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伊娃东站”的最高安全等级会议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咖啡、消毒水和紧张情绪的复杂气味。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决定着这个秘密基地的命运，乃至全世界未来的大人物们。

“……所以，我的结论是，我们不应该再局限于地表，而是应该把目光投向太空。”村上真守站在全息投影前，结束了她长达半小时的陈述。她深吸一口气，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说出了那个疯狂的计划：“‘乳汁火箭’计划，这就是我提出的最终解决方案。”

她的话音刚落，会议桌另一头的谢尔盖·科马罗夫博士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压抑不住的嗤笑。他是俄罗斯空天军派驻于此的首席火箭动力学专家，一个将一生都奉献给齐奥尔科夫斯基公式的严谨学者。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摇了摇头。

“村上博士，我很敬佩你的想象力。”谢尔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俄式口音，每一个词都像是用冰块砸在桌面上：“但是，我们是在开科学研讨会，不是在写科幻小说。”

“乳汁的物理性质，经过我们的多次取样分析，与水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你想用水作为工质，把一座质量数亿吨的山脉推上天？”他再次笑了一声，这次毫不掩饰其中的嘲讽：“你知道水的比冲是多少吗？在真空中最多450秒。这意味着每一公斤工质最多能产生4500牛秒的冲量。而我们需要对抗的是整个地球的引力！”

他拿起桌上的激光笔，在投影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红线，红线贯穿了伊娃庞大的身躯模型。

“根据我们的计算，即便把伊娃同志身体里所有的‘乳汁’瞬间全部排出，产生的总冲量，也仅仅能让她离地……大概几毫米吧。然后就会因为燃料耗尽而重新砸回地面。那不是发射，那是自杀。”

面对专家的权威性质疑，村上真守没有丝毫的退缩。

“科马罗夫博士，你的计算基于两个错误的前提。”她平静地回应道，目光直视着对方。

“第一，你所分析的，是我们为了便于处理而要求伊娃同志以低压、持续状态排出的‘常规乳汁’。那远远不是她喷射能力的极限。我曾与她深入交流过，她完全可以像水坝蓄水一样，将乳汁在体内积蓄、增压，然后进行爆发式的喷射。其瞬间产生的推力，将是现在的数百倍，甚至数千倍。”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村上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你忽略了伊娃同志改变自身产物性质的能力。她可以控制乳凝块的硬度，就同样有可能控制乳汁的成分。谁说她只能分泌‘水’？如果她能分泌出一种全新的、能量密度远超液氢液氧的超级工质呢？”

“分泌超级工质？村上博士，这不是许愿。”谢尔盖摊开手，脸上的表情愈发不屑：“你这是把希望寄托在奇迹上。”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会议室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汉斯博士，眉头却越皱越紧。他并没有关注两人的争论，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一个名为“菲利普·考克斯”的联系人，正在飞速地发送着一连串信息和数据模型。

菲利普是汉斯在麻省理工时的同学，也是“工程信徒”这个ID的真实使用者，一个在航天圈极富盛名的天才工程师。汉斯专攻工程学，而菲利普是航空专业。

“汉斯，听着，我刚把你们泄露出的所有公开数据，包括地震波反射得出的那个该死的、低到不合理的密度值，全部代入到我的非均质火箭模型里重新计算了一遍……结论他妈的太疯狂了！”

“听着，你们的思路都错了！别管什么水了！关键是‘质能转换’！她的身体内部一定在发生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质能转换！让她去制造一种……一种富含高能奇异粒子的亚稳定悬浮液！只要这种工质的能量密度达到每公斤10的12次方焦耳，再配合一个足够大的喷口……”

“……她就能飞！汉斯！她真的能飞！该死的，她不止能飞出卡门线，甚至可以达到第一宇宙速度，她能成为一颗环绕地球运行的、永恒的白色卫星！”

汉斯博士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猛地抬起头，打断了还在持续的争论。

“够了！”他的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谢尔盖，你错了。村上博士，你也可能只说对了一半。”

他站起身，快步走到会议桌的中央，将自己终端上的数据流放大，投射到主屏幕上。一连串复杂的公式和模拟动画取代了原本的静态模型。

“我刚刚收到了一个……一个外部独立智库的最新演算结果。”汉斯喘着气，但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兴奋：“他们证明，只要伊娃同志能够分泌出一种全新的、高能量密度的推进工质，‘乳汁火箭’计划，在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

他指着屏幕上那条不断攀升的模拟轨道线，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可行性超过百分之九十！她不仅能飞起来，甚至……能进入近地轨道！”

汉斯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了锅。在座的所有将军、科学家都站了起来，围到主屏幕前，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颠覆性的数据。

总指挥官罗曼诺夫用力地拍了拍桌子，让现场重新恢复了安静。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村上和汉斯的脸上。

“理论上可行……”他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做出了决断：“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他转向身边的通讯官，下达了命令：“立刻给我接通伊娃同志的视频通讯，最高优先级。”

几秒钟后，主屏幕的中央，伊娃那张宁静而美丽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出来。背景依旧是那个朴素的小屋，她正捧着一本书，看到屏幕亮起，她微笑着向众人点了点头。

“下午好，各位。”

“伊娃同志，下午好。”罗曼诺夫总指挥官站起身，走到了最靠近屏幕的位置，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们有一个极其重要，也可能听起来非常荒诞的计划，需要征求你的意见，并且需要你的全力配合。”

他言简意赅地将“乳汁火箭”的设想，以及所面临的困境和理论上的可能性，全部向伊娃做了说明。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屏幕上伊娃的反应。她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微笑没有消失，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丝好奇。

当总指挥官说完后，他提出了最后两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伊娃同志，请你回答我们。第一，你是否能够积蓄力量，产生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的、足以推动你自己身体的巨大喷射力？”

“第二，你是否能够按照我们的测算，改变你乳汁的物理和化学性质，分泌出一种我们需要的、全新的‘推进剂’？”

伊娃没有立刻回答。她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望向了遥远的虚空，像是在感受自己身体内部那无穷无尽的力量。

几秒钟后，她重新看向镜头。

在会议室里几十双眼睛的紧张注视下，她缓缓地，但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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