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低着头，快步从洛蒂亚身边走过，走向小巷出口。

她们交错而过的那个瞬间，她分不清飘散在空中的男性的味道究竟是从自己身子里散发出来的，还是从洛蒂亚身子里散发出来的。

她，她，她……

她们已经……都是残破的模样了。

洛蒂亚没有追上来。当然，她虽然疑惑，却已经不在意这些事了。她的内心只剩下安瑟一个人，或许还有身边那个红发的冒险者。

诺యా跑进小巷里，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直跑着，在纵横交错的黑暗中来回兜转。

别忘了你要……做什么……

老眼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这一次他强硬了许多，诺亚双腿一僵，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抽搐起来。

“我，我知道了……”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伸向两腿间，接着猛地用力一抓，痛得她小脸扭曲了。

等到老眼放开身体控制权，她浑身骤然松了下来，在地上大口喘气。

到底该怎么办。

她现在就像个该死的提线木偶。

诺亚扶着墙干呕起来，剧烈的奔跑让嘴里那半截鸡巴留下的鲜血和腥臭灌进了身体里，反胃得教人无法忍受。

她下意识又看向身后，仿佛在期待洛蒂亚会出现，然后摸着她的头轻声说道：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下次别这样了。

——就像十三年前她在卡莱德斯闯祸时那样。

可她对洛蒂亚做了那样的事情后，她又要怎么原谅她？

“找到了！把她吊起来操咧！就是她！操完杀掉！该死的臭婊子！”

身后传来一大阵喧哗，诺ヤ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困住了。十几个赤膊的精瘦黝黑的男人流着汗，手里拎着木棍，把她围在了巷子里。

巷子很窄，两侧都是高高的墙壁，胡乱搭建的建筑一层接一层，仿佛只要继续堆砌烂木头，就可以更接近天空。

没有武器，没有援兵。

诺亚看着那些舔着嘴唇怒气冲天的男人，心沉到了谷底。

你个混蛋……现在问题大了……我都说了，不要把自己置身危险里……你这个……

大概是从未见过这么疯癫的傀儡，老眼气到结巴了，可这时候也一样无可奈何。他又不能直接冲到岩城把她救走。此时除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傀儡被男人围住，什么都做不了。

“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诺亚抿着嘴，三下五除二脱掉了上衣，露出少女盈盈一握的胸脯。

可她话没说完，高个子的牧羊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身前，直接一拳打在了她的肚子上。

好痛。

诺亚眼前一黑，哇地吐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卷成一团。

泪流满面。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体验过这种痛了。曾几何时都是她打人，从没有被人这样打过。

而且她本来的身子壮硕又有符文加持，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一个弱者被一拳打翻究竟是什么感觉。

“我，我可以赔偿……”

诺亚一边往外咳着血，一边挣扎着起身，坐在地上看着把天空遮住的男人们，笨拙地想要脱掉裤子展现自己的诚意。

“没有用了咧。”牧羊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你做了那种事，我决定要保守一点。”

“我可以和你们做，我可以……”

她多么恨自己。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了求死的意志。

多么可笑，依旧在苟活着，和当年一样。

“臭女人……”牧羊人啪地甩了她一巴掌，“我告诉你咧，等你死了，我们一样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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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者是什么感觉。

是孤立无援，明明身边有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会救她。她看得到他们，他们也看得到她，但她知道他们带来的只有赤裸裸的注视和嘲笑。

是无法反抗，哪怕她拼尽全力，也只会被他们再一次打翻在地，没有一丁点奇迹和希望。

是无助，他们的暴行不会因为她濒死或者出于怜悯而停下。她很可能就这样活生生被围殴到重新成为一具尸体。

她的命运被这群牧羊人所掌握着。

到这个时候了，诺亚想着，倘若她没有执意要去救洛蒂亚，就不会落得这样的田地。

这次死亡，没有人会再来救她。

如果不救洛蒂亚，大不了就是回到老眼那里，然后一点点被他玩弄，变成任他摆布和宠物狗一样听话的玩物。

那样，真的比死亡轻松么。

“把她杀了。”

牧羊人拽着她的黑发，一拳一拳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的面容首先变形了，其他几个牧羊人挤了进来，棍棒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

她说不出话，浑身都是血，裤子上的污血此时显得这般的微不足道。

小臂，肋骨，手指，一根一根的骨头被棍棒敲断，最后在某个瞬间，她感到眼前一黑，无法控制地趴在了地上，脑海中只剩下剧烈的嗡鸣。

四肢都传来冰冷的麻木。

这陌生的痛苦感唤起了她的回忆。是的，她这一生并非都是以骑士的身份度过的。曾经有那么长的七年，她只是一只在王都流浪的小老鼠。

无数次被踢倒在地，被抢走黑面包，和妹妹相拥在破旧的棉被下于冷雨夜里瑟瑟发抖，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日出。那种痛苦，她是经历过的。

眼下的濒死，不过是她往日人生延续的结局。

脚步声。

两下木棍在她身上折断。她已经麻木了，感受不到什么，冰冷的刺痛把她包裹起来，像一颗该死的海胆。

他们停手了，亦或是她已经要死了？

她听到脚步声，更多的敲打声，钝钝的，似乎很遥远。

眼前的画面在摇晃。昏沉。嘴唇碰到污泥，血污混着雨水流入鼻子和嘴巴。

重物倒地的声音。

一切似乎都停下了。她分不清这是死亡，还是濒死的幻觉。

断掉的手指动了动，陷入柔软腥臭的泥沙中。雨水淋在身上。

好冷。

……

……

鲜血，顺着剑尖，滴滴答答，夹杂在雨点，淅淅沥沥，落地。

落地。

行将入夜，不再有光，这城市的阴影，浓郁的，不可测的，笼罩在复杂的风中。

女人往前一步，靴子陷入污泥里。那里有排泄物，有雨水，有鲜血，有老鼠的尸骸。靴底把它们踩扁，踩出一个向冥河往生的坑洞，然后，更多鲜血，淅淅沥沥，落在老旧的皮革上。

幽光。绿色的幽光，琥珀色的幽光，红色的幽光。三双眼睛。地上，死尸，残骸，歪歪扭扭，纵横交错，层层叠叠，一条手臂放在另一条上，头被砌入沙子里。

“死了。”

洛蒂亚随手把岩城士兵的制式长剑丢下，跨过一具具瞪大眼睛，血流不止的尸体，走向那趴在地上了无声息的身子。

粗布衣裳，太大的骑士靴，满是血痕的娇嫩的肌肤。

手指扭曲，肋骨塌陷，后脑肿得像进了水。

当夜珀出现在她面前，她并不觉得奇怪。但当他告诉她，诺亚也在附近，她无法保持淡定了。

“真的是他……么。”

“是他喵。”

夜珀趴在洛蒂亚的头顶，不以为意地舔着毛。

“可是，为什么……不应该这样的。”洛蒂亚蹲下，把诺亚翻了个面。

熟悉的画面，熟悉的记忆。

雨水冲散了诺亚止不住的鼻血和盖在半张脸上的污泥，露出精致的五官。

小巧的鼻子，开裂但依旧红润的樱唇，还有微微眯着，散发出红芒的眸子。

仿佛被闪电击中，洛蒂亚愣在了那里。

她依稀能认出那熟悉的轮廓。

但随之而来的记忆，不堪入目。

“你可以不理她的喵。”夜珀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你们人类呀，多愁善感，不够理性。对于咱们夜珀一族来说，伤害过其他夜珀的夜珀，这一生都不会再被群族接纳……虽然说夜珀是独行的生命，咱们大部分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其他夜珀。”

“那样，很孤单吧。”

“孤单喵？不会喵。”夜珀用力抖了抖身子，把雨水散出去，“咱有朋友的喵。”

“其他夜珀么。”

“不是喵。”

夜珀的声音变低了。

它看着自己的肉垫，轻声说道，“是一只猫。”

一人一猫站在雨帘中。洛蒂亚的衣裳被打湿了，和发丝一起黏在胸前，浑圆姣好的成熟曲线散发出诱人香甜，却不会被死人所欣赏。

“喵……”夜珀回过神，又嗅了嗅，“有个消息喵。”

“怎么了。”

“诺亚的灵魂有残缺喵。”

夜珀摇了摇头，“她被人做成傀儡了喵。咱能看到她灵魂里有一条线和一颗种子。”

“傀儡……”

“是的喵。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如果继续下去，种子长大，她就会变成行尸走肉喵。”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地上的诺亚忽然咳嗽了起来，吐出一大口黏糊糊的血痰。

雨水呛进气管，她用尽浑身力气把自己转过来，可无力的身子一下子软了，把手臂压在身下，只能勉强抬起脸，不让自己在污泥中窒息。

入夜了，可她却看得一清二楚。她看到一双修长的腿出现在视野里。尸体，很多尸体，完整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

“不要救……我……”

破碎的声带试图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诺亚的嘴唇嗫嚅着，“让我……死……”

活着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能活到二十几岁，已经是属于她的奇迹。她本应该以一个小孩的年纪死在王都的。之后的那些日子和记忆，更像是上天对她的额外赠与。

“诺亚。”

沙哑温婉的女声让她呆住。

片刻后，诺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终究还是来了。

当然，每次都是这样。在她闯祸后，在她哭泣时，出现的总是那个人，因为整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关心她这个陌生的被世界遗忘的孩子。

冷雨淅淅沥沥。

她用尽全力呼吸，一口，两口。破风箱似的声音。

小巷里只剩下沉默，和垂死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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