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傳來輕微的金屬碰撞聲。

SEKI從沙發上驚醒，藥盒從膝頭滾落，藥片撒了一地。地板上還散落著未拆的醫院通知單

黑暗中，KSP站在門口，渾身濕透，手里攥著一疊被雨水浸濕的紙。行李箱的滾輪上沾著未化的雪粒，像撒了一把碎鹽。

她們隔著滿地白色藥片對視。

KSP的劉海滴著水。

SEKI的視線落在她右手無名指上，那里有一圈淡淡的戒痕，是長期佩戴手術無菌環留下的。

「藥吃了嗎？」

SEKI怔住，眼眶瞬間紅了。

這句簡單的問話，像是跨越了三個月的時光，直接擊碎了她所有偽裝的堅強。

「……」

KSP閉了閉眼，喉結滾動了一下。

然後，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藥盒，遞給SEKI。

「從今天開始，我會盯著你。」

SEKI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她伸手抓住KSP的衣角，像是怕她再次消失。

「……為什麼回來？」

KSP沈默了很久，最終低聲回答。

「因為我的腎還在你的身體裡，我總得對它負責。」

SEKI笑了，眼淚卻掉得更兇。

她知道，這已經是KSP能給出的、最接近「我原諒你」的回答。

「如果我這次真的好好吃藥，再也不推開你了……」

KSP低頭看著她，眼神終於軟了下來。

「那就不是遊戲了。」

「伸手。」

KSP放下行李，徑直走向墻角的醫藥箱。

酒精棉的氣味在雨夜中格外刺鼻。

SEKI乖乖遞出腕子，看著聽診器銀質圓盤貼上自己內側靜脈，那個位置能最清晰捕捉移植腎的血流聲。

KSP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

SEKI注意到那片青色比三個月前更深了，像被人用拇指蘸著顏料狠狠抹過。聽診器金屬管傳來規律的沙沙聲，那是她的血液沖刷著KSP的腎臟。

「心率128。」

KSP松開壓脈帶，

「去躺著。」

SEKI突然抓住她的衣角，醫用滌綸面料在掌心發出細微摩擦聲。她的指尖碰到一個硬物，行李箱夾層里露出藥瓶的一角。

「...你行李箱里有我的藥。」

那不是疑問句。

KSP的肩線僵了一瞬。她轉身看向客廳，餐桌上發黴的外賣盒堆成小山，電視機靜音播放著腎臟纖維化的醫學講座，所有鏡面都貼滿便利貼，【7:30吃藥】【別死】【等KSP回來】。

最刺眼的是墻上掛歷，從她離開那日起，每一天都被紅筆狠狠劃破。

她深吸一口氣，從行李箱拿出分裝好的藥盒。每一格標注著精確到分鐘的時間，背面是潦草的藥理作用筆記，這根本不是醫院配給的，而是KSP親手制作的。

「吃。」

SEKI吞下藥片時，一顆淚砸在KSP手背上。那顆淚很燙，像她術後高燒那晚的體溫。

「我夢到你...」

她哽住，

「...在手術同意書上簽[放棄]。」

「我不是故意停藥...」

「你是。」

KSP突然摘下眼鏡，鏡腿上的防滑套已經磨破。她指著自己瘀青的眼眶，

「你故意停藥，故意隱瞞肌酐值，故意在暈倒前關掉手環報警功能。」

她的聲音像手術刀劃開縫合線，

「甚至故意讓策展人打電話給我，你知道我聽見參展藝術家病危會發瘋。」

「因為我害怕...」

她抓住KSP的衣角，布料下的鎖骨輪廓硌著掌心，

「你愛的到底是活下來的SEKI，還是那個需要你拯救的病人？」

KSP猛地轉身，後背擋住閃爍的屏幕。肩胛骨在白襯衫下起伏，像被困的鳥。

「為什麼？為什麼非要到這種地步，你才肯誠實？」

SEKI伸手去拉她，KSP猛地甩開，卻在下一秒崩潰地抓住她的衣領，額頭抵在她肩上。溫熱的液體滲透布料——不是雨水，是KSP的眼淚。

「我試過了...」

KSP的呼吸灼燒著她的頸動脈，

「我真的試過不管你了...」

SEKI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向前。

KSP扣住她的後頸，將兩人額頭狠狠相抵。這個姿勢讓SEKI看見她虹膜上的血絲，像顯微鏡下壞死的腎小球。

「聽著。」

KSP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我每天親手往你的靜脈里注射毒藥——」

她抓起注射器，

「環孢素、他克莫司、黴酚酸酯，這些免疫抑制劑在殺死你白細胞的同時...」

她的拇指擦過SEKI眼下淤青，

「也讓你容易感染、骨質疏松、得淋巴瘤。」

SEKI在她掌心發抖。窗外又一道閃電，照亮KSP扯開的衣領，鎖骨上有圈深深的牙印，結痂邊緣還泛著紅。

「因為你的海鷗紋身？因為你偷改病歷時畫的塗鴉？」

「我愛的從來不是活下來的你——」

她按著那個牙印，

「是這個寧可高燒39度也要咬我的混蛋。」

雨聲漸漸平穩，SEKI摸到KSP後腰的手術疤痕，那道月牙形痕跡與她頸側的完美吻合，像兩片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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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過百葉窗時，SEKI看見KSP趴在床邊睡著了。她的手里還攥著最新肌酐報告，睫毛上掛著未幹的淚痕。

SEKI小心翼翼地觸碰那縷散落的發絲，KSP立刻驚醒。

「體溫36.7。」

她條件反射地摸向SEKI額頭，聲音帶著睡意，

「還疼嗎？」

這個下意識的關懷讓SEKI喉頭發緊。她搖搖頭，看著KSP摸出手機查看檢驗數據。陽光在那頭亂發上鍍了層金邊，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密陰影，這是她最愛的取景角度。

「PP...」

她輕聲喚道，

「我的相機...」

KSP皺眉，

「不行。你現在需要絕對休——」

「不是拍照。」

SEKI指向角落的背包，

「里面有...給你的東西。」

KSP翻出一張裝在密封袋里的SD卡。插入電腦後，屏幕上跳出海量照片，全是KSP。在實驗室調整顯微鏡的側臉，學術會議上反駁評委的挺拔背影，廚房煮粥時垂落的發梢...KSP站在暗房紅光下查看化驗單，表情隱在陰影里。

SEKi的聲音帶著笑意，

「《論天才醫生的治愈力》，我的秘密企劃...」

KSP一張張翻看，觸摸板上的指尖微微發抖。

最後一張是手機截圖，KSP睡在陪護椅上，嘴角沾著咖啡漬，配文[我的治愈系數：100%]。

「所以...」

KSP合上電腦，聲音奇怪地發緊，

「你停藥是為了拍這些？」

「為了不手抖。」

SEKI老實承認，

「也為了...證明我不只是你的病例編號。」

她碰了碰KSP手腕上那圈戒痕，

「看照片時你在笑...這證明我的治療方案有效...」

KSP突然走向衣櫃，取出密封標本袋。里面幾片暗紅色組織在福爾馬林中微微晃動。

「你被摘除的病變腎臟。」

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每次你想放棄時，我就看著這些組織提醒自己...」

她將袋子放回原處，

「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

這句話像穿刺針直入心臟。SEKI想起那些被沖進下水道的藥片，想起KSP在雪地中崩潰的背影。她抓住KSP的手按在自己左腹，那里有顆健康工作的腎臟。

「不會再說謊了。」

她將KSP的手移到胸口，

「我發誓...用我們的未來發誓。」

KSP沈默了很久。

「作為醫生，我該給你上約束帶。」

她俯身，額頭抵住SEKI的，

「但作為愛人...」

她的呼吸溫暖地拂過唇間，

「我選擇相信你。」

SEKI突然用力一拽。

KSP踉蹌著撲在床上，聽見她在耳邊說，

「那就看緊我，醫生。」

這一次，她們終於學會了，如何在傷口上重建信任。

『我們之間，是比血緣更深的羈絆，一個人的生命，曾經真正地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存活過。』

心率曲線平穩如初，像一條終於靠岸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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