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崎在吉良的劝说和野坂的胡搅蛮缠下，勉强同意了“旅行”计划。他并不理解，如今的世道，这两人怎会有这般闲趣？

吉良家的车停在灰崎楼下。野坂像是生怕检查关卡的同僚发现不了异常，带了件颜色抢眼的花衬衫，在深色调为主的车内格外扎眼。与之相对的是灰崎，甚至没准备换洗衣物，两手空空地上了车，还是吉良边抱怨边从自己行李中抽了条新泳裤丢到他怀里：“不用还我了。”

“你带了不止一条？”灰崎虽然惊讶，还是压低了声音。“还有你，野坂，吉良就算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要不多准备点，你现在有得用嘛。”吉良翻了个白眼，窝回副驾驶的位置。野坂睨了一眼，确定吉良没有继续发言的意思，就接过了话茬：“灰崎，我们之前沟通的时候，我交代说我们要去放松的，你好像对此不太上心哦。”

“有什么好玩的。”灰崎靠在皮质座椅的靠背，忍不住暗自感叹“高级货是舒服”，“这么多年了，我就不信那些地方还能剩下些什么。”

“那也不一定，”因驾驶一直沉默着的基山接过话茬，“人类活动对自然环境的影响很大，特别是短时间承受多名游客的景点。人迹罕至的地方，更会有难以忘怀的景色呢。”

有基山打圆场，吉良脸色稍微转晴，也没了跟灰崎斗嘴的欲望，翻起手中暗淡的旧杂志，与手上的地图进行对比，规划旅行的路线。灰崎好奇地盯了片刻，野坂凑近的脸就打断了他：“要不要一起听歌？”

灰崎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在车辆的颠簸中，他跟野坂共享着同一副耳机的左右耳。明明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或许是车内香薰的味道让他头晕，心跳似乎有些加速。

他刻意不去看野坂垂落的睫羽，转而望向窗外。车越往前开，周围的人迹就越少，快要出城了。灰崎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他是早期到达安全区的那批人，已经很久没通过关卡了。会用什么手段测试自己？他完全不知道。

身侧的野坂突然发动，把灰崎的上半身按在自己的膝头，灰崎感觉自己被一块轻薄的布料蒙住，余光撇见花花绿绿的阴影覆盖下来，正是野坂先前那件花衬衫。他趴伏于野坂的大腿，左耳是音乐，右耳边传来基山与检查站工作人员交谈的声音。野坂往前探身，挤压到灰崎的头颅，应该是在给基山递证件。灰崎屏住呼吸，等检查者盘问完，单面可视的车窗被基山复位，这才试着抬眼观察，却发现吉良还大大方方地坐在副驾驶。注意到灰崎投来的目光，吉良看笑话似的挑眉：“躲什么？早就安排好了，难道你以为会有那种‘缩在后备箱里偷渡’的情节？”

“啊？”灰崎呆愣道，“不用这样吗……那刚才野坂是在？”

“你被耍了！”吉良无情地嘲笑，野坂同样报以狡黠的笑意：“这不是看你坐车无聊嘛，跟你玩个游戏。”

基山开着车，只听到侧后方传来一声闷响，今日格外话多的野坂君安静下来了。

“好嘛，既然都出城了，是时候让度假的氛围浓些了。”吉良打开车载音响，动感的歌声立即盖过车内的轰鸣，“你俩也别吃独食，一起来听我的歌单。”

灰崎刚摘下野坂的耳机，对方就像牛皮糖般贴了过来，非说自己晕车，要把下巴靠在灰崎肩膀上。灰崎挣扎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瞥到基山礼貌中带着淡淡调侃的眼神，再看吉良几乎把“装货”两个字写脸上的样子，心中大骂野坂神经病。这边还没应付完野坂，那边的吉良又撕开一包零食，疯狂往基山嘴里塞：“辰也，你多吃点。我靠，秀恩爱是吧，我就不信秀不过你俩。”基山手里握着方向盘，腮帮子鼓鼓的，还是尽职尽责地用嘴去找吉良的手，没有一句怨言（也有可能是嘴里全是东西说不出话）。

“不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爆发胜负欲啊！”灰崎崩溃的喊声被密集的鼓点和电吉他的哮鸣盖过去。悠扬的歌声洗脑般飘进耳朵，要抵抗多巴胺带来的兴奋吗？谁跟快乐有仇呢？哪怕并非所愿。

“果然，这一路上没见到狼群。”基山将汽车倒进停车位，“看来还真是广和灰崎的功劳呢。”狼不会攻击狼人，如果没有狼人的召唤，甚至还会主动避开，这次的经历再次证实了这点。

“放心吧，有我罩着，野外不会有比狼更可怕的危险了。”吉良拍着胸脯保证。“话不要说太满/别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野坂和灰崎的声音同时响起，在唱反调这方面，他俩意外地默契。

“我们先把屋子收拾出来吧？”基山适时打断新生的舌战，“我看过了，这两间民宿没被破坏，东西齐全，只是有很多浮灰。你们要哪一间？”

“都行，你俩先挑吧。”野坂代表悠灰组进行发言。灰崎在旁边抱着胸，虽然面无表情，却默认了提议。

吉良也没客气，指了离海滩最近的那间。几人在布草间找到了清洁工具，又开车到河边接了几桶淡水用于清洁。灰崎摇下车窗，头一次心无旁骛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大自然不会因为人类的撤离而停下运转，它依旧在安全区的对岸春生夏长，蓬勃的草木与午间的微风，从来不是单独赠给人类的礼物。他闭上眼睛，泪液布满眼珠的微微刺痛提醒他，双目已经猩红着干涩许久。

他有多长时间没有做过大扫除了？逃亡的生涯，连拥有个能够倚靠的干净角落都算得上奢侈，在那之后，他似乎总在下意识规避“由奢入俭难”的那个将来。本来就把生活过得乱七八糟的他，从来没这样细致地洗刷过床脚，灰崎竟然在这次打扫中萌生了一种“完美主义”，他迫切地想把这间只停留须臾的民宿，装点成脑海中那个模糊的样子。他想野坂也是一样——野坂正跟基山合力拧干窗帘，再铺到挂绳上晾晒，注意到灰崎透过窗递来的目光，眉宇舒展、唇角微扬，回以灿烂又温柔的微笑。

都忘记这家伙的长相还算顺眼了。灰崎觉得脸颊被太阳光晒得微烫，不再关注野坂那边的动向，低头做起自己的事来。

忙活了半天，日头西沉，总算到了自由活动时间。灰崎和野坂开车运回最后一批淡水的时候，吉良和基山的收尾工作也已经做完，甚至已经换好泳衣，在沙滩上拉好躺椅等待他们了。

吉良的码数，穿在灰崎身上确实有点紧。灰崎从镜子里看自己背后，发现屁股瓣的最高点都被崩得有些露肉色，终于后悔没有自己准备行李。野坂憋着笑，把自己的花衬衫系在灰崎腰间当屁帘：“别嫌弃了，再不想接受也没别的办法。”

灰崎想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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