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離開俱樂部後，小凜花了很久才讓自己冷靜。街上的夜風把汗吹乾，他一路走回家，仍覺得心臟像還留在那個房間裡，隨著命令聲一下一下收緊。

「我不會再去了。」

他反覆在心裡說，像要給自己下保證。可每當閉上眼，那一句「脫」就會重新響起，冷淡、乾脆，沒有任何表情。

幾天過去，那個字並沒有淡下來，反而越來越清晰。他在上課時走神，在車窗邊看到反光的白襪，也會不由自主想起舞台上的鎖鏈。在人群裡時，他甚至會突然覺得身體被看穿，像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站在那裡，聽見了命令卻逃跑。

夜裡，他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腦中浮現的畫面越來越完整：光打在身上，觀眾沉默，命令簡短。他一遍遍問自己：為什麼要回想？為什麼會渴望？ 沒有答案，只有心口的熱度越來越強烈。

終於，在一個再也忍不下去的夜晚，他重新打開那個網站。頁面更新了，首頁上清楚寫著：「狗奴之夜」。時間，就是今晚。下方幾個字冷冷閃動：參與者請準時。

小凜盯著這句話許久，手指顫抖，最後還是合上筆電。

可是，他的腳卻在午夜時分，自己走向了同一條街道。

鐵門仍在，半掩著，裡面傳出的音樂比上次更重，鼓點一下一下震在胸口。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走廊依舊狹長，牆上的規則依舊冷淡。他低著頭，遞出身分證，領到一張新的貼紙。這一次，他比上次更快地把貼紙貼在胸口，指尖按上去時，感覺心跳比那張紙還要響。

進入大廳，他立刻察覺到不同。人更多了，椅子坐得幾乎滿。空氣裡的呼吸與靜默疊在一起，壓迫感比第一次更強烈。舞台中央仍有聚光燈，這次不只一個人，而是兩三個身影已經被展示在台上：有人被鎖住雙手，有人被吊起手臂，腳尖勉強點地。每一個人都安靜，不掙扎，只是被光照著，成為觀眾眼裡的中心。

小凜混在人群裡，坐在靠後的位置。他刻意低下頭，卻還是感覺到一股灼熱。那是自己的心跳，不安地撞擊著胸口。

主持人出現了。

那是一個穿著全黑的人，聲音冷淡，語速不快不慢。

「今晚，是狗奴之夜。」

沒有多餘的修辭，只有一句陳述。

「今晚，有新人。」

小凜的呼吸停住。他下意識把背貼緊椅背，眼睛望著地面。可舞台上的燈卻突然轉動，一束光偏離舞台，筆直掃向觀眾席。

那光落下來的地方——正是他。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小凜渾身僵硬，手指緊緊扣住膝蓋。他想低下頭，卻覺得光比第一次更刺眼，硬生生逼著他抬頭。

「上來。」

冷淡的聲音，再一次。語氣裡沒有詢問，只是命令。

小凜的喉嚨像被什麼卡住，心臟急促到快要破裂。他想說「不」，卻發不出聲。身體裡有一種陌生的力量推著他，他緩慢地站了起來，雙腿發軟。

在人群的注視下，他一步一步走向舞台。鞋底與地板摩擦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每一步都像是公開宣告。他的臉燙得要滴汗，耳邊全是心跳聲，卻又清楚聽見低聲的議論——

「是新人。」

「看起來不懂規矩。」

「今晚會學會的。」

這些冷冷的話語像箭，從不同角度射過來，扎進皮膚，讓他再也無處可逃。

終於，他走到舞台前。階梯不高，卻像是一道鴻溝。他抬腳上去的瞬間，心跳像是掉進了深井裡。

舞台中央，一個全身黑衣的主人伸出手，冷冷指向他胸口的貼紙。

「站好。」

他顫抖著站住。燈光從上灑下，他感覺自己被剝去隱藏，整個人完全暴露。

幾名助手般的黑衣人走上前來。他們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從一旁拿出粗繩與鎖鏈。

「手，伸出去。」

聲音乾脆。

小凜猶豫了一瞬，還是慢慢抬起手臂。手腕立刻被繩子套住，拉緊。粗糙的纖維壓在皮膚上，帶來真實的刺感。另一隻手也被捆上，往兩邊拉開。繩索摩擦的聲音與鎖鏈碰撞的聲響混在一起，像是在為他加註新的標記。

觀眾席沒有掌聲，只有一種靜默的關注。小凜覺得自己的呼吸在變淺，胸口急促起伏。他想後退，卻被固定的手腕拉住。

「別動。」

冷聲再一次。

繩子繼續往下纏，勒住他的腰，固定住大腿。每一道收緊的力道都在提醒他：身體不再屬於自己。

小凜顫抖著，臉色蒼白，額頭沁出細密的汗。心裡有聲音在吶喊：為什麼要來？ 可另一個更強烈的聲音卻低語：因為你想要這樣被控制。

當最後一圈繩子固定好時，他已經被完全困住。雙手向兩邊拉開，腿部被迫固定，站在舞台中央，燈光冷冷地打在他身上。

觀眾依舊安靜。可那安靜比任何嘲笑都更沉重。小凜在光裡顫抖，感覺到羞恥正逐步把他淹沒。

繩子最後一次收緊的聲音，像一個結尾的符號，讓空氣重新凝固。小凜被固定在舞台中央，姿態不至於痛苦，但完全喪失了自由。他雙臂被拉開，手腕上的繩痕已經泛紅，呼吸急促得像是被放在透明的罩子裡，連空氣都帶著壓迫。

觀眾席沒有掌聲。沉默本身就是審視，是一種比聲音更厚重的存在。數十雙眼睛同時落在他身上，沒有表情，卻比任何表情都更讓人無處可逃。

有人走上前，檢查繩結，手指冷冷壓過他手臂上的肌肉，確認繩索是否牢固。那手指沒有任何溫度，像是在檢查一件物品，而不是一個人。小凜被這動作逼得顫抖，卻無處閃避。

「跪。」

聲音響起，冷淡，短促。

繩索一拉，他被迫跪下。膝蓋與台面碰撞的瞬間傳來鈍痛，但那痛感很快被另一種東西覆蓋——羞恥。整個人的高度驟然下降，觀眾席成排的椅子像一堵墻，把所有視線壓到他身上。他的呼吸亂了，胸口上下起伏不止，耳邊的血聲混雜著周圍低低的議論。

「看起來撐不住。」

「新人總是這樣。」

「很快就會學會。」

聲音沒有針對誰，只是冷冷飄過。小凜卻覺得每一句都釘進胸口。額頭開始冒汗，順著臉側滑下。他想抬手擦掉，卻被繩索死死牽制，只能任汗水流進眼角。

「別動。」

另一個聲音，落在他耳裡，像釘子。

他忍不住顫抖。羞恥不再只是心理的重量，而是具體的生理反應：喉嚨乾澀，心跳狂亂，腿部發抖到幾乎要失去支撐。觀眾安靜地看著，他覺得自己就像透明的玻璃，被一層層目光剝開。

忽然，有人拿來新的繩索，從他的上臂往胸口纏，最後繞過腰。每一次拉緊，都是一種無聲的宣告：這身體不是你的。小凜在那瞬間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控制。他不再只是被命令，而是被徹底安置。

「抬頭。」冷聲再來。

他緩緩抬起頭，視線模糊，被燈光刺痛。就在這模糊裡，他看到舞台另一側，還有另一個與自己同樣被綑綁的年輕身影。那人雙臂高舉，被繩索吊起，腳尖勉強碰到地面，身體顫抖不已。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會。

在那一瞬間，小凜感覺到一種陌生的東西——不是安慰，不是同情，而是一種更深的羞恥。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唯一；而正因為不是唯一，這羞恥更真實。對方的眼神裡有恐懼，也有一點點的屈服，那屈服讓小凜覺得自己正被映照，像是從外面看見了自己此刻的樣子。

觀眾似乎注意到了這短暫的對視。低低的笑聲響起，沒有放大，但足以讓小凜的臉紅到發燙。他想要別開視線，卻像被固定住，無法移動。那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自己正站在所有人眼裡，被看，被審視，被等待失控。

「低下頭。」

命令來得突然。他幾乎立刻照做，視線從對方身上抽離，重回黑暗。這一下，他感覺全身力氣都被抽走，像是靈魂被按著低頭。

台下的觀眾沉默片刻，又有一個聲音響起：「記住這一刻。」

語氣冷淡，卻像烙印。小凜顫抖著，汗水已經濕透背部，他呼吸困難，幾乎要窒息。

忽然，繩索再次拉緊，他被迫往後仰，整個上身呈弓形，喉嚨裡發出一聲破碎的喘息。觀眾的靜默被這聲音切開，像在等待，像在記錄。

小凜想要忍耐，卻無法控制地顫抖。羞恥與壓迫將他推向極點，直到身體再也無法維持平衡。他徹底失控。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秘密、自己的渴望、自己的身體，全都被公開剝開。

觀眾席沒有爆發聲響，只有沉默，冷冷看著這一幕，像在看一場預期中的結果。

小凜的視線再次模糊，他努力睜開眼，最後一次捕捉到舞台另一側那個年輕身影。對方也正顫抖，眼中閃著淚光。那雙眼睛與他對上的一刻，小凜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孤單，而是被拉進了一個更大的圓圈。羞恥沒有減少，反而更深，但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羞恥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承擔。

「很好。」有人低聲說。

命令不再繼續，繩索保持緊繃，燈光依舊冷冷照著。小凜低著頭，汗水與淚水混在一起，胸口劇烈起伏。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第一次，他真正被帶進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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