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樱初绽

九月的风，裹挟着夏末最后一丝黏腻的湿热与初秋隐约的微凉，慵懒地穿行在繁樱区错综复杂的街巷之间。这里的建筑风格独特而和谐，中式的飞檐斗拱与日式的唐破风、木格栅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青砖黛瓦与素净的木质外墙比邻而立，悬挂着红色灯笼的中式茶肆隔壁，可能就是挂着靛蓝色暖帘的日式居酒屋。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刚出笼的肉包子蒸腾的热气，章鱼烧摊位上飘来的酱香与柴鱼片飞舞的咸香，以及不知从哪家庭院角落悄然逸出的、清冷微苦的栀子与晚香玉交织的芬芳。这是一种活生生的、充满了烟火气与人情味的浮世绘卷，但对于刚刚踏入这里的我——白清隆而言，这一切繁华与生机，都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我能看见，却无法真正融入。

我拖着一个半旧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深蓝色行李箱，独自站在“繁樱第一中学”那气派非凡的校门前。校门的设计堪称东西方建筑美学碰撞与融合的奇景——主体是朱红色的、巍峨耸立的中式牌楼结构，雕梁画栋，飞檐如翼，正中央悬挂着巨大的、黑底金字的校名匾额，笔力虬劲，气势磅礴。然而，在牌楼的两侧，却分别矗立着一座缩小版的、造型古朴庄严的日式鸟居，鸟居的柱子上缠绕着早已干枯的注连绳，与牌楼脚下那两尊威风凛凛、怒目圆睁的石狮子形成了奇妙的呼应。阳光透过鸟居的横梁，在干净得反光的花岗岩地面上投下交错的光影，也为我眼前这扇象征着新生活起点的大门，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近乎梦幻的金边。

身边是汹涌的人潮。穿着崭新笔挺的繁樱一中制服的学生们，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与青春的自信，他们或三五成群，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住宿生活与社团活动；或跟在提着大包小包、喋喋不休叮嘱着的父母身后，眼神里既有对家庭的依恋，也有对独立的渴望。欢声笑语，窃窃私语，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辘辘声，父母关切的话语……所有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充满生命力的声浪，将我这条孤零零的小船冲击得摇摇欲坠。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张因为反复摩挲而有些发软的入学通知书，薄薄的纸张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手心早已被冰冷的汗水浸湿，黏腻的感觉让我非常不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周围这热烈氛围的格格不入，那种熟悉的、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隐藏在最不起眼角落的冲动，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过于急促的心跳，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迈开了踏入这所未知学府的第一步。脚步有些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校园内部的广阔远超我的想象。一条可供四辆汽车并排通行的宽阔主干道笔直地向前延伸，道路两旁栽种着繁樱区特有的、经过基因改良的“四季樱”，据说这种樱花树的花期极长，几乎能从初春断断续续地开放到深秋。此时虽非盛花期，但枝头依然点缀着不少粉白相间的花朵，簇拥成团，如云似霞。偶尔有微风拂过，便有零星的花瓣打着旋儿悄然飘落，落在行人的肩头，或是铺洒在干净的路面上，为这现代化的校园增添了几分浪漫与诗意。

主干道的左侧，是一片精心打造的中式古典园林区域。嶙峋的假山堆叠出曲折的脉络，小巧的亭台楼阁翼然立于水畔，蜿蜒的回廊连接着各处景致，一池碧水中，红色的锦鲤悠然自得地游弋，睡莲的叶片静静地漂浮在水面。而主干道的右侧，则是一片充满禅意的日式枯山水庭园。以白砂耙出象征水波的纹路，几块形态奇崛的巨石点缀其间，象征着岛屿或山峦，边缘处种植着精心修剪的黑松与苔藓，营造出一种极致的静谧与空灵。两种风格迥异、代表了不同美学极致的景观，就这样被巧妙地安排在同一片天空下，非但没有丝毫冲突，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与互补，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所学校的包容与多元。

更引人注目的，是穿梭于这如画景致中的学生们。他们都穿着繁樱一中的标准制服。男生是剪裁合体的黑色单排扣西装外套，搭配挺括的白色衬衫与黑色长裤，领带是深藏青色带有若隐若现的校徽暗纹，显得精神而干练。女生则是同款的黑色西装外套，内衬是带有小巧的、用白色缎带系成的蝴蝶结的白色衬衫，下身是及膝的、裙褶锋利如刀的深灰色百褶裙。最让我目光难以移开的是，所有女生都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丝袜，那是一种质感极佳、带有微妙光泽的黑色丝袜，紧密地包裹着她们青春洋溢、线条优美的腿部，从圆润的脚踝到笔直的小腿，再到大腿根部被裙摆遮掩的若隐若现的区域，每一寸曲线都被勾勒得淋漓尽致，充满了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致命的诱惑力。她们或独自捧着书本匆匆走过，或与好友并肩说笑，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丝袜包裹的小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脸上洋溢着的那种自信与活力，是我从未拥有过，也自觉永远无法企及的东西。看着他们，一股深沉的自卑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我的心脏，与之相伴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羡慕与某种阴暗渴望的复杂情绪。这里，就是我要度过未来三年高中生活的地方吗？我真的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哪怕只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角落吗？内心的声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大概，还是会重复初中时的轨迹，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无人问津的边缘人吧。

按照路边清晰明了的指示牌，我跟随人流，来到了新生报到处——一栋规模宏大、兼具唐代宫殿雄浑气势与日式寺院宁静禅意的大礼堂。礼堂的屋顶是中式歇山顶，覆盖着深蓝色的琉璃瓦，屋檐下却悬挂着日式的青铜风铃，微风过处，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办理入学手续的过程机械而高效，长长的队伍缓慢前行，我只能麻木地跟着移动。核对个人信息，扫描录取通知书，拍照制作校园卡，最后是领取校服。负责发放校服的是一位面无表情的中年阿姨，她利落地将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塞进一个印有校徽的大型手提袋里，递给我。袋子很沉，摸上去面料挺括扎实，触手微凉，显然质量相当不错。一套是眼前看到的春秋季正装，另一套，根据说明，是夏季款式，包括短袖衬衫和更轻薄的长裤（男生）或百褶裙（女生）。

接着是班级分配公告栏前。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滚动着新生的姓名、学号和对应的班级。我踮起脚尖，费力地在不断跳动的字符中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白清隆……一年三班。”找到了。看着那个平凡无奇的名字嵌在一大堆陌生的名字中间，我并没有太多感觉，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确认了自己的归属。目光不自觉地在那一片名字中扫过，希望能找到一两个熟悉的字眼，结果自然是徒劳。在我过去的十六年人生里，“朋友”这个词，显得太过奢侈和遥远，我的世界大多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最后，是宿舍分配环节。宿舍管理中心设在礼堂旁边的一栋附属建筑里，里面的队伍比报到处短一些。轮到我时，窗口后面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刻板的男老师头也不抬地敲打着键盘，然后递出来一张白色的门卡和一份打印好的《宿舍入住须知》。

“白清隆，男生宿舍楼C区，3层，307室。这是你的门卡，务必妥善保管，遗失补办需要缴纳费用和书面说明。”他的语速很快，像在背诵条文，“宿舍是单人公寓制，内部配备基本家具和独立卫浴。阳台有洗衣机。注意，”他顿了顿，终于抬了下眼皮，看了我一眼，似乎是为了强调，“部分宿舍房间的墙壁上，设有一扇连通隔壁房间的门。这是建筑初期的结构设计，主要用于管线和通风检修，门锁由校方统一电子管理，学生严禁自行打开、破坏或以任何方式试图解锁，违者将视情节轻重给予警告直至留校察看的严厉处分。你就当它是一堵装饰性的墙，明白吗？”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连通隔壁的门？而且还是电子锁？我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算是什么设计？

“呃，明白了。谢谢老师。”我低声道谢，压下心中的疑惑，接过那张冰凉的门卡和那份须知。单人公寓，还有一扇被严格封锁的、通往未知邻居的联通门……这奇怪的组合让我隐隐有些不安，但转念一想，至少拥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可以隔绝外界的私人空间，这又让我感到一丝难得的慰藉和放松。

抱着沉重的校服袋子，拖着行李箱，手里捏着门卡和须知，我按照校园地图的指示，朝着位于校园深处的宿舍区走去。男生宿舍楼和女生宿舍楼以一种独特的“M”字形结构相对而立，两栋楼之间是一个巨大的、精心打理的中心花园，花园里不仅有草坪、花圃、高大的乔木，还有中式的小凉亭和日式的石灯笼点缀其间，甚至有一条人工挖掘的浅浅溪流蜿蜒穿过，上面架着小小的拱桥。两栋宿舍楼的建筑风格与校园主体保持一致，都是融合了中式元素的现代设计，外墙是温暖的浅米色涂料，搭配着深褐色的铝合金窗框和阳台栏杆，显得整洁、明亮而又不失雅致。我找到标有“C区”的入口，乘坐一部安静而快速的电梯上到三楼。楼道里铺着浅灰色的柔软地毯，脚步落在上面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样式统一的深棕色木门，门上镶嵌着银色的门牌号，整个环境安静得有些压抑。

找到307室，我深吸一口气，将白色的门卡靠近门把手下方那个不起眼的黑色感应区。

“嘀——”的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道微弱的绿光闪过，门锁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我压下门把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股新装修特有的、混合了乳胶漆、木材和少量塑料的气味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只是提示着这个空间的崭新。房间内部的宽敞和现代化程度再次超出了我的预期。正对着门的，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连接着一个方正正的、大约四五个平方的阳台，充足的光线毫无阻碍地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满整个房间，驱散了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带来一种明亮而温暖的感觉。阳台是开放式的，围着坚固的不锈钢栏杆，栏杆上方已经安装好了可升降的晾衣架，角落里摆放着一台崭新的、纯白色的滚筒洗衣机。

卧室区域铺设着浅原木色的复合地板，光脚踩上去应该很舒服。靠墙摆放着一张看起来十分结实的单人床，床架是白色的钢制结构，床垫上还覆盖着透明的塑料薄膜，等待着它的主人。床的一侧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嵌入式白色衣柜，柜门是简洁的平板设计。另一侧则是一张同样白色系的L形书桌，桌面宽敞，足以摆放电脑和书籍，书桌上方是三层开放式的书架隔板。书桌旁配有一把符合人体工学的黑色转椅。整个房间的色调以米白和原木色为主，简洁、明快，充满了现代感，对于我这个习惯了老旧房间的人来说，简直堪称豪华。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房间里仔细扫过。首先注意到的是进门口左侧那个明显凸出墙体约二十公分的结构，那应该就是浴室和卫生间了。我走过去，推开一扇磨砂玻璃的滑动门，里面是标准的干湿分离设计。左侧是马桶和一个小小的洗手台，镜柜上方散发着柔和的灯光；右侧则是一个用钢化玻璃隔断的淋浴区，花洒、置物架一应俱全。空间虽然紧凑，但布局合理，足够使用。

然后，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卧室靠近床头的那面墙上。那里，确实如那位老师所说，有一扇门。它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颜色是比周围墙面略深一点的米灰色，如果不是门框那细微的接缝和那个与众不同的门把手，很容易就会被忽略。门是实木的，看起来相当厚重，给人一种坚固可靠的感觉。门把手并非普通的球形，而是一个长方形的、表面光滑的金属板，上面没有任何钥匙孔，只在中央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类似指纹识别模组一样的黑色区域，旁边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此刻正散发着稳定绿色光芒的LED指示灯。这显然就是老师提到的、由校方统一管理的电子锁。我走近几步，能感觉到这扇门的隔音效果应该极好，站在门前，几乎听不到隔壁任何一丝声响，只有一片深沉的寂静。门的另一边，会住着什么样的人？按照这“M”字型宿舍楼的布局，我的房间位于连接处的节点，隔壁很可能……不，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女生宿舍那边的某一位女生。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猛地加速跳动起来，一股混合着强烈好奇、本能般的紧张，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感到羞愧的、隐秘而炽热的期待感，如同地下涌出的暗流，悄然在我心底蔓延开来。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摸着那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用力按了按，又尝试着向内推了推，门扉如同焊死在墙体内一样，纹丝不动。那盏小小的绿色指示灯，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宣告着此路不通。这牢固的封锁让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那股莫名的失落感也愈发清晰。一墙之隔，可能就是另一个充满诱惑与未知的世界，而我，却被无情地隔绝在外。

我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乱的想法，开始动手整理行李。解开行李箱，将母亲细心熨烫好的几件日常衣物挂进空荡荡的衣柜，把洗漱用品一一摆放在浴室的置物架上，最后铺好自带的床单和被套。当我把印着幼稚卡通图案的旧枕头放在崭新的床铺上时，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陌生与熟悉的归属感，才慢慢地、一点点地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沉淀下来。也许，在这里，在这个完全属于我的空间里，我真的可以……可以尝试着，稍微改变一点那令人窒息的现状？至少，在这里，我可以卸下所有在外的紧张与伪装，获得片刻的喘息。

下午，是全校性的新生入学典礼和分班级的见面会。入学典礼就在刚才报到的大礼堂举行。能够容纳数千人的礼堂座无虚席，穹顶高阔，灯光将主席台照得雪亮。校长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但眼神锐利的老者，他的发言充满了对新生们的殷切期望与鼓励，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教师代表和学生代表的发言也同样激情洋溢，描绘着高中生活的美好蓝图与无限可能。然而，我坐在礼堂中后区域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走神。冗长的发言像催眠曲一样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一次次飘向台下那片穿着统一制服的女生方阵。

她们像一片流动的、充满生机的黑色森林，其间点缀着白色的蝴蝶结和灰色的裙摆。从我的角度俯瞰下去，能看到无数双包裹在优质黑丝中的腿，以各种姿态摆放着——有的并拢端坐，显得拘谨而文静；有的随意地交叠着，勾勒出小腿优美的线条；有的因为久坐而轻轻晃动，带动裙摆掀起微不可查的涟漪，那裙摆与丝袜顶端之间偶尔暴露出的、一丝丝绝对领域的白皙肌肤，在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下，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罪恶的诱惑力。她们低头私语的侧脸，她们认真听讲时微蹙的眉头，她们因为发言有趣而掩嘴轻笑的姿态……所有这些细节，都像一颗颗投入我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的、名为欲望的涟漪。我像一个潜伏在阴影里的偷窥者，贪婪地、却又胆怯地捕捉着这些不属于我的风景，内心充满了自卑的苦涩与某种扭曲的兴奋。我知道这种想法很龌龊，很卑劣，但我无法控制。

班级见面会在一年三班的教室举行。教室宽敞明亮，桌椅都是崭新的。班主任李老师果然就是那位戴金丝边眼镜的温和男老师，他站在讲台上，微笑着让大家放松。自我介绍按照学号顺序进行。我坐在靠窗那一组的倒数第二排，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到大部分同学，又不至于太过显眼。随着前面同学一个个上台，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又开始冒汗。轮到我时，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上讲台，站在那儿，感觉全班几十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让我无所遁形。我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用细若蚊蚋、连自己都听不太清的声音，飞快地说道：“大家好，我……我叫白清隆，来自……来自原华中地区。喜欢……喜欢看书。谢谢。”说完，我像被火烧了一样，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脸颊烫得厉害。我能感觉到一些目光追随着我，带着些许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我这种表现的了然与轻视。这让我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消失。看吧，白清隆，你还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废物。我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自己。

就是在这样一片自我厌弃的灰暗心境中，我看到了她，那道足以照亮我所有卑微软弱、却也让我更加自惭形秽的光芒。

那是在我之后几位，学号比较靠后的一个女生。当她从靠窗那一排的前排座位上站起身时，仿佛整个教室里嘈杂的背景音都被瞬间抽离了，一种无形的力场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她很高挑，即使在坐着的时候也能看出身材的修长，站起来更是显得鹤立鸡群，估计接近一米七。女生制服穿在她身上，不像其他人那样只是合身，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战袍，完美地勾勒出她流畅优美的身体线条——纤细却不显柔弱的腰肢，已经开始发育、恰到好处地撑起白色衬衫的、弧度优美的胸型，以及百褶裙下那双笔直修长、在黑丝包裹下更显诱人犯罪的腿。她步履从容地走向讲台，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划出利落的弧线，黑色丝袜包裹的小腿肌肉呈现出健康而紧致的轮廓。

她走到讲台正中央，转过身，面向全班。那一刻，时间仿佛真的凝固了。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的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线条流畅而柔和，下巴的弧度精致得恰到好处。肌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病态的冷白，白皙剔透得仿佛最上等的东方瓷器，又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让人怀疑轻轻一触就会留下痕迹或是瞬间融化。五官的分布完美符合黄金比例，眉形是标准的远山黛，不浓不淡，自然地舒展开来，带着一种古典的韵味。眼睛是她脸上最动人的部分，大而明亮，眼裂很长，内眼角微微下勾，外眼角却优雅地上扬，是极其标准的桃花眼形状，但那双瞳仁却并非桃花眼的潋滟多情，而是如同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清澈，冰冷，深邃，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淡漠。这双眼睛看着她时，会让你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或者一片透明的空气。鼻梁高挺秀气，鼻头小巧精致，为她的侧脸增添了立体的雕塑感。唇形饱满，唇线清晰，但色泽很淡，是那种浅淡的樱花粉，此刻正微微抿着，显得既克制又诱人。

她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露出礼貌性的微笑，整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池深不见底的、结了冰的湖水。但这极致的冷，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丽，反而赋予了她一种独特的、如同雪山之巅孤傲绽放的雪莲般的气质，纯净，高洁，令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却又无法抑制地想要靠近，哪怕会被那严寒冻伤。

“大家好，我叫苏槿璃。”她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石相击，清冽悦耳，每一个字都吐字清晰，节奏平稳，但音调里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丝毫热情，只有一种公式化的、保持距离的礼貌，“来自原华东地区。希望在未来的三年里，能与各位同学和睦相处，共同进步。”

简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甚至连一个客套的“请多关照”都没有。说完，她微微颔首，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然后便径直走下了讲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整个过程中，她的视线没有任何焦点，没有与台下的任何一个人产生眼神交流，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周围的喧嚣、目光、窃窃私语，都与她无关。在她坐下之后，教室里出现了短暂的、近乎诡异的寂静，似乎大家都被她那强大的、混合着极致美丽与极致冰冷的气场所震慑，过了好几秒钟，才由李老师带头，响起了一阵略显稀疏和克制的掌声。

苏槿璃……我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把精致的小锤，重重地敲击在我脆弱的心防上，留下深刻的烙印。我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拴住，不受控制地、贪婪地追随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脊背，线条优美的脖颈，以及她偶尔抬手将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到耳后时，那纤细白皙、在光线下几乎透明的手指……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让我心跳失序，呼吸急促，一股灼热的气流不受控制地向下身涌去，使得那沉睡的欲望悄然抬头，紧绷的布料带来一阵羞耻的摩擦感。我痛恨自己这肮脏的、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痛恨自己竟然用如此龌龊的心思去亵渎那样一个如同冰雪女神般的存在。但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黑暗的念头却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在我心中咆哮——想要靠近她，想要触碰她，想要撕碎她那层冰冷的伪装，想要看到她因我而露出不同的表情……这种绝望的、注定无望的迷恋，与深沉的自卑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痛苦。我知道，我彻底沦陷了。像她那样高高在上、完美无瑕的存在，怎么可能看得见我这样渺小、卑微、如同尘埃一般的存在？我甚至连与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接下来的班级见面会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反复重播着苏槿璃走上讲台的那短短十几秒，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空气中可能残留的、她走过时带起的微不可查的冷香，都成了我反复咀嚼回味的精神食粮。我像个最卑劣的、只敢躲在阴影里的偷窥者，用眼角的余光，贪婪地、小心翼翼地捕捉着她的侧影，她低头时脖颈弯曲的优美弧度，她翻动李老师发的资料时那修长的手指……每一次无意识的瞥见，都像是一次微小而剧烈的电击，让我的心脏为之颤抖，让那股下身的燥热愈发明显。理智在告诫我这是错误的，是不该有的妄想，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直被压抑的欲望，却如同遇到了最适合的燃料，开始疯狂地燃烧、蔓延。苏槿璃，她就像一剂专门为我调配的、最猛烈的毒药，明知道沾染的后果是万劫不复，我却已经无可救药地深陷其中，甘之如饴。

班级见面会终于在李老师的总结发言中结束了。我几乎是第一时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低着头，逆着还在互相认识、交换联系方式的人群，像一条丧家之犬般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室。我无法再在那个空间里多待一秒，害怕自己那不受控制、充满了欲望和卑微的目光会被苏槿璃无意中捕捉到，那对我来说，无疑是社会性死亡的灭顶之灾。

我没有立刻回到那个刚刚获得的、象征着安全的宿舍小窝，而是凭借着本能，脚步虚浮地走出了校门，重新汇入繁樱区那喧嚣而陌生的街巷之中。我想要借助这外界的嘈杂与人流，来冲淡内心那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混乱情绪。街道两旁，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刚下班的白领匆匆走进便利店购买便当，主妇们在菜摊前精挑细选，穿着和服浴衣的少女嬉笑着从动漫周边店里走出，老人坐在茶馆门口悠闲地听着收音机里的评弹……各种声音、气味、色彩交织碰撞，构成了一幅生动而真实的市井画卷。但我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的感官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隔膜包裹着，外界的一切都无法真正进入。脑海里，只有苏槿璃那张清冷绝艳、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在反复闪现，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魔咒。

不知不觉间，我拐进了一条偏离主街的小巷。巷子又深又长，两侧是高大的、爬满了青苔和枯萎藤蔓的旧式围墙，将大部分阳光都遮挡在外，使得巷内显得格外幽暗、寂静，与几步之遥外主街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陈腐气息的凉意。这里似乎罕有人至，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发出孤独的回响。

就在这时，意外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巷子深处的一个直角拐角后冲了出来，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到左肩胛骨处传来一股巨大的、蛮横的撞击力，痛得我闷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七八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另一侧冰冷粗糙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摔倒。

"唔！"

我忍着肩头的剧痛和后背的撞击带来的眩晕感，惊魂未定地朝撞我的"物体"看去。那是一个打扮得极其古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老头。他个子不高，甚至有些矮小，身形瘦削得像一根竹竿，穿着一套看起来材质非常特殊、泛着某种非布非革的哑光黑色西装，剪裁是早已过时的、极其修身的复古款式。头上戴着一顶同样黑色的、帽筒极高的礼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而他的脸上，则架着一副圆形的、镜片漆黑如墨、完全看不到后面眼睛的复古墨镜。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还拄着一根看起来像是某种深色金属或是乌木制成的手杖，手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蒙着灰尘、黯淡无光的暗红色宝石。这身打扮，与其说是现实世界中的人，不如说是从某个哥特风格的黑白默片里直接走出来的角色，充满了不合时宜的诡异感。

因为剧烈的碰撞，老头左手拿着的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用某种黑色蜥蜴皮或者类似材质制成的手提包掉在了地上，包口的搭扣似乎没有扣牢，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对、对不起！老先生，您没事吧？"我忍着疼痛，下意识地抢先道歉，长期处于弱势和边缘地位所养成的习惯，让我在任何冲突中都会本能地先认错，哪怕错并不在我。

那老头似乎正处于一种极度的焦躁和匆忙之中，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嘴里语速极快地嘟囔着，声音沙哑而急促："碍事！真碍事！时间！没时间了！要赶不上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张张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弯腰去捡拾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颇为狼狈。

出于一种残留的、或许是源于家庭教育的善意，我也顾不上自己的疼痛，赶紧蹲下身，伸手去帮他捡拾那些散落物。

"老先生，别急，我帮您一起捡。"

地上的东西不多，但每一件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巴掌大小、触手冰凉刺骨、似乎由某种非金非木的暗银色金属制成的小盒子，盒盖紧闭，严丝合缝，上面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锁孔、按钮或者接缝，只有一些仿佛是天然形成、又像是某种未知文字般的、扭曲而繁复的奇异纹路在表面蜿蜒，给人一种它生来就是一个整体、根本无法打开的诡异感觉。接着，是一个约有拇指粗细、像是用整块纯净无瑕的水晶雕琢而成的小瓶子，瓶壁很厚，里面装着大约半瓶无色透明的、看起来与清水无异的液体，瓶身上贴着一张边缘已经泛黄卷曲的、用毛笔手写的小标签，字迹是古朴的繁体："消姿液"。在这个小瓶子旁边，还有一个稍大一圈、同样是水晶材质的小瓶，里面密密麻麻地装满了大量珍珠大小、呈现出一种奇异半透明状、内部仿佛有微光流转的圆形药丸，瓶身上的标签清晰地写着："消姿丸（基础透明药）"。此外，还有一个更小的、通体漆黑、触手温润、像是某种黑陶瓷制成的扁圆形小瓶，瓶塞是用一小块打磨光滑的木质塞子紧紧塞住，瓶身上的标签则是："暗听丸（感官剥夺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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