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沒什麼!]

這句謊言，和那個背叛的擁抱，像報應般纏上了我。

鮮紅的掌印還在皮膚上作痛，像一道灼傷未癒的印記。

這不只是巴掌的力道，而是她心碎的回音，深深烙在我的臉上。

我踉蹌地走向時雨的房間，像個醉鬼，藉由酒精逃避現實。

房門緊掩著，眼前這道門卻像一堵冷冷的牆，把我與時雨隔在了兩個世界。

[時雨……]

我深吸一口氣，手指卻停在門板上。

手抬起，又落下，再抬起、又落下。

心跳沉重得像槌子，每一下都敲在胸口。

呼吸卡在喉嚨裡，像有什麼東西堵住。

我僵在原地，像個不知所措的傻子。

一句道歉、一句辯解，甚至只是一聲呼喚，我都說不出口。

彷彿只要敲下去，兩人之間那層早已岌岌可危的平衡，就會瞬間崩潰。

我低頭看著手機螢幕。

訊息欄裡，最後那則[……對不起]早已被標記為已讀，但她沒有回應。

傳出去的訊息停留在灰色對話框中，就像一顆石子被丟進湖面，沒有漣漪，沒有聲響，只剩湖水的死寂在我眼底漫開。

我失魂落魄的坐回房間，將手機丟在桌上。

腦中開始重播今天下午——背叛的擁抱。

有紀子顫抖的肩膀、微熱的體溫、錯愕的神情，全都在腦海裡盤旋不去。

我不明白，自己當時究竟是出於什麼心情去抱住她的。

——是因為我真的喜歡她嗎？

——還是她在我最無助時，剛好在那裡？

——或是……我只是在逃避，就像當時與晴香的感情？

我再次拿起手機，點開田中有紀子的聊天室。

訊息欄裡，停留一天的訊息是我發送的那則[可以!]

彷彿我和她的距離，就凝固在昨天。

[田中同學，我………]

我敲擊著文字框，不斷刪除，不斷修改…

想要解釋今天的意外。

我盯著那行字，指尖無力地滑過螢幕，想輸入什麼，卻又刪掉。

心口像被什麼堵住了，思緒亂成一團。

雙手不停的顫抖，眼淚止不住潰堤。

只剩空白的輸入框，如同我現在的心。

直到最後，我連發送一則訊息的勇氣都沒有!

我把手機丟在枕頭旁，自暴自棄的躺在床上。

冰冷的空氣，卻無法冷卻溫熱的掌印。

寂靜的房間，卻充滿心中煩躁的聲音。

我搞不清楚這份感情到底是甚麼?

我愛著田中有紀子嗎?

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究竟是[時雨]，還是[晴香]?

…………

我帶著這些疑問入睡。

只希望今天只是一場噩夢，醒來之後世界將會恢復正常。

然而，那天之後，世界變了。

隔天早上，時雨不像往常一樣等我出門。

飯桌上，她低著頭，一言不發。

在學校時，她刻意與我保持一段微妙的距離。

曾經她總會在我回頭時，朝我揮手；現在，就算擦肩而過，她也像不認識我一樣。

即便在走廊偶然對上視線，她也僅僅是冷冷地移開，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眼中沒有怒意，卻讓我感覺自己早已從她的世界消失。

而田中有紀子——

在那場擁抱後，開始對我保持曾經的距離。

我試著接近，她總是避開視線，找藉口離開。

作業完成後，我們失去了唯一的交集。

我們之間，只剩下偶然擦肩而過時，彼此的呼吸聲。

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腦中一片混亂，連課上的內容也進不去。

行人來去匆匆，只留我一個人卡在原地。

飛快運轉的世界，只有我像卡住的齒輪，怎麼樣都動不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三天。

每當回到家，時雨與我總是像住在不同空間的人，各自關起房門，互不打擾。

她不再對我發脾氣，也不再黏著我。

那種[厭惡的距離感]，比起吵鬧的日子更加難以忍受。

我們像極了逃避現實的孩子，拉開彼此的距離。

田中有紀子也一樣，那天的擁抱像一道高山，阻隔了我們。

我越接近，她越退後；我的不安，便越發濃烈。

我被夾在這兩人之間，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

過去習以為常的[關係]，已經開始出現裂痕。

——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嗎？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這樣下去，什麼都守不住。

終於，在那天下課後的黃昏，我做了決定。

我站在時雨的房間門口，那道熟悉卻又令人窒息的隔閡前，終於開口了。

[時雨，妳打開門好嗎？我有話想對妳說。]

沒有回應，沉默在走廊迴盪，像是對我的又一記耳光。

[我……我的確做了讓妳生氣的事。]

聲音顫抖著，但我還是逼自己說下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化解……可是我不想再這樣下去。]

[妳不用回應我，至少可不可以……聽我說完？」

心臟沉重的跳動聲，提醒著我與她之間，已經不再是過去那樣。

可我彷彿聽見門縫中傳來極輕微的吸氣聲，像是壓抑的情緒被生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突然覺得她正在門後，等待我說完。

[對不起…]

[自從那天…晴香離開我們之後…我對妳越來越冷漠…]

[因為我每次看著妳時…都會想到…晴香的身影…]

[對不起……]

[我不該…將妳視作晴香…]

[明明是妳一直在陪我。]

[對不起…]

[我不該躲避妳…明明妳才是我的…女朋友。]

[對不起…]

[我承認!我在妳出去時…我在車站…將田中同學擁入懷中…]

[我們之間沒什麼…是我鬼迷心竅…做出背叛妳的事。]

[對不起…]

[妳可以不用原諒我…可我還是想說…謝謝妳一直陪伴我!]

門內依舊無聲，可我知道，她在聽。

因為我聽見一聲極輕的吸氣聲，又或者是……我的幻覺？

寂靜的聲響，迴盪在走廊，以及我的心腔。

那道沉默，比斥責更重。

我低下頭，無力地轉身。

當我走向房間時，手機震動了。

——是田中有紀子。

[佐藤同學，有空嗎？]

訊息簡單得讓人心慌。

但這是一個好機會，我得澄清…一些事…

[有!]

回覆短訊後。

田中同學傳來地點位置。

我穿好外出衣後，站在玄關門口。

此時我卻猶豫了，看著眼前的門，我不知是否要打開。

不…我不該止步不前。

[時雨…我出門了!]

向著空蕩的屋子，對著被我傷害的人，說出這句話。

當玄關的門關閉後，房間的門也恰好打開。

望著空無一人的房屋，寂寞和不安將少女拖入深淵之中。

夜晚的街道是如此靜謐，白色的路燈為每個人，照亮前進的方向。

疲憊的上班族、晚歸的學生，都找到自己的出路。

可我越接近手機上的地點，越看不清前進的方向。

我不知不覺走到赴約的地點。

走到一處公園，那裡，她站在鞦韆旁等著我。

鞦韆緩緩晃動，卻沒人推動，就像我們的關係——

被風拉扯著，卻不知道會停在哪裡。

公園裡的路燈將她的身影拉得好長，晚風輕輕吹起她耳邊的髮絲。

而燈光之下，她穿著那天的白色連衣裙。

腦海閃過那天的畫面——我將她擁入懷中的瞬間。

[田中同學……]

話才剛出口，她突然向我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讓你困擾了。]

她咬著嘴唇，聲音細微得幾乎聽不見。

[但我想……我不能再逃避了…]

她的臉頰泛紅，呼吸紊亂。

剛到嘴的話，卻又被收回，像是溺水的人掙扎在大海。

此時，她緩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像是得到救命的氧氣。

她抬起頭望著我，眼神閃爍，像是在渴望什麼，又在壓抑什麼。

[我喜歡你，佐藤同學!]

[請你跟我交往!]

時間彷彿在那一瞬間凝結。

我沒有說出拒絕的話，沒有做出任何的舉動。

也許是被她的勇氣震驚，也許……

她看著這樣的我，只是挽起髮絲，恢復平時的眼神。

就像瞭解這份沉默的含意，只是微微一笑，向我道謝。

[佐藤同學…謝謝你願意前來。]

她轉過身，向著公園口前進。

此時，晚風夾著落葉的氣味，吹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應該要後退離開，或至少說聲[對不起]。

可我只是站著，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像被什麼吸住了腳。

或許這樣就好…

一切都能恢復正常…

在光線下，一瞬耀眼的光芒停留在半空。

細微的光線帶走了我最後一點猶豫，催促我不要放手。

她的身體微微僵住，沒有推開，也沒有回抱。

晚風吹過，將我們的影子靠攏。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做，卻還是伸出了手。

明明只要等時間過去，一切就能回到原點——

但我為什麼會動搖？

更重要的是…

…這擁抱象徵甚麼?

…這感情到底是甚麼?

也許…從一開始，我就擁抱了這場錯誤。

也許…從一開始，我就推開了那扇不該再打開的門。

也許…我們之間的距離，從來不只是幾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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