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期末考前一个星期，星期四的最后一节晚自习，黎甑转学来了我所在的班级，当时的场景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周围响起过一阵嘈杂的交流声，我匆匆抬起头看了眼又低下了，忙着抄没做好的作业。

黎甑长得很漂亮，不过那样受欢迎的人让我本能地想要远离，奇怪的是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有一瞬间觉得好像很久没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了，可一抬头，黎甑依旧光鲜亮丽地被簇拥着。

回校拿成绩单的那天，我看到黎甑的名字不在成绩单上，虽然奇怪，但很快在心里主动找补着，或许是刚转过来所以忘记了？我坐在位置上，目光紧盯着门口，但直到班会结束也没见到她。

收拾好东西，老师叫我把档案搬去另一栋楼的办公室，我下楼后绕到了那时教学楼后面的小道上，那条路更短更快，但因为是树林，泥路上常常出现几个骇人的水坑，所以很少有人走，我没想到黎甑会在这儿，见到她旁边还有个人，我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

我不爱看热闹，特别是这种容易被发现的热闹，虽然现实里看到那样暧昧的氛围，我依旧无法视而不见，不过再后面的事情我没继续看下去，对别人的隐私我不感兴趣。

到了八月初，我正补着作业，手机忽然弹出了一堆消息，都在讨论着一件事——黎甑失踪了。

收到这个消息时窗外不断有装修声响起，闹得人心慌，群里说什么的都有，我也拼凑出了大概，黎甑的朋友在期末考后再也没能联系到她，但大家一开始也没想太多，直到其中有个人在前几天报了警，一条条焦急的讨论里却没见到一点关于她去向的消息，作业我也懒得再动笔了，总感觉只有我自私得只想知道结果，保证自己不会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我越不想在意，就越频繁地梦见她，不只是期末那天的场景，梦里是被打乱的有关她的记忆，梦里那些重复到让人恶心的日常在我看来是一个警示，所以那一段时间里除了下楼倒垃圾，拿快递，我都没有再出过门，可终究还是要上学的。

黎甑还是没有被找到，我很讨厌这种带有预示意味的事情，更别说发生在了我身上，但在这种恐惧之下，我的身边并没有发生其他奇怪的事情，即使我好奇到悄悄走到最后见她的井边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没有阴森的风和惊吓，飘散的落叶或许是最可怖的。

梦是由心而生的，在关于梦的说法里，我比较相信这个，想得多了自然就梦到了。

“黎甑？”

“没呢，还没找到。”

“不知道，没有听过她的消息了。”

当时帮助寻找的人都早已不再关注她的消息了，可我还是会梦到她，这大概不是警示，这是诅咒。

我开始寻找黎甑，现实一天天过去，关于她的梦却一天天消失了，到后来我不找她，梦也没再出现过。

就这样直到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生日，我又梦到了黎甑，只是这次我终于能看清她的脸。

“要一起去装水吗？”

这是自初见后最深刻反复的记忆，午休返回宿舍的人突然回来正站在我面前，是我和她第一次的独处。

我合上书本，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的杯子上有一朵花，我不认识，但觉得那图案不太适合她，抽象的线条，扭曲的文字，我的脑子里吐槽着那杯子的设计，又努力地想要理解那设计，一路上零散回答了几句打破尴尬的话。

砰砰砰！

响亮的砸门声把我从睡梦里吓醒了，从猫眼里看去外头乌泱泱一群人，我打着报警电话，逃回了房间里，好在“误会”解开得及时，不知道是谁向警察提供了消息，说在黎甑失踪的那个暑假见到过我和她在一起。

做了笔录，从警局回来时已经夜深，梦来得愈发频繁，和高中时一模一样，奇怪的事情也越来越多，第一天丢了支笔，第二天是头绳，第三天是钥匙链上的挂件，醒来后的我甚至能记起梦里的自己是怎么丢掉它们的，可是那些脑子里放大的“特写”，与其说是记起，不如说是有人拿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我的眼前。

为什么那些内容会照应在现实里？如果这些都是有意识进到我梦里的，那它们想告诉我什么？

今年晚秋的天气有些闷热，高中食堂旁边的小房子被改建成了卖小吃的地方，不过食堂里的人倒也没怎么减少，我趁着人多往教学楼后面那条小路走去，原本便短小的水泥路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挖掉了，只有泥和树，下过雨的地泥泞的很，我又向前想要绕过去，可另一边被拦了起来，越靠近泥沙越多，前面还有一段短小的篱笆，足够拦住想要靠近的人，从这儿远远望去，那片被绿荫掩埋的土地坑坑洼洼，再往前也没一处有井的模样。

我在那一块反复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又回到了原地，晚自习早就开始了，这显得我鬼鬼祟祟的，在路灯下格外靓眼，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路过的老师叫住之后，我离开了那儿，幸亏当年的班主任今天有晚自习，原本没想去打扰的，但来都来了，总得问问清楚。

寒暄了几句后终于找了个机会将问题说出，虽然早就猜到井大概率是被填上了，但在得知是昨天上午完工的时候，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刚好是在我来的前一天？这只是巧合吗？

告别了老师，我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如果真有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我赢不了，也没钱去找大师帮我，不如认命。

我撑着伞又回到了篱笆旁，被风吹得有些倾斜的篱笆劈出了一小段空隙，盯着缝隙后那片被雨水泡得发亮的泥地，我将伞收起靠到了墙边，冰凉的雨丝贴上脖颈，空气里弥漫着新鲜泥土的腥气，沉闷得让人心慌。

越往深处，手电筒的光越不够用，不过在远处眺望时还不能够辨别方向的记忆，现在却能够指引我坚定地向前方走去，直到停下脚步的那一刻，眼前只有一片被填平的尚未踩实的泥土。

浑浊的水流渗入地下，地面上一丝微弱的反光躺在泥水里——一把系着红绳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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