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瓦砾堆里。

胸口那枚核心，已经彻底失去了光芒，变成了一块暗淡的、死气沉沉的金属。

战甲内部，黏腻的蓝色液体已经冷却，像一层冰冷的胶水，将他和战甲紧紧地粘在一起，让他每一寸皮肤都感到刺骨的寒冷和屈辱。

“叮咚……叮咚……”

那催命般的警报声，还在微弱地响着，但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终于，在最后一声微不可闻的“叮”之后，整个世界，彻底陷入了死寂。

【精能储备：0%】 【战甲状态：92%战损，机能完全停止】 【生命体征：……】

HUD上，最后的数据流，也消失了。

“耀——！”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凌的，被绝望和静电音淹没的，撕心裂肺的呼喊。

第四节：零度以下的拥抱

废墟之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喧嚣的战场，在耀那近乎自爆的最后一击下，被清出了一片巨大的空洞。残存的虚空种，仿佛也被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所震慑，一时不敢靠近这片区域。

黑色的烟尘缓缓沉降，露出了那个躺在瓦砾堆中的、小小的银色身影。

他就像一个被主人丢弃的、破碎的锡兵，静静地躺在那里，了无生气。

几分钟后，急促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几辆印着“巢”基地标志的悬浮救援车，第一时间冲进了这片死亡地带。

车门滑开，全副武装的救援队员和医疗人员一拥而下。

而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身形单薄的少年。

是凌。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那双总是沉稳的黑眸，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乱。他甚至没有理会脚下那些尖锐的钢筋和碎石，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银色的身影跑去。

“耀！”

他扑到耀的身边，膝盖重重地跪在了碎石上，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眼里，只有耀。

那个曾经光芒万丈、如同神祇降临的纳米英雄，此刻却如此凄惨地躺在这里。战甲破损得不成样子，透过头盔的裂隙，他能看到耀那张苍白的、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脸。

“快！生命探测仪！”一名医疗队长大声喊道。

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疗兵立刻将一个仪器对准了耀的胸口。

屏幕上，是一条平直的、毫无起伏的线。

“没……没有生命信号！核心停止工作，体内能量读数为零！”

“准备高能除颤器！注射强效肾上腺素和紧急能量补充剂！”

救援队立刻开始忙碌起来，但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在凌看来，都像是慢镜头。

凌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耀冰冷的战甲。那上面传来的、如同尸体般的温度，让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亲眼见证了整场战斗。

他听到了耀每一次痛苦的喘息，每一次压抑的呻吟。他看到了数据面板上，那不断飙升的“催情值”，和雪崩一样下跌的“精能储备”。他甚至能通过战术模拟，想象出耀在战甲内部，经受了怎样屈辱而痛苦的折磨。

最后那场自杀式的爆发，更是像一把刀，狠狠地捅进了凌的心里。

都是我的错……

如果训练的时候，我没有让他失控……如果他带着100%的能量出击……

如果我能早一点找到那个领主……

如果……

无数的“如果”像是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

医疗队的抢救，似乎陷入了僵局。

“不行！核心损伤太严重了，外部电击无法激活！能量补充剂也注射不进去，他的纳米循环系统已经因为能量枯竭而完全停滞了！”

“他的体温在持续下降！再这样下去，就算核心能够重启，他的大脑和身体组织也会因为长时间缺血缺氧而造成永久性损伤！”

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每一个人。

凌呆呆地听着这些对话，他的目光，落在了耀胸口那块彻底暗淡下去的、破损的核心上。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

精能……

他想起了那本加密等级最高的训练手册上的一段话。

【精能，是‘巢’计划核心造物的生命本源，它不仅是能量，更是一种高度信息化的生命粒子。理论上，同源的精能，可以在不同个体间进行转移和共鸣……但其方式，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高风险……】

同源的精能……

凌和耀，都是“巢”计划的产物。他们的身体，都经过了相似的改造。

也就是说，他的体内，也有精能！虽然量不大，主要是为了驱动他的大脑，进行超高速的数据处理，但那确实是和耀同源的能量！

一个疯狂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最原始的方法……

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在那个纯白的训练室里，耀因为他的触碰而失控，流出了那种带着荧光蓝的液体……

如果……如果我也能……

凌的脸颊“轰”的一下变得滚烫。他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离经叛道，多么……不知羞耻。

但是，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的耀。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羞耻，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强烈、更加纯粹的情感所取代。

他要救他。

不惜一切代价。

“你们……都退后一点。”凌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救援队员们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这个平时文质彬彬的少年。

“退后！”凌几乎是吼了出来。

或许是被他眼中的那种决绝所震慑，救援队员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围成了一个圈，既是保护，也是观望。

凌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他笨拙地解开自己研究服的扣子，然后是里面的衬衫。

冰冷的空气，让他裸露在外的上半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看着耀，那双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耀破碎的身影。

“耀……对不起……但是……请你一定要活下去……”他低声呢喃着，像是在祈祷。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手册上关于“催情值”和“精能阈值”的描述。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像耀那样敏感，想要达到失控的阈值，会非常困难。

他伸出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放到了自己平坦的、还带着少年青涩感的胸口。

然后，他开始笨拙地、模仿着自己之前对耀所做的一切。

他强迫自己去想象那些能让他感到兴奋和紧张的画面，但脑海中浮现的，却全都是耀的身影。耀在训练室里脸红的模样，耀穿着战甲英姿飒爽的模样，耀在兽潮中战斗的模样，还有……耀被怪物玩弄时，那痛苦而绝望的表情……

心底最深处的、那份超越了友情的、连他自己都不敢去正视的感情，在这一刻，被求生的欲望所催化，彻底爆发了。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变得急促，一种陌生的燥热感，从他的小腹升起。

这很难受，也很羞耻。尤其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救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脸色也因为缺氧和情绪激动而涨得通红。

终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觉醒了。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带着荧光蓝的能量，顺着他的意志，开始向着唯一的出口汇聚。

他成功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俯下身，将自己靠近了耀的身体。他不知道该怎么“注入”，能量的转移，书上写得语焉不详。

他只能用最本能、最直接的方式。

他小心翼翼地，用救援队撬开的缝隙，将自己流出的、那温热的、带着他自己生命信息的精能液体，滴落在了耀那破损的、冰冷的核心之上。

那是一个无比怪异，却又无比神圣的画面。

一个少年，正用自己最本源的生命，去试图唤醒另一个濒死的少年。

蓝色的精能液体，一接触到耀的核心，就仿佛找到了归宿般，瞬间被那暗淡的金属吸收了进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那枚死寂的核心，在吸收了凌的精能后，内部传来了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咔哒”声。

然后，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红色光芒，在核心的最深处，亮了起来。

“动了！核心有反应了！”一名医疗兵失声喊道。

凌的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有用！真的有用！

他不再有任何顾忌，更加努力地催动着自己体内的能量。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掏空，头晕目眩，但他不在乎。他将自己所有的、微不足道的精能，一滴不剩地，全部“喂”给了耀。

耀胸口核心的红光，也从一开始的若有若无，变得渐渐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微弱，但它已经不再闪烁，而是持续地亮着。

“咚……咚……”

微弱的、如同蚊蚋般的心跳声，从生命探测仪中传来。

活过来了……

他真的……活过来了……

凌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倒在了耀的身边，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在他失去意识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医疗人员们手忙脚乱地将各种维生管线接上耀的身体，而耀那只被战甲包裹着的手指，似乎……轻轻地动了一下。

尾声：未完的约定

“巢”基地的最高级医疗舱内。

耀静静地躺在蓝色的营养液中。他身上的战甲早已被移除，赤裸的身体上连接着数十根管线，为他输送着能量和药物。

他那张俊秀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丝血色。胸口那枚核心，被一个临时的、更大的外部循环装置所保护着，正在缓慢地进行自我修复。它散发着稳定的、微弱的红光。

他还没有醒来，但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

在医疗舱外，凌穿着一身干净的病号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一眨不眨地，专注地看着舱内的耀。

他的身体因为精能透支而极度虚弱，但他拒绝休息。

救援队的人员，对那天在废墟上发生的事情，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他们只是在报告中写道：“辅助情报官凌，在关键时刻，使用未知技术，成功激活了英雄的核心，为抢救赢得了宝贵时间。”

“未知技术”……

凌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他知道，自己和耀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份超越了友情的感情，已经在生与死的考验中，被彻底挑明，再也无法掩藏。

他不知道耀醒来后，会如何面对这一切。

是会感谢他，还是……会觉得他……恶心？

他不敢想下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医疗舱内，那双紧闭的、长着白色睫毛的眼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纯净的、湛蓝色的眼瞳，在营养液中显得有些迷茫，它倒映着舱外那个熟悉的身影。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

但耀的嘴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凌读懂了他的唇语。

那是一个无声的词语。

——“谢谢。”

凌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知道，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下一次，当警报再次响起，银色的英雄依旧会奔赴战场。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

无论前路是地狱还是深渊，他都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因为，这是他们之间，用生命和最深的秘密，所许下的，一个未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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