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光屏上，“创世”的核心时空雏形正在一双双年轻的眼睛注视下，缓慢旋转。

这将是人类未来的家园。

他们做到了——

创造出史无前例的虚拟时空，比零号时空更广阔、更宏大。这是虚拟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每一个架构师的至高荣耀。

然而室内一片死寂，没有欢呼，没有笑闹，空气沉重。

“跑风……比零号还多百分之十五。”眼镜涩声道。

时衣手肘支在膝盖上，垂着头，盯着两腿之间地毯的花纹，脑中一片空白。

失败了。

竭尽全力，但他们架构出的世界，连同人类的未来，依然在无可避免地走向崩塌。

虚拟实验厅内，一张张脸庞灰败绝望，只有灰姐面容毫无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结局。

“那么，”她看向众人，“只剩那最后一条路了……”

“不！”六六刷得站起来，“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灰姐冷静道：“六六，我们没有时间了。”

能源部给出的创世上线最晚时间，在5月4日之前，他们只剩下一个月了。

程聪明脸色一白：“可是，让，让谁……”

让谁去赴死？让谁在创世的黎明到来之前，陷入安眠？

大山咬了咬牙：“我来！”

灰姐摇头：“你以前没有做过意识沉浸。”

大山诚恳道：“我可以学。我能学会！”

灰姐看向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能，但还是同一个问题，我们没有时间了。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已经掌握意识沉浸技能的人。”

她视线投向众人：“我想，这里只有我，曾经反复练习过。所以，……”

她的话被一道淡定沉着的声音打断。

“不，还有我。”

灰姐讶异转头，看清是宗恒，眼中随即掠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她吸了一口气，恢复镇定，坚持道：“还是我来吧……”目光从同伴们身上逐一扫过。

时衣心头微微一跳，总觉得灰姐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别人微妙得长一点。

然后，他听到灰姐对宗恒说：“你比我，更被这个世界需要。”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宗恒似乎向他这边投来了一瞥，又看向灰姐：“你不是有个妹妹吗？”

灰姐下意识看了小紫一眼，仿佛透过她，看见了另一张在等待自己回家的少女脸庞。

她眼神柔和了几秒，又变得重新坚定起来：“没关系，妹妹也成年了。让我来吧。反正……我对未来，其实没有那么期待。”

她的话让室内陷入沉默。

时衣望着她眼影浓重的双眸，和死水无澜的浅灰瞳孔，既有些意外，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与其说对自己的未来没有期待，灰姐更像是，对人类没有期待。

他知道不应该，非常，非常不应该，但这一刻，时衣心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沉重里，却蓦然升腾起一小丝希冀——

如果，如果灰姐反正也不那么想活下去，那，那恒哥是不是就不用……

然后，他就听到恒哥的问话，声线平稳如初，如同地下世界永远恒定的风。

“你过去的练习，是在你的《五十度灰》里？”

《五十度灰》，就是灰姐在“虚拟时空”榜上的那个上榜作品。

“对。”

“那个时空球，曾经拓展过直径吗？”

“有过一次。”灰姐眼中闪过一丝迷惑。

“拓展前后，都尝试过意识沉浸吗？”宗恒有条不紊地提出又一个问题。

“都做过。”灰姐脸色微变。

“注意到有什么不同吗？”

这一次，灰姐垂下眼眸，沉默了好几秒，才回答：“拓展之后，时空球大了，意识迷失的时间会长一些。”

紧接着，她又抬起头，急切补充：“但是没关系，只是花的时间长一点而已。”

宗恒却摇摇头：“你只有两个数据点，所以可能没有总结出规律。想要用意识沉浸掌握虚拟时空球，所需的最小脑波强度，是跟时空球直径成正比的。”

灰姐的瞳孔猛然收缩。

“你在《五十度灰》拓展后的时空球做沉浸的时候，花的时间应该不短吧？那就说明，你的脑波强度，在那个直径左右，就已经接近极限了。而创世时空球……”

时衣的心脏缓缓下沉。

他不知道《五十度灰》的直径是多少，但他知道，一定小于洛氏壁垒。

而创世时空球，在完工后，将是洛氏壁垒的千万倍。那么，所需的脑波强度，也将是一个令人骇然的数值。

虽然他们十二个人，在虚拟时空架构上，各有千秋，但论起脑波强度这个指标，能达到那个数量级的……

只有一个人。

灰姐再也不复之前的镇定，站起身道：“让我多试试，也许我可以……”

但宗恒用她的话回复了她：“我们，没有时间了。”

灰姐怔了怔，蓦地颓然坐倒，嘴唇抖瑟：“我，我没想过……”

“我知道。”宗恒眼神温和，“我知道。”

又说：“我走以后，核心组由你来负责。最终权限密码也由你交付。”

半晌，灰姐才回答：“好。”声音沉沉，银灰色的瞳孔中，仿佛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东西在碎掉。

宗恒将需要改动的事项一一交待，甚至没忘记对小雨嘱咐：“星钥空间的最终版，别忘了，只需要十一个按钮。”

“那么，”最终，他道，“就这样定了。”

他镇定地环顾四周，目光与架构师们一一交错。

唯独避开了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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