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我以为你很满意机搜的工作，特别是跟伊吹搭档解开心结了之后。”

下班后从不聊工作的桔梗结弦，几乎是非常突然地出现在了芝浦署附近以前大家常去的小酒馆，点了一堆下酒菜就着highball，半是命令地约自己过来喝一杯。

“是啊，可惜他死了。”

志摩一未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我要辞职的事吓到队长了吗？”

“他昨天可是坚持不懈到半夜也一直在打我的电话来让我劝你啊，连小丰和哈姆都被吵醒了。”

小丰早已上了初中，正是最需要睡眠的青春期。羽野麦仍做着幼儿园老师的工作，正在筹备着结婚典礼，对方是送园里发烧的孩子紧急就医时认识的非常温柔的儿科医生。

“阵马因为要继续卧底被调去大阪警视厅了，想劝你也劝不上，也拜托我来和你聊聊，还有九重……但是我知道你是很执拗的那种人，有的话就算是我来说，你也未必听的进去。”

桔梗啃了一口芦笋天妇罗，继续说：

“但是我还是要说，伊吹牺牲并不是你的错。如果换做是你我或是曾经四机搜的每一个人去卧底，也一定会选择去保护成田。虽然走漏消息的是哪边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应该不像是渡边敏夫那边，除非成田是北村的人。大阪警视厅对他的监视至少要维持一年左右的时间，一方面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他有什么别的目的。成田狂儿是不知道监视的具体时长的，因为监视的事情是竹中去谈的。如果你现在就辞职离开警察系统，可能真相是什么就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被人在背后说是‘搭档杀手’，你知道每天走到哪里都是闲言碎语的感受吗？在芝浦署和四机搜倒还好，只要一去别的署，所有人都会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你。然后用手捂住嘴，悄悄地说些什么……已经是第二次了，对于伊吹我真的没办法原谅自己。明明那家伙还为了查香坂的事，跟我炫耀过他手上的生命线很长。如果不是遇见我，大概他真的可以长命百岁吧。”

志摩一未痛苦地捂住了脑袋，把头埋进了手臂。

“流言的感受我是知道的啊，你忘了当时我不也被说是‘靠脸上位’的么？”

桔梗笑了笑，又喝了一口，吃起芥末章鱼来。

“但是我们都相信你没有做错选择，阵马、九重、胜俣、哈姆酱……熟悉你的大家都这么觉得。虽然前一个多月每天都去不同的地方开房是有点荒唐，但想想当时我把把哈姆酱藏在自己家的时候不也一样吗……你一定是想往下查的吧？”

“不查的话他就死不瞑目吧……其实我总觉得他没有成佛，虽然被火化了，但是躲在家里的哪个角落里，露出那种担心的神情在空中一直看着我……”

“要不要试着去换个环境呢？奥多摩正在筹建一个新的警察学校分校，像你这样有很多现场经验，又有过搜一经历的警官去做刑侦学助教，他们应该不会推辞吧。”

桔梗递过手机，内部网站的文件上显示筹建工作才进行到找到可以作为教学场所的地块。

“而且他以前是奥多摩交番调来的，那里风景不错空气也好，记得他的人应该很多吧。如果不能把他留在身边，去一个有他回忆的地方找寻一下没有你的他的过去，总比辞职切断消息逃避，去独自调查强得多的吧。最少最少，也能暂时远离流言。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恢复，休息好了才能有动力继续查下去。至少现在我绝对不会允许，也不希望我的朋友、我曾经的部下把自己的人生毁掉第三次。”

志摩一未抬起头看着他曾经暗恋过又一直非常敬佩的女人。红色的眼眶里除了长期失眠的血丝，还有一滴微不可见的泪水。

“把歌舞伎町的房子退掉吧，公寓想留着的话哈姆酱没事会去帮忙照看的。就当去奥多摩转换一下心情，何况他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是吗？”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桔梗结弦不再说话，把纸巾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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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多摩的气温比都内要凉爽的多。距离梅雨季节开始尚有一两天，天空中都是清爽干净的云丝，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繁茂生长的味道。

搬家的卡车捎着志摩来到乡下租下的老旧庭院门前时，门口蹲着的熟悉身影让他怔在了原地。

待到下车走近看清来人时，志摩一未不由得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

成田狂儿穿着件黑色T恤，外面没有穿西装反而叠穿着件白色夹克，帮他拔着屋子廊下的狗尾巴草。他刻意留长了点头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副无框眼镜戴着，眼袋比以前更加下垂，显得比原来更老了一点。

“滚。”

志摩的语气淡漠的像门廊上提前熏着的艾草束，草灰一捻就散。

成田没答话，只是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帮你一起整理东西的，本来打算扫完院子就走，没想到刚好碰上中介来送钥匙。”

他说，

“钥匙还是面交的好。”

志摩一未点点头，懒得戳破对方的烂借口。搬家公司的司机下车开始卸货，纸箱撞击木地板的发出的吱呀声响打破了空气的沉默。他把随身行李从副驾驶提下来，路过成田身边时，对方递过一串钥匙。

“帮你试过了，里面庭院的纸门不太好关，下雨收衣服的话动作要快。山里夏天蛇虫鼠蚁多，睡前要小心检查一遍。”

“谁告诉你我要搬到这边来的？”

志摩一未终于抬眼看他。

成田垂下眼不看他，沉默几秒后像是为了逃避空气中的尴尬，摸出烟盒开始点烟。

“阵马？桔梗？竹中？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志摩嗤笑，喉结上下起伏，眼角泛红。

“他跟我说过如果有个万一，让我稍微陪着你一段时间照看你。”

“你要是真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就该替他挡那几枪死在那里，你没资格学他穿衣服替他活着，滚回你的大阪去。”

“我没有资格替他活。”

成田这次开口快了些，

“不是他掩护我帮我挡那一枪，我活不到今天。”

两人间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了起来。

志摩沉默着。那双总是无悲无喜的深褐色眼眸，像要把成田狂儿烧穿。

“你要是真想替他照顾我，你该学会穿那些花花绿绿的跑鞋，眼镜换成平光的墨镜，耳朵上打耳洞，身上有我送他的香水味，戴着我送他的戒指。”他说。

成田没有反驳。

“每天不厌其烦地叫我‘志摩酱’，24小时跟我呆在同一个巡逻车里；休息日跑来我家做家务实际上是为了蹭甜点跟我睡觉，在床上被我操到精神涣散叫我‘一酱’；永远没脑子在我锁骨上留吻痕，事后聊没营养的话题。”

志摩继续。

成田终于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还要洗掉后背的纹身，在Lime上提醒你好好吃饭。”

“你看你不是挺明白吗。”

志摩一脚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像是自言自语。

成田无法再说什么。

过了很久之后，他说：

“我知道你恨我。”

“你根本不知道。”

志摩开口，

“我不止恨你——我恨他把命交给你这种人，我恨他不能坚持到走出码头在医院见我最后一面，我恨他想万一，最后让你在这里照看我，装作是他要跟我过日子。”

“你以为你在替他完成遗愿，其实从第一次见到我你就在打别的算盘吧。要代替他，你没资格。”

风吹过还未打开的纸箱盖，一张已经不粘了的便利贴被吹到了门口。

伊吹蓝的狗爬式的字迹还在上面，蓝色荧光笔在黄色的便利贴上画出一个很丑的笑脸。

“小志摩，情人节要买新跑鞋送我的话记得问我码数呀~”

志摩弯腰捡起来，指尖在摩挲过字迹经留处，似乎像是在体味伊吹手指停留过的体温。他走进屋去伏在那堆纸箱上，眼泪终于无法忍耐簌簌流下，滴在榻榻米上变成一块块晦暗的水渍。

成田狂儿站在门口，没有跟进去，也没有转身。他只是再次蹲下，抽完刚刚点燃的第一口也是最后一口烟。

烟灰被风吹散，天色渐晚。空中的云丝越积越厚，被夕阳烧成不正常的深粉色，另一侧天空是压抑的黑。

奥多摩地区梅雨季的第一场雨终于在暮色四合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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