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但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安抚。说完，他不再看车厢里两个尴尬的女孩，视线投向林道前方。

“好好休息，别乱动。”他最后丢下一句，便关上了车窗。“驾！” 随着他一声轻喝，急促的马蹄声朝着商队前列赶去。

车厢里，索尼娅和莱娜面面相觑。经过卢卡申科这一打岔，刚才那爆炸性的尴尬气氛缓和了不少，但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

索尼娅慢慢松开捂着肚子的手，露出那个小巧的肚脐，周围确实有一圈不正常的红晕，皮肤摸上去也比其他地方温度高一点。她看着莱娜手指上残留的药膏，又看看对方依旧泛红的脸颊，自己脸上也烧得厉害。

“那啥……还……还继续吗？”索尼娅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别扭。腹部的伤口确实疼，而且卢卡申科说得对，不能感染。

莱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脸上也恢复了几分法师的冷静专业，只是耳根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涂呗……这药效果很好，必须涂透。”她重新沾了点药膏，动作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眼神也刻意避开了索尼娅的眼睛，只专注于那个小小的、此刻却显得异常敏感的肚脐，“你……你忍着点，可能有点凉以及……奇怪。”她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当莱娜微凉的指尖再次轻轻触碰、甚至小心地探入那敏感的脐窝深处时，索尼娅的身体还是难以抑制地绷紧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那感觉…不仅仅是药膏的凉意，还有一种更深层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窥探到的诡异麻痒感从脐底传来，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死死咬住下唇，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根手指在自己最私密地方涂抹的细节，只希望这尴尬的治疗快点结束。金色的猫尾无意识地紧紧缠住了自己的小腿。

马车外，卢卡申科骑着马，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前方幽暗的林道。车厢内短暂的对话和那细微的呜咽声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灰色的眼眸深处，是比夜色更浓重的忧虑。

森林的夜晚并不宁静。虫鸣、夜枭的啼叫、远处野兽的低吼，还有马车旁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首原始的交响曲。

而在这交响曲中，还夹杂着一种更执着、更让人神经衰弱的重复请求。

“莱娜……莱娜……你再帮我涂一下嘛……”

“小莱娜……就一下下，那里又有点痒痒的，还有点热……”

“莱娜！我感觉药效好像过了！真的！”

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索尼娅裹着毯子，像个不安分的大号蚕蛹，在铺位上翻来覆去。腹部的伤口在药效和休息后疼痛缓解了不少，但肚脐深处那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麻痒感和隐隐的温热，却在她清醒后变得格外清晰，让她坐立不安。仿佛那里有个小虫子，或者……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悸动。

刚从深度精神消耗和治疗索尼娅带来的魔力消耗的疲惫中恢复一些的莱娜此刻只想一头栽倒睡死过去。起初，她还耐心地应了几次，强撑着困意，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了药膏，在索尼娅那个让她无比尴尬的肚脐里快速涂抹几下。但随着索尼娅几乎每隔一小时就要来这么一次，莱娜那点法师的涵养和耐心彻底被磨光了。

“索尼娅！”当索尼娅又一次用猫尾轻轻扫她手臂时，莱娜终于爆发了，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崩溃，“求你了！让我睡觉！你的肚脐不是无底洞！药膏涂太多也没用！它需要休息！我也需要休息！”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猛地拉起睡袋，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像一只愤怒且拒绝沟通的鼹鼠，只留下一个鼓鼓囊囊的睡袋包。

“唔……”索尼娅看着那个“睡袋堡垒”，金色的猫耳沮丧地耷拉下来，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卷在脚踝上。她也知道自己在闹腾，可那种从脐窝深处传来的、说痒不痒说热不热的古怪感觉，真的让她浑身不自在，根本无法安心入睡。她委屈巴巴地抱着毯子，睁着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晶晶的猫眼，看着帐篷顶，听着外面篝火的声响和莱娜在睡袋里发出的、带着抗议意味的轻微鼾声，独自对抗着腹中那点恼人的异样感。

这一夜，对莱娜来说是漫长而折磨的；对索尼娅来说，则是清醒而“脐”痒难耐的。

当第一缕灰白的晨光艰难地穿透茂密的林冠，洒下斑驳的光点时，队伍再次启程。疲惫写在每个人脸上，尤其是莱娜，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看向精神头似乎还不错，除了偶尔会下意识揉揉肚子，走路还有些虚浮的索尼娅时，眼神充满了幽怨和警惕，仿佛在无声警告：再敢半夜叫我涂肚脐，我就用法杖敲你的猫脑袋！

弗朗西斯倒是精神奕奕，看到索尼娅能自己走动了，咧着大嘴塞给她一块熏肉干：“索尼娅小姐命够硬！吃点，补补！”

卢卡申科依旧沉默地在前方引路，只是目光不时扫过索尼娅略显苍白的脸和下意识护着腹部的手，眉头始终没有完全舒展。

马车在密林中穿行了大半天，高大的树木逐渐变得稀疏，脚下的道路也从泥泞的兽径变得宽阔、坚实。当午后的阳光变得炽烈而毫无遮挡时，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不再是无穷无尽的、压抑的绿色林墙。一条宽阔、笔直、由碎石夯筑而成、可供数辆马车并行的帝国大道，如同一条灰白色的巨蟒，出现在他们面前，蜿蜒着伸向视野的尽头。道旁是整齐的农田和点缀其间的农庄，充满了人类活动的烟火气。

商队护卫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如释重负的欢呼。终于，走出了那片危机四伏的森林！

卢卡申科勒住马，抬手示意队伍暂停。他站在大道边缘，眺望着远方。顺着他的目光，越过广阔的、金绿相间的田野，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在阳光与薄雾交织的光影里，一座宏伟城市的轮廓逐渐清晰。

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它的磅礴气势。高耸的、如同巨人脊梁般的白色石砌城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绵不绝，勾勒出城市的边界。城墙之上，无数尖顶、圆顶、塔楼参差错落，直刺苍穹，那是大教堂的尖塔、法师塔的穹顶、贵族城堡的瞭望台。更远处，城市中心隐约可见一座巍峨如山峦的宫殿群，金色的穹顶在阳光下闪耀着神圣而威严的光芒。

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的咽喉，吞吐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车马人流，即使远观，也能感受到那份喧嚣与繁华。护城河如同银色的缎带，环绕着这座大陆的心脏。空气中，似乎已经能隐约嗅到来自那座巨大城市的气息——那是香料、人潮、铁器、牲畜、面包、以及无数梦想和欲望交织在一起的、属于人类文明的复杂味道。

经历了森林中的血腥、阴谋、伤痛和尴尬的涂药之夜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旅途的终点，也是风暴可能酝酿的起点。

卢卡申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尘土和远方城市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他灰色的眼眸凝视着那座宏伟的都城，眼神复杂难明。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身后：弗朗西斯正兴奋地指着远处的尖塔对莱娜说着什么；莱娜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抵达目的地的轻松；护卫们互相拍打着肩膀；而索尼娅，则站在马车旁，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无意识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金色的猫耳微微转动，好奇地眺望着那座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王都，阳光洒在她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映得那双猫眼格外明亮——只是没人注意到，当她凝望王都时，她按在腹部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些许，仿佛那里又传来了一丝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继续前进。”卢卡申科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沉稳地响起，“目标，王都·艾尔卡姆。”

车轮再次滚动，碾过坚实的帝国大道，载着满身的疲惫未愈的伤痕、和一个深藏在少女腹中的，连她自己也一无所知的秘密，朝着那座阳光下闪耀的巨城，缓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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