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知晓负气出走的结局……

灰崎刚踏出门，就闻到了危险的味道。十分钟前他敲门时，还只是若有若无，如今显然浓厚了百倍。

他若有感召般回头望去，没有一人试图追赶他，包括几乎恢复行动能力的刺头，反而传来层层落锁的声响。灰崎面色猛地变了，想起阁楼那扇损坏的窗户——狼群或许早就闻到人肉的味道，盯上这块营地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屋门锁紧，狼群奈何不了钢筋混凝土，只能围在远处寻找机会。这些人明显知道这一点，不然不会是这样的反应！推理出真相的灰崎颤抖着，寒冷、愤怒与绝望几乎将他撕碎。

小茜伏在他肩头，一动不动地睡着，呼吸越来越浅。灰崎明白，他只能往前跑了。

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砍断多少只狼臂。晨光照耀在灰崎筋疲力尽的脸上时，他几乎要失去意识。狼群总算丢失目标，四散而去，小茜脱险了。

至于他自己……灰崎涣散的目光聚集在大腿上狰狞的抓伤，扶着墙站起身来。每走一步，就像在刀尖上行走，但他毫无选择。他是一名成熟的求生者，狼化病毒如何传播、感染，是其中必修。他只能在尚未发作的时候，离开小茜，跑得越远越好，至少狼化的灰崎凌兵不会亲手将她撕碎。

到死别的时候了。这次，灰崎甚至没有回头。

灰崎原本以为自己会在遗憾中死去。

再度恢复意识，灰崎躺倒在广袤的平原，雪花迎面而来，掩埋他的身体。温热的泪融了脸上的雪，化开的冰水又被冻成脆弱的棱，牢牢地攀附在他的面颊。

他竭尽全力去相信小茜还活着。但他也相当清楚，这样的天气，生病的小茜形单影只，连庇护所都没有，生还的可能性几乎是0。而他，恬不知耻地撞了大运，居然抓住了那十中无一的可能性，感染后变成了狼人。这是比死亡更坏的结局，命运甚至不愿放他逃离现实的苦痛。他坐起身，迷茫地打量着四周。来路无痕，去路漫漫。

他不知道其他狼人是怎样生活的，只是风餐露宿，竟奇迹般地坚持到安全区建立。稻森明日人就这样闯入他的生活。跟他在一起待久了，灰崎还真产生了些“我也是人类”的错觉。“明天就能到安全区啦。”稻森捏着地图，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路走来真是太不容易了！灰崎，到时候我们住一起吧？感觉比起队里的大家……我还是更跟你聊得来。”

“哼，我才不想跟你住一块。”灰崎插着手，转开脸去。他加入这个队伍不过三天，还是他睡觉的时候，莫名其妙被稻森捡回去的，望着那双澄澈的绿眼，灰崎怎么都说不出“我是狼人”这句话。本想找个机会掉队逃离，这小子却死死粘着他，睡觉都不放手。灰崎蛰伏两天，观察队伍的氛围：稻森显然是受欺负的存在，食物最后吃、危险工作第一个做，难怪连向来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稻森，都意识到不对。若是他现在离去，怕是这小子转头就变成诱饵被丢到狼堆里。稻森毕竟是人类，最好的归宿是安全区。灰崎想了一晚，决定把他送进安全区后，自己再做打算。

当时，识别狼人的技术还不算先进，大批难民只被简单隔离就放了进去。灰崎进了安全区，才发觉想出去没有那么容易。四周的围墙格外坚硬，有监控，还带电，唯一的开口就是进门关卡，只进不出。月亮一天天盈满，灰崎的暴躁也与日俱增。进入安全区的第一个满月，他找了间仓库度过。

第一次处理这些，灰崎经验不足，只是锁上门窗。等他清醒过来，眼前的货物和墙体布满狼人的爪痕，特别是排气窗已经破碎，还好它太高、也太小，灰崎才没跃出窗外。他才知道，即使狼化状态下，满月也能让狼人变得更疯狂。

第三个满月的时候，灰崎已经能很熟练地处理自己的“特殊时期”。又度过一晚无意识的浩劫，灰崎用兽牙咬开身上的铁链，准备离开这间空屋。令他意外的是门口站着稻森明日人。

“为什么跟着我。”灰崎冷冷地开口。

“我发现你每次满月都不在家，就跟过来了。”稻森的声音还是那样，吵得令人心烦，“你是狼人吗？回答我。”

“所以呢？”灰崎装成不甚在意的模样，转过身去，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轰然落下。

稻森握着拳，肩膀剧烈颤抖着。灰崎从水洼里看到稻森向报警器伸手，在他的拇指落下之前，灰崎藏在腰间的匕首猛然出鞘。一血封喉。

稻森被他埋在仓库后身的空地。只是毁尸灭迹的处理，他不配给稻森立碑。完成一切后，灰崎抬头望着月亮，它看起来似乎还是那样圆满，与昨日别无二致，但却不再有让他看一眼就失控的魔力。如果说母亲的死是迫不得已的尊重，小茜的死是机关算尽的无能，稻森的死就是他纯粹为一己私欲挥刀的结果。他已经堕落为真正的恶魔，不是球场上那种过家家式的挑衅，永远洗不干净那双带血的手。

他干脆做起了杀手的营生。当然，表面上他会问客人，“纹身还是穿孔”。野坂跟他相认时，他也做好了随时杀掉对方的准备，直到发现对方不是平民，一旦遇袭，猎警基地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才暂时压抑住这样的想法。还好，野坂没有揭穿他的意思，他也是太寂寞了，才把这段错误的关系延续到今天。

不属于自己的幸福，迟早有收回的一天的，倒不如亲手斩断来得干净利落。灰崎的意识回到瘫坐在自家浴室的身体，他睁开眼，望着盛怒的野坂，不再犹豫地开口：“野坂，我们分手吧。”

从此之后，他和野坂桥归桥、路归路。窗边飞来一只鸟儿，停在窗台上唧唧喳喳，不需片刻，又越过林立的高楼远去了。没人会去追它的。

小说相关章节：没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