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捏着笔的手指才慢慢松开——这门课考得比预想中难，几道大题卡了半天，现在手心还带着点汗。我把卷子交上去，走出考场时脚步有点沉，但心里那块悬了半个月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叫张沐阳，现在阳光晒在我的脸上，我没像往常那样急着和同学讨论答案，只是掏出手机给表姐发了条消息：“姐，我考完啦，这周末就回家看你。”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些。

我靠在教学楼的栏杆上，眼前已经浮现出表姐的样子：25岁的她总带着股清爽的劲儿，皮肤白净，眉眼像浸在水里的柳叶，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好看的弧度。作为老师的她，平常总爱穿纯白T恤配牛仔短裤，白袜子裹着脚踝，再蹬一双干净的白鞋，站在门口接他时，风一吹，T恤下摆轻轻晃，像株透着朝气的小白杨。到时候她肯定会提前炖好排骨汤，晚上一起窝在沙发上聊天，不用想公式也不用背考点，光是想想能见到她的样子，我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这样踏实又安稳的假期，才是他现在最盼着的。可是这一切被一个四叶草手链打乱了。

出租车刚拐上通往姑妈家的路，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着“妈妈”两个字，我接起来时，能听见电话那头键盘敲击的脆响，还有隐约的说话声——那是他们办公室永远的背景音。

“沐阳，落地了吧？”妈妈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语速比平时快些，“跟你说，到了你表姐家，少提你在京大的事。你也知道，你表姐当年……”她顿了顿，那边突然有人喊“李总”，她匆匆补了句“我先忙了，自己注意安全”，电话就断了。

我捏着手机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相册里存着去年过年和他们的合照。照片里爸爸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几分酒气——那是他难得推掉应酬的晚上。妈妈站在他旁边，身上的套装看着就价值不菲，可袖口沾了点咖啡渍，她自己都没发现。他们总说“等忙完这阵就陪你”，可从我记事起，“这阵”就没停过。

所以我才会在江城待那么久。那时候表姐的书桌挨着窗台，她背单词时，我就趴在旁边看她写题。她的铅笔盒上贴满了贴纸，其中一张是京大的校门，她总指着那贴纸跟我说：“等我考去那儿，就带你见你爸妈，咱们一起在京大的湖边拍照。”

后来的事，像根细刺扎在心里。我被车撞那天，妈妈在电话里哭了，说“马上飞回来”，可最后只托姑妈多买些进口水果。爸爸倒是打了笔钱过来，附言是“给沐阳买营养品”。他们永远在京市的写字楼里，隔着一千多公里问我“疼不疼”，却不知道表姐那几天总在医院走廊里啃面包，更不知道她拿到江城师范大学通知书那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了一下午。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时，我看见表姐站在香樟树下。她穿着白T恤和牛仔短裤，白球鞋上沾了点泥——大概是刚从学校回来，她现在在江城一中当老师，忙起来的时候，倒有点像我爸妈的样子了。

“姐，我回来了。”我朝她走过去，手里的行李箱滚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咕噜噜的响。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震，是爸爸发来的消息：“钱收到了吗？不够再跟我说。”我没回，只是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个在我童年里，比爸妈更像“家人”的身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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