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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提娅挥手让两人跟上自己的步伐，流水线展示在眼前。尽管线路如此之长，操作台上失去生气的身体如此之多，然而光却分明觉得，在生产线下面的工人们反而不如生产线上有生气。

“我猜，这里工作的也都是志愿者吧。”

“并非。有专门的专业培养这个。”真冬摇头道。

光耐心地观察了一会儿，女孩们确实没有被更换。她们的动作飞快，远比业余的女孩们好，实际上在光看来，也比诺提娅的女仆们好。

“所以，是一天更换一次吗？”

“你不妨自己去问她们。大概不是。”

光轻轻拍了一下一个在一旁站着的女孩。

“你是巡查岗的吗？”光问她。

女孩点点头：“最无聊的岗位。嗯，一般都用不到。你们是来参观的？”

光也点头：“我猜看上去不像待宰的样子。”

她把目光移向真冬。真冬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所以，你们一般多久换一次岗？”

“每天自己分配，对于我来讲大概是到累死为止。也许一周左右。”

“为什么要这样？”

“你想要官方一点的回答吗？”女孩故作高深。

光摇头。

“那大概是——不在意。在我的印象里人总是够多嘛。”

话音刚落，女孩就沿着传送带走了一小段路，扶住一个女孩，把她放倒在地上，随后取下一旁的消防斧，很快脑袋在地上滚动起来。

“好吧，也不那么轻松。——但这就是最复杂的那部分了。”她走回来。

看到自己的同事那被标记的躯体移动上传送带时，摄影师很自觉地离开拍摄。那位流水线工人把没有头的躯体倒挂到比自己高的铁架上，用电锯切下四肢，再用线锯切下大块的肉放到另一条传送带上。尽管还有鲜血滴滴答答，但总的来讲，那些肉是苍白的。苍白但具备生命力，这就是光的感觉。

“你想变成那样吗？”她问真冬。真冬先摇头，又做出了摇摆的表情。光想象着那瘦弱的躯体被分割的模样。

一个人能被分割成如此多块。光见过的屠宰食人不限于这十天 ，然而，这确实是她第一次见过屠宰流水线。尽管诺提娅在如此之多的时间里给她品尝了如此多的美味，但有些在那张桌子上不能吃的部位，切割下来就能发现实际上是整块的肉。饥饿的人出于最基础的道德会安葬的部分，在这里似乎也是餐桌的客人。

“所以。”光问诺提娅：“这些原料会到哪里去？”

“这是工厂的另一部分。她们会被送进大国，炖煮成块送到千家万户。这里你所见到的只是极小部分，可以想见更多的原料实际上来自于社会上。”

“——所以吃新鲜肉是你们的特权。”

简单地想想，光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事情。要为每一个女孩做检疫，消杀不是简单的事情，在家庭里处理的食物，当然其避免不了被污染。想来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定然有一些工厂处理这部分问题。

“所以你们并不是直接把那些女仆们扔掉。”

诺提娅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光看到那位被分割开的记者被贴上二维码，摄像头在她的跟腱上晃了一下。随后，摄像头把视角拉远，极目所见约有一千个女孩在产线前后工作。更换的频率不高，每个人都不偷懒。

当然对于光来讲，这远称不上夸张。她曾经见过的最夸张的产线比这更巨大，然而这确实是最奇特的。

她摸了摸诺提娅的头，像抚摸小猫那样。诺提娅没做出什么反应。

跟着摄像机，她们顺着产线前进。总是每几个人负责一个部位，从胸口大块的整肉到很小的脊椎无不如是。产线的目的不是把人变成骨头，正相反，每几块能够互相嵌合的骨头也会被一起拆下放进包装盒。

“一个人一般来讲能拆成多少盒？”光拿起一个扔进垃圾桶的纸盒，里面装着几块小骨头，其中有一块上面有个骨瘤，显然这个问题一直没被发现。

诺提娅指着标签：“63盒。”

“以及12袋。”产线上的女孩插嘴：“12袋肉和63盒骨头。不过有的人会少几盒。”

“我可以拿走这些废品吗？”光问。

“理论上完全可以，只要在一天内没被抓住——所以我的回答是拿吧。”女孩回答道。

光当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于是从盒子里拿出一块小骨头。端详了一小会儿她发现这是舌骨，其上的肌肉都没有被剃干净，从形状看这姑娘很健谈。

她把骨头收进自己的口袋，继续向前走去。到产线的末端，确实如想象中那样，已经只剩下几块小骨。人骨往往有很多用处，光猜想在这里肯定多用于工业生产。这意味着，尽管统统装盒，这些骨头可能最后还是会变成一个样子。

“毫无疑问，是我们的骨骼支撑了世界。”真冬突然说。

一个在墙边被随手宰掉的女孩，尽管那一刻她唯一的用处就是告诉大家这个人很有道德没有随地大小便，然而，她的躯体，会回到市场上，经过几个循环最后变成肥料。而她的骨骼最终或许将变为支撑摩天大楼的材料，但在这个世界里，这具躯体的每一寸都会被利用。

将这具躯体留在这里也不错吧——光想着。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被制成工艺品是很有趣的结局。”真冬科普道。

和司机打了招呼，诺提娅拉着二人坐上运送骨盒的三轮车后斗，厂房的大门缓缓打开。再一次见到阳光很让人振奋，光发现一排车队沿着小路越过她们来时的垃圾卡车。很快三轮车停在另一辆同底盘的自卸车旁，三人跳下来帮忙装卸。

“比标准流程快好几分钟——谢了。”一位司机给光递来一瓶水。光拧开抿了一口，递给真冬。

几位司机把车开走，说来其实也就几百米，然后停在远处的屠宰联合体门口。光眼见他们排队走回去。

诺提娅伸出手：“继续跟着自卸车？”

光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去吃饭吧——这里肯定有食堂。”

废了好大劲儿三人才找到。食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想来需要活着吃饭的的人不多。当然菜式亦无可辩驳地以自产自销的肉类为主，大荤价格便宜得非同寻常，但实际上也就是从很便宜到几乎免费的程度而已。光打了三个菜，油炸排条，红烧肉和反而贵了好几倍的青菜。她对于这个世界有青菜并不奇怪，只不过看到这种家乡最常吃的绿叶菜，忍不住还是打了一份。在这里大荤反而远比小荤便宜，秉承着便宜的原则光摸出几个硬币拒绝了自己想要打一份肉末蒸蛋的请求。

主食并不是米饭，而是糊涂面。盛菜的女孩从托盘里拿出一大碗递给光，她想起在小时候劳动结束时会喝的东西，尽管时空上的距离此刻已经难以计数，但是这些食物从味觉上没有区别。

“面粉贵吗？”光问诺提娅。

“算不上。比人肉稍贵一些。”

“下次做点面食。”

诺提娅捧着一小碗鹰嘴豆泥，至少是看上去像的东西。光和她共进午餐的这么多天她中午总是吃这个。这不是出于光理解的信仰，诺提亚称之为惯性。她夹起光盘里的一块排条尝了一口，对炸物的能量表示了一种小女孩都会表示的喜欢。光咬了一口红烧肉，对这种甜口的肉表示了大姑娘会有的不解。

“你们请了几个苏帮菜厨子？”她失语道。

真冬眨眨眼睛，用叉子蘸了一点酱汁。

“苏帮菜是什么东西？这肉不错啊——以食堂菜的标准。”

光平复了一下心情：“这肉是甜的。苏帮菜，你就当是我老家的一个地方菜系，嗜甜。”

她把肉整个叉给真冬，看着她用肉下了一碗饭。最后回家的路上她的结论是，还是青菜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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