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的尖端比江恬想象的要锋利很多，一个不注意就划破了她的手。从右手大拇指传过来的火辣辣的感觉让她再次清醒地认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真差劲。自己一个人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么？”江恬没有挪开刃口，反而用力往下一压。解剖刀切割得更深，疼得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溢出来。

可她觉得这还不够。刀尖再次刺入伤口不断搅动，痛觉神经貌似变成了扭曲的肉虫，呼号着在她的脑子里钻来钻去，血液几乎从伤口里涌出。血肉模糊、视觉模糊、意识……意识必须清晰！那股钻心的、灼热的、撕裂的痛让江恬的身体开始抽搐，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

这算什么？这能算什么？！废物，这就是极限了吗？可她呢？她的痛苦呢？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我赶到时现场只有她一个人？！为什么！……这点程度远远不够！继续，继续！

江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角抽了抽，准备再次挥刀时，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滴落到了大拇指那道可怖的伤口里，渗进去的感觉像是给痛苦加了催化剂。她顿时浑身一颤，捂住伤口跪坐到地上，解剖刀啪的一下掉到一旁。

好……好！就是这种感觉。我又活过来了。我要继续……继续做完正事。

江恬血淋淋的右手扶住床沿，挣扎着站起身。她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她感到无力，她有些力竭，可快要倒向床上那具躯体时，她痛苦地喊出声，双手撑在床沿，没有让身体落下。

她的脸上沾上了我刚刚流的血。江恬看着那被她肮脏的血玷污的脸，看着那个粉发女孩的胴体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安详。她的视线下移，又一次目睹那贯穿胸口的窟窿。她已经很用心很仔细地清洗过了，可那道惊人的伤口还是那么令人作呕。它突兀地待在本该是一颗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的位置。怎么能这么残忍？怎么会这么残忍？怎么敢这么残忍！

江恬还记得女孩当时再也抵挡不住她的追问，无奈地叹了口气的样子。女孩就像往常一样，说着“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粉色短发下同样颜色的眼眸里只有生闷气的江恬。她眼神中流转的温柔和她轻抚自己淡金的发丝时手心柔软的触感至今还在江恬心中萦绕，就像梦魇。

她当时对我说，她是去当魔法少女对抗魔女了。

但最后我看到的是她作为魔女被杀死了。

江恬没来由地想抽口烟精神精神。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口烟的效果会很好很好。可她们都不抽烟，也都讨厌一身烟味的人，家里自然不会有烟。

她长吁一口气，回过神来，捡起浸满血的解剖刀，俯身凑向记忆里最熟悉的那张脸，用最轻微的动作吻了一下冰冷的脸颊。她舔了舔因此沾而上嘴角的血，铁锈味不算好吃，但让她精神了许多。

江恬顺势扒开女孩左眼的眼皮，刀尖沿着左眼角膜边缘划了个圈，很轻松地深入到结膜。暗红色的血液从眼角流出来，看起来就像她在为什么而哭泣。江恬颤颤巍巍地抚去女孩眼角的血，又俯身舔舐干净脸上未能擦掉的残余，像只温顺的小狗。她的小舌很温暖，可女孩的脸是如此、如此的冰冷。

“再忍忍……一会儿就好。”

她抬起头轻喘，哈出一股热气。在她的限度内能做的防腐工作都已经做好了，空调温度也为此调到了最低，但时间不多了。等做完她要做的，就必须把这具躯体放进冰柜冷藏。她不想看见她腐烂的样子。

江恬利索地捡起枕边的血管钳，轻轻提起还泛着血红的结膜和组织，用解剖刀分离。结膜、眼球筋膜鞘、眼外肌……解剖人和解剖畜生好像并没有差得很远，江恬为这种相类感到悲哀。她尽量小心翼翼地操作着解剖刀和钳子，毕竟她也只是临时找过几只流浪的小动物练手。

可是我不能出错。江恬屏住呼吸，用血管钳缓缓将一只眼球拉出眼眶一点的距离，最后伸出食指到眼眶里寻找最后的视觉神经。随着“咔嚓”一声，她剪断了神经，视若珍宝地把那只眼球托了出来。

江恬想起克苏鲁之眼。暗红的血管、没清理干净的部分组织和肌肉，但不同的是她标志性的粉红的眼瞳。江恬将眼球举起，透过灯光看着它的结构。

“真好，你的眼睛还是那么美，那么……令人安心。”

这是江恬今天第一次露出微笑。灯光照在她血污的手和微笑的脸上，显得有些渗人。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江恬终于把两只眼球都取了出来。它们一齐摆放在床头，看起来既血腥又肮脏，但她觉得它们像一对宝石。她双手托住脑袋，如痴如醉地和那双眼睛对视着，满眼爱意。脸上、手上和衣服上已经沾满了血液，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但她不在乎。

“没关系。你会看着我的，对吗？我好害怕好想吐好恶心好难受好痛苦好想现在就去见你……”

江恬一只手托起那两只眼球，放到自己脸边亲昵地蹭了蹭，又看向一旁床上的女孩，她的双眼已经用白色纱布包好，也不再渗血。

她俯下身抱住了那具躯体。衣服紧贴身体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虽然空调是最低温，但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注意力集中，她一直在流汗，如今衣物早已湿透。

但冷却的汗水依然没有怀里的女孩冰冷。

“没关系的，没关系。只要你看着我，只要你的目光投向这么不堪这么卑劣这么肮脏的我……”

“我就会……坚持下去。我会解决一切。我会……为你复仇。”

江恬不舍地坐起身，目光仍在女孩的脸上流连许久。良久，她从裤袋里摸出那个粉色的、屏幕有着明显裂痕的手机，娴熟地用自己的生日解锁锁屏。锁屏壁纸是她们的合照，右下角还有江恬悄悄用编辑功能写的一行字：“最最最最最好的江恬和江涵”。

江恬鼻头一酸，但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悲伤上了。她打开社交软件，无视了列表置顶来自“最最最喜欢的江恬（某人强行让我改的）”的99+消息，打开分类里的“魔·法·少·女·大家庭！”，锁定了四个账号。

从昨晚看到现在，每个人的特征都记得很清楚了。还好她们都不是很重视隐私保护呢。家庭住址、聚餐、合照……这是什么可贵的战友情吗？

真他妈令人作呕。

找出凶手？一命换一命？不，不。

所有人都是共犯。你们，你们默许、执行、支持了这场屠杀！

“再说了……她的命比你们这群渣滓蛆虫的命珍贵。你们的贱命还不配和她作比较。”

江恬紧紧攥着这台手机，本已忘记的大拇指伤口传来的撕裂的痛忽然变得清晰，她弓着身子低声嘶吼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名字让她的喉头和胃部开始痉挛。江恬干呕了几声，捂住手，艰难地拿起一旁用剩的纱布缠绕血肉模糊的拇指。

“哈哈…哈哈哈，我的贱命——咳、咳——我的贱命也不配！”

她站起来，喘着粗气，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扶着墙走到衣柜旁，打开柜子，狞笑着拽出那把几乎足有她肩膀高的消防斧。锈红的颜色跟她现在一身血污的样子呼应，相得益彰。

“但是你会看着我的吧？你会的！江涵，就让我的贱命……就请看着我这条贱命……”江恬双手拖着消防斧跪倒在床边，斧头经过地板发出嗤啦的声音，完全盖住了她细若蚊蝇的呜咽，“……看到最后吧。”

江涵被挖出的双眼在枕边，粉瞳直直对准趴在床沿的江恬，眼球周围不知道为什么又流下一些暗红的血。

她的眼睛被江恬装在透明的玻璃瓶中，挂在腰侧。江恬拖着斧头，却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门。她觉得今晚的云很少，月亮很亮，星星很多，风很舒服。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心跳在加速，体温在升高，嘴角在咧开，喉管在自顾自地发出笑声。她的生命好像被赋予了意义，整个人好像飞到了云霄，能直接摘下刚刚看到的夜空上的一切。她低头温柔地看向瓶子里的那双眼睛，嘶哑地哼着欢快的歌。

她意识到她正在兴奋，非常兴奋，前所未有的、不能自已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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