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绿苒庄45 襄城认夫

当我到了家门口给车夫结清了费用后，还没进门就觉的有些不对劲，门房没人迎接我也就算了，就连平日在偏门处挂着的那个引路用的小灯笼今日也没点上，而且偏门也没上栓，前院更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笼火，就在我缓缓走向后府的时候，居然隐隐约约的听到从后府的花园中传出了一个女人那满含心酸委屈的呜咽抽泣之声，当下我便汗毛直竖，再加上现在府中这诡异的情形，不由得让我心想这难道是闹鬼了吗，但我还是鼓起勇气，全身颤颤巍巍的接着走向后府……

当我战战兢兢的来到后府花园门口后，只见此时花园中的凉亭里却是灯火通明，定睛一瞧，只见襄城公主此刻正侧坐在带着满脸不解神色的扎哈腿上不停的哭泣着，她那两条粉臂也是死死搂在扎哈的脖子上，好似生怕被她坐在身下的扎哈离她而去一般，而阿大和阿小则是安静的跪在襄城公主的身前，昂着头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李莹则是和长乐公主肩并肩的坐在襄城公主的身侧不住的衣袖频抬抹着眼泪，婷儿与琳儿也是站在李莹和长乐公主身后泪眼朦朦的不发一言……

我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无语了，想到此刻前院中一片漆黑、毫无人迹，活像是一块坟地，再看后院里一群女人呜咽啼哭、泪流不止，而且还有两个小黑孩正跪在痛哭不止的群女之中，放眼望去，神似两尊镇墓神兽，这他娘的不就是现实版的《聊斋》吗！

不过还好，就在我堆积怒气的时候，长乐公主终于发现了正带着满脸怒意站在花园门外的我，于是长乐公主用手肘轻轻捅了捅正坐在自己身旁的李莹，示意李莹转头看向花园门口……

“夫君你回来啦……”当李莹在看到我后，便立刻擦掉眼泪快步走了过来……

“夫人，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我看着泪痕未干的李莹小声问道“前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也不掌灯，为夫我还以为咱们府邸变成鬼宅了呢！”

“夫君忌口！”李莹听到我的话后，立刻抬手轻轻掐在了我的胳膊上，同时口中嗔怪道“夫君你也真是口无遮拦，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

“那夫人你必须告诉我这是怎么了？”我没有挣脱李莹的掐捏动作，反倒是有些语气不善的说到……

“夫君怎么还生气了呢？”李莹看出了我有些生气了，于是娇嗔一声，随即伸手一边揉着她刚才掐我的地方，一边踮起双足在我耳边小声的说道“襄城公主找到阿大和阿小的亲生父亲了……”

“什么！？”这消息实在是把我惊到了，但随即我就反应了过来，抬手指了指凉亭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道“别告诉我那个让襄城公主怀孕并且生下阿大和阿小的昆仑奴是扎哈啊！？”

“正是扎哈！”李莹说话间螓首微点，证实了我的猜测……

“啊！？”我再次被惊到了，不过我还是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于是我满面狐疑的看着李莹说道“等会，等会，先让为夫我捋捋啊，当初扎哈是为夫我在给咱们重修府邸的匠工队伍里发现的，那个胡人工头哈利德说扎哈是烟雨楼的护院，但是去年在烟雨楼伤了贵人，被烟雨楼卖给了西市牙人，这才被哈利德买下，而且扎哈的岁数也不对啊，哈利德说扎哈才二十岁，跟襄城公主也对不上啊，是不是襄城公主弄错了？”

“妾身虽然不知道扎哈的年龄，但接触几番下来，妾身也觉得扎哈的年龄不止二十岁，他的言行举止很是沉稳，对待其他下人也是恩威并施，此等心计二十岁的成年男子是不可能做到的……”李莹也主动说出了她的疑惑，言语间，她那美艳的娇靥上更是挂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再加上阿大和阿小只有八岁，那扎哈遇到襄城姐姐的时间最少也是在九年之前了，如果扎哈真是二十岁的话，那九年前他才十一岁，这根本不可能啊……”

“从现在这情形来看，要么是哈利德没说实话，要么就是襄城公主认错人了……”我暗自思索了片刻，随后神色坚毅的看向凉亭的方向低声说道“亦或者是扎哈认出了襄城公主，但出于某种原因不敢相认，只能装傻来应对……”

“妾身更倾向于襄城姐姐认错了人……”李莹听到我的分析后，也娇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因为扎哈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而他那惊惧中带着懵懂的神色在妾身看来也不是装出来的……”

“为夫我倒是觉得事有蹊跷，这事可能是哈利德没说实话，甚至扎哈的来历都是哈利德编造的，因为我觉得襄城公主是不会认错自己心爱之人的，毕竟俩人都有后代了，作为一个母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自己孩子父亲的，但是蹊跷的也正是此处，我记得扎哈曾经亲口说过，他是被烟雨楼卖到西市的，这就完全对不上了……”此时我总觉得那个叫哈利德的胡人有些问题，但哪里有问题我却说不出来，并且我还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细节，于是看着李莹再次问道“夫人你能详细讲讲襄城公主和扎哈是怎么相遇的吗？”

李莹螓首微点，随后檀口轻起款款讲出了这件事的起因，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襄城公主忽然对李莹提出想要见见舍命救助过自己这两个私生子的扎哈，结果扎哈刚一露面，襄城公主便呆立当场，随即嚎啕大哭的扑进了扎哈的怀中，边哭还边拍打着扎哈，口中更是大声哭问着扎哈这几年跑到哪里去了，既然还活着那为什么不去找她，说到最后，襄城公主还让阿大和阿小跪在地上给扎哈磕头，还要他们两个从今往后必须称呼扎哈为父亲，而扎哈也是被襄城公主的表现吓懵了，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任由襄城公主抱着自己娇声哭诉着，至于府中为何清冷寂静，则是长乐公主害怕此事被府中的下人看到，人多嘴杂终是个祸患，于是长乐公主自掏荷包，让这些下人拿着她的公主府腰牌去了外面包下一座酒楼暂住，并且没有她的召唤不得私自回府……

“原来如此……”在听完李莹的讲述后，我只能感叹世事无常，这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过我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扎哈早就认出了襄城公主，只是不敢相认而已，于是我面色一沉，拉起李莹的一只柔荑，向着花园中的凉亭边走边说道“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开此间之迷了，一会夫人你莫要多言，只要安抚好襄城公主便可，不要让她的情绪过于激动了……”

当我拉着李莹来到凉亭后，并未与在场的任何人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坐到了扎哈对面，随即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死死盯在了扎哈那还挂着懵懂神色的黑脸之上，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扎哈终于不淡定了，他那黑脸上的表情再也不是懵懂无辜，而是满布愧疚之色，片刻之后，忽听得扎哈轻叹一声，随即便缓缓开口道出了此间实情……

“唉……”扎哈轻轻抱起正在自己怀中独自抽泣的襄城公主，把她缓缓放到了凉亭中的石凳上，随即双膝跪地，面向着我言语愧疚的说道“主人，扎哈骗了您，我本名不叫扎哈，这个名字是我在烟雨楼的时候用的化名，我的本名叫雅各…”

“接着说，我在听！”我心想果然如此，但我没有阻拦扎哈的话语，只是看着扎哈点点头，示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早在兰馨第一次来找莹主母的时候，就已经认出她了，只是我不敢上前相认，并且也是从那天起，只要兰馨出现在主人的府中，我就会偷偷看她，后来我更是知道了当初在西市被我救下来的阿大和阿小，竟然是我与兰馨的孩子……”扎哈说完后，便转头看着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弄到无所适从的襄城公主，言语中满是愧疚的说道“兰馨，是雅各对不起你，你受苦了……”

“既然你认出了襄城公主，那为何不来相认？”与我猜测的不差，扎哈早就认出了襄城公主，于是我明知故问道“难道你就不想与自己的爱人相认吗？”

“想！想的都快要疯掉了！”扎哈言语间双目含泪，言语中还带着些许哭腔“但是我不敢，因为我无法给兰馨一个稳定的生活，也怕我的再次出现给兰馨带来祸患，更怕给主人和莹主母招来灾祸，毕竟主人和莹主母待我不薄，我不能这么自私……”

“算你良心未泯，不过这还不够……”我趁热打铁，必须趁此良机问出真相，于是我当即低声呵斥道“我再问你，那个哈利德是你的什么人，还有，你的身世也不对，那个烟雨楼是怎么回事，今天你必须说清楚了，你要是说清楚了便完则罢了，我还会成全你和襄城公主，你若是还避重就轻，信不信我把你当做逃奴处理了，毕竟你现在是奴籍，我就算杀了你，官府也不会找我麻烦，而且你也别忘了，在大唐对昆仑奴还有个上不得台面的规矩，那就是昆仑奴必须阉割，你也不想变成废人吧，另外你也别想着襄城公主会救你，你这事放到任何朝代都属于皇室机密，一旦泄露，任何人也保不住你！”

“武先生！”襄城公主听到我要处理扎哈，当即也跪在了我的身前，楚楚可怜的看着我言语卑微的恳求道“兰馨求您不要处理雅各，我们好不容易再次相聚，兰馨不想再失去他了，而且我们的孩子也需要父亲，武先生您大慈大悲，兰馨求您不要处理雅各……”

“兰馨姐姐！”李莹被襄城公主这一跪吓到了，当即也双膝跪地的抱住了襄城公主，不过随即李莹说出的话语，却并未替襄城公主向我求情，反倒是站在我的立场小声说道“姐姐请放心，快起来吧，夫君这么做自有道理，姐姐你……”

“先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看到听到李莹的话语甚感欣慰，再看到她正抱着襄城公主一同跪在地上，心想到我不管你襄城公主要跪多久，但是我的爱妻却不能陪着你一起跪，于是我当即便厉声喝道“还有，你要是个男人，就别藏着掖着，利利索索的都说出来，别让爱你的女人来承受这一切，她已经够辛苦了！”

“唉……”扎哈再次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边的襄城公主，然后轻叹一声，缓缓说出了当年之事“当年事发之后，我被兰馨府上的护卫带到了渭水河畔边的一个林子里，他们一开始想挖个坑把我坑杀了事，但后来他们嫌麻烦，就又把我拉到了河边的一处高坡上，把我的双手双脚反绑在了一起，随后就把我推进了渭水之中，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只是后来当我再睁开眼睛之后，发现我居然完好无损的躺在一个装修华丽的房中，这个地方就是烟雨楼……”

“然后呢！”我听完扎哈的话后，面无表情的继续问到……

“然后就是救我的那个人是烟雨楼的总管事……”扎哈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面带苦笑的说道“他救我是看中了我的身体，想让我伺候来烟雨楼寻欢作乐的贵妇，如果我不同意，他就会把我交到官府，我没得选择，只好委身在了烟雨楼，扎哈这个名字便是这个管事给我起的化名，而我和阿布也是在这个时候结识的……”

“你是怎么被卖到西市牙行的？”我点点头，示意扎哈接着说下去……

“那是一年之后的事了……”扎哈言语平缓的继续说道“阿布犯了烟雨楼的忌讳，被烟雨楼卖去了西市，我也因为替阿布求情，同样被卖到了西市，只是我与阿布并未被关在一起，而我也是在那时见到了阿大和阿小，当时他俩才一岁，刚见他们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两个孩子莫名的面熟，鬼使神差的我就把他们带在了身边，用本就不富裕的食物把他们养了起来，后来我被哈利德选中，这才离开了他们，不过万幸的是，这两个小家伙当时已经懂事了，知道该如何在那腌臜的西市牙行中生存下去，我本想着找个机会说服哈利德把这两个小家伙也买出来，不过万幸的是，我遇到了主人您这位活菩萨，这两个小家伙才能逃出那黑暗之地，更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小家伙居然是我和兰馨的亲生儿子，这可能就是造化弄人吧……”

“那哈利德呢？”我追问到……

“我以前在哈利德醉酒时听他说过自己的事，他其实是个胡商，他本想着来大唐赚钱，没想到一船的货物全都在路上被毁了，他就流落在了长安……”扎哈抬头看着我，言语中也充满了困惑之意“后来他傍上了一个贵人，这个贵人很有钱，哈利德便与这贵人达成了合作，合作的内容就是由这个贵人出钱，让哈利德在长安城里组建了个专门给豪门大户修缮府邸的匠工队，而这匠工队伍里的匠人必须有几个像我这样强壮且未被阉割的昆仑奴，至于为什么这个贵人会有这种要求，我就不知道了，恐怕只有哈利德自己才知道吧……”

当我听完扎哈的话后，立刻陷入了沉思，因为我现在可以肯定这个哈利德就是有问题，一个穷困潦倒的胡人，突然被一个贵人资助，组建了一个专门承揽修缮长安城里那些豪门大户房舍的工程，而且队伍里还要有未阉割的昆仑奴，这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正常，但具体的我却猜不出来，希望这只是我的一种不靠谱的感觉吧……

“武先生……”襄城公主看我陷入了沉思，还以为是我不满意自己爱郎的回答，于是昂起布满泪痕的娇靥看着我小声说到“雅各骗了您，兰馨可以替雅各补偿您与莹妹妹，只要兰馨有的就都能作为补偿，还求您放过雅各吧……”

“罢了……”我被襄城公主的话语拉回了现实，原本我就没想着惩罚扎哈，只是为了让他说实话，这才故作姿态吓唬一下他而已，再加上李莹还抱着襄城公主一起跪在地上，我可舍不得让自己的爱妻遭受这种痛苦，于是我当即便出言说道“雅各已经死了，现在的世上只有一个与雅各长相酷似的扎哈，并且从今往后，扎哈你就去襄城公主的客房住吧，这样也好方便襄城公主找你，以后只要襄城公主在，这后院就是你的家了，等找个合适的机会，我再给你单独盖一个小院，这样便能让你们一家四口都住进去，但还有个条件，这种事的利害关系不用我再重复了吧，所以，只要出了后院，扎哈你还是我这府上的奴仆，不能恃宠而骄，免得被外人看出端倪，懂了吗？”

“扎哈拜谢主人！”扎哈听到我的话后喜极而泣，口中大声呼喊道“扎哈永远是主人最忠诚的奴仆，如若背叛，天打五雷轰！”

“滚蛋！”我抬脚踹了扎哈一下，随即指着还跪在他身边、正面露震惊与喜悦表情的襄城公主揶揄道“你说这话就不问问襄城公主高不高兴吗，你也不怕襄城公主收拾你！”

“不会！”扎哈一把搂住襄城公主的娇躯，然后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怀中无比娇羞的襄城公主柔声说道“兰馨知道此间利害，定不会反对的，如果她反对，那扎哈就会用棍棒狠狠‘教训’她，就像以前在公主府那样，我说的对吗，小馨馨？”

“咳咳……”我听到扎哈这暗有所指的情话顿时尴尬无比，于是我一边伸手拉起还跪在地上的李莹，一边出言笑骂道“口无遮拦的东西，别在这待着了，赶紧带着襄城公主和你那两个儿子回房吧，别耽误你们互诉衷肠了……”

“阿大和阿小还是留下吧……”李莹起身后，立刻对着我娇声说道“妾身先带着他们，别耽误了襄城姐姐和扎哈夫妻相会，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是我考虑不周了！”我笑着拍了拍脑袋，我确实忘了小别胜新婚，扎哈肯定会与襄城公主“深入交流”一番，阿大和阿小在场肯定是不行的“你们快去吧，阿大和阿小我就先留下了，等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有时间了，再来我这取回你们的孩子吧……”

扎哈在听到我的话后瞬间满脸堆笑，随即他抱着襄城公主猛然起身，然后便在襄城公主那充满幸福与惊喜的娇嗔声中快步跑向了襄城公主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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