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我的身体还停留在那段大量失血的记忆里，头疼得不行。

“客人，喝茶吗？”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我一激灵，眼前的女人穿着身墨绿色旗袍，手里拿着把团扇，笑得妩媚。

“你是谁？”

柳江抚：“抱歉，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柳江抚，你叫我柳老板就好。”

“柳...老板，请问这里是？”

柳江抚：“鬼门。”

“我死了？”

不，这里应该是新的载体才对。

柳江抚：“血流了满地啊客人，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啊。”

“阴间也有这样的说法？柳老板，你该不会是在唬我吧？”

柳江抚：“客人你有所不知，阴间的网络不比人间差半分。”

...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鬼也玩手机？”

柳江抚：“当然。”

那人手上下一秒凭空变出了一台手机，还是X果的，这倒是稀奇的魔术，我捧场道：“阴间买这个贵不贵？”

柳江抚：“您叫家人烧下来就可以了。”

“纸的？”

柳江抚：“当然是真的了。”

“那烧的时候如果少几个部件不是没得用了？还有这些个小吃摊，那边的大楼，也是烧下来的真货？柳老板，什么家庭才死得起啊。”

柳江抚咳嗽了两声，我紧接着说道：“您这儿这么暗是不是因为没人能烧个太阳下来啊。”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柳江抚对于我拆穿她谎言的行为并没有多大反应，这个女人的态度我有些捉摸不透。

“这里究竟是哪？你又是什么人。”

柳江抚：“客人，你的问题好多哦。”

她一副为难的表情，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吗？我后退一步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柳江抚：“诶！客人你别走啊！”

如果我再自杀几次能回到黎甑的世界吗？

【柳江抚：“客人客人，不喝茶吗？】

可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个载体，如果一直回不去呢？

【柳江抚：“客人吃串吗？新鲜的羊肉啊客人！】

如果死太多次醒不过来怎么办，这次醒来之后感觉头更疼了，是副作用吗？

【柳江抚：“客人，要不要买点特产，82年的鬼泉水！】

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我头疼得更凶了，我停下看向柳江抚，她一手拿着串，一手拿着茶杯，两手中间还夹着个装着水的瓶子，摇摇晃晃的，我接过瓶子放到了旁边的摊位上，柳江抚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没钱，你还是去找个有钱的客人推销吧。”

柳江抚：“可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呀。”

“你承认你是人了？”

柳江抚将手上的羊肉串塞到我手里，自己则把那杯茶给喝了。

柳江抚：“好没意思，这串当我请你的了。”

怎么每到一个新的载体第一件事就是吃东西，不过我还是吃了块羊肉，味道出奇的好。

“你是这条街的老板吗？”

柳江抚：“这儿还有那儿，在这个世界你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她的手胡乱指着，说得起劲，我趁她说话的间隙把羊肉串吃完了，颠着签子笑道：“就你一个人？顾得过来吗？”

我刚说完，柳江抚就从我眼前消失了，紧接着我感受到身后陌生触感的贴近，想要离开可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

“离我远点。”

我知道柳江抚一定有问题，但也只以为她刚刚那番话是个玩笑而已，不过现在动弹不得的身体让我不得不怀疑——她难道是这个世界的实体吗？

柳江抚：“别这么凶嘛客人，我只是想让你看一些...不一样的世界。”

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她的手就已经放在了我的眼前，耳边慢慢变得热闹起来，从她指缝中透进的光愈发明亮。

她的手放下后，原本空荡暗沉的街道霎时间挤满了人。

“放开我，你贴太近了。”

她轻哼了声松开了我，身体恢复了控制权，四肢却软得差点倒下，我扶着旁边的摊位。

“这些人是真的吗？”

说出这话后，摊位老板瞥了我一眼，嘴里念叨着：“年纪轻轻的...”

后面的没听清，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词，当着别人面这么说确实太冒犯了，柳江抚就站在我旁边，这时候嘴倒是闭得严实。

等恢复些力气我就继续向前走了，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就这样一路走到了闹市尽头，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客人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问了你又不会回答。”

柳江抚：“那是因为客人你总问一些让人为难的问题。”

为难？只是把话说出来，有什么为难的，我不满地看着远处的湖面，平静无波，我知道这只是自己无理的想法而已，她们有什么理由把真相告知我呢？如果让我把自己的秘密剖出，我也是不愿意的。

我站在湖边看着天上的云层渐移，直到夕阳洒在湖面上，凉风吹过的这一刻我才清晰意识到——夏日不复。

“柳老板，你有导游这项业务吗？”

柳江抚：“嗯？当然，客人你想去哪？”

“就带我随便走走吧，去你喜欢的地方。”

天色渐暗，街上的人更多了，热闹得很，柳江抚带着我穿梭在人群里，最后停在了街中心最火爆的店前。

“你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再怎么都想不到柳江抚会带我来吃自助烤肉。

柳江抚：“这家店用的都是新鲜肉，客人你放心吃！”

我们到的时候店门口早排满了人，还是柳江抚给老板打电话走后门进的包厢，这种地方也要这么现实吗？

“我去调蘸料，要我帮你吗？”

柳江抚：“嗯？不用，客人你先去吧，我看着肉。”

我调完蘸料又看着拿了些炸物和两个小杯装的蛋糕，回来时我的盘子上已经放着好几片肉了。

“我来烤吧，你去调蘸料。”

柳江抚回来得很快，把带回来的蘸料和肉放在桌上后便又接过了烤肉的活，她真的很喜欢烤肉，连话都少了许多。

吃完后柳江抚又带我到了湖前的一处高台上，从这儿看下去，映入眼帘的广阔繁复，缭乱到仿佛能将一生安放在这儿。

“你喜欢烤肉吗？”

柳江抚：“喜欢啊，明天要带客人你去另一家店吃吃看吗？”

“我不是说吃的，我看你刚刚烤得那么专注，都没怎么说话。”

柳江抚不知道从哪拿来两把椅子，将其中一把推到我后，然后在自己那把椅子上坐下。

柳江抚：“做事情不就应该专注一些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看她刚刚光顾着烤肉都没有吃多少。

“也是，辛苦你了，你烤的肉是我有记忆以来吃过最好吃的。”

柳江抚：“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虽然只吃过这一次，但柳江抚的烤肉技术确实比我好很多，调的蘸料也别有一番风味。

柳江抚：“客人你喜欢就好。”

“怎么能我喜欢就好？”

这样不就说明我的马屁...赞美没夸到位嘛。

“你现在跟着我说：我烤的肉就是很好吃，今天你能吃到是你有福了。”

柳江抚：“我...客人，我为什么要说这个？”

“你别管。”

柳江抚半天没蹦出第二个字，我只得退而求其次。

“唉，就只说前一句吧。”

柳江抚：“我...我真的要说这个吗？”

“柳老板你不会连客人这一点小小的请求都不能满足吧，嗯？”

柳江抚：“我...烤的...肉...”

“继续？”

柳江抚：“就是很好吃...”

“这不是说得很棒嘛。”

我侧身从刚刚店员送我们饮料的袋子里拿出偷偷塞进去的小蛋糕。

柳江抚：“这是...奖励？”

她疑惑地看向我，又低头看着我手上的蛋糕，思索了半天才憋出后两个字，我笑着将蛋糕塞到柳江抚手里。

“这是报酬。”

柳江抚：“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刚刚店里的蛋糕吧？客人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是我给你的蛋糕。”

虽说是借花献佛，但到底也是我亲手拿，亲手藏的蛋糕。

柳江抚：“好，这个报酬我收下了。”

“勺子在盖子里面。”

见她打开了盖子，一勺勺吃着，我又回头看着眼前的景色发起了呆，几盏大灯忽得亮起，灯光铺洒在整个湖面上，一些零散的小船也从岸边缓缓驶出，我闭上左眼，伸直手臂，用指尖一一对准那些小船，挡住，又移开——直到它们逐一消失在指尖。

柳江抚：“你在做什么？”

“从我这个位置看，手刚好可以盖住所有的船。”

刚说完，就有船从旁边“漏”了出去，我放下手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柳江抚。

“不过你来晚了，它们溜走了。”

柳江抚：“那太可惜了。”

我瞧她倒没有可惜的样子，柳江抚说着又坐回到椅子上。

柳江抚：“客人，你看起来有心事。”

“每个人都会有心事。”

我能感受到有道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我不太明白，她很在意我在想什么吗？我转头看向柳江抚，那直勾勾的眼神立刻调转了方向，反正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既然这么好奇，那就告诉她好了。

“我要找一个人，不过她不在这个世界里，你有办法找到她吗？”

柳江抚没有出声，只是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为难的话就当我是在说胡话好了。”

我说完后，她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笑着调侃道：“不会为难啊，因为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客人你是不是没有分清梦和现实啊？”

我早知道她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是心里少许荒唐的期待不愿意放弃这些可能，我站起身叹了口气。

“你刚刚定住我的身又变出这些景象，这就很现实吗？”

她的话像是在冷嘲热讽，因此我的语气并不好，我更怕真如她所说，这会变成不可能的事情，柳江抚将那两张椅子放到了角落，随后用布盖在了上面。

柳江抚：“那你觉得现在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是。”

对于这个熟悉的问题，我几乎脱口而出答案，但说实话，现在我已经分不清了，我连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都快要不明白了，可如果载体因为存在而存在，那不管这里究竟是什么，都必须是“现实”。

柳江抚：“既然如此，客人你更得好好分清梦境和现实啊，可不要搞混了。”

“什么意思？”

柳江抚：“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今晚住的地方。”

“你刚刚说得梦和...”

柳江抚笑眯眯得将食指放在嘴边小声“嘘”了声。

柳江抚：“走啦，不早点休息会长不高的。”

...

哄小孩呢？像我现在还能长高似的，我们刚走到门口就有一辆黑色的车开了过来。

“还有专车接送啊。”

我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等她进来关上门后车子便发动了，前后座间有个挡板，搞这么多形式，弄得这么神秘，不知道要做什么。

柳江抚：“因为离得比较远。”

“难不成在山里？”

柳江抚：“差不多，在海边。”

“这算是差...不多吗？”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地闪过，我闭上眼缓解晕车的恶心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柳江抚给叫醒的。

她带我到房间后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我洗完澡躺在床上，心里总觉着别扭，现在这样放松是不是太不该了？可这想法摆明了是没道理的。

我翻了个身，正好能看到桌上的鱼缸，旁边还摆着些假花，刚进来时我就奇怪了，这种摆件不是放在客厅会更合适吗？

我走到鱼缸前撒了点桌上的鱼粮，只撒了几颗，最后都被上面那条离得最近的金鱼给吃光了。

这点动静没有引起什么波动，鱼依然在肆意地游动，我轻轻戳了戳玻璃，反而让原本靠近的鱼游向了别处。

我们也会是鱼缸里的鱼吗？如果能够按照这些世界的规则活着，是不是就可以稳定下来了。

“哈啊...什么跟什么啊。”

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早晚得死啊，更何况，我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做呢？人只要活着就会有不可抑制的期待，会为了自己的欲望行事，我的欲望...

我笑着叹了口气，去洗了个手，又躺回到了床上，回想起刚刚和柳江抚的对话，我只得出一个结论——梦和现实也没什么差别。

只要我所在的地方就是现实，这样就足够了，真假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如果这些世界如我所想的，无法直接杀死其中的每个存在，那它们应该也被某种东西束缚着吧，对它们来说我们的生命是工具，也是危害。

现在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会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明天，就连这个世界也不会知道。

我也有想过一些简单的方法，如果只保留少数维持载体的人，那这些载体应该会很稳定吧，甚至只要对它有利，或许还会帮帮我呢，毕竟人命也就只对人重要。

但这种方法肯定不止我能想到，黎甑还有柳江抚，她们知道的比我多得多，又怎么会想不到这点？是不想做，还是不能做？又或者已经在这么做了？

柳江抚做得每件事都没有隐藏的意思，简直把自己有问题的牌子摆在了明面上，还有她故意说得那些话，是为了引起我的怀疑吗？还是说她有其他算计？

...

也可能是我太坏了，她们或许还会有其他更优解，想到这儿我放松了些，但还是担心黎甑那善良的性子会吃了亏，只是活着还不行，像她那样遇到事就忍着，忍出毛病怎么办。

就没有办法让载体改变吗？真不喜欢这种被控制的感觉，如果可以自己选择去哪就好了，算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反抗的能耐，就看看在我有能力找到她之前，还得死多少次吧。

希望这条命可以撑久点。

小说相关章节：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