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趁醉吻你

>大学军训第一天，全连女生都在偷看我们的教官。

>他肩章上的星徽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帽檐下那双眼睛扫过来时，我慌得踢错了正步。

>“手腕打直！腿抬高！”他捏着我手腕纠正动作，我闻到他迷彩服上淡淡的汗味。

>那晚宿舍卧谈会，所有人都在说他有多帅。

>只有我把脸埋进枕头，想着他指尖划过我皮肤时，心跳震耳欲聋的轰鸣。

>

>毕业后我跨越半个中国去找他。

>他捏着我简历皱眉：“特种部队不招心理系毕业生。”

>我盯着他喉结上的汗珠：“我是来追你的。”

>他把我拎出基地大门的动作和当年训我时一样利落。

>

>直到那天他休假，撞见我在工地搬水泥。

---

九月的日头，毒得能把柏油路面晒出一层晃眼的油晕。操场更是像个巨大的煎锅，热气从脚底板一股脑儿往上窜，裹着塑胶颗粒被炙烤后那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熏得人头晕眼花。

林煊站在队列里，迷彩服布料粗硬，磨着刚出汗的皮肤，刺挠得厉害。他微微眯起眼，视线有些不受控地，黏在了前方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那是他们的教官，陆峥。

陆教官正在训隔壁排一个同手同脚的男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砂砾般的质感，刮过燥热的空气，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手臂！跟你说了手臂跟着摆！你这两条胳膊是借来的急着还吗？”

全连的女生，甭管哪个排的，眼神都跟带了钩子似的，若有若无地往那边飘。阳光直射在陆峥肩头的星徽上，反射出一点锐利的亮光，偶尔晃过眼，让人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作训服，肩膀很宽，腰杆绷得笔直，像棵白杨树，牢牢钉在这片被太阳烤得快要冒烟的操场上。

林煊看着他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下颌绷着，帽檐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真他妈帅。林煊心里无声地骂了句，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他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发干，像被这鬼天气抽干了所有水分。

就在这时，陆峥转了过来，帽檐下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扫过他们这一排。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带着审视，掠过一张张被汗水浸得油光发亮、稚气未脱的脸。

林煊心里猛地一咯噔。

像是被那目光烫了一下，他右腿迈出去的瞬间，左胳膊也跟着甩了出去——一个结结实实的顺拐。

动作做出来他自己就僵了，脑子里“嗡”的一声。

“第三列第四名！”陆峥的声音已经到了跟前。

林煊头皮发麻，眼睁睁看着那双沾着点泥星的作战靴停在自己面前。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旁边传来几声极力压抑的窃笑。

“出列。”

林煊硬着头皮，往前跨了一小步。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迫人的气息，混杂着阳光、尘土，还有一种很淡的、属于男性的汗味，并不难闻，反而……有点糙烈的冲击力。

陆峥没多废话，直接上手纠正。他一只手握住林煊的手腕，另一只手拍在他大腿外侧，“手腕打直！没吃饭？腿抬高！你这高度是打算给蚂蚁踢正步？”

他手掌很大，指腹和虎口带着明显的粗茧，隔着薄薄的迷彩服布料，力度十足地压在林煊的皮肤上。那触感鲜明得近乎滚烫。林煊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血液好像呼啦一下全涌到了被触碰的地方，又猛地倒流回心脏，撞得他胸口发闷，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陆峥后面又说了什么。只闻到那股更清晰了的、带着体温蒸腾出的汗味，混杂着洗衣皂的干净气息，蛮横地占据了他的嗅觉。

他晕乎乎地被摆弄着调整姿势，直到陆峥松开手，沉声命令“入列”，他才同手同脚地挪回队伍里，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那天下午剩下的训练，林煊过得魂不守舍。踢腿，摆臂，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慢放镜头，陆峥手指留下的触感顽固地停留在手腕和腿侧，火烧火燎。

晚上，宿舍里跟炸了锅一样。熄灯号吹过了，黑暗也压不住这群刚脱离高中苦海、荷尔蒙过剩的男生的兴奋。

“卧槽，陆教官那身材，那气质，绝了！”

“我打听过了，好像是侦察兵出身，牛逼得很！”

“看他训人的样子，妈的，又怕又带劲！”

“咱们连那几个女生，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

七嘴八舌，话题中心绕来绕去，总是那个叫陆峥的教官。

林煊侧躺着，面朝墙壁，一声没吭。室友们的声音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他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枕头里，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清晰。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那股被用力握住的感觉，带着薄茧的摩擦感，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带着汗味的气息。

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加剧，咚咚咚，在寂静的耳边擂鼓一样轰鸣。

他闭上眼，全是陆峥帽檐下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和他捏着自己手腕时，小臂绷起的流畅线条。

完了。林煊在一片喧嚣的黑暗里，对自己说。

***

四年时间，说快也快，像指缝里的沙，哗啦啦就流没了。

毕业典礼的热闹喧嚣散去，空气里还漂浮着栀子花的甜香和离别的伤感。同学们拖着行李箱，互相拥抱，说着前程似锦的话，一个个离开校园。林煊把心理学学士服叠好收起，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宿舍，心里也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但这空荡里，又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那个名字，那个人，被他在心底埋了四年，非但没有褪色，反而在毕业这个人生岔路口，变得无比清晰、尖锐。

他翻出那个几乎从不主动拨打，却无数次点开查看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心脏跳得跟当年军训顺拐被逮住时一样快。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有点嘈杂，陆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陌生的电流杂音，但那股子冷硬干脆的调子没变：“喂？哪位？”

“陆……陆教官，”林煊嗓子发紧，声音有点干巴巴的，“是我，林煊。您以前带军训的学生。”

那边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语气没什么波澜：“嗯。有事？”

“我毕业了。想问一下……您那边，还招人吗？”林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我是学心理学的，不知道……”

“特种部队不招心理系毕业生。”陆峥打断他，语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或许是觉得他异想天开的荒谬感？“没什么事我挂了，在忙。”

“等等！”林煊猛地提高声音，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话筒那头可能已经不耐烦的人，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我不是去找工作的。陆峥，我是来追你的。”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连背景的嘈杂声都仿佛消失了。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后，或者更久，陆峥的声音重新响起，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冰冷和怒意：“林煊，你他妈疯了？”

然后，不等林煊再开口，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嘟嘟嘟地响着，像是对他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的无情嘲讽。

林煊慢慢放下手机，手心全是汗。他看着窗外熟悉的校园景色，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路，一旦决定走，就回不了头了。

他没再打电话，也没发信息。只是简单收拾了行李，买了张火车票。目的地，是陆峥所在部队驻扎的那个遥远的南方城市。

火车轰鸣着驶离站台，熟悉的景物飞速后退。林煊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逐渐陌生的田野和山峦，心里有种奇异的平静，混杂着奔赴未知的忐忑，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只知道，他要去。去那个有陆峥的地方。

***

南方夏天的湿热，像一层黏腻的厚毯子，紧紧裹住皮肤，呼吸都带着水汽。林煊站在那戒备森严的基地大门外，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里面传出的肃杀气氛。高墙，电网，持枪站岗的士兵眼神锐利得像鹰。

他递上自己的简历，说是来应聘文职——这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唯一可能接近这里的理由。

哨兵打了个电话进去。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里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还是那身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星徽在南方明烈的阳光下，依旧晃眼。陆峥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间比四年前更沉肃，皮肤也黑了些。他走到门口，目光落在林煊身上，像是两把小刀子，冰冷又带着审视。

他接过哨兵递来的简历，扫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疙瘩。他抬头看林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愠怒和驱赶之意：“我说过了，特种部队不招心理系毕业生。你听不懂话？”

林煊没去看那份简历，他的视线落在陆峥的喉结上。大概是因为走得急，或者是因为这闷热的天气，那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随着他说话，微微滚动着。

林煊抬起头，迎上陆峥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也说过了，我不是来找工作的。”

陆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锐利得能杀人。他一把攥住林煊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那感觉，和四年前纠正他动作时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不带任何教学的意味，只剩下纯粹的愤怒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跟我过来！”

林煊被他几乎是拖着，踉踉跄跄地拽离了基地大门，一直拉到外面主干道旁的一棵大树下。

“林煊！”陆峥猛地甩开他的手腕，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啊？追我？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这是你玩过家家的地方吗？！”

他压着声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灼人的火气。

林煊揉着被攥得生疼的手腕，那里肯定已经青了。他看着陆峥因为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心里有点发怵，但更多的是一种执拗。“我没玩过家家。”他低声说，“我是认真的。”

“认真？”陆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你一个名牌大学心理学毕业的高材生，跑到这穷乡僻壤的特种部队门口，跟我说你要追一个男人，一个比你大七八岁的兵痞？你管这叫认真？你这叫脑子不清醒！”

他指着远处尘土飞扬的马路：“看见没？那边有车站，买张票，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别再来找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不再看林煊一眼，转身，迈着那种标志性的、带着军人特有韵律的步伐，重新走向那座戒备森严的基地大门，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林煊站在原地，树影在他脸上晃动。南方的热风吹过，带着尘土和青草的气味。他看着陆峥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哨兵朝他投来警惕的一瞥。

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他知道，陆峥是认真的。这里，和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可他没动。既没有去买票，也没有离开。

他在基地附近的一个城乡结合部，找了个最便宜、条件也最差的出租屋安顿下来。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子，墙壁斑驳，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一个摇晃的桌子。卫生间是公用的，晚上能听到老鼠在天花板上开运动会。

钱是个大问题。他带出来的那点积蓄，在这种地方也撑不了多久。他需要工作，需要活下去。

一个外地来的、只有一纸心理学文凭的年轻人，在这种地方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他去了几家小公司应聘，不是嫌他没经验，就是开的工资低得可怜，连房租都勉强。

最后，他看到了镇子边缘那个大型工地招工的通知，日结，搬水泥、运砖头，什么活儿都干。

于是，林煊成了工地上的一个小工。

白色的水泥灰无孔不入，很快就把他的头发、眉毛、甚至睫毛都染成了灰白。汗水混着水泥灰，在脸上、脖子上和成稀泥，又痒又黏。迷彩服早就换成了地摊上买来的最廉价的汗衫和长裤，几天下来就被磨破了洞。肩膀被沉重的水泥袋压得又红又肿，火辣辣地疼，第二天破了皮，结成痂，第三天再压上去，痂被磨掉，露出鲜红的嫩肉，周而复始。

晚上回到出租屋，他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瘫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但他还是会拿出手机，翻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虽然从未再拨出去过。

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哪里。他只是凭着心里那一股不肯熄灭的火苗，一股近乎偏执的念头，留在这里，离他近一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皮肤被南方的烈日晒得黝黑，甚至开始脱皮，火辣辣地疼。手上的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再起，慢慢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他混在一群皮肤黝黑、嗓门粗大的民工中间，几乎看不出原本清秀的模样。

只有在偶尔直起腰，擦汗的间隙，望向远处那片军事禁区隐约的轮廓时，他眼底才会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

陆峥结束了一段为期不短的封闭集训，拖着疲惫却放松的身体走出基地大门。难得的休假，他打算去镇上的小馆子吃点像样的东西，慰劳一下被食堂饭菜折磨了许久的肠胃。

天气依旧闷热，他穿着简单的体能作训服，走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路过镇子边缘那个喧闹的工地时，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加快了脚步。机器的轰鸣，工人的吆喝，各种噪音混杂在一起，让他这种习惯了部队规律生活的人觉得有些烦躁。

目光无意间扫过一群正在卸水泥的工人。

其中一个背影，清瘦，单薄，混在一群壮实的汉子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人正费力地扛起一袋水泥，腰被压得深深弯下去，脚步有些踉跄。汗水浸透了那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汗衫，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肩胛骨形状。

陆峥的脚步顿住了。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那个扛水泥的人大概是太累了，脚下一滑，肩膀上的水泥袋歪了一下。旁边一个工友赶紧伸手扶了一把，顺手帮他调整了一下袋子的位置，粗糙的手掌无意间擦过了那人的后颈。

那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

侧脸轮廓落入陆峥眼中。

陆峥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林煊。

尽管他黑了，瘦了，脸上沾满了灰扑扑的水泥印子，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陆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狠狠攥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弄成这副鬼样子？

下一秒，陆峥的目光，死死钉在了林煊的后颈上。

因为刚才工友的那一下触碰，加上他抬头抹汗的动作，汗湿后黏在皮肤上的脏污汗衫领子被扯开了一些，露出了那一小块皮肤。

那里，晒得黝黑，甚至有些脱皮，泛着不健康的红。但就在那片有些狼狈的皮肤上，清晰地文着一个字母。

一个深色的、简单的字母——

“L”。

陆峥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认得那个字体，也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那个字母代表什么。

不是“林”。

是他陆峥的“陆”字的拼音开头字母。

一股极其复杂、汹涌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冲上了陆峥的头顶。震惊，荒谬，愤怒，还有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承受的……酸涩。

他站在原地，看着林煊咬着牙，重新扛稳那袋沉重的水泥，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搅拌机的方向挪去。那背影在尘土飞扬、噪音震天的工地上，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刺眼。

陆峥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原本迈向餐馆的脚步，彻底钉死在了原地。

------

陆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基地的。

林煊后颈上那个刺目的“L”，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那个清瘦、倔强、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扛着水泥袋的背影，与他记忆中四年前那个在军训场上因为顺拐而满脸通红的青涩大学生形象重叠、交织，最终碎裂成一片片锋利的碎片，扎进他心里。

他以为自己上次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足够绝情。他以为林煊只是一时冲动，碰了钉子，吃了苦头，自然会清醒，会回到他本该在的、光鲜亮丽的世界里去。

可他竟然还在。不仅还在，还以这样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留在这个离他最近，却又隔着天堑的地方。

“特种部队不招心理系毕业生。”

“我是来追你的。”

“你他妈疯了？”

“看见没？那边有车站，买张票，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

自己当时那些冰冷、愤怒、带着驱赶意味的话语，此刻回想起来，竟像是一记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他自己脸上。他从未想过，那句“追你”的背后，是这样一种近乎孤勇的坚持和……沉沦。

那天晚上的休假，陆峥一口东西都没吃下去。他躺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林煊抹汗时那疲惫的眼神，和被沉重水泥袋压得弯曲的脊梁。还有那个“L”。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是心疼？是愤怒？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他分辨不清，只觉得烦躁不堪，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最终只能化作重重的一拳，砸在坚硬的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第二天，陆峥请了假。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又一次走到了那个工地附近。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远远地站着，像一个潜伏的侦察兵，观察着他的“目标”。

他看着林煊和其他工人一样，领任务，然后一趟一趟地搬运着那些沉重的建材。他看着林煊的动作从最初的生涩笨拙，到后来的勉强熟练，但那份沉重和吃力，却丝毫未减。他看到中间休息时，林煊一个人走到角落，拧开一个旧矿泉水瓶，大口灌着水，然后仰起头，闭着眼，任由汗水顺着下颌线滚落，阳光照在他脱皮泛红的后颈上，那个“L”字母清晰可见。

陆峥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地揪紧了。

他想起林煊的简历，名牌大学，心理学。他本该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从事着体面的工作，而不是在这里，用透支身体的方式，换取一点微薄的、甚至无法保障尊严的生存资料。

而这一切，是因为他。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陆峥一直以来固若金汤的内心堡垒。

他第一次开始真正正视林煊的那句“我是来追你的”，正视这个年轻男人看向他时，那双眼睛里执拗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光。

他沉默了整整一天。

第三天下午，当林煊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跟着下工的人流，蹒跚着走向他那简陋的出租屋时，在一个僻静的巷口，他看到了那个倚在墙边的熟悉身影。

陆峥换下了军装，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和长裤，身姿依旧挺拔，但脸上的神情却复杂难辨。他看着林煊，看着他满身的灰尘，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的破旧汗衫，看着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

林煊也愣住了，脚步钉在原地，一时间忘了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阳光透过巷口稀疏的枝叶，在陆峥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还有林煊身上浓重的汗味和水泥灰味。

许久，陆峥才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值得吗？”

林煊看着他，先是茫然，然后，那双因为疲惫而有些黯淡的眼睛里，一点点重新汇聚起光。他没有回答值不值得，只是很轻地、却异常清晰地反问：“你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下子击中了陆峥。

他来了。他终究还是来了。

陆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走上前，不容分说地拉起林煊的手腕——这次的动作，依旧有力，却不再带着之前的愤怒和粗暴，反而有种……认命般的沉重。

“跟我走。”他说。

林煊没有挣扎，任由他拉着。手腕上传来的温度，熟悉又陌生，让他眼眶有些发酸。

陆峥直接把林煊带回了自己位于部队家属区的宿舍。单人间，陈设简单到近乎刻板，一切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透着军人特有的规整和冷硬。

“去洗澡。”陆峥把一套干净的军用体能服塞到林煊手里，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却少了以往的冷硬，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别的什么。

林煊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温热的水流冲掉身上的灰尘和疲惫，也冲掉了连日来的委屈和坚持。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瘦削、黝黑、身上带着不少细小伤痕和红肿肩膀的自己，恍惚间觉得有些不真实。

等他洗完澡出来，陆峥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饭菜和药箱。

“坐下。”陆峥指了指椅子。

林煊依言坐下。陆峥站在他身后，动作有些生疏地撩开他后颈上湿漉漉的头发，那个“L”字母彻底暴露出来。陆峥的手指带着薄茧，沾着冰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晒伤脱皮的皮肤上，然后是肩膀上被磨破红肿的地方。

药膏带来一丝清凉，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陆峥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他气质不符的小心翼翼。

林煊低着头，感受着身后人的呼吸和指尖的温度，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死死咬着嘴唇，忍住了。

“明天不要去工地了。”陆峥涂完药，声音低沉地开口，“我在镇上给你找了个活儿，在一家书店帮忙，轻松点。”

不是商量，是通知。

林煊抬起头，看向他。

陆峥避开了他的视线，收拾着药箱，侧脸线条依旧硬朗，但耳根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发红。“……这里，你先住着。”

没有明确的承诺，没有动人的情话。但林煊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陆峥那座坚冰筑成的堡垒，终于被他撬开了一道缝隙。

***

林煊搬进了陆峥的宿舍。他开始在镇上的那家小书店工作，整理书籍，收银，环境安静，确实比工地轻松了不知多少倍。

陆峥依旧很忙，训练、任务，经常不见人影。但只要他回来，宿舍里不再只有冷硬的气息。林煊会学着做饭，虽然一开始做得惨不忍睹，但陆峥总会面无表情地吃完；他会把陆峥换下来的作训服洗干净，晾在阳台上，带着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他会在陆峥深夜归来时，留一盏温暖的灯，和一碗温在锅里的、可能味道并不怎么样的汤。

他们的关系，在一种微妙而缓慢的节奏中发生着变化。陆峥依旧话不多，但看向林煊的眼神，不再是最初的冰冷和愤怒，也不再是后来的复杂和审视，而是渐渐沉淀下一种深沉的、带着温度的东西。

他会在林煊睡着时，默默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手指悬在空中，良久，最终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他会在林煊因为噩梦惊醒时，下意识地伸手，将他揽进怀里，生硬地拍着他的背，直到他再次安心睡去。

打破最后界限的，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巨大的雷声炸响，林煊从小就怕打雷，吓得浑身一颤。他蜷缩在床角，用被子蒙住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陆峥被他的动静惊醒，打开灯，看到的就是林煊像只受惊小兽般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然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伸出结实的手臂，将那个微微发抖的身体，整个圈进了自己怀里。

林煊的身体瞬间僵住。

陆峥的胸膛宽阔而温暖，心跳沉稳有力，隔着薄薄的睡衣传来，像是最有效的安抚。他身上的气息，带着干净的皂角味和一种独特的、属于他的男性荷尔蒙，将林煊牢牢包裹。

“睡吧。”陆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带着一丝睡意的沙哑，却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林煊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试探性地，将脸埋进陆峥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他魂牵梦萦的气息。外面雷声依旧，但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他只觉得无比安全。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肌肤相贴的温度，呼吸的交融，心脏的共振……一切都变得暧昧而清晰。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或许是一个无意识的蹭动，或许是一个眼神在黑暗中的交汇（尽管看不清，但能感觉到），唇瓣碰到了一起。

起初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带着不确定和微微的颤抖。然后，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这个吻变得深入而急切。陆峥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和掠夺性，却又在触及林煊生涩的回应时，不自觉地放柔了力道。

那一夜，雨声和雷声成了最好的掩护。狭小的单人床上，两具年轻的身体彼此探索，纠缠，汗水浸湿了床单，喘息声压抑而破碎。疼痛与极致的欢愉交织，像是一场无声的仪式，宣告着某种关系的彻底确立。

当一切平息下来，林煊浑身酸软地趴在陆峥汗湿的胸膛上，听着他尚未平复的、有力的心跳，感觉像漂浮在云端。

陆峥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光滑的脊背，良久，黑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林煊。”

“嗯？”林煊懒懒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着圈。

“咱们这样子，”陆峥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最终用一种近乎郑重的语气说，“算军婚了。”

林煊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陆峥目光的灼热。

陆峥继续说着，每个字都敲在林煊的心上：“我陆峥这辈子，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谁也不能背叛谁，明白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誓言，甚至带着点军人特有的霸道和专横。可就是这样朴实无华的一句话，让林煊的眼泪瞬间决堤。

他用力点头，把脸重新埋进陆峥的颈窝，声音哽咽：“嗯！谁也不背叛谁！”

他等了这么久，拼尽了全力，终于听到了这句话。从那个烈日下的操场，到这个雨夜的怀抱，他走过的每一步，付出的每一点代价，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值得。

***

之后的日子，像是浸在了蜜里。

陆峥递交了转业申请。这个决定做得并不容易，部队是他奉献了青春和热血的地方。但他知道，他想要给林煊的，是一个更稳定、更自由的生活。他无法想象让林煊一直待在这个条件艰苦的驻地附近，也无法忍受自己因为任务而长时间离开，留他一个人担惊受怕。

林煊知道后，抱着他哭了很久，说他不用这样。陆峥只是揉着他的头发，说：“傻瓜。我想给你个家。”

家。这个字眼，温暖得让林煊心头发烫。

陆峥的转业批复下来后，他们离开了部队驻地，去了南方一个宜居的二线城市。陆峥凭借在部队多年的管理和训练经验，在一家大型安保公司找到了管理层的职位。林煊也凭借自己的心理学专业，在一家心理咨询机构找到了工作，虽然起步薪资不高，但专业对口，前景光明。

他们租了一套不大但很温馨的公寓，有了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陆峥把部队里的内务标准带回了家，家里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物品摆放井然有序。而林煊则负责往这个过于规整的空间里，增添生活的色彩和温度。他买了柔软的地毯，暖色调的窗帘，阳台上养满了绿植，厨房里也开始飘起真正像样的饭菜香味。

晚上，是他们最甜蜜的时光。他们会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电影，林煊总是看到一半就歪在陆峥怀里睡着，陆峥会小心地把他抱回床上，搂在怀里。偶尔他们也会小酌几杯，微醺时，林煊会变得格外黏人，抱着陆峥的腰，絮絮叨叨地说着情话，说当年军训时怎么偷偷看他，说在工地上有多想他。陆峥通常只是听着，嘴角带着纵容的浅笑，偶尔低头，吻去他眼角因为激动而溢出的泪花，然后用更深的吻封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床笫之间，他们早已熟悉彼此的身体和敏感。陆峥依旧是主导者，强势而温柔，总能轻易点燃林煊所有的热情。但在情动之时，他也会卸下所有冷硬的外壳，伏在林煊耳边，用沙哑的声音说着那些平时绝不会出口的情话。

“煊煊……”他吻着林煊汗湿的额头，鼻尖，嘴唇，动作极尽缠绵，“我的。”

林煊在迷乱中紧紧攀附着他，迎合着他的撞击，断断续续地回应：“你的……都是你的……陆峥……我爱你……”

在最极致的那一刻，陆峥总会紧紧抱住他，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在他耳边重复着那句他们之间的“誓言”：“记着，咱们是军婚……一辈子，谁也不能背叛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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