在荷官群体里常被提及的「首席」。

　　不在白、红、黑三色之中，而是在那之上的传说荷官。

　　「谢谢，这对我来说收获很多。」猴子玩偶的绒布短手弯曲，抵在额头，做出敬礼的动作。

　　「帮助自己不需要理由，不过可以的话……」法师忽然面露难色。

　　「怎么了？」

　　「就是……能够和年纪较小的女孩子拉近距离的方法——」法师苦笑一声，「唉，当我没说吧，我自己再努力一下。」

　　「……」

　　见玩偶没再说话，法师尴尬便地挥了挥手，离开圆桌，脱离意识空间。

　　「和年幼的女孩子亲近的方法，还真是可疑。」等到法师离开，玩偶跳下圆桌，向后走去。

　　不过他确实解开了自己的疑惑，这点还是挺感谢的。

　　这之后去问问爱丽丝会喜欢什么东西好了。玩偶哈罗德一边想著，一边让意识浮上，回到现实。

　　「……」

　　至于那位全程一言不发的哈罗德，就如同被风沙侵蚀的雕像一样，默默蹲在原地，等待时间流逝。

小说相关章节：【本篇 轻度M】在魔王城化为养料的一百名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