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一点。诺伦在街上骑着电瓶车。这个点往常不会有任何人，但此刻在街边的垃圾桶旁停着一辆小推车。车后面站着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车里是同样的碳水构成的几种不同的主食，车旁的铁架子上倚靠着一个鲜血淋漓，同样疲惫不堪的蓝眼睛少女。停下的电瓶车挡住了一点弧光灯发射出的冷白光，加之有冷风吹来，女孩睁开眯着的眼睛，看了一眼诺伦的方向。

“这是卖什么的？”诺伦看了一眼手推车，上面有放在铁盘子里的米饭，面条和河粉，还有装着一些酱菜的小盒子。生意显然不太好，到了这个点竟还有近一半没有卖出去。

“炒饭炒面。想吃吗？”男人回答道。

诺伦掏出钱包，抽出一块骨板递给男人：“我要一份炒面。”

男人接过钱：“要加料吗？”

“有什么？”诺伦问。

“动物肉，都是半成品。或者是人肉。这很新鲜。今天出来晚，大部分部位都还在。”

显然他说的就是旁边架子上半倚靠着半被拘束的女孩儿。诺伦打量了一番女孩：“我要一点腰肉吧。”

男人拿起小刀，撩开女孩身上的轻纱，从她的腰间片下一块肉，女孩乖巧地从半梦半醒中抽身，拿起酒精给自己消毒。她的鲜血流到地上的盆里，诺伦打量了一下拿起盆。

“我还要一份血汤。都打包。”诺伦晃荡了一下。

男人点了点头：“先找个地方坐吧。汤不要钱，打包盒也免费。”

诺伦把车停好，在马路中间的折叠桌旁坐下。她看着男人拿着锅铲，娴熟地炒制着。看着他的动作，诺伦攥紧手里的请假条，明天还要上学，幸而并不太早。作为体育生的她和别的同学不同，唯一被宰杀的机会是联合体育测试。在此之前，名义上她要完成学业，但是如果考试都不考文化科，对诺伦这样训练量巨大的孩子来讲，趁着这些课补觉是连老师都推荐的行为。

“小姑娘，在想什么？”男人端上一碗血汤：“这么晚出来，明天准备挨刀子？”

诺伦茫然地摇了摇头，男人索性坐下来，拿起胡椒向汤里倒了一点，把碗推给她。诺伦接过碗，拿起一个塑料勺子舀起一小口塞进嘴里。血的味道很鲜，她转了个方向，挂在架子上的女孩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她没穿任何实际的衣物，在初秋的寒风里，总因为时吹时停的风而忽梦互醒。

“那你肯定是上夜校的工人了。”男人揣测道。

诺伦又摇了摇头。她又喝下一小口血汤，胡椒的香气刺激着她的味蕾，不知不觉女孩竟然开始抽泣。男人关切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把那片骨片递了回来。

“别哭了。”他温和地说道：“这顿我请你。”

诺伦的哭声愈发响亮了，她猛烈地推开那片金钱，男人惊讶地把它放在桌上。他端来炒面放在那片骨片旁边，耐心地看着女孩哭泣。十几分钟之后诺伦悲切的眼泪才停下。

“她们说我不适合奔跑。说我不配上跑道。”诺伦哽咽着说：“我练习了8年，但是田联告诉我我的用途是在决胜赛之前做成料理给那些纯血的运动员补身子。”

“我知道这很正常。但是我不想接受。”

诺伦的语气平静下来：“我们这些陪练，每年都要宰掉很多。体态最好的也许能做引导员多活两年——但是我，会被做成火锅。”

男人点了点头，诺伦继续说：“当然，纯血的女孩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但我明明达到了标准，却因为这个身份没有机会出战。”

“我看过不少田赛。虽然要我说那就是商业炒作和赌徒的天堂，但他妈的——之前不是允许过混血女孩参赛吗？你们赢过没有？”

“赢过。上世纪70年代初期，雷娜特·泽斯赢得了全球100米赛跑女子组冠军，10.8秒。”

“但她也是个半血。”男人回答道：“显然你不是。而且她76年赛后就被安乐死了。那一次她没拿金牌。”

“我宁愿在赛场上被安乐死。何况，我的成绩比她还好。我能跑10秒72。”

男人眨了眨眼睛：“你没那么黑啊。”

“风比较大。”

“算了。反正我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吃完这碗面，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男人回身从案板上拿出切肉刀，捅进挂在架子上的女孩的喉咙，女孩抽搐了几下，对着诺伦眨了眨眼睛，然后失去了呼吸。诺伦自己也有蓝色的眼睛。她看着失去高光的那对眼珠，三口两口就解决了那碗分量很足的面。

“我们去哪里？”诺伦问。男人指了指远方在天际线上的高塔，两个女仆为两人推开机库的大门，一辆浮空车停在了两人面前。这古典载具机身粗大如同水桶而翼短小，诺伦想到铁砧前的铁匠。她坐进狭窄的乘员舱里扣好安全带，升举发动机启动的噪音盖过一切疑惑，约一分钟余浮空车转入水平飞行，不久即又转回垂直起降，解开安全带诺伦才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她沿着短小的机翼跳上机库二楼，赫然见到一个疲惫的女孩儿。

她比自己大些，极度的疲惫掩饰不住雍容华贵。紫色的眼睛，紫色的头发和紫色镶金边的睡袍。诺伦怀疑在电视上见到过她，女孩眨眨眼看了过来。

“找我有什么事，雅科夫列夫？”女孩嗓音沙哑。

“我找到一匹很有趣的小马，哈萨林殿下。”男人笑着回答。

“跑。”哈萨林以不容置疑的声音说，诺伦立刻开始沿着机库划出的线奔驰，她按着感觉跑了一小段路，前面的一位女仆挥手让她停下的时候，诺伦狠狠地撞在了她的怀里。等她回到哈萨林和男人的身边，哈萨林示意计时的女仆长告诉诺伦时间。

“200米，22秒83。”

“看吧。“男人得意地拍拍诺伦。

哈萨林露出一丝笑容：“女仆长，带格蕾小姐去她的房间。我用过的女仆里抽一批给她。格蕾小姐——三天之后我们会在赛场上见面。在此之前不要打扰我的期末周。“

诺伦茫然地点了点头，跟着女仆长走了。

训练的三天里，诺伦一步也没有踏出那座塔。她沿着屋顶的标准400米赛道练习，用从未有过的强度压力自己。尽管她知道此时需要放松，但她做不到。她害怕让愿意支持她的人丢脸。

从前不敢想的东西涌过来。三天里，女仆们按照哈萨林的意思，为她宰掉二十多个女孩滋补，她满怀愧疚地一口一口吃着那些炖肉，碗里常常有很多她的泪水。尽管从没有吃出子宫，她知道自己吃的女孩们肯定都为了比赛做过绝育，而作为正常学校的学生，她甚至绝育都没有资格做，但她还是感到一种莫名的痛苦，因为她总能吃出黄色的皮肤和黑色的眼睛，那是纯血的象征。明明是运气好到有参赛门槛的女孩，明明能坚持到赛前了——

但诺伦还是全都吃下去了。至少是应该吃的部分都吃下去了。女仆们也跟着她一起吃，尽管吃完她就把她们全部从楼上扔下去，但她还是让她们一起吃。女仆们戏称这是断头饭，但每一个女仆都祝贺诺伦取得一个成绩。

时不时，哈萨林也在晚上或中午来看她。一般是晚上多一点，她有时能听到哈萨林打电话，不出意外多是关于田赛的。不知有意无意，她总能听到一些人试图把自己的女儿塞进比赛，和另一些指责她把诺伦塞进比赛的。

但她完全不理会。诺伦只能一次一次地奔跑，奔跑到她无力继续。尽管只有三天，时间却那么慢，尽管知道训练的方式全不科学，诺伦却不敢停下。

比赛的前一天下午，她顺着罕见的大风跑了一圈。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差点可以打破世界纪录。诺伦把好消息分享给每一个女仆，看着哈萨林的笑意愈发更深，她和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地位悬殊的姐姐，似乎暂时成为了朋友。

“机库里有风，诺提娅，你的机库里他妈的有风！”

诺伦听到有个男人在咆哮。尽管诺提娅的眼神仍然那样冰冷，腰背仍然那么挺拔，诺伦却看到一丝畏惧。那不是对眼前的男人的畏惧，而是对诺伦失败的畏惧。

她承受了多少压力。诺伦想。

“他妈的老东西，就因为这姑娘没有他妈的黑眼睛，你就不让她跑？”诺提娅怒吼道。

男人气愤地一拳打在会议室的玻璃上，目光移动向路过的诺伦。

“进来，小东西，进来！”他喊道。诺伦不假思索地撞开门。她看见诺提娅的眼神闪过担忧，然后是信心。

“到底我要怎么说，你们才会放弃。”男人盯着诺伦：“需要我给你命令吗，杂种？”

“只有哈萨林殿下同意的时候。”诺伦回答道。

“他妈的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把肚子洗干净上桌？”

诺提娅把诺伦护在身后：“她永远不会。”

“看看这肌肉，诺提娅。看啊！”男人指着不知所措的诺伦：“纯血永远不会是这样的，从我奶奶的园子里把干活的畜生拉出来和她比都更漂亮！”

“你们的劣等部落——就是把最好的运动员拉出来也不过是垫底——那么我们就来比一比。你从你最好的女孩里挑一个，我们一个小时之后就比。如果她不如诺伦，那就把你所有的女孩都送给我。”

“那天平的另一端你会放什么，诺提娅·本·哈萨林？我可不屑于战胜这只杂种来得到你的施舍。”

诺提娅顿了一下：“你可以用我配种。我。”

男人立刻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他急急忙忙地推开玻璃门跳上浮空车，转动引擎，浮空车如利剑一般窜出去。

诺伦咽了咽口水：“认真的？”

“他敢，他的运动员们也不敢。”诺提娅盯着诺伦：“何况他的那些废物不可能赢你。”

“万一那人使绊子呢？”

诺提娅笑了：“那他就别怪运动员们突然集体食物中毒而死了。她们很乐意的。”

“不过归根结底是你不能输。”诺提娅叮嘱道。

诺伦点点头：“如果我输了，我永远也不会得到死亡。”

“知道就好。”诺提娅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自己的笔记本。

一个小时后，诺伦和一个高大的黄皮肤女孩站在屋顶。大概十五秒之后，一切的结局就会注定。诺伦看了一眼诺提娅，她冲着自己点了个头。旁边的女孩似乎祈祷着什么，诺伦也在心中祝愿自己胜利。尽管观者寥寥无几，她还是在心中默念自己是在大体育场。

哨响。两个女孩的速度都如此之快，实际上难以分辨谁是谁。诺伦还没来得及思考，双腿就已迈过终点。她感受到风在吹拂，等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是诺提娅的拥抱。

“我先告诉你，我们屋顶风速快4米。”诺提娅抑制不住兴奋：“9秒99。”

诺伦眨了眨眼，另一位运动员走来恭喜她：“世界纪录。当然可惜的是没记录下来。”

“总之，你让我免于一场苦难。剩下的交给我吧。”诺提娅说。

“不行。”那个男人插嘴道：“最后一张牌。诺伦，你知道如果你去跑的话，所有和你一学校的女孩都会被绝育，然后处理掉吗？”

“我——”

诺伦噎住了。她知道，只是不敢面对。

“为了你一个杂种，让那些努力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去死。”男人攻击道。

诺提娅抽了他一个耳光。

“我有资格让她们活。”她犀利地说道。

“你他妈自己也就剩一天可以狂了，诺提娅·本·哈萨林。”

男人扔下这句话离开了。

“别去想我的事，诺伦。”诺提娅安慰道：“到时候记得多吃点。”

尽管这么说，但诺伦也只能看着诺提娅的大腿，努力让自己去思考它们的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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