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田埂上艾瑞克新修引水渠中的潺潺地流水中逝去。那天送走领主后，春耕也开始进入尾声。麦种和土豆都埋进湿润的黑土，垄沟笔直，覆土均匀，暖融融的日头底下，蒸腾着新翻泥土的腥气。艾瑞克干起农活来像个不知疲倦的铁犁铧，松土、撒种、施肥、浇水，汗水把他那件麻布背心浸得深一块浅一块，贴在他绷紧的脊梁和胳膊上，油亮亮的。他学得快，力气也足，就是撒羊粪时总嫌味儿大，皱着鼻子，惹得我和莉拉坐在一旁偷笑。

“妈妈，你看爸爸，像不像只大狗熊？”女儿挤在我身边，碧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小手指着正苦着脸撒肥的艾瑞克。

“就你话多！”艾瑞克直起腰，故意朝我们这边扬了扬铲子，带起一小片黑土，“有本事你来试试！”

“我才不要！”女儿咯咯笑着躲到我身后，把脸埋在我腰上，“臭死了！爸爸自己臭就够了！”

艾瑞克瞪了她一眼，作势要过来抓她，女儿尖叫着绕着田埂跑开，金发在风里飘。我看着他们笑闹，心口那地方像被晒暖的湖水泡着，又软又满。

晚上回了屋，艾瑞克那双手，白天里使惯了锄头铁锹，粗糙得像砂纸，到了夜里，却总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惊人的灵巧。女儿被他搂在怀里吸奶时，小脸总是红扑扑的，细碎的呻吟像小猫叫一样。轮到我时，那厚厚的手指拂过皮肤，激起一阵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战栗。黑暗里只能听见沉重的喘息、压抑的呜咽和肉体碰撞的黏腻声响。被使用、被填满、被熨烫，身体像干涸的土地终于等来了春雨。

第二天起来照镜子，连我自己都觉得眼角眉梢透着光，像是被好好用汗水和精液浇灌了一遍，那些岁月磨蚀的痕迹都淡了下去。莉拉在女神之泪忙进忙出的小身影，也带着种被滋养出的水润生气。艾瑞克虽然每晚折腾得我们母女够呛，可白天里扛锄头钉木板的劲儿头反而更足了，眼睛里像燃着两簇小火苗，每每看我和莉拉的眼神都又烫又沉。

一周时间过去，午后的阳光晒得人骨头缝里发酥。诊所后面那片小小的药圃，红山花和蓝山花的嫩芽刚冒出了头，绿生生的。艾瑞克被莉拉指挥得团团转，笨手笨脚地给她新搭的爬藤架子加固。

“爸爸，这里，这根藤条要绑紧点！绕过去…哎呀不是那样！给我给我！”莉拉急得直跺脚，抢过他手里的细麻绳，利落地打了个结。

“行行行，小老师，都听你的。”艾瑞克抹了把额头的汗，无奈地笑。

“这还差不多！”莉拉得意地扬起小下巴，转头看见我倚在诊所门框上笑，立刻跑过来拉我的手，“妈妈你看爸爸笨的！”

“你爸爸只是力气大，精细活还得我们莉拉医生来。”我笑着捏捏她的小鼻子。

艾瑞克收拾好工具，甩了甩手上的泥点子，朝我走过来。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片阳光，带着汗水和阳光烘烤过的气息。“走，拉莉亚，”他不由分说地牵起我的手，掌心包裹着我的指节，“忙活半天了，去湖边透口气。”

他的手很暖，很有力，我任由他牵着，绕过诊所小小的篱笆。湖水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清凉和岸边青草的新鲜气味。岸边几块平整的大石头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

艾瑞克拉着我坐到最大的一块石头上。湖水就在脚边轻轻荡漾，发出细碎的哗啦声。几只水鸟在不远处起落，翅膀划破平静的水面。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舒服得让人想眯眼。

“累不累？”艾瑞克的声音低下来，侧过头看我，蓝灰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透明的玻璃珠子。

“还好。”我靠着他结实的肩膀，感受着他臂膀传来的温热和力量。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看得我脸颊有些发烫。“看什么…”

“看你好看。”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手背，“脸都圆润了，气色也好…像朵盛开的花。”他眼神坦荡，反而让那点羞意变成了心尖上的一点甜。

“胡说…”我低声嗔怪，想把脸别开，却被他用另一只手的指腹轻轻扳了回来。

“真的，”他凑近了些，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着点沙哑，“比以前见你的时候…好看多了。那时候你眉头总皱着，像有化不开的愁。”他的拇指抚过我舒展的眉间，“现在…不一样。”

湖水的波光映在他眼底，亮得晃眼。心里那点甜意像投入石子的湖水，一圈圈漾开。我抬起头，迎上他专注的目光。风拂过我们的发丝，空气中只剩下水声、鸟鸣和彼此逐渐靠近的呼吸。他的嘴唇干燥而温暖，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轻轻印了下来。起初是试探的触碰，像羽毛拂过。我闭上眼，回应着这份温柔。他的手臂收紧了，将我更深地圈进怀里，唇舌的交缠变得热切起来，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侵略性。舌尖滑过齿列，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湖水的气息仿佛也融入了这个吻里，带着一丝清凉和湿润。他的手滑到我后背，隔着粗布的衣裙，掌心滚烫。身体不由自主地贴紧他坚实的胸膛，仿佛要嵌进去。世界只剩下这方小小的石头，温热的阳光，清凉的湖风，和他唇舌间滚烫的掠夺。

“啊——！”

一声变调的尖叫，猛地刺破了湖边的宁静，是莉拉！从诊所方向传来！

我和艾瑞克猛地弹开，唇舌分离的瞬间，空气里的暖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慌。艾瑞克脸上的温柔瞬间冻结，“莉拉！”他发出一声低吼，像离弦的箭，猛地从石头上跃起，朝着诊所的方向发足狂奔。沉重的脚步砸在草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脚冰凉，身体跟着艾瑞克的背影冲了出去。裙子被风鼓起，绊得我踉跄了一下，顾不上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莉拉！

诊所的门大开着，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草药味，冲进去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莱姆吉尔，那个邋遢的男人，他像拎小鸡一样掐着希赛尔的脖子，把她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希赛尔瘦小的身体在空中徒劳地踢蹬着，小脸憋得发紫，嘴巴和鼻孔里淌出鲜红的血，滴在她破旧的裙子上，洇开刺目的红！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喉咙里发出破碎的进气声！

而我的莉拉，她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小脸上满是痛苦和泪水，金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她身后不远处，诊桌被撞歪了，一把椅子翻倒在地。莱姆吉尔那只穿着脏污皮靴的大脚，恶狠狠地踩在莉拉的肩膀上，在她试图撑起身时，用力一碾。

“唔！”莉拉痛呼一声，被重重地摁回冰冷的地面，她的后脑勺磕在翻倒的椅子腿上，发出一声闷响，一缕鲜红的血，立刻顺着她金色的发丝蜿蜒淌下，染红了脖子后面白皙的皮肤。

“莉拉——！！！”一声炸雷般的咆哮从艾瑞克喉咙深处迸发，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弓着身子，用尽全力朝着莱姆吉尔的后腰猛撞过去！

“砰——！！！”

莱姆吉尔庞大的身躯猝不及防，被冲撞顶得向前猛扑出去，掐着希赛尔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希赛尔像断线的木偶，软软地摔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剧烈地咳嗽、呕吐，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

莱姆吉尔踉跄着站稳，猛地转过身，脸上横肉狰狞，双眼赤红如野兽：“我管教自己女儿，你来找死！”他怒吼着，钵盂大的拳头狠狠砸向艾瑞克的面门！

艾瑞克侧头躲过，脸颊被拳风刮得生疼。他没给莱姆吉尔喘息的机会，像头发疯的狼，合身扑上，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诊所狭小的空间成了角斗场，沉重的肉体撞击声、愤怒的嘶吼、东西被撞翻的稀里哗啦声交织在一起。艾瑞克力气不输，但莱姆吉尔身形更壮，挨了几拳浑不在意，反手就揪住艾瑞克的衣领，狠狠一拳捣在他肋下！

“呃！”艾瑞克痛哼一声，腰弓了下去。

趁这空隙，我连滚带爬地扑到莉拉身边。“莉拉！莉拉！”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颤抖着去摸她后脑勺的血。温热，黏糊糊的。

“妈…妈妈…”莉拉小脸煞白，碧绿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但神志还算清醒。她冰凉的小手指向蜷缩在角落剧烈咳嗽的希赛尔，声音带着哭腔：“救…救救希赛尔…他…他疯了…突然闯进来…不让希赛尔学魔法…还打…还打她…”

我咬紧牙关，把莉拉小心地扶到墙边靠着。“别怕，有妈妈在！”我冲向角落里瑟瑟发抖、满嘴是血的希赛尔。小丫头像受惊过度的小兽，我碰到她时，她猛地一缩，发出抽泣声，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别怕，希赛尔，别怕，阿姨在…”我尽量放柔声音，把她冰凉的小身体搂进怀里，想把她拖离这个风暴中心。

诊所中央，艾瑞克和莱姆吉尔两人像两头发狂的猛兽，在地上翻滚厮打，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艾瑞克脸上挂了彩，颧骨一片青紫，嘴角破了皮，渗出血丝。莱姆吉尔更不好看，鼻子被打破了，鲜血糊了半张脸，更添几分凶悍。艾瑞克试图锁住莱姆吉尔的脖子，却被对方凭借蛮力猛地翻身压在身下。

“杂种！管老子的家事！”莱姆吉尔骑坐在艾瑞克腰腹上，蒲扇般的大手像铁钳，死死扼住了艾瑞克的咽喉！他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块块贲起，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呃…！”艾瑞克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眼珠暴突，他双手拼命去掰莱姆吉尔的手腕，双腿徒劳地蹬踹着地面，喉咙里只能发出绝望的“嗬嗬”声！他的身体剧烈地挣扎、弓起，那窒息的模样让我肝胆俱裂！我目光急扫，看到了墙边那把翻倒的木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放下还在发抖的希赛尔，冲过去一把抄起那把椅子！松木做的，很沉！我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起，朝着莱姆吉尔那光秃秃、沾满汗水和血污的后脑勺，用尽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椅子腿都震得脱手飞出去一根！

莱姆吉尔扼住艾瑞克的手猛地一松，他庞大的身躯晃了一下，随即，像截被伐倒的朽木，身体直挺挺地朝侧面倒了下去，脸朝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尘土。

“艾瑞克！”我扔掉手里残缺的椅子，扑到艾瑞克身边。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倒着气，脸色由紫红迅速褪成惨白，脖子上清晰的指印触目惊心！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动全身痉挛，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莉…莉拉…快！”我嘶声喊着，声音都劈了，“救救你爸爸！”

莉拉强忍着后脑的痛，撑起身体挪过来。她的小脸苍白如纸，但碧绿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坚定。她跪在艾瑞克身边，伸出沾着血迹的小手，覆在艾瑞克剧烈起伏的脖颈上。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绿色光芒从她掌心亮起，微弱地渗入艾瑞克的皮肤。

就在这时，“呃…呃…”地上趴着的莱姆吉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他猛地抬起头，额角被我砸破的地方血流如注，糊住了他一只眼睛，剩下的那只眼睛里，只剩下失去理智的疯狂。他像一头受伤后彻底被激怒的狂熊，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摇晃着站了起来，那凶狠的目光，锁定在正专注施法的莉拉和虚弱的希赛尔身上！

“用…魔法的…贱种…”他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摇摇晃晃地朝莉拉和希赛尔走去。

“不——！”我尖叫着，扑过去挡在孩子们前面。

莱姆吉尔抬起穿着厚重皮靴的脚，带着全身的蛮力，狠狠一脚踹在我的胸口！

“噗——！”

一股剧痛猛地自胸前炸开，像是被沉重的攻城锤正面击中，肋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地传入耳中。我眼前一黑，腥甜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冲上喉咙，狂喷而出。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诊所的木头墙壁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像吞着刀片，剧烈的疼痛让我蜷缩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妈妈——！”莉拉凄厉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艾瑞克看到我倒下喷血，目眦欲裂！“拉莉亚——！”他嘶吼着，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就在他撑起半边身体的时候，莱姆吉尔已经再次抬起了脚，那只沾满泥土和血污的皮靴，狠狠跺在了艾瑞克的旧伤处！

“杂种！给老子躺下！”莱姆吉尔的咆哮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呃啊——！”艾瑞克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瞬间溃散，身体像佝偻下去！一大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溅红了身前的地面和莱姆吉尔的裤腿，他捂着腹部，痛苦地蜷缩在地，剧烈地抽搐着。

“哼哼…”莱姆吉尔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粘稠的血不断从他额角和鼻子淌下，让他看起来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没理会蜷缩呕血的艾瑞克，转身朝着缩在墙角的莉拉和希赛尔，一步一步，沉重地踏了过去。

“不…不要…别过来！”莉拉惊恐地尖叫，用小小的身体死死挡在还在呕吐发抖的希赛尔前面。希赛尔则完全吓傻了，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冻结般的恐惧。

莱姆吉尔那蒲扇般的大手伸了出来，带着污秽和血腥，一把抓住了莉拉纤细的脚踝。莉拉尖叫着，徒劳地用另一只脚去踹他，小手去掰他的手指。可那手指像铁铸的一样，莉拉的身体被硬生生从墙角拖了出来，她的裙子在地上摩擦，后脑的伤口再次撞到地面，像只被拖向屠宰场的小羊羔，被莱姆吉尔抓着小腿，在地面上拖行！希赛尔在角落里发出绝望的呜咽。

“放开我女儿！畜生！”我嘶声力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胸腔的剧痛让我连爬过去的力气都没有，艾瑞克倒在血泊里抽搐。世界只剩下莉拉凄厉的哭喊和莱姆吉尔沉重的脚步声！绝望像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

就在那只大手即将揪住希赛尔的一刹那！

“砰！！！”

诊所那扇本就歪斜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两道穿着帝国制式皮甲的身影冲了进来，是镇上的卫兵！

眼前的景象显然让两名卫兵也倒吸了一口气！地上倒着两个浑身是血的大人，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满脸血污、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还有穿着白袍的莉拉正被状若疯魔的莱姆吉尔抓着脚踝倒吊着。

“放下她！莱姆吉尔！”一名卫兵厉声呵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莱姆吉尔猛地回头，那只被血糊住的眼睛闪烁着凶光，他不仅没停手，反而像是被点燃了最后的疯狂！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咆哮，丢开莉拉的脚踝，竟朝着离他最近的那名卫兵猛扑过去！

那名卫兵瞳孔一缩，在莱姆吉尔庞大的身躯即将扑到的前，腰间的利剑已然出鞘，没有半分犹豫，带着军人特有的凌厉和果断！

“噗嗤——！！！”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剑尖精准地从莱姆吉尔左胸刺入，带着一往无前的力量，从后背穿透出来！冰冷的剑锋上，瞬间挂满了粘稠滚烫的鲜血！

莱姆吉尔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庞大的身体猛地僵在原地，眼睛疯狂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空洞。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滴血的剑锋。

伴随着莉拉压抑的啜泣声、希赛尔细弱的抽气声、艾瑞克痛苦的低吟、以及我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痛楚和急促的喘息，一个小小的、跌跌撞撞的身影冲进了诊所光线里。是布理蒂，希赛尔的姐姐。她同样穿着破旧的衣服，小脸上满是惊恐和泪痕，她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角落、满嘴是血、浑身抖得像风中落叶的希赛尔。

“希赛尔！”布理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她紧紧抱住妹妹颤抖的身体，把脸埋在希赛尔沾满血污的颈窝，放声大哭，瘦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声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悲恸。“希赛尔！希赛尔！别怕…姐姐在…姐姐在…”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我看着那对在血泊中紧紧相拥、失声痛哭的乳牛姐妹，看着莉拉捂着流血的后脑、惊恐未定的小脸，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艾瑞克…巨大的疲惫、疼痛彻底压垮了我。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布理蒂和希赛尔撕心裂肺的哭声迅速远去…黑暗不可抗拒地将我彻底吞没。

…

“…妈妈？妈妈你醒醒…”

是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费力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是粗糙的木头天花板。后脑勺枕着柔软的干草和兽皮。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视线慢慢聚焦。莉拉的小脸出现在上方。她碧绿的眼睛肿得像桃子，里面满是血丝，显然哭了很久。她头上缠着厚厚的、渗着暗红色血迹的白色布条，一直裹到额头的白色小角上。她的小手正覆在我的胸口，掌心散发出柔和的、带着清凉感的绿色光芒。那光芒像温润的水流，缓缓渗入我剧痛的胸腔，带来微弱的、舒缓的暖意，压住每一次呼吸时那刺骨的疼痛。

“莉…拉…”我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伤，疼得倒抽冷气。

“妈妈！你醒了！”莉拉的眼睛瞬间亮了，泪水又涌了上来，但被她强行忍住。她的小手加大了绿光，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急切，“别说话！妈妈！你的伤…别乱动…”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用另一只手沾湿了布巾，轻轻擦拭我干裂的嘴唇。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莉拉头上的绷带：“你…的头…”

“我没事，妈妈！”莉拉连忙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衬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头上的血污，显得格外脆弱，“就是磕破了点皮，有点晕…你看，我现在还能给你治伤呢！”她的小手在我胸口轻轻按了按，绿光闪烁。

“艾瑞克…”这个名字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喉咙，“他…他…”

“爸爸…”莉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担忧和哽咽，“他…他被领主大人的手下带走了…还有…莱姆吉尔…”她顿了一下，似乎不想说出那个名字，“是布理蒂…布理蒂叫来了卫兵，妈妈你昏过去后，他们就把爸爸和莱姆吉尔带走了…还把布理蒂和希赛尔也带过来了…她们…她们不想回家…”

我顺着莉拉的目光吃力地侧过头。在墙角那片被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正紧紧蜷缩在一起，像两只依偎取暖的小动物。她们似乎睡着了，但眉头紧紧皱着，小小的身体时不时会抽搐一下。身上还穿着那身沾着血迹和泥土的破裙子，脸上、手臂上青紫的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清晰可见。

就在这时，家门口传来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痛苦的吸气声。“嘶…”

是艾瑞克！他扶着门框，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阳光。他脸上青紫交加，颧骨肿得老高，嘴角破裂处结着暗红的血痂。头发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额头上。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腹部，那件被血浸透又干涸成深褐色的背心下面，缠着厚厚的、同样渗着血色的绷带。他佝偻着腰，一手死死按着伤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脸上肌肉因剧痛而扭曲，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砸在脚下的泥地上。那条腿似乎也伤了，走路一瘸一拐。

“爸爸！”莉拉带着哭腔的呼喊猛地炸开！她像只归巢的乳燕，踉跄着扑了过去！小小的身体一头撞进艾瑞克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了他布满伤痕和汗水的腰。

“呃…”艾瑞克被撞得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但他立刻用那只没按伤口的手臂，紧紧、紧紧地抱住了扑过来的莉拉。他低下头，下巴抵在莉拉缠着绷带的小脑袋上，闭着眼，粗重地喘息着。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巨大的酸楚、后怕、心疼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像汹涌的潮水，胸腔的剧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我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艾…瑞克…”

艾瑞克抬起头，眼睛只有劫后余生的脆弱。他看到我醒来，看到我脸上的泪水，那疲惫的眼底深处，终究是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他抱着莉拉，拖着那条伤腿，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床挪过来。莉拉紧紧抱着他，小小的身体支撑着他一部分重量，眼泪打湿了他的背心。

终于，他挪到了床边，松开莉拉，那只布满伤痕、沾着汗水和泥土的大手，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抚上我满是泪水的脸颊。指尖粗糙而温暖。

“拉莉亚…没事了…”他的声音嘶哑低沉，看着我的眼睛，眸子里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简短安心的一声呼唤。

“你…回来了…”我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流得更凶。我再也忍不住，挣扎着抬起还能动的手臂，不顾胸口的剧痛，紧紧地、紧紧地环住了他按在腹部的、那只沾满血迹和汗水的、伤痕累累的手。

莉拉也哭着，重新抱住了艾瑞克那条支撑身体的腿，把小脸埋在他的裤子上。

我们一家三口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压抑的哭声、沉重的喘息、伤痛的呻吟交织在一起，成为了这个血腥混乱的早间令人心碎的回响。

『星期一-清晨-莉亚农场小屋』

❤️角色姓名:拉莉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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