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救了一只落水的小鸟，也许你不记得，但小鸟记得。』

　　赫默从小就十分讨厌与水有关的一切活动，不仅是因为黎博利天性使然，更是因为她在七岁时曾经差点溺水身亡。

　　关于那场发生在自己七岁时的溺水赫默已经记不清太多的前因后果，只记得水漫过头顶时那扑面而来的带着压迫性的窒息感，咸湿冰冷的海水不断从口鼻涌进身体造成的刺痛，以及那种不断挣扎却徒劳无功的无助与绝望。

　　身体失去氧气的供给，意识逐渐变得恍惚，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小赫默突然看到一道银白色的光劈开如墨般的海水，她本以为是临死前脑海中臆想出的幻觉，可下一秒，一双手有力地抓住了自己。

　　因着外力吐了几次海水以后，小赫默于黑暗中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夜空中圆而亮的银月。胸骨中点处被人有规律地按压着，视线稍稍偏移，赫默看到了跪坐在自己身旁的银发瓦伊凡。

　　月光将瓦伊凡的轮廓镀上一层银白，依托于黎博利优秀的夜视力，赫默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湿发上的水珠，柔和却分明的面部轮廓，英挺的微微皱起的眉眼，因着严肃而轻抿着的唇线。

　　那双如岩浆般的橙色眼瞳发现了赫默的苏醒，瓦伊凡面色稍霁。

　　「别害怕，没事了。」

　对方率先开口，沉稳的语气里带着令人心安的坚定。

　　小赫默想开口道谢，可刚一张嘴便被对方按住嘴巴。

　　「救护车快到了，休息一会。」

　　四肢的僵硬终于有所缓和，皮肤中的感觉器官重新恢复工作，最先感受到的不是黑夜与海水的寒冷，而是与人体体温相近的温暖。

　　自己的身上盖着对方的外套。

　　橙色的，如对方的眼瞳一般。

　　余下的记忆像是被按了快进键，小赫默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和瓦伊凡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对方再也看不见。

　　小赫默望了会救护车上惨白的灯，悄悄抓紧了对方留下的外套，灯光刺眼，她闭上眼睛，眼角有泪划过。所有人都当她是后知后觉的害怕，可只有赫默自己知道，她活到现在所得到的爱加一起，都不及今天晚上的多。

　　她不知道她的名字，赫默有些遗憾地想，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

　　只是从那天以后，赫默梦里高悬在天空中的月亮，都是橙色的。

　　再次见到对方，是在父母的葬礼上。溺水事件后，父母带着自己从莱塔尼亚移民定居到特里蒙，亲戚几乎是没有，父母也不喜欢社交，所以来的大多是同事以及科技报的媒体记者。

　　尽管距离有些遥远，但站在神父旁边的赫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瓦伊凡，她的容貌并没有过多的改变，依旧是记忆中隽秀的五官，只是周身的冷肃气息却比记忆中更甚。

　　可她明明是温柔的。

　　赫默不知道这五年里瓦伊凡身上发生了什么，五年的时光洗去了她身上本就不多的青涩，余下的是久经职场的沉稳与干练。

　　那轮月亮，好像比记忆中更加遥不可及。

　　借着向死者献花缅怀时神父会念出献花者的姓名，赫默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叫塞雷娅。

　　对于父母的死亡赫默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就像五年前她差点溺死在海水里父母知道后情感上也没多大波动一样，他们之所以会移居特里蒙，也只是因为这里的移民条件相比之下较低且获得的收益最高而已。

　　至于带着自己……赫默听着神父的指令低下头与众人一起哀悼，不过是因为哥伦比亚的移民法不让无故弃养小孩罢了。

　　赫默很早就知道她是从出生就是不被期待的小孩。

　　父母从她懂事时就已经明确告诉她只会抚养她到十八岁，十八岁以后断绝亲子关系，他们对她不再提供任何方面的支持，老了也不需要她的赡养。

　　她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所以失去时也不算痛。

　　只是对未来有些迷茫。

　　可那只有迷茫的金褐色眼瞳引起了记者们的不满。

　　「这小孩怎么这样冷血，父母死了都不知道哭一哭。」

　　「谁说不是呢，葬礼上像个没事人一样，她不哭，这照片要怎么拍？」

　　「拍几张怼脸照片后期p一下喽。」

　　「嘿嘿，这期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顶级科学家实验室惨死，12岁遗孤该怎样独自面对残酷世界？』绝对爆！」

　　「欸！你们应该不知道吧，我花边报的朋友偷偷跟我讲，这小孩好像是戴绿帽的……」

　　「哎哎！这可不兴瞎说啊，死者为大！」

　　「……」

　　赫默站在父母的墓碑前，尽管她有意忽略掉身后那些仿佛淬了毒一般的言语，但它们依旧像蛇一样源源不断地往耳朵里钻。她也想流几滴眼泪应付一下身后的记者，可是她哭不出。眼睛干涩得像生锈了的齿轮，她拼命眨眼，却依旧无济于事。

　　拍照的咔嚓声与议论声吵得赫默心烦，脑海里闪过无数夺过他们的相机扔到地上踩碎的画面，她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有一双手先她一步捂住自己的耳朵。

　　是塞雷娅。

　　那件外套上的味道赫默记了五年。

　　赫默不知道塞雷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等她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拿开时，身后噤声一片。

　　她先是看了看身后，黄绿色头发的精灵在遣散那些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而后黎博利的视线又一点一点移回自己身边。

　　由下而上对上瓦伊凡的眼。

　　橙色的眼眸中是与记忆中所差无几的温柔。

　　「别害怕，没事了。」身边的瓦伊凡说。

　　黎博利小小的身体因着这句话中的温柔与体贴不住地颤抖，眼眶中积蓄的泪水使得瓦伊凡下意识蹲下抱住身边瘦弱的女孩。

　　泪眼朦胧中赫默仿佛又看到了那晚的月亮，所处的怀抱比那晚的外套还要温暖。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个充满雪松味道的怀抱，记得那大而圆的月亮，记得散落在眼前的银白，记得那个如山间悬月般清冷但温柔的人。

　　赫默抬手，回抱住对方。

　　这一次，她触碰到了月光。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远房表亲赫默并没有细究的打算，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他们的出现，她才能在节假日见到因公慰问的塞雷娅，虽然每年只有三四次，虽然每次只有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

　　吃穿用度差一些赫默可以忍受，那男人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贪婪她也曾想过坚持到初中住校远离，只是她低估了男人对自己的贪婪与渴望，在发现他试图下药让自己就范时还是没忍住挥刀刺向对方。

　　在警局时，赫默已经做好了以后在福利院度过的准备，她没有后悔刺伤男人，只是有点可惜，以后没有莱茵公司节假日的慰问，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正当理由见到她。

　　审讯室的灯光因着照顾自己的情绪而打得昏暗，一如赫默此刻的颓然。

　　赫默没想过塞雷娅会因为这件事出现在警局，更没奢望过她会因此收养自己。最后一次慰问时向她展现的伤疤，也只是期望她能在庭审时替自己作证而已。

　　从小的经历使得赫默早就习惯了什么事都靠自己，即便是塞雷娅不为她作证她也有其他证据将男人送进监狱里。

　　赫默是个有一点点爱就能够活下去的顽强小孩，她曾靠着塞雷娅的那件外套撑过无数溺水噩梦的深夜，也曾因为她捂住过自己的耳朵，对身边所有的流言与谩骂都听而不闻。

　　可是现在，那个赠予她仅有的爱的人却问自己，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生活。赫默被这巨大的惊喜砸的头晕目眩，她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在对方充满心疼的温柔眼神里控制不住流泪。

　　而被惊喜砸晕的过后，是随着大脑越来越清醒逐渐蔓延上来的对未来的恐慌，如果有一天她收回对自己的偏爱，那么自己能否承受住这巨大的落差。

　　可是，可是赫默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收养请求。

　　于她而言，光是塞雷娅这三个字就足够诱人，就像凶猛的鵰鸮主动收起尖锐利爪，让她心甘情愿放弃所有抵抗。

　　放弃抵抗的猛禽扑进塞雷娅的怀抱。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请让她在这样温暖的怀抱中死去。

　　出警局时已是深夜，圆盘似的满月嵌在一望无际的漆黑中，温柔皎洁又明亮，映得周围的星星黯淡无光。

　　是和那天晚上一样的夜空。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

　　赫默微微扬起嘴角，握紧塞雷娅的手，望着月亮的视线移到身旁的银发女人上。

　　今夜明月独照我。

　　赫默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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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说13岁的咕咕太小了啦，初中嘛正是情窦初开的好年纪，而且这篇文里咕咕的设定和家庭生长环境也决定了她的早熟，和普通小孩不一样。

啊其实感觉这篇番外应该在正文结束以后再发出来观感会更好一点呢（当然我就是如此藏不住orz）

现在想想，这篇文里咕咕情窦初开时的懵懂，确定心意后不顾一切的热烈，千帆历尽后仍旧第一眼心动的长情都给了塞雷娅。而回应她的是每晚月亮都在的不变坚守，是塞雷娅深沉而克制的汹涌爱意，是明知背德却依旧放任自己沉溺其中的失序情感。（家人们我真的能写出来这样的感情戏吗哭）

好的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想要表达的东西了，请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脑补出两人接下来的故事吧，主包要心安理得地坑了:-D（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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