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辅的神色轻松了很多，两只盖着的手也从两侧缓缓滑下来。

“那么，保重。”

“等等。”

我凑前一步，踮脚轻吻了大辅的脸颊。

“保重。”我撤开身子，挥了挥手。大辅受了我的亲吻，也很安逸，一边笑着回首，一边大方地挥手，奔向电梯间。

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要送大辅这样的一个吻，肯定不只是为了回应他的祝福。当初在黑暗之海对阿岳，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一个异性。那一年我们11岁，对他的喜欢还不算茁壮。我记得，那种感觉。是渴望把自己拥有的东西献给他。亲他，也是希望能以此传达了我对他的心声。唉…这笨蛋。到小学毕业也没有向我告白。害得我们等到去年才算“正式”。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就是了：我们都更冷静，也能更知道应该怎样相处。

自然，那个吻也有不属于恋慕的用意。

对了。是【忠诚】。或许我今天对大辅的这个吻，也是在向他表明，我对他的某种【忠诚】吧？【会把年幼时的交情当回事，在对方有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我无言地摇头，钥匙转开了家门。

家中飘着香味儿，阿岳已经在做晚饭了。

“睡够啦？”我冲着玄关处的空气问道。

轻轻脱掉鞋子，换上拖鞋往屋内走。阿岳围裙套袖过来迎接。啊～我可太喜欢回屋时被阿岳抱抱了。这样，会有种被自家男人占有的充实感。阿岳的黑眼圈消下去了一些，这表明他今天补觉补得还算不错。

“看得怎么样？”阿岳睡衣上沾了些调味品和蔬菜的鲜味。

“借鉴到了一些东西。”

抬脸，和阿岳磨蹭着脸颊。

“哭过了？”

他的食指划过我脸上应该是泪痕的地方。

“嗯…是和大辅啊。跟他渐行渐远所以很伤感。”

把脸埋向阿岳的肩膀，环着腰的双臂也紧了紧，“临别时，还亲了他一口。”

从阿岳变急促的呼吸中能感到他的惊讶。

“他…也许喜欢上了井上。或许以前就是了。而且…我今天才知道，他不是那种容易对女孩子一见钟情的类型。”我的声音闷在他的怀里。

“你这是…吃醋了？”阿岳的手不知道在哪安放，只能在我的后背到处轻拍。

“都怪你哦。要给人家提供独处的机会。”嘟哝着，手臂越抱越紧了。

“哈哈哈哈哈哈……”阿岳笑声又爽朗又是男孩子气的透亮，隔着肚皮也感受到了。

“大辅呢？他怎么说？他有没有说，‘我还很喜欢你啊’？”

啧。

怎么这么洋洋得意。

索性不回答了。就在他的肩膀前，鼓起嘴巴，他一定感受得到。

“你看看，就算你这么留恋于他，他也注定是要走的…”

啊！！！

忍不住猛拍他的后背。

阿岳倒是紧紧抱了。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未被表达的心意，都对他倾泻了嘛？”

……

我只得抬眼望他的脸。

“来，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阿岳说着就搂着我，走到沙发上。

……

我不记得我同阿岳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等我回过头来，开始注意他的心情时，有关今天我和大辅间发生的所有事，都肯定不会留下什么芥蒂了。

阿岳那细心的手指别过我的刘海儿，从鬓角滑下来。

“我还挺得意小光对我的信赖咧。”

“因为，相信我能理解你的做法，所以，才对大辅表达得那么彻底。”

阿岳的金发就像光一样。这和大辅内心的东西，或是街道上把万物朗照无遗的日光不是同一种光。

这样的阿岳，让我很愿意靠在他的肩头。

摩挲着他大腿上的双手，感到他内心仍有一丝丝的不安定。

转头看着他的眼，等他开口。

他眼皮很快垂下去，羞涩道：

“不过我也是有点吃醋。”

“怎么吃醋呢？”

“‘小光也有一部分的心思流向别人’，会是这种感受吧。”

阿岳的情绪下降了挺多，我睁大双眼，望着他的眉眼，大约明白言语上的劝慰是没大意义的。

爬到阿岳身上，眼半闭，冲他伸出了舌头。我们互相抱紧了对方的后脑，鼻子之间的透气空间很小。我的气息率先坚持不住，但阿岳却不打算轻易把我放掉。他的舌头疯狂霸占进来，直到他满意。待他松开时，唾液已沾满了我们的下巴。

“如果小光也可以为了大辅吃醋的话，那也允许我对小光吃醋。”阿岳有点凶地盯着我，“沃利斯那混蛋发生的那种事，最讨厌了。”

我眨眨眼，“狡辩”道：“那个不一样吧。”

阿岳忽然捉住了我的双腕。

“我是说，我想对你【强硬】一点。”

我愣了一下。

而后，装作挣扎地舞动双手，美美地笑道：“那太好了哇～”

阿岳捏我手腕的力度变大了一些，他的嘴巴也鼓起来了：“不公平哦。小光这么享受男性的追求。”

阿岳忽然手放开，用肘一把把我摁到他的胸前，用他的侧脸狠狠地刮我的脸。

他的声音，也闷闷地借着骨传导，到我的耳畔。

“而我只能更凶猛地表达我对你的……嗯。”

“——你今天炖了汤吧。”

“——呀呀！”

阿岳把我放开，慌张地奔向厨房。

嗯……

有点自责呢。

因为，意识到他吃醋而委屈，我是有些小开心的。

似乎那样可以得到更多的，来自他的爱。

女人是吸尘器么？

可是。今天和大辅独处。如果重演一回，我可能还是更想对他交待清楚吧？他成长了这样多，就当是弥补我过去因为领先了他的成熟，而把他当成小孩子的“不公平”吧？

嗯，

采光不很好，下午四时半的客厅没拉窗帘也没有开灯，视野偏暗，

更主要的是，

不忍心看见阿岳吃味。

理性来说，我知道我没有做任何背叛他的事。

只是，

这是因为，我和阿岳之间，有远超常人的信赖和特别。而在常人视角下，会判断成【我很“随便”】吧。

所以还是感到愧疚。

一方面，可能我确实不能完完全全地做到，不在意常人的看法——我不想给人知道，阿岳在我这儿，是“亏了”的；

另一方面…我能感到，阿岳因为今天的事而有些不平衡了。我同样也知道，即使如此，他也宁愿我还按今天做的那些去做。

嗯。

好像明白了。

我要做的，就是填补他内心的不平衡嘛。只要这个做到了，一切都不是问题唷！

不过，也不能太献殷勤了。那样他会觉得我是刻意要补给他什么。

“——吃饭咯！”

“好～”

我溜达着进了餐厅。

“春天，就吃些新鲜的菜蔬吧！”

饭桌上除了有放了奶油和胡椒的综合蔬菜汤，还有煎鱼肉块。

“其实我早就看出大辅和京君有猫腻了。”阿岳低头啜饮着菜汤，并没看我。

“你是不是暗示性地和我提过。”

“对，现在我才明白，你为什么不在意这事。原来不是不在意，而是不想承认。有可能，小学期他们就有这种倾向了，只不过你一直都没有跟我八卦他们，我也只当是【大辅京君火田君】三人组的关系了。”

“所以，这是你放心我跟着他独处的理由？”

“不，我放心是因为他的人品。今天的事，虽不好说验证了这点，至少从结果来看，他可是把你狠狠‘拒绝’了。”

“诶。就没有一点点是因为…”

“——不止一点点哦。如果是从【一辈子的家人】这角度，知道他和别的异性眉来眼去，会是一个能让我放松很多的前提条件。”

“阿岳…”

“小光你还挺喜欢看我吃醋的。”

阿岳伏低脖子和头，带点仰视地盯着把白饭往嘴里送的我。

“那我告诉你哦。我会非常痴狂地吃醋的。所有不是我占有的部分我都会想要找补回来。”

“笨蛋。”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了。

虽然刚刚想明白了要干什么，但现在来看好像不用我干什么了。

阿岳，你就是我生命中任谁都不能超过的部分啊。或许有太多太多的必然性，被写进了我们的故事。

我还记得几天前，那个星期二，白色情人节。那天你说要到别处去搜集灵感，但时间太晚了，所以就叫我一个人先回家。你说用新挣的稿费带点晚饭回来，让我先找点什么垫垫。

橱柜里的麦芽糖用短木棒搅起来，半空中划出不均匀的琥珀色。透过洗手台前的镜子看不清我的双眼，心中的烦杂感同麦芽糖一样黏腻。麦芽糖，吃到口里是僵硬的，用来填肚子不是太好的选择。我就坐在沙发上，无聊地，边舔食着木棒上渐凝固的糖，边注视着没有打开的电视屏幕。整栋屋子只有厕灯开着，我把头后仰去，闲着的手随意撩拨额头边的散发。意识再度恢复时，是被你晃醒的。你欣喜的笑容补充了刚刚没怎么尝出的甜味儿，随后一团粉红色的什么东西扔到了我的胸口。

花。

白色情人节的礼物。贺卡上写着，

“我想了很久，却还不知怎样‘报偿’。传统的‘女朋友’身份未必让你得意，但我希望，这点庸俗的惊喜能带给你，一个月前我的那种嘿嘿的笑。”

然后，当我转头寻找你的身影时，微波炉运转的声音作了回答。晚饭凉了。

噗哈哈～

——你说，中途打盹儿睡了一个来回，醒来时坐着的第三趟电车，已是末班。

这个季节，小木槿只在新宿的某家店里才有。那个花语是

温柔地坚持。

更早时候，

“情人节，你是怎么看的呢？”

“唔，我不确定小光怎么看。”

“啊，那我先说吧。好像不是非要专门用某一天去表达爱。”

“啊哈，那和我想得差不多。那只是个无聊的噱头，在我看来。”

但是……

半年来的相处，那种陌生却熟悉的新婚夫妻感……也许旁人的新婚不这样，但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还是做了决定。

一个月前的那个星期二，先你一步回家，将那封粉红色的书信放在茶几上，又匆匆出门。给你发讯息——谎称小贤临时找了我。其实是真的拜托了小贤送来东西——借了泉家的口红与长筒靴。就在公厕，小贤陪着我做了简单的成熟化的打扮。

“你真是急着把你这模样给你家男人看呀！”

小贤的话使我认识到自己的心情。

2月里还刮着凛冽的风。怕被你发现地溜下楼，又急匆匆地返还。棉帽和靴子里沁上了汗，连裤裆里也变黏糊糊地。

打开家门前，是自己在率先深呼吸。

不要怕。阿岳是只笨蛋。

嘎吱——

啊哈。

呆坐的，绿色羊毛衫的，碎碎的金发的你。手拿着我说给你听的话，脸上的痴傻表情。

“阿岳，我的未婚夫：

今天是情人节。虽然我们都不喜欢用这特殊的纪念日来彰显我们之间的…情感，‘心潮澎湃早已无可奈何了’。半年来，我和你都有了长足的改变……

……

以后的生活，也请一并多多指教了。

你的未婚妻，小光”

那嘿嘿的笑意味着你深受感动。我也会被你被感动的模样感动呀。

已经开始幻想娶我做你的新娘子了吧！——那也是我的荣幸啊。

跺跺脚。长筒靴，是佳江阿姨买给小贤的，有低点儿的跟。闻声抬头——而我今日特别的扮相便显现在你的视野中。

“好美……”

对啊对啊，迷醉于我为你设下的美色陷阱吧。拼命寻求的亲情也好，不会离你而去的承诺也好，来自【未婚妻❤】的情真意切也好，被夸奖为是好男儿时油然而生的荣耀感和“昂起”也好。把你心底最迫切的渴望，大胆的吼出来吧。

你拿着情书的双手，正在颤抖喔。

心悦了，眯眯了眼，扶墙脱靴。

唇印盖在了脸和唇上，但那还不够。

不知为什么，就很想坠入庸俗，带些仪式感地“深入”交流。

一个早熟、沉沦的夜晚。

你很费力，撑着身子反复插拔。

我、我要化开了～。

星期三上学前的清晨，四肢慵懒在床上，像交缠的、泡发了过头的乌冬面。被子里面骚乱的气味儿。激素会把我推向成人化吧。

在莲蓬头下，湿毛巾为你擦脸。那心境，完全地变样了。我们没有是懵懂无知的少年。我是有点贤惠的女人吧，呵呵呵……。虽然你的身体越发地富有线条感了，越来越有男人样了，但是，你永远都是那个钝、糯的小小男孩儿哦。要一直被我掐着脸调戏才行~。嗯嗯嗯。

——阿岳拿纸巾擦干了我嘴角流下的哈喇子。

切，不很想被他处理这窘样的。

“小光你的欲望还挺高的。”

阿岳收拾着碗碟，把它们放进水池。

“——能和你一起生活真是太好了。”

阿岳一愣。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我不只是在说，旖旎，和造成了旖旎的那些存在。不过，我是很明白。对他来说，被心爱的人说，“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会有怎样的触动。关键这是我真诚的有感而发，不是【鼓励】，不是吗。

阿岳站在水池前，羞涩地捂了下巴：

“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忘了它吧。会有种…呃…毒药…喝了太多的感觉。”

“你是觉得，那算是…嗯…性的…‘贿赂’？”

“这比喻还挺贴切的。和我的感受契合了大半吧。”

“那…说说我的感受吧。会觉得阿岳还不太想肆意占有我。”我不再看阿岳，转头对着空白的墙，“我的担心…”

“明白的。我能对你的保证是：‘如果你想要’。”

阿岳吱吱呀呀地返回到我的身旁，坐下。手很随意地，搭着我的肩膀。他的肩膀很壮很暖。

“真是保守克制啊。”

“那句话。”

“对对。”

【我们两个中，总得有个人去踩刹车。】

真是想想就叫人撇嘴巴，但也正是阿岳使人安心的地方。

有你踩了刹车，我不就可以尽情地踩油门了吗？

啊哈，阿岳，这可是【坏女孩儿】对你的考验哦~

“我会想要卡特莉丝知道我的近况吗。”

阿岳突然喃喃道。

“她，应该不算你的‘曾经的青梅竹马’吧？”

她和大辅，对我们各自来说，应该是两回事。

阿岳很久都没回答我。在我转头看他之前就意识到了，他正很深切地望着我。

是的啊。我和阿岳的情感，是不一样的。

阿岳他…我知道的。为了我，可以背叛所有的传统信条。像甘愿受刑的囚徒，将自己囚禁进对我的忠诚。

将头随意向后一靠。

眨巴着眼。

“若写封电邮给她呢，你也会觉得‘没这必要’。”我说。

“不同的是，”阿岳忽然紧搂我的腰，“我不在意她对我有过怎样的感情。”

啊呀。

是虚荣心么。得到了极大满足啊。

不过…

“重要的…其实是‘有没有被追求过’？”

“我还是觉得根本在于人品。”

阿岳嘴巴令人烦厌地，对着我的耳朵吹气。这算是缺爱孩子的亲亲抱抱，还是熟性的男子的侵略欲？

“我换位思考，换做（我）是你，说不定，我也会想挽留下大辅的吧。

“即便小光这么喜欢着…阿岳。在‘她’眼中，大辅依旧非常闪耀。”

“阿岳，”

忽然就意识到了，气势勃发地挣开他的搂抱，

“你老实说，你现在还有没有喜欢着小贤？”

阿岳目瞪口呆。

“我觉得，你只是没有再以激赏的目光看她罢了。但内心深处呢？她那样有魅力，按你说的，大概也还是，‘非常闪耀’的吧。”

阿岳非常认同地、木然地，连点了头。

“啊…虽然她已经是光子郎哥的女朋友——或许，‘家人’一词更为合适；但…”

阿岳表情变得非常不好意思。

“大辅就比你强多啦，”我愉悦地以食指点着他的左胸，“我敢说，我若问他，他肯定是‘放下’啦！”

啊哈，这就要羞愧到无地自容了么。还真是钝和糯的小男孩儿耶。

“我也喜欢她。”

我很主动地环了他的后肩，把脸埋在他胸膛上，这样说道。

“话是这么说…”阿岳像真觉得我要对小贤做点什么似的，说下去了：

“光子郎哥他，‘有家室了’。我不可能对小贤，像你对大辅那样吧。再说，她又不可能看上我对她的【喜欢】。她那么有傲骨的人，也能被‘驯服’。这就足见，光子郎哥对她来说，是任谁也无法企及的存在。”

“——就像你对我来说呀~”

“！——

“什、什么？”

“嘻嘻~人家什么也没说。我们去洗身子吧~”

“阿岳，你说，如果再有别的男人让我眼前一亮……”

莲蓬头才打开，浴室里的水汽不多。听到我的话，他的眼瞳变了黯淡。

虽说大辅是例外的存在。可按阿岳那推断的习惯，我也很难保证除了这个【例外】，不会再有新的例外。

“阿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停滞性’。有些时候，并不是我不想超越这种停滞性。”

阿岳沉重地点点头。他已经明白了。

我继续说道：“【自由】的心，有时候，是不得不被圈禁起来的。”

“但……”

“我意愿这样做。”我把手盖在自己胸口，顺势将另一只手盖在阿岳胸口。

就像你会甘愿地，只对我一个人保持了注视。就像你曾经对是否喜欢我的质疑，那太温柔。

“请让我为你恪守一些教条吧。”

我向前半步。这样，我们的肢体，就能轻易地发生触碰了。

“性的‘贿赂’，”

阿岳眉眼忽然明媚了很多，

“性的，【奉献】。”

很安静的一个拥吻。无声的共享。共享的还有彼此的体温，以及浇着的水的温度。

为灵活的棍子打了浴液。那个，握在手中，挤压了一端就会把肉推到另一端。手感很好就像软橡胶棒，偶尔也会打滑，发出“叽叽”的摩擦声。阿岳的绒毛是金黄色，这总是让我忍不住伸指头挑挑。我的呢，黑漆漆的，总觉得不好看——虽然说这是“成熟”的象征。阿岳的说法倒有些讨厌。什么“如果光溜溜地（还去做）那就是犯罪的标志吧”，切，可惜可惜，倘若回到三年前的初次共浴你也不会俯下来认真观看的吧，那时怎就没想到用摄像机记录一下。

“外露的清洁起来就是更方便。”

“有点像在玩过家家耶。”

“所以你应该是蛮喜欢的吧？”

“嗯。”

所有形似于孩童间，因为懵懂无知才有的袒露，都会使你感到心安吗。这对我来说的确也算擅长。因为，在不得不离开出生时的家庭，在被你掳掠走后，如果能萌生出新的“两小无猜”的历史，那我也会安逸多了的。

小贤曾说，她嫉妒我。嫉妒我拥有了阿岳的倾心。

然而我也是嫉妒着小贤的。她的性子更为旷达，可以从容地再做无数次二代凯撒。小贤…她会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而我，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看上去显眼的才能。大辅劝我读下去，我的天分也是平平，恐怕连井上都没得比。

很羡慕小贤。同样是和心悦的人同居，小贤却可以和光子郎一起做想做的事。还有空姐姐不是吗。一边读着高中，一边伸张着她自己的主张。我呢，也只是拿捏了阿岳的心，仅此而已。阿岳的写作收入，虽然不算多，但也能看到稳步求进的图景。如果只是原地踏步……会有被落下的一天吧。

心意相通不会永远都是全部的。我应该做点什么。嗯……

“！哎哟。”

“呀！”轻抚了囊皮，“抱歉抱歉。”

阿岳轻喘着气问：“是有心事吧。”

“ho……”

投降似的把头顶上去。头发蹭了阿岳胸膛，好像还痒到他轻颤了。

“好像还蛮气馁的。”

这种焦虑，如果说给你听，并不会解决问题的吧？

“…总之就是‘我应该干点什么’那一遭子问题。”

但如果不说，害你一直担心，就更不好。

“因为大辅吗？他眼见的进步很多。”

“不光他呀。”

“小光还小不是吗。等到国中毕业再……”

那时再想就迟了呀！

“等到国中毕业再看看，说不定就没那么迷茫了。”

“……”

好吧，我承认，这样说，是能缓和些感受的。

从浴室出来，擦着半干的发丝，边走边把毛巾搭在睡衣上。阿岳回自己的房间“挑灯夜战”了。我呢，洗碗碟。

想做点色色的，但肯定不行。终究会徒增烦恼。

和光子郎同居前，原以为，小贤会是那种“瞧上的男人都要挨个睡睡”的画风。谁知，一进了泉家，竟比我还乖巧。是啊是啊。可算是“碰上如意郎君”了。

小贤啊小贤，你这是“外面的大魔头，室内的乖乖女”啊。比我“纯洁”多了…

我？至多在人前【像是】乖乖女，至于在家，更不能为了逃避而变了恶魔吧。纵是坏女孩儿也该适可而止。

……青春期就要独立生活，这不是容易事。我还记得战事结束时，被数码世界吐到了菲律宾，第一个电话没有去给爸爸妈妈，而是给了阿岳。接到了噩耗…回到东京，是阿岳一直陪着我。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忽然就没有了——我真的，到现在也还震惊，自己竟能那样坚强地挺过来，就当爸爸妈妈的死，如同一场砸了的考试。

是阿岳骨子里的那种个性影响了我。

——“无非硬挺着，且丧失了某种希望罢了。”

这种意志使我看到了扛过去的可能性。无论见到了什么无可奈何的惨象，都该承认，它们真的发生了。身为他的女伴就该有这种觉悟，不是吗。我也更加明白，“停滞性”意味着什么：

灾难不会等到你提前作好心理准备才显现的。如果内心一直只想着保持现状，那么，多半会落得，陷入绝望的下场的。

从来都应当着眼未来，这也是阿岳你用奋不顾身的行动教会我的。

与心爱男孩儿在一起的甜蜜——仿佛“顶上来”，占有了突如其来的人生缺位，这也可以填补掉痛失家人的死寂吗？

或是

学着阿岳做个骨子里不屈不挠的人，揭了过往的痛苦一页——共他一起。

我不知道，哪一种让我过渡到了现在。也许两者都有。

总之，我亦不再是那个不复存在的，旧家庭中的一员了。而是，【跑出来】，和阿岳组建了新家庭。

真的就这样共同生活了。新生活。

阿岳对我说，

“小光。虽然很害怕未来的某天，会不会突然失去你。但我也很清楚，对亲情的望而却步，是我多年来没能战胜的心魔。一个离异家庭的孩子，【不应该】，一辈子都隶属于他的离异家庭！

“所以，我不能再望而却步了。我要携你的手，共建明天！”

向明天迈进了一步。

这有多难，我和阿岳同等地知道。

而，似乎我和阿岳的必然性，也就在于这人生的选择。他选了【向过往的{形成}宣战】，而我，【选了跟他】。

选择了阿岳，也就同时选择了他业已作出的全部选择。

也许我没有阿岳来得闪耀。也许我不是足格和他并肩作战的。我们的关系以滥情作为纽带，而不像光子郎和小贤，是天才和天才的强强联手。

但是，做他贤惠的未婚妻，填补了他内心深处久久的渴切，这些，是倍能彰显我价值的事。就像他反思自我的结论——保护了我，或是用他的努力见证了我的快乐，倍能让他感到，自己是有价值的。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相配着，也许，这不叫完美的灵魂伴侣。但只要阿岳愿意，手与手，心与心，我们紧紧相连。

我从来不是一个富有主见的女人。小贤、空姐姐、井上。她们统统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我不同，我只有跟着阿岳做事。因为明白自己对于他的重要性，所以助力了他的种种努力。这可真就是“嫁出去的新娘子”啊！

大辅今天的表现，和他对我说的话，使我产生了些许怀疑。——难道，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熟识的人，一个个地，发展出了自己的人生？

我还没有贪心到，不甘于【只做】“阿岳背后的女人”。

我的担心在于。未来，还够不够格，做他背后的女人。

阿岳的职业选择，不只是因为，“可以用擅长的东西换得金钱”。我看得出他对文学的热爱。假如不是生活所迫，他一定也能成为一名【真】作家的。

而他自学文学的进度，我万万不能及。私下所写的东西，如果没有他亲口给我解释，我也越发地看不懂了。

——果然。我不想只在相爱的范畴内，结为真的夫妻。长久以来都是阿岳影响我更多。而我，说是对他有什么影响——不过是【恰好】填补了他的空虚。我不是因为有什么闪耀之处才使他变得更好的。阿岳期望我独立自主——而我却用【贤惠与忠诚】去回报他么？

我的头猛顿了一下。

呀，水龙头还没关。

拧上它，匆匆晾上洗好的碗碟。

回餐桌趴会儿吧！

……

“阿岳…”

脖子上的什么东西被撤去了，披上了什么暖和多了的东西。

“就算是室内也可能会着凉啊。”

“啊啊。”

顺着阿岳的话坐起来，揉揉眼睛。躯体则配合阿岳的手，把薄长袖穿起来。

阿岳安静地看我。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的担心。

“刚才洗澡时，其实没谈透，对吧。”

我点点头。

阿岳又很安静地，顺势坐到我身旁。

“小光你知道吗，我是个爱哭鬼的事。”

这当然是不必说的。

“你知道，”阿岳并不看向我，“从一个无能的孩子，再到配得上‘被选召者’这几个字。

“就像是，破土而出的蝉一样。须经历很久很久的沉眠期。可是，泥土之上看不到有蝉，不等于‘什么都没变化’，变化全在泥土下面。那个不愿意接受完满事物破碎的孩子，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冷冷的夜晚，他的心志也变得更加坚强。巴达兽为了超进化，等待了将近三年。”

“小光，”转过头，

阿岳双眼柔和得，仿佛要把我俩一块儿烤化了，

“我对你说那话的意思，并不是从一个大包大揽的大男子的角度出发的。【不必着急】，我是这个意思。”

“小光。”

眼神变火热了。

“你是我的…全部。”

真的吗。可你也是我的全部啊。如果都实现了，岂非得到了太多？

“或许这会影响我对你评价的客观性。我做不到像大辅一样，以旁观者的角度，作出，你是否‘足够好’的判断。我只有私心地觉得，你就是最好的。既然如此，我也只有主观地评价吧。

“小光在我眼中，的确总是跟随别人一起行动的。可这不等于小光永远都要这样啊。在我看来，当你很渴望，很渴望，达成某件事，实现的那天终会来临。小光，如果你要追逐独立，我希望的是，我能为你提供一个相对安逸的环境。不要像我那样，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冷冷的夜晚。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也不会期待你，只是做我温顺的…妻子。那是大哥以往犯过的错误。”

“——阿岳！”

毫不客气地，吻上去。

是的。

我一直都感受得到。

否则也不会对大辅说出，“会让我放轻松的只有你”，这种话了。

你真的为我提供了安逸的环境啊。

我明白了。

像现在这样，就是最好。就在这安逸的环境中，慢慢地成熟起来吧。

谢谢你。承应你的倾心。

阿岳的手越过腰肢。我多么顺理成章地送入你的怀里啊！

“刚刚没有专心在写连载吗。”

——为我的事。

唇和躯干分开后，我问。

“没……一点点分心罢了。再说也不确定你的心情会有多纠结。我是写完了一个大段儿，才想到要不看看你的状态呢。”

“所以，当你出来看到我睡着了，也就明白…？”

“嗯。去刷牙吧。”

走向浴室也还忍不住把头靠着阿岳的脖子。对这样的我，他很快就“立直”了。

“想做吗。”

阿岳急急地摇摇头，下巴拨拢了我的后脑和头发。

“想做了就告诉我哦。”

“嗯嗯。”

很敷衍。听上去压根不会由他主动提。可能他确实是个低欲望的。

镜前望着我们的外表。粉红和浅绿色的睡衣，和我们曾用的暴龙机是相同的颜色。我自认五官还算周正，阿岳则既英俊又踏实。阿岳很喜欢从背后抱着我，他的胸膛和我的腰背贴得紧紧地。…居然就是个低欲望的。他紧抱了我的腰，单手又攥牙刷又拿起水杯，越过我的肩膀把漱口水吐到水池里。

“这是过家家还是成人游戏啊。”

“我好幸福啊。”

阿岳只这么说着。

美吧，你就。哼。

我也在心里，跟着你，一块儿美。

“今天还要弄很晚吗？”

“大概吧。再写一个大段儿！写完，就不再往下想了。”

我点点头。就在他的房门前，和他又抱了一回。环紧了他的腰，他的手贴心地罩了我的后脑。五指张开，根根相贴，作为晚安的道别。

房门关上。

随之，某个念想忽然打开。今天，随着大辅的视角，触碰了此前从未涉猎的考古学。

这表明，进入到新领域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那么，阿岳和他深爱的文学，我也不是不能闯到他们中间。阿岳说得对。不能永远凝望着文学少年的神秘，而对其无可奈何。追赶他吧，理解他吧。如果我未来能赶上他一半的文学水平。

至少在他灵感枯竭时，可以帮他代笔。

这对我们的生活，会很有帮助。

也为了我的私心。

阿岳。我对你的心意，有很大的一部分，是你没有感知到，或者说，并不想感知到的。

你不是说，“所有不是你占有的部分，你都想找补回来”么？

于我，也是一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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