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广场，在两只狐妖的到来之后变成了演武场，也算是焕发了第二春。

　　空气中，是拳爪破风的锐响，以及夏金钟那带着戏谑的传音。

　　「太慢！」

　　「再来！」

　　「中午饭白吃了吗？」

　　道归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片残影，双拳如雨点般倾泻，却每每在即将触碰到那橘色毛皮的瞬间，被一只软绵绵的猫掌轻轻拨开、带偏。

　　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消散于无形。

　　这是一种极致的憋屈，仿佛在用尽全力殴打一团棉花。

　　八卦掌肯定是用不得的，只能靠这一身蛮力去硬碰硬。

　　可靠这种野兽搏杀的方法，怎么可能碰得到这猫妖。

　　夏金钟此刻，这猫嘴咧得老后，心情显然是好得不得了。

　　玩弄猎物是刻在猫骨子里的本能。

　　不能再这样下去！道归心念电转，化拳为爪！这一击虽未灌注灵力，却带着蛮荒野兽般的惨烈气息，是真正奔着撕碎对手而去！

　　「好！」

　　夏金钟身形一颤，并非后退，而是他与道归之间的那片空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拉长、膨胀！

　　利爪带着恶风，以毫厘之差掠过猫妖的鼻尖，狠狠砸在地面。

　　“轰！”

　　青石地砖应声粉碎，化作一蓬齑粉。

　　「好，可以……」

　　就在夏金钟以为演练结束，心神微松的刹那，道归借着砸地的反冲之力，双手猛地撑地，腰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人如同一张倒折的强弓，双腿炮弹般向上蹬出！

　　目标——猫妖那张得意的脸！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又如此猝不及防，就连夏金钟也愣了一下，忘了使用天赋神通。

　　若是生死搏杀，这显然是一步烂棋。

　　但如果目标只是击中对方，这个动作虽然有些滑稽，但十分有效。

　　就在被击中的最后一刻，夏金钟还是反应了过来，双臂交叉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砰！”

　　气浪翻滚，声如闷雷，震起了一阵烟尘。

　　「不错！」

　　“多谢前辈赐教。”

　　夏金钟揉了揉小臂，被踹过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这狐狸精力道还挺大的。

　　「有进步，终于算是碰到我了，那就算你过关吧。」

　　“真的吗！谢前辈！那前辈是不是可以收我为徒了！”

　　道归摆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

　　这个约定已经很久了，这里不会下雪，但骤降的气温昭示着现在已经是冬天。

　　每天下午到晚餐前，雷打不动，是夏金钟教学的时间。

　　有时候会教一些简单术法，是一些生活里比较方便的小术法，比如除尘、烧热水、挖洞、操控植物生长之类的……

　　廿七学得很慢，大猫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教着，也会嘲笑上一两句。

　　有时候也会教一些近身搏斗的技法，夏金钟管这套拳法叫——八极拳。

　　也不知道他一个妖兽，学这种人类近身缠打的功夫干什么。

　　抛开立场，在这个世道夏金钟绝对算得上一只好妖。

　　来这里这么久了，道归也没见过他主动去周边抓过一个人。

　　对自己虽然言语上有时会有些刻薄，可教自己东西的时候那也是真教，是真心希望自己和廿七能好好生活下去。

　　说实话，道归不太想杀这只猫妖了。

　　妖并不是吃人才能活，可一个高阶妖兽，一个已经金丹巅峰的妖兽，在这个世界，除了去吃人，基本也别无他法。

　　大部分妖兽都是没有灵根的，摄取灵气的方式那就只有吃。

　　而茫茫大地上，能稳定提供大量灵气的来源……只有凡人。

　　道则时不时就会催促着自己，要灭杀眼前的猫妖，那感觉很急切，比生死危机更加强烈。

　　一直没有没有动手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过去这么久，自己完全没摸明白这猫妖能力的极限在哪里，这个类似空间法则一般的能力实在是太难针对。

　　二是……

　　缺少一个动力。

　　这个世界的修士也不比妖兽强到哪去，这只猫妖就必须要杀吗？

　　「不错，这才一个多月，你就能碰到我了，有我百分之一年轻时候的风采。」

　　「不过……」

　　夏金钟停顿了一下，硕大的猫眼上下打量着小六。

　　「八极拳都教你俩了，跟着练不就好了，虽然答应了碰到我了就当你师傅，我也就说说而已，也没别的能教你啊……」

　　「再说，你这八极拳也完全没学会不是，跟我打架一次也用不出来。」

　　机会！

　　道归不语，只是一脸希冀望着夏金钟。

　　「那为师教你术字门，此乃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之理。」

　　道归惊愕。

　　这猫妖还会道门卜卦？

　　看着一脸呆滞的小六，夏金钟十分受用，虽然自己不会这个，但是说出来吓唬吓唬人还是很爽的。

　　「不学？那换一个。」

　　「那为师教你流字门，此乃是儒家、释家、道家、阴阳家、墨家、医家，或看经，或念佛，并朝真降圣之类。」

　　道归更加混乱了。

　　能精通这两门，在龙虎山里也能混个内门长老了。

　　「这个也不学吗？」

　　「那为师教你静字门，此是休粮守谷，清静无为，参禅打坐，戒语持斋，或睡功，或立功，并入定坐关之类。」

　　道归咽了口口水。

　　“师父还会别的吗？”

　　「那为师教你金丹大法，再教你地煞七十二般变化和筋斗云躲那三灾利害如何？」

　　“好啊好啊！”

　　这次道归是真的心动了！

　　金丹大法自己用不上，但是地煞七十二变可是传说之中的变化之术，直指大道根本，就连天道也无法捕捉其因果。

　　筋斗云自己也在藏经阁密室里的一些残卷古籍上看过些只言片语，这可是那位横扫三千世界的禁忌天帝用过的遁术！

　　只是这两个名字，足以看出这个夏金钟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猫妖！

　　难道道则这么急切要抹杀他的原因就是这个？

　　“你谂得咁美！你师父识呢啲嘅话，使乜匿喺呢片废区，教你们两个蠢狐狸啊？”

　　（你想得美啊！你师父要是会这些还能窝在这片废墟里，教你们两只笨狐狸？）

　　时间久了，夏金钟这奇怪的口音自己也听得懂了。

　　猫爪捏成拳，看着毛茸茸软乎乎，砸在头上力气可真不小。

　　猝不及防，道归只感觉眼冒金星，鼻涕眼泪不受控制溢了出来。

　　“那……那……那徒弟胆子小，想学点跑得快的……师父可以教徒弟可以化在风里，然后出现在别处的那个术法吗……”

　　“死仔包，你话边个细胆啊？”

　　（臭小子，你说谁胆子小呢？）

　　“没有没有！是说我自己！是我自己！”

　　道归赶忙双手捂住头，这次那猫猫拳却没有落在头顶上。

　　「这个我也教不了你啊，金手指你知道吗？这玩意纯看天赋，我就是想教也没法教。」

　　很好，至少确定了这个遁术的确是天赋神通。

　　“先给徒弟讲讲原理嘛，万一徒弟能琢磨出来一个差不多的呢。”

　　看着鬼迷日眼的小六，夏金钟感觉眼前的傻狐狸根本不像只狐狸，像只秋田。

　　「怎么说呢？」

　　「在我眼里，这个世界的空间是有形状的。」

　　猫爪在空中轻挥，看起来就和平常没有两样。

　　「这空间摸不到，但是可以看见。」

　　「像是很细很细的沙子。」

　　「有些地方密有些地方稀疏。」

　　这是夏金钟第一次和他人谈起自己眼里的世界，憋了这么久，突然说出来，有种便秘了许久终于通畅的感觉。

　　「平常的行动并不会扰动这些沙子。」

　　「但如果带上了灵力，再微小的动作也会对其造成影响。」

　　“我们也一样吗？”

　　「是的，谁都一样，这也是为什么你们当时刚踏入我的领地我就能发现的原因。」

　　猫爪弹出，那爪尖亮着银白的星光。

　　轻轻在空中划过，没有任何的声响，可却有一股寂灭气息浮现，细小的黑色裂缝出现在空中，又很快合上了。

　　「这个你们可以看到吗？」

　　廿七被惊的张大了嘴，这番神奇的光景自己还是第一次见。

　　「我的爪子可以撕开空间，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

　　「根据我的研究，空间就是我们物质世界存在的介质。」

　　「而这没有空间存在的区域，我管它叫做虚无。」

　　再次撕开一个小口，夏金钟捡起一个石块按了上去。

　　只是那一半的石块进入的瞬间，道归的神识就完全察觉不到另外半块的踪迹了。

　　等夏金钟展示这半块石块时，那断面光洁如镜，进入虚无的那一半已经完完全全湮灭掉了。

　　「就像你们看到的，虚无里无法存在物质，一切都会被湮灭成纯净的灵气迅速消散。」

　　「但也有例外。」

　　这次夏金钟撕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中把自己一整根手臂塞了进去。

　　「我的皮毛可以粘黏空间，灵力充足的情况下，我可以在虚无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那得灵力充足，以自己这微薄的灵力，能进去待上一炷香已经是极限了。

　　“师父，那虚无世界里看外面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这是在山门里完全没有学过的，藏经阁里也只有笼统介绍的，一个禁忌的领域！道归是真的很感兴趣。

　　「嗯……」

　　夏金钟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

　　「就像是一块画布，我是那被撕下的一角。」

　　「除了面前的画布，周围都是一片黑暗，根本不知道延伸到哪里，我也不能离开太远，那样会找不到回去的位置。」

　　知道小六想要问什么，夏金钟立马继续说到。

　　「在虚无里迷路可是很麻烦的，这个世界外面是一层致密空间组成的膜，就像蛋壳一样。」

　　「里面的世界却不像蛋清蛋黄那么老实。」

　　「物质在时刻运动着，在里面的时候没有感觉，可到了虚无里，一个眨眼，来时的口子就不知道到哪去了。」

　　看着夏金钟这副手舞足蹈的样子，道归很识趣的没有继续发问，这肯定是有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了。

　　「不说这个了。」

　　「我刚才说过，空间有的地方密有的地方疏不是。」

　　两个狐狸脑袋齐齐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另一个神通使用小技巧了。」

　　猫爪直直朝道归脸上挥出！

　　可这一击却轻飘飘落在了廿七的屁股上。

　　廿七正要去揉揉屁股，可手却触碰到了冰凉的石板。

　　发现不对劲的道归刚站起身，眼前的景象竟是来到了菜园，一坐回去却又回到了广场上。

　　两人不敢再动了，乖乖坐在了地上。

　　白一看得眼馋，可自己完全不受这个能力的影响，根本没法一起穿来穿去。

　　“是因为鬼不是物质所以不会受空间影响吗？”

　　也没人能给自己一个解答。

　　夏金钟叉着腰，尾巴翘得老高，心里美滋滋。

　　「这就是我研究出来的终极神通！」

　　「神识范围内，我可以任意折叠、拉伸、压缩这片空间！」

　　「是不是很酷！」

　　“师父好厉害！”

　　“那被师父改变的这片空间会一直这样吗？”

　　「不会不会，空间就像是一块橡胶一样，不使劲了它自己就会还原了。」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

　　「什么叫做金手指，什么叫做天赋。」

　　道归将不安隐藏在了虚假的笑容之后。

　　这可真是有些麻烦呢……

　　难怪没有被修士抓住……

　　这可真是天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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