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轮事件后的第三天，彼得还是没从房间里出来。

梅站在他房门外，手里端着一盘三明治——彼得最喜欢的花生酱果酱三明治，她特意做的。但她只是站在那里，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最后还是转身走回了厨房。

这孩子需要空间。她知道。但看着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都不说，她的心就像被人用手攥着一样疼。

那天晚上彼得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走进房间，关上门。第二天也是，第三天也是。他甚至没去上学。梅打电话到学校请了病假，说彼得得了重感冒。

但她知道彼得病的不是身体。

是心。

她给凯瑟琳打了三次电话。第一次是渡轮事件当晚，她几乎是哭着求凯瑟琳帮忙。第二次是第二天早上，问王自在什么时候能来。第三次是昨天下午，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绝望了。

"他会来的，梅。"凯瑟琳在电话里安抚她。"自在这几天比较忙，但他知道你的情况。他说今天下午会过去。"

今天下午。

梅看了看墙上的钟。两点半。凯瑟琳说王自在会三点左右到。

她换了三次衣服。先是那件米色的连衣裙，但觉得太正式了。然后是牛仔裤配T恤，又觉得太随便了。最后她选了一件简单的蓝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看起来得体但不做作。

她在镜子前检查了自己的妆容。不能看起来太憔悴，但也不能化得太浓。她只是淡淡地扫了点粉底，涂了点口红。头发梳理整齐，别在耳后。

然后她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在膝盖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只是来帮彼得的一个年轻人而已，对吧？凯瑟琳的学生，一个懂得如何与天才少年沟通的人。就这样。

但她的手心在出汗。

她站起来，走到厨房，检查烤箱里的柠檬挞。她今天早上特意烤的，想着既然人家要来帮忙，总得准备点什么。柠檬挞烤得很好，金黄色的，散发着黄油和柠檬的香气。

她又坐回沙发上。

看了看钟。两点五十。

她站起来，走到彼得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彼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凯瑟琳教授的一个学生要来帮你补习历史。你记得吗？你那个论文快到期了。"

门后一片沉默。

"彼得？"

"我不想见任何人，梅姨。"彼得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把脸埋在枕头里。

"我知道，宝贝。但是你不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且这个论文很重要，如果你不交，会影响你的成绩……"

"我不在乎成绩。"

梅深吸一口气。她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她只是说："他三点会到。拜托了，彼得。就给他一个小时。如果你真的不想聊，可以让他走。但至少……至少试一试好吗？"

门后又是一片沉默。然后，很轻很轻的一声："好吧。"

梅松了口气，靠在墙上。"谢谢你，宝贝。"

她回到客厅，继续等待。

三点差五分的时候，门铃响了。

梅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站起来，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个年轻人。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梅愣住了。

不是因为他特别帅——虽然他确实挺好看的，那种清秀的长相，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有礼。也不是因为他的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没什么特别的。

而是因为……因为那种感觉。

那种她在梦里感受到的感觉。

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眼神平静但专注。当他看着她的时候，梅感觉……感觉被真正看见了。就像梦里那个声音说的："我看见你了。"

"您好，"他开口，声音低沉但很舒服，"我是王自在。凯瑟琳教授让我来帮彼得补习历史。"

他伸出手，另一只手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纸袋。"这是给您的。听凯瑟琳说您喜欢烘焙，所以买了点欧洲进口的香草精。"

梅机械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然后她接过那个纸袋，低头看了看里面——真的是很高级的香草精，那种她在烘焙网站上看到过但舍不得买的牌子。

"谢谢你，"她听到自己说，"真的……真的太感谢了。"

"别客气。"王自在说，然后他笑了。那种笑容不是那种社交场合的客套笑容，而是真的觉得愉快的样子。"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梅让开身子，让他进来。她注意到他走路的姿态很自然，不卑不亢，没有那种年轻人初次进陌生人家里的拘谨感。他环顾了一下客厅，目光停留在墙上的照片上。

"这是彼得小时候的照片吗？"他问，走到那张照片前。照片里是六岁的彼得，穿着蜘蛛侠的万圣节服装，开心地笑着。

"是的。"梅走过去，看着那张照片。"那是他六岁万圣节的时候。他那时候就喜欢蜘蛛侠。"

"很可爱的孩子。"王自在说。然后他转向梅，那双眼睛透过镜片看着她。"凯瑟琳跟我说了一些情况。我知道彼得最近状态不太好。渡轮事件……一定让他很受打击。"

梅点点头，喉咙有点紧。"他……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了。不吃东西，不说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很正常。"王自在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安抚力量。"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感觉自己让最崇拜的人失望了……这可能是他人生中遇到的最大挫折。"

他顿了顿，然后说："但有时候，挫折也是一种礼物。它能让人看清很多东西。看清自己真正的价值在哪里，看清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梅看着他，感觉眼眶有点热。这个年轻人——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年轻人——他说的话就像直接说进了她的心里。

"他在房间里吗？"王自在问。

"是的。我……我跟他说了你要来。他答应见你。"

"那我现在可以去见他吗？"

梅点头，带着他走到彼得的房门外。她敲了敲门。

"彼得，王自在来了。"

门后传来脚步声，然后门开了一条缝。彼得探出头来，看了王自在一眼。

梅的心揪了一下。彼得看起来糟透了——眼睛红肿着，头发乱得像鸟窝，脸色苍白。他穿着已经皱巴巴的T恤和睡裤，整个人看起来像三天没睡好觉。

"嗨。"王自在说，语气很随意，就像他们是老朋友似的。"我是自在。凯瑟琳教授让我来帮你看看历史论文。听说快到期了？"

彼得看着他，没说话。然后他打开门，让王自在进去。

梅想跟着进去，但王自在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很温和，但意思很明确：让我们单独聊聊。

梅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我去给你们准备点果汁。"

彼得的房门在她面前关上了。

梅站在门外，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王自在的声音低沉平稳，彼得的声音很小，听不太清楚。

她走回厨房，给两个杯子倒了橙汁。然后她站在那里，盯着那两杯橙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端起托盘，走到彼得房门外。

她本来打算直接敲门进去的。但就在她抬起手的时候，她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反向工程的脉冲触发器？"那是王自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惊讶，但是好的那种惊讶。"这个设计很有创意。能想出这种结构的人，他的大脑一定比斯塔克先生最先进的电脑还要珍贵。"

梅停住了。

"那又怎样。"彼得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自我厌恶。"还不是搞砸了一切。让斯塔克先生失望了。他……他说我还不够格。"

"斯塔克先生说的没错。"

梅在门外倒吸了一口气。她以为王自在会安慰彼得，会说"没关系"或者"你已经很棒了"之类的话。但他居然说斯塔克说得对？

"你确实还不够格。"王自在继续说，语气很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不是因为你不够聪明，也不是因为你的技术不够好。而是因为你还没搞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彼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你的价值在哪里。"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

"斯塔克先生收走了他给你的东西。"王自在说。"对你的信任，那份优越的实习机会，还有那种'我被钢铁侠选中了'的特殊感。这些东西被拿走了，你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对吗？"

彼得没说话。但梅能想象他点头的样子。

"但是彼得，"王自在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但每个字都很清晰，"他拿不走你这颗大脑。他拿不走你写满公式的这块白板。他拿不走你能设计出'脉冲触发器'的能力。这些东西，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梅靠在门框上，手里的托盘微微倾斜，橙汁在杯子里晃荡着。

"梅姨告诉我你是个天才。"王自在说。"但天才的价值，从来不在于他能获得什么样的工具，或者得到谁的认可。天才的价值，在于当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能用自己的头脑创造出什么。"

房间里又是一片沉默。然后梅听到彼得的声音，带着鼻音，好像在哭。

"但是……但是我搞砸了。那些人差点死掉。如果不是斯塔克先生……"

"是的，你搞砸了。"王自在没有否认。"你太急着证明自己，结果没有充分评估风险。但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我是个失败者。"

"说明你在成长。"王自在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真正的失败者是那些从不尝试的人，是那些一遇到挫折就放弃的人。而你呢？你敢于尝试，你敢于去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你只是需要学会一件事——在勇气和智慧之间找到平衡。"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彼得的声音很小。

"那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王自在说。"不是来告诉你答案，而是陪你一起找到答案。但首先，你得走出这个房间。你得从这次失败中站起来。因为彼得，你的价值不是斯塔克先生定义的，不是任何人定义的。是你自己定义的。"

梅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听懂了。

她终于听懂了为什么凯瑟琳和塔季扬娜会那样描述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她们说他能"看见"一个人的本质。

因为他真的看见了。

他看见了彼得内心深处的自我怀疑，看见了这个少年对认可的渴望，看见了他因为失败而产生的自我否定。但他没有用廉价的安慰来掩盖这些问题，而是直接指出来，然后告诉彼得——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彼得是谁，彼得能做什么。

而不是斯塔克先生怎么看他。

梅意识到，这也是她一直想对彼得说但说不出来的话。她想告诉彼得，你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你本身就很棒。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些话。她自己也总是在寻求别人的认可——同事的认可，邻居的认可，甚至陌生人的认可。

但王自在说出来了。而且说得那么自然，那么有说服力。

好像他真的相信这些话。

好像他真的看到了彼得身上那些连彼得自己都没看到的价值。

梅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彼得的声音。

她推开门，看到彼得坐在床上，眼睛红红的，但脸上的表情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绝望了。有一种……一种光。很微弱的光，但确实在那里。

王自在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电子元件，正在端详。他看到梅进来，朝她点了点头。

"谢谢你，帕克女士。橙汁看起来很不错。"

梅把托盘放在书桌上，然后看着彼得。"你还好吗，宝贝？"

彼得点点头。"我还好，梅姨。"

声音还是有点哑，但听起来……听起来像活过来了一点。

梅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她看向王自在，那个年轻人正把电子元件放回桌上。

"彼得的设计思路很有意思。"他对梅说。"我们聊了聊他的历史论文，但其实……我觉得他在工程方面的天赋更值得培养。"

"是的。"梅说，声音有点紧。"他从小就对这些感兴趣。"

王自在笑了笑。"那他一定从你这里继承了很多优秀的品质。能把一个孩子培养得这么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梅愣住了。

没有人这样说过。

所有人都会夸彼得——夸他聪明，夸他懂事，夸他有天赋。但从来没有人夸过她。从来没有人说，彼得能成长成今天这样，有她的功劳。

"谢谢你。"她说，声音哽咽了。"谢谢你……谢谢你来帮他。"

"别客气。"王自在说，那双眼睛透过镜片看着她，温和而专注。"彼得是个很棒的孩子。我很高兴能认识他。"

他转向彼得。"我得走了。但是彼得，记住我们今天聊的。你的价值，是你自己定义的。不要让任何人——包括托尼·斯塔克——来告诉你，你够不够格。你用你的行动来证明。好吗？"

彼得用力地点头。"我会的。"

"很好。"王自在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们下次见。"

梅送他到门口。在玄关处，王自在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帕克女士，"他说，"我知道这段时间对你来说很不容易。照顾一个天才少年，尤其是当他经历青春期的时候……这可能是世界上最难的工作之一。"

梅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但是，"王自在继续说，"你做得很好。彼得很幸运能有你。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一刻，梅崩溃了。

她捂住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所有这段时间积压的恐惧、担忧、自我怀疑，在这一句话面前，全都决堤了。

王自在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给她时间。他没有试图拥抱她，没有拍她的肩膀，没有说"别哭了"。他只是在那里，安静地，稳定地，像一堵墙，像一个港湾。

梅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我太失态了。"

"没关系。"王自在说，递给她一包纸巾。"有时候，哭出来比憋着好。"

梅接过纸巾,擦了擦脸。"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不需要报答。"王自在说。"如果彼得还需要什么帮助,随时可以联系我。我的电话号码……凯瑟琳应该有。"

"好的。好的,我会的。"梅点头。

王自在朝她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梅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然后她慢慢地关上门,靠在门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感觉……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就像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被人拿走了一点。呼吸变得顺畅了一点,心跳变得平稳了一点。

她走回客厅,看到彼得从房间里出来了。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牛奶。

"梅姨,"他说,声音还是有点哑,"那个柠檬挞还有吗?我有点饿了。"

梅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这次是高兴的眼泪。

"有。"她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我去给你拿。"

那天晚上,彼得吃了两块柠檬挞,一个三明治,还喝了一大杯牛奶。他跟梅聊了聊学校的事,聊了聊他的历史论文。他的眼神里还有一丝阴郁,但那种死气沉沉的绝望不见了。

梅躺在床上的时候,拿出手机,给凯瑟琳发了条短信。

"谢谢你。谢谢你让自在来。他……他帮了大忙。"

凯瑟琳很快回复了:"我就知道他能帮上忙。自在就是这样的人。"

梅盯着那条短信,然后打了一行字:"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王自在正坐在公寓的大床上,旺达赤裸着身体靠在他怀里。

"进展怎么样?"旺达问。

"很顺利。"王自在把玩着她的长发。"她已经开始依赖我了。接下来,只需要多接触几次,让这种依赖变成习惯。然后……"

他笑了笑。

"然后她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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