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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西卡能否逃离,被死亡遗忘的少女,2

小说:被死亡遗忘的少女 2025-09-11 22:02 5hhhhh 5110 ℃

杰西卡醒来了。

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右手手心朝天搭在一滩冰冷黏滑的柔软组织上,这丝寒意提醒少女,自己仍未走上前往天国或地狱的道路。

似乎只是单纯的入睡了一会儿,杰西卡甚至感到全身上下的疲劳缓解了一些,除了因为没有枕头而略显酸痛的颈椎之外,各关节因撞击和翻滚而产生的隐痛完全消失了。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足以认识到这种程度的内脏露出和之前的颅脑损伤,叠加上坟墓里阴冷缺氧的环境,允许人类继续存活的可能性被无限地拉平至零——只有可怜的杰西卡一次一次被从自认为的永眠中唤醒。

少女叹了口气,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据说,人类的哲思往往来自无聊,而仰卧的状态无疑是最利于令人陷入这种状态中的。少女拥有绝对充足的时间,不如说有些具体的思考内容反倒是她维持理智的需求。杰西卡开动脑筋,逐渐建立起对自己现状的解释。

在这个国度里,那些举世闻名的、小众的、甚至是听起来不像是能给人使用的化学物质,只要拥有致幻、镇静或兴奋的效果之一,都一定会被或多或少的人用来找乐子。杰西卡长期服用的只是一种管制精神药品,阿普唑仑在其中绝对是普遍的、低效的和入门级的药物,这玩意面世已经几十年了,在这期间无论是正规用途还是自己这种“旁门左道”都已经应用于无数人身上。

如果其中某种特殊的化学成分能免除致命伤害的致死性,那这种效应一定早就被发现,并且肯定会得到广泛的应用。完全化学合成的物质,成本会随着生产规模的铺开而大幅下降,极度低廉的永生——至少是确保自然寿命可以充分发挥——的方案将翻开人类的新篇章。反过来说,既然这个世界如旧,必然不是阿普唑仑或任何一种毒品使得少女经历如此创伤和缺氧仍未死亡。

一种可能性是她服用的药物具有某种特殊性,例如生产过程偶然地掺入了奇妙的杂质。或者用三流科幻小说里的阴谋论套路,把什么制药公司的永生药研究项目、T病毒、生化武器或者乱七八糟的好莱坞设定全部加上。另一种可能性则是她本体的特殊性,先天或后天获得了这种特殊的能力。

如果特殊性蕴含于药物中,它的作用要么是暂时的,要么是永久的。如果它是暂时的,其效力理应随着最后一次服药后的时间推移而降低效果。也就是说,自己只要静待,等到那种特殊物质的效果降低到不足以对抗当前的伤情,杰西卡就会死亡。如果这特殊效果是永久的,当少女吞下那白白的小药片被胃酸溶解、被粘膜吸收时,药物的特殊性就转移到作用对象的特殊性上了。二者的区别无非是杰西卡是SCP-xxx还是SCP-xxx-1——被可悲地永恒收容在狭小、潮湿、冰冷的地下。

于是,杰西卡决定用自己做一次无限时间的实验,用于确定这个永不可能传达给他人的答案。她将自己作为不死者一般对待,尝试逃脱出去。要么这个过程终止于某刻的昏迷和从此之后的一睡不醒,要么她终于逃出生天,证明自己真的成为了世上第一个摆脱了必然终局的人——当然,是否向世人宣告这件事,之后再仔细考虑不迟。

杰西卡苦笑着,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小肠,重新把这一大团东西一点一点塞回肚子里。这个过程没有拉出那么痛苦和恶心,但内脏表面的黏液和冰冷的质感还是让她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抵触感。食指和中指轻轻掐住肠管结实的平滑肌,途中还要小心不要让长长的美甲划伤表面的粘膜。系膜上沾染了不少灰尘甚至木屑,但黑暗中的少女却毫不知情,只是一味向内推挤。

这诡异而奇妙的体验终于结束,但泛起的那股腥臭的内脏味在狭小的空间中实在令人发狂,更不用提萦绕于指尖和手指缝中的粘腻触感了。杰西卡一边颇为嫌弃地用裙摆擦去手上的油脂,一边琢磨接下来的动向。基于自己可以不断从致死性伤害中恢复这一假设,没有必要刻意维护自己的生存,但一定要保持合适的生存条件。直接拆除棺材的面板是一个陷阱——如果引发上层覆土坍塌,夺去最后的活动空间,等待她的将是每次复生后窒息数分钟再次死亡的地狱循环。

由于右手为惯用手,杰西卡决定向右侧水平地挖掘。她用指关节敲击棺材的侧板,通过回声估测材料的厚度。一个好消息是,木材的声音听起来沉闷而疏松,贴近材料嗅闻还能体会到若有若无的特殊气味,这些都说明棺材使用了造价低廉的松木板。

舅妈没有太多闲钱,而母亲的遗产也近乎被自己糟蹋殆尽。因此,杰西卡对于棺材的木质没什么好抱怨的。相反,此时这种廉价板材反倒救了她。外部的雨水和生物侵袭下,埋在土里的松木会很快吸水变软。虽然比不上密度板那种自发的糟烂碎裂来的轻松,但也会变得越来越容易挖掘。

木板表面刷了一层清漆,杰西卡决定先用大拇指的指甲刮去漆面,以便于水汽更好地渗透。少女后悔起自己为什么非要留美甲,让指甲的末端相比于指尖长出了四五毫米。这多余的长度非但没有为挖掘提供任何便利,反倒在同样的力度下增大了甲根处的弯矩,让她的手指末端有一种酸胀的钝痛感。

被困于黑暗狭小的空间中,杰西卡难免心急难耐,因此用力上也并无保留。刮擦光滑表面发出的高频噪音在棺材内回响,让人倍感焦躁。长长的碳酸钙结构受到最容易引发材料疲劳的周期性循环应力,再加之由角质蛋白构成的指甲长期受到化学染料的侵蚀,韧性被大幅度地削减……

轻微的断裂声顺着骨骼传来。与分布模糊的内脏神经相比,人类引以为傲的灵巧双手拥有极高的神经密度,少女可以在几百毫秒内感知到自己的右手拇指尖端遭受了损害——以一种尖锐的、直入骨髓的痛苦形式。

“呜——”

短促的呜咽如同小动物的哀叫,杰西卡迅速抽回了手,用食指肚摩擦拇指的尖端,试探性地确认伤情。本应平滑过渡的指尖外侧突兀地竖起坚硬的一块,绕过这个障碍从另一侧试探,裸露在空气中的甲床被触摸时发出又一阵钻心的痛苦,并在食指肚上涂抹上粘稠的静脉血。少女触电一般耸肩,咬住嘴唇尝试缓解痛苦。

指甲断了。

如果只是折断那还好,这是最为不利的情况:拇指指甲的底层从中部开始断裂,而表层则因更好的韧性保持了完整,使得上半个指甲沿着这条线翻折起来而藕断丝连。杰西卡全身的肌肉因恐惧和疼痛紧缩起来,耸肩曲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虚握着拳头,用其他四指挡在拇指周围保护翘起的指甲,避免任何轻微接触带来的剧烈搅动痛感。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遇到这种罕见而难以处理的伤害,止血包扎后就医接受治疗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最容易想到的答案。但在这种孤立无援,甚至没有包扎材料也没有操作空间的黑暗中,杰西卡彻底陷入了慌乱。

少女将左手移动到身体右侧,尝试将翻折过来的指甲重新按回去。可惜由于指甲本身的弧度,每一次尝试都意味着需要克服弧形结构的弹性先将其压平才能沿着断口折回。指甲的边缘如同一把尖锐的手术刀顶在毫无保护的甲床中来回搅动,杰西卡的脸被揉成一团,身体像筛糠一样高频地抖动。她的呼吸短浅,吸入的空气抖动着发出嘶嘶声,呼气也要分成两口。

杰西卡意识到即使折回,非活体的指甲也不可能再次愈合了。她咬着牙改变策略,左右扭动那截翘起的指甲,尝试将其从后半段上撕下来,但指甲表面那柔韧的薄层实在是难以撕开。如果不是膀胱空空如也,杰西卡相信自己肯定已经因痛苦和恐惧而失禁。

即使是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该死的指甲还是留了最后一个小角难以撕开。少女换了个姿势,将右手伸到身体左侧,左手捏紧仅剩下一点相连部分的指甲,随后右胳膊猛地向外一拽——

“咿……”

十指连心,尖锐的痛苦让她一边倒吸冷气,一边断断续续地发出轻微的哀鸣声。可惜,那指甲仍旧纹丝不动地固定在手指上。再来——

“啊——”

似有松动。杰西卡包裹在裤袜末端的小脚不断摆动着,足跟与底板摩擦,脚趾撑着布料一会儿绷紧,一会儿张开,似乎活动肢体的另一端可以分散一些注意力。再来——

“呜——啊!啊……呼……呼……”

杰西卡的右手冲破束缚,划过弧线重重锤到了右侧的棺材板。一刻也没有为成功感到喜悦,被痛苦的高潮折磨到神志不清的少女连忙用左手抓起裙子的布料,把右手的大拇指紧紧裹在棉布中压迫止血。冰冷黏湿的感觉从手指向裙子蔓延,那是早已没有温度的血浆。

只要稍稍攥紧一些布料,裸露在外的甲床就会传来钻心一般的疼痛,但此时的杰西卡竟然对这种痛苦有了一丝依恋:流出的鲜血被裙摆贪婪地吸走,产生一种令人愉悦的安宁和平静感。少女这种类似于NSSI的行为缓解了她无所事事中积攒的焦虑,内源性的内啡肽和血清素更是产生了比肩精神药物的抚慰作用。

如果此刻有摄影机正对着少女的脸,就能够记录下杰西卡这有些滑稽又惹人怜爱的表情了: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和因欣快而微微扬起的嘴唇扭曲在同一个人的脸上,为了分散注意力而咬紧下唇的门牙裸露着,在嘴唇上留下深深的牙印。杰西卡一动不动地压迫着伤口,同时逐渐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下次她宁愿把肠子再掏出来翻个花绳,也绝对不想再亲手把掀起一半的指甲撕下来了……

杰西卡醒来了。

过于强烈的痛觉刺激和情感波动迅速耗尽了少女的精力,并让她在问题解除后不知不觉地入眠。杰西卡神智清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压紧包裹在衣领里面的手指,但却奇怪地没有任何痛苦——

长好了?

少女放下裙摆,试探着摸索却发现了这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在她的右手大拇指上是温润如玉的健康指甲。轻轻抚摸,甲油那种光滑油腻到不自然程度的感觉消失了,长度也正在良好修整的程度。

杰西卡的心稍微安定下来一点。尽管这种愈合速度绝对是异常的,但这种异常是向着积极的方向,至少是有利于挖掘木板的方向,这就已经足够让人满足了。她一边用食指抚摸着久违的自然指甲,一边琢磨着这种变化的原因。

杰西卡摸了摸自己的右侧腹壁,那又长又深的伤口倒是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基于这种差异,她猜测身体确实存在一定的恢复机制,但恢复的目标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杰西卡”而是“死亡之前的那个杰西卡”。指甲本身当然是人类生物学上的一部分,但美甲不是。它本质上是过长的指甲和其上涂抹的油漆状化学物质,并不是“杰西卡”这一概念的最小集合,自然也不在恢复的范围之中。

想到这里,少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的中枢神经系统可以在何种等级上被恢复。意识和记忆自然是存储在神经细胞当中的,那么如果遭遇了大脑的粉碎性、糜烂性伤害,是否会强制“刷新”她的神经构造,从而制造一个新的自我意识,或者说人格?

也就是“这个杰西卡”的终结。

我的身体被恢复,另一个杰西卡驱动着这个身体在无尽时间的囚笼中挣扎,对主体的“我”是成功的自杀吗?

这种行为对下一个被塞入这个容器的主体符合伦理吗?

“等下…….冷静下,杰西卡。”少女摸着自己的额头。

如果杰西卡的人格本身属于恢复的一部分,那么阿普唑仑成瘾的神经回路是“杰西卡”的子集吗?她能通过摧毁自己的头部简单地戒除这种依赖吗?

不经过实验是无法确定的。杰西卡一瞬间产生的自我毁灭冲动很快被浇灭。她身处的空间实在是狭小,加之松木板质地松软,即使用头反复撞击棺材内壁也几乎不可能致死。即使克服剧痛和恐惧,花费几个小时乃至一天反复、频繁地撞击几百次、几千次,大脑水肿产生脑疝而死,大概也绝对算不上是对脑部彻底的损坏,不可能触发广泛的修复过程。没有必要进行毫无意义的自我伤害。

除了死亡想必会触发恢复过程之外,睡眠似乎也会——毕竟杰西卡不相信折断一个指甲就足以致死,很显然刚刚只是昏睡过去了。她实在无聊,一边思考着如何加深对自己特殊性质的认识,一边用刚长好的拇指指甲刮擦棺材的漆面。这次,厚实而坚韧的指甲给予她更大的胆子,用整条拇展肌的力气将手指顶在平整的棺材侧壁,然后用大臂带动右手前后摩擦,如同刨床一样将表面的清漆一点一点刮铲下来。

说起来轻松,但指甲毕竟不如金属那么坚硬和锋利,要想除去这层油漆还是要花费数日的时间。杰西卡倒也没有那么着急了,毕竟身体的全新属性给了这名陷入狭小牢狱的少女许多新鲜感,让她像提到了一辆新车一样兴奋地探索。

用牙齿撕下嘴唇的死皮,再次睡醒后没有恢复。

咬破嘴唇,恢复了。

……

杰西卡一人分别饰演异常生物和基金会的双重角色。当然,无论是扮演什么立场,她总要像可怜的D级人员一样承受实际的痛苦。折腾一点也好,保持足够的肢体活动和躯干重心变化有助于预防褥疮和下肢深静脉血栓——虽然这对于少女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有时候,玩累了的杰西卡会静静地躺着,思考这一切的缘故。如此精密而严格的设定具有很强的意志色彩,如果不是制药公司偶然把实验中的不死药混入了药品,那就一定是神的旨意了。杰西卡苦笑一声,自己忘记了母亲的惨死,竟然贪恋药物的安抚而完全主动地走向深渊,重复了家庭的悲剧——这样的一生,完全是足以被判永恒惩罚的。

杰西卡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她小时看的动画片里一般是空旷、平坦而毫无遮蔽的砂石地面,上面到处燃烧着赤红的火焰,天空中还有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飞来飞去,对着罪人不间断地释放攻击……而她此时甚至不被允许进入这种惩罚的场景,被丢弃在生死之间、天堂与地狱之间的暧昧地带。

是不是我根本不配?

哪怕是杀人无数的罪人,他们的思想是清晰的、欲望是真实的,受害者死于他握着的凶器,每一刀刺入皮肤、切开肌肉,撕裂内脏的过程都有清晰而各异的触感反馈,因此罪也是真实的。

杰西卡呢?她知道这样很蠢,但还是停不下来。一片片苦涩的白色糖果带来了短时的缓解和长久的伤害。一开始摧毁的是学业,然后是社会关系。最终事情败露,被最后的亲人扫地出门,然后把自己害死在公路上。杰西卡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她像是面前吊着一根胡罗卜的马,短视地盯着解脱、快乐,成为欣快感制导火箭射入无限的深空。于是少女用白色药片创造了自己的神,无数个夜晚,吞下那苦涩颗粒的她像一只小兔子蜷缩在被子中,感受着一种无形的温热从脑内溶解开,少女如站在冬日寒风吹不进的浴室中淋浴,柔和的安全感从头顶淋洒到脚底。

为了虚构的安心拥抱自制的伪神,这显然断绝了我得到救赎的机会。

为了拥抱自制的伪神摄入合成的安定剂,这似乎也不是魔鬼看得上的罪。

“呜……”

杀了我!杀了我!

杰西卡的自我厌恶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她甩动腰部和脊柱,带着头颅上下撞击棺材的顶板和底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可惜加速的行程远远不足,少女只能弄乱她的头发、蹭破她额头的表皮。反复撞击之下,轻微脑震荡造成的剧烈眩晕感让她不停干呕,不得不放弃这种无意义的自我折磨。

杰西卡的脑子已经彻底烧坏了,她朦朦胧胧地摸到棺材盖板和侧板之间狭窄的缝隙,将食指的指甲尖端伸了进去。

“呜……咿啊啊啊——”

冲动中向下甩动自己的手腕,被夹住的指甲因此受到向上的翻转力矩。指甲和甲床之间的连接被生生撕了下来,她的指甲像跷跷板一样掀起,而支点恰好是指甲下最为娇嫩敏感的白色区域。

“呜——”

杰西卡痛得倒吸冷气,但少女的心中并不是恐惧,而是狂喜。身体上的严刑拷打相比于绝对的寂寞无聊,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剧痛之后分泌的内啡肽填补了阿普唑仑的位置,让少女回到熟悉的安心感中。

“杀了我吧!”

嘎吱一声脆响,剩余的连接只有最根部的那一小点。杰西卡如同自慰到达顶峰的前夕,身体开始颤抖,双眼紧闭,似笑非笑。

“啊……”

杰西卡已经骗不了自己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暴露了她行为的动机。

“呵——到了这里,我也摆脱不了吗?”

是的,杰西卡,那种物质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化学成分,它的效应重构了一部分神经元,它是你灵魂的一部分,它刻入你人格的一部分。它是罪,也是耻。

人体分泌的内源性镇痛缓慢而节制,这让适应了化学极乐的杰西卡难以静下心来体会。内啡肽的高峰开始回落,少女只好进一步折磨自己的手指,用力将掀起指甲的尖锐根部插入嫩肉,体验一轮又一轮的痛苦和其中掺杂的、半温半凉的、模模糊糊的解脱感。

直到空虚的部分被痛苦和伴随的欣快感填满,过度兴奋的神经显现出疲累之时,少女终于用力一抽结束了自虐。她的小手飞过一条弧线砸在大腿上,血浆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在棺材板内壁划出间断的点状线,而那颗根部蘸满粘稠血浆的粉红色美甲仍旧牢牢卡在缝隙里。

纯黑色的视野无法感受到朦胧,杰西卡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识。

“地狱不是地方,而是一种状态。”

舅妈那个中年妇女没上过几年学,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社区里不错的风评和虔诚的基督教信仰。杰西卡已经习惯了从她的嘴里突然蹦出几句绝对不符合她叙述能力的只言片语,估计要么是从哪个神父嘴里听到的,要么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

她某天下午念叨的这句话,不知为何嵌入了杰西卡已经被化学物质蛀成奶酪的记忆里。

站在一个读了大学理工科的学生——虽然是不良学生——的视角,杰西卡相信地狱不是监狱,不需要一个特定的不可知场所和其中的特定场景,例如永不熄灭的火,萦绕左右的魔鬼和不会结束的酷刑。相反,对于一个罪恶成性的人来说,与臭味相投的狱友交谈、互动,甚至只是简单地看向共受惩罚的 彼此,就足以勾引起人类本能中的同伴安慰,这岂不是对他的一种恩赐?与之相反,阴冷、寂寞、无输入、无响应,永恒的埋葬取消了时间的意义,取消了她的一切能动性。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杰西卡醒了?

睡眠是无法主观验证的,只能通过时间跳跃和意识切断来间接地本能推断。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杰西卡早已失去了时间感,而且少女的思绪即使是未入睡时也偶尔会循环跳跃,通过意识连续性确认入睡的方案同样失去可行性。

运动是时间的量度。如果杰西卡只能做出用指甲挖掘和静卧两种动作,只能通过触觉和听觉感受到木板被挖掘和后背被支撑,只能不断反刍自己的过往经历和死后世界观,那她作为主体的物质运动和精神运动都是极为贫瘠的,时间不仅难以计量,也不必计量。

瞬间是地狱,永恒是地狱……杰西卡的主观意识逐渐变得淡泊,她手指下的漆面也一点点被剥落,逐渐露出一片巴掌大的原木表面。

地下的湿气逐渐渗透进干燥多孔的松木,让这个区域的表面摸起来有些潮湿。杰西卡借此机会尝试用指甲剥下那些松散下来的木纤维。剥落表层——露出干燥的内部——等待受潮——再次剥落,少女重复着自然和人力共同实现的循环,缓慢地去除侧壁的板材。

太慢了……

杰西卡早已忘记了被埋在地下的时间,甚至忘记了挖掘这块板材的目的。她不再满足于等待自然的湿气渗入木板,而是不断把指尖顶在凹坑内用力摩擦。粗糙的纤维边缘切割手指肚的皮肤,渗出的组织液和血浆涂满整个坑壁,随着血液的干燥和腐坏变为黑色,散发出难忍的腥臭。之后,少女再用指甲将那些被液体和细菌共同作用的软烂层刮去。

挖掘的速度成倍提升,而这种来自表皮的疼痛感更是为她提供了情感慰藉——当你真的认为自己身处地狱时,体验一些处刑般的痛苦反而有助于提供精神一致性的锚定。

变薄了……这块板子变薄了……不知何时,杰西卡注意到剩余的木板甚至会随着自己的用力按压而凹陷。她右手握拳,猛烈地锤击了几下,最后一次撞击后伴随一声撕裂,木板被击穿。

“咿……啊?啊?”

挖穿了!挖穿了!在如此漫长而寂寞的时间里,杰西卡早已忘记了母语,也早已忘记了与语言一体两面的,人类引以为傲的复杂概念系统。

洞口破碎的木材纤维在少女逐渐变粗的小臂上留下好几道擦伤,杰西卡为了抽回手臂又做了一番忍痛的努力。她用左掰开那些不规则的边缘,快速扩大破洞的直径,解放了右臂。

洞口渗入的冷气饱含地下的湿气和霉味,缓缓与少女棺材里闷了不知多久的腥臭气体混合。感受着相对新鲜的空气,少女记忆上覆盖的灰土开始松动。

“地下室味……”

杰西卡脑子里那些刻入了神经结构的东西恢复了过来,包括那些构成了基础数学、现代社会常识和德性良知的部分被解压后重新填充到工作记忆里。少女重新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自己的罪,自己在人世间的死,自己被神抛弃,自己在地下的流浪……

但一切已经结束。既然牢笼是可破的,那就不是绝对的永罚,而是一个可救赎的炼狱——而她已经迈出得救的第一步。

被扩大的洞口可以轻松伸出一只胳膊,杰西卡的小臂活跃地探索,惊喜地发现棺材周围并非结实的填土,而是空无一物。洞口并没有光线射入,或许是正值夜晚?

胳膊向上摸索到棺材侧面的锁扣。钢制的扣具在少女想象中应该是光洁闪耀的,而今摸起来已经有了不少粗糙的麻坑,布满了锈蚀痕迹。显然,市井小民的坟墓并没有防盗的需求,因此只需要向上掀起把手,被勾住的锁环就会自行弹开。

杰西卡用左手推开棺材板,同样早已被湿气腐蚀的金属铰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直到盖板翻开90°,在重力作用下自发向另一侧倒下。沉重的盖板早已腐朽,与铰链连接之处的糟烂木料被铁钉拉碎,令其与棺身完全分离,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少女的脸颊因激动而轻微抖动着,双眼放出狂喜的光芒。她的身体已经太久没有坐起,因此大脑底层需要一段时间慢慢回忆和重新学习仰卧起坐时腹肌的调度方式。杰西卡保持着这种表情,双手扒着棺材侧壁边缘 ,在尚未重新整定肌肉控制参数的原始脑驱动下,颤颤巍巍地缓慢直起上身——如果将她的动作录制下来,配上气势宏伟的音乐,说是远征星空的宇航员从冬眠仓中重新苏醒也不会有违和感。

尽管被困在地下甚是长久使缺乏刺激的大脑功能有所退化,但能够考上大学的杰西卡还是留存了相当的智力。少女意识到四周没有蝉鸣、没有风声,也没有朦胧的月光,更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或许解放之后仍旧是禁锢、牢笼之外是更大的牢笼,痛苦与孤独无限循环?这种绝对的孤寂感再次将少女丢入绝望之海,四周不算冷,但她还是打了一个寒战。

“不管了……起码,先出去再说——”

自言自语的话音未落,杰西卡感觉不知是谁打了自己脑门一拳——不,是自己的额头撞到了坚硬的东西。不算猛烈的震荡刺激着她无数次恢复中被保留的脑部钝挫伤,产生翻天覆地的恶心感。

“砰”沉闷的响声在颅腔内回荡。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杰西卡在剧痛中下意识地后仰,躺平在棺材里。缓了一两分钟,她终于用一种更加谨慎的方式重新探索起遮挡物来。双手向上试探,摸索着平坦而冰冷的表面。那是一个坚硬、光滑的平面,压在少女身体上方半米高的位置。稍微起身,将双臂侧向伸展,她继续探索着新的侧壁。最后,少女通过触觉在脑海中绘制出新的囚笼——一个1.5m宽,3m长,0.5m高的立方体。杰西卡在大脑中检索她遇到的全部工程材料,本能地以表面粗糙度、纹理和热导率作为标准进行筛选,得出囚笼的材料是……

混凝土。

Burial Vault,一种用于避免棺材腐坏后覆土塌陷的问题而使用的坚硬预制钢混外壳,或者用读者们更加熟悉的概念来说,就是外椁的同类。杰西卡自知药物依赖有损寿命,但并没有真正做好数年内死亡的心理准备,自然地和同龄人一样对殡葬的实际细节一无所知。尽管如此,她也可以设想出如果挖穿一层松木就足以耗费这么长的时间,从用于承受土压的钢筋混凝土中逃脱绝对不是人力可为。

“呜——呜——”

一种不似人声的哀嚎从少女的嗓子里挤了出来。如同婴儿般单纯的哭声是纯粹的悲哀和绝望,在墓室里回响。

杰西卡用双手徒劳地捶打平滑的人造岩石顶盖。不像疏松的棺材,她的撞击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从骨骼传来的近乎毫无衰减的冲击力不断提醒她:

杰西卡无法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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