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雷娅打开家门看到玄关处亮着的暖黄色灯光才发觉家里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住了。

暖色调的灯光融化了橙眸中加班到很晚的冷肃与疲惫，看到玄关处挂着的校服外套塞雷娅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自己刚刚准备收养的女孩，奥利维亚·赫默。

赫默的父母在莱茵生命的一次实验中因意外双双身亡，尽管在同一家公司任职，塞雷娅与她的父母因为研究的领域不同而并无太多交集，只是见面会与对方问好的程度，但并不妨碍他们因彼此做出的成就而互相欣赏。

所以当公司安排塞雷娅作为莱茵生命的代表，在重要节日到前往女孩家里进行慰问时，一向认为此类活动毫无意义的塞雷娅并没有推辞。

当时赫默还和她的远房表亲住在一起，只是第一次见面，塞雷娅就发觉那表亲并不是真心实意想抚养赫默，毕竟那对夫妻眼中对金钱的渴望藏都不藏。而不管是公司对赫默的补偿，还是赫默父母留给她的遗产都是十分可观的数字。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当时的塞雷娅甚至想过在女孩成年以后，用自己的积蓄弥补被那对夫妻吞掉的部分。可没想到之后的几次慰问里，塞雷娅明显的感觉到黎博利的身体一次比一次纤瘦——这并不是正常的现象，进入青春期的女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尽管自己在与女孩的交流中有暗示对方遇到困难可以向自己寻求帮助，但女孩只是感激地笑了笑，对在亲戚家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对比，塞雷娅也没办法再多做什么，直到上一次慰问，女孩在结束之前将自己拉到了卫生间。

——很难用语言形容塞雷娅内心的震惊，她看着女孩没有多少肉的身体上紫青色的淤伤细看之下还有一些尚未消退的暧昧印记以及手臂上刚刚结痂的红痕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再让赫默继续在这个家庭待下去了。

慰问结束后，塞雷娅问了在特里蒙法院的朋友得知如果按照法定程序起诉对方不管结果如何赫默都将被送往公立孤儿院。

于是塞雷娅又借着休息时间将特里蒙各大孤儿院调查了个遍，这家生活环境不行，那家吃的太差，这家工作人员不负责，那家对孩子要求太多……总之在表单上所有孤儿院名称后面都画上叉以后，瓦伊凡最终得出结论——与其让赫默在孤儿院里以放养状态成长到十八岁还不如自己收养她，五年而已，应该不算难。

这个想法在塞雷娅因赫默的事情被叫到警局后达到顶峰。

特里蒙市区内限速70，而一向遵守交规的塞雷娅此刻的车载导航显示平均速度已经达到98。塞雷娅已经无心留意电子罚单上的金额，锁好车后她几乎是跑着进了警局。

塞雷娅的好友星熊警官对这个状态的瓦伊凡感到意外又新奇，按照常理来讲这并不是多么棘手的事情——女孩在被性侵害期间出于正当防卫刺伤了施暴者。以塞雷娅的能力，她完全能够为女孩找一位优秀的律师进行无罪辩护。

自己好友的反应实在是过于紧张了。于是鬼警官轻笑着调侃对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孩子。」

「嗯。」塞雷娅走向审讯室的脚步顿都没顿，「我确实打算收养她。」

鬼警官因着塞雷娅的回答落后了她半个身位，短暂的惊讶过后，星熊跟上瓦伊凡的脚步，想起审讯室坐着的那个瘦小的身体控制不住颤抖的黎博利，做笔录时任谁都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害怕与不安，但她依然强撑着条理清晰地回答了所有问题。

「她很坚强，也很勇敢。」星熊评价道。

「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她的坚强与勇敢以这样的形式展现。」塞雷娅说。

闻言，星熊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替塞雷娅推开审讯室的门。

审讯室因着照顾黎博利在昏暗的环境下会感觉到放松的习性灯光开得很暗，但塞雷娅仍然第一眼就锁定了坐在长椅上休息的黎博利。

瘦小的身影透露着肉眼可见的疲惫，她垂着眼眸，耳羽微微颤抖，双手捧着冒着热气的一次性纸杯，身旁同种族的女警还在轻声安慰着什么。

推门的声音打断了女警单方面的安慰，捧着纸杯的黎博利受惊般抬起头，金褐色的眼眸里倒映着那个逆光而立的挺拔身影。

墨色的瞳仁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迅速放大，塞雷娅的出现在黎博利的意料之外，过于震惊的小猫头鹰甚至连称谓都忘了加，就那样直接叫出对方的名字，声音带着不自知的轻颤：

「塞雷……娅？」

塞雷娅在女警身边站定，橙眸里只有女孩，话却是对着警官说：「抱歉，可以让我们单独说些话吗？」

这并不符合规定，女警有些为难地看向门口站着的鬼警官，后者冲她点了点头，黎博利警官松了口气，将房间留给两个人。

赫默看着塞雷娅在自己面前半蹲下来，银色的长发因着动作的急切微微凌乱，她看着瓦伊凡的视线与自己平齐，所有的疑问都匿声于对方带着关切与心疼的眼眸里。

塞雷娅并没有解释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是郑重地问了一个问题，「赫默，以后……我是说，在你十八岁之前，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手中的纸杯因着塞雷娅的话音落地被赫默捏到变形，里面的热水漫出杯沿洒落在黎博利的手背，可她却恍若未觉般没有任何动作。

塞雷娅轻轻掰开赫默的手指，拿出纸杯放到一旁，又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干女孩手背的水痕而后轻轻握住。

「赫默，我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塞雷娅声音温柔带着让人心安的坚定，「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会健康快乐的长大。」

「我向你保证。」

「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最好的生活。」

「所以，你如果不嫌弃……」

赫默张了张嘴，她想说她不会嫌弃，她想说她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可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只能先摇头后点头然后流着眼泪抱住身前的瓦伊凡。

记忆中的月亮再次带着她的月光温柔地洒在自己身上。赫默下意识握紧对方的一缕发丝，压抑了许久的恐惧与不安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小猫头鹰哭得肆无忌惮，而回应她的，是瓦伊凡紧实又温暖的怀抱。

02.

赫默就这样被塞雷娅带回了家，尽管收养手续还没有办好，但塞雷娅依旧将自己在公司旁边的单人公寓换成了特里蒙一中附近的两室学区房。

最近到家的时间都不算太早，除了之前因为赫默的事情耽误了太多的工作而加的班，还有一些不得不去的私人应酬——家里安排相亲的次数越来越密集，总让赫默自己一个人吃也不是办法。

虽然不是很想，但下次……要不要带赫默一起去？见到赫默他们应该会知难而退，至于家里那边……自己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好。

塞雷娅一边想着一边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将通勤托特包挂在换鞋凳的上方。客厅的主灯并没有亮，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开到了最低档，顺着灯光塞雷娅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小猫头鹰。

英秀的眉微微皱起，塞雷娅走到赫默身前，俯身碰了碰她的肩膀，银发垂下遮住些许灯光。

「赫默，醒一……」

黎博利对于灯光的变化十分敏感，尽管赫默处在浅眠状态，但她依旧在塞雷娅俯身的那一刹睁开眼睛。

对方的突然睁眼打断了塞雷娅要说的话，瓦伊凡皱起的眉头还没来得及放平，短暂的惊讶后，塞雷娅说出本就接着的后半句，语气带着自然而然的温柔：「别在沙发上睡。」

赫默看着对方两片薄唇张张合合，宕机的大脑还未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只能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条件反射般叫出对方的名字，而后又意识到不太礼貌，于是又隔了几秒欲盖弥彰般补上称谓：「塞雷娅……」

「……姐姐。」

这个称谓其实不太符合规定，毕竟收养手续办好后两人之间就是法定下的母女关系，赫默应该叫妈妈，但是对着这张如此年轻的脸……赫默实在叫不出口，更何况自己……自己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好在塞雷娅看起来并不在意称呼是什么，看到对方苏醒，她直起身体，抬手摸了摸赫默的头，「你还在长身体，不用等我到这么晚。」

「你饿了吗？」赫默没有回应塞雷娅的话，而是调整了姿势坐在沙发上，仰起头看向塞雷娅：「我给你留了晚饭，热一下就好。」

「好，我会吃的，你先去睡吧。」塞雷娅看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的小猫头鹰，在心里感叹赫默的乖巧懂事。

赫默从沙发上起身，对着塞雷娅笑了笑：「晚安，塞雷娅……姐姐。」

「晚安。」

塞雷娅看着赫默走回卧室，橙眸里的温柔与暖意在赫默关上房门后逐渐消散。她想起上午刚刚拿到的判决书，那个男人最后判了五年。

塞雷娅并不怀疑哥伦比亚法律的公正性，只是庭审时对方的辩护律师说，赫默存在主动勾引的行为，那人一口咬死赫默在之前的生活中曾多次进行行为暗示，那天也是赫默主动发短信让当事人去她的房间。

对方为了少判几年竟然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顾及法庭秩序，当时塞雷娅差点就要握起拳头砸向对方的辩护律师。

庭审之后，塞雷娅在拘留所见到了那男人，对方的状态并不算好，脸颊微微凹陷，没有一丝血色，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看起来有些虚弱，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

「我不会上诉。」隔着探视室的玻璃，塞雷娅开门见山，看着对方的眼神没有半分怜悯，「我来只是警告你，你，和你的家人，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赫默面前。」

「否则，后果自负。」

男人因为塞雷娅的话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他看着塞雷娅，眼神复杂，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又咽了下去。

「你还要说什么？」塞雷娅皱眉，语气冷硬。

「没，没什么。」男人摇了摇头。

见状，塞雷娅也无心多待，起身离开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男人在塞雷娅即将拉开探视室的门之前突然叫住塞雷娅：

「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是那个孩子，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单纯！」

「我虽然有错，但我从不说谎。」

「She is a true demon！」

瓦伊凡的龙尾在听到男人夹杂着强烈个人情绪的话后不耐地甩了甩，泛着寒意的锈色十字星直指对方。

塞雷娅按下把手的同时回过头，橙色的眼眸像是被冰冻过的琥珀，又冷又亮，毫不压抑地释放着种族与生俱来的龙威。

她的声音和语调与之前相差无几，内容却让男人不寒而栗：「你应该庆幸，现在的你被关在笼子里。」

「另外，你最好祈祷，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也许是考虑到进食的时间太晚，赫默留给塞雷娅的晚餐量不是很大，但恰到好处的缓解了胃里因长时间未吃东西而带来的灼烧感。再次加热的食物味道不及刚刚做好般美味，但是对于对食物的要求仅限于能吃就行的瓦伊凡来讲依然属于不可多得的佳肴。

收拾好厨房里的一切塞雷娅才想起赫默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赫默突然换了一个新的学习环境不知道还习不习惯，自己居然也忘记关心她。

到底还是第一次当……嗯，第一次养小孩，一些地方还是不太熟悉。塞雷娅回到卧室一边换睡衣一边思索明天到公司要向哪位有小孩的同事取取经。

也许不用等到明天。

于是塞雷娅的浏览器上多了几个搜索内容：

【新手妈妈的注意事项】

【怎样做一个好妈妈】

【如何了解青春期女孩心理】

【黎博利的生活习惯】

……

塞雷娅看着满屏的育儿经验心想着还不如做顿早饭来得实在。

于是浏览器的搜索界面又留下了【365天不重样早餐食谱】的字样。

塞雷娅拉开冰箱，视线在没什么食材的冰箱与手机上的菜单来回切换几次后，做了两个决定：一、明天早起给赫默买早餐吃。二、明天下班要带赫默去趟超市。

回卧室的路上，塞雷娅听到了从赫默房间传来的被压抑着的极其细微的闷哼声，她放轻脚步，慢慢走近，而后停在赫默房间门口，在确定声音的发出者是赫默以后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赫默正在经历一场梦魇。

男人赤裸着上身覆在自己身体上方挡住了所有的光，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却闻得到男人身上的烟臭味，混着他的湿咸汗水滴落在自己眉心。

令人恶心。

能动的只有手臂，赫默摸到了枕下冰凉的铁器，是令人心安的温度。

【刺向他。】一个声音说。

【刺向他你才能够得到解脱。】

赫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动作，下一秒天花板开始滴血，猩红的液体糊住双眼，锈腥味与男人的烟臭味一起钻进鼻腔。

【还不够，赫默，还不够。】那个声音又说。

【再刺一刀。】

『不，不要。』赫默紧握刀柄，下意识拒绝。

【想想他平时怎样对你？】

【想想他老婆是怎样对你的求助视而不见？】

【想想那克父克母的流言怎样从小区传到学校？】

【奥利维亚，忍让只会让对你的恶意变本加厉。】

【所以，下一刀刺向他的侧颈，那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刺向他——】

赫默感觉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般抬起。

『不，不可以……』

握着刀的手在空中挥出扇形弧度。

『停下——！』

塞雷娅握住赫默不断颤抖的手腕，她控制着自己的力气，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波及到对方。

橙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冷得像冰。

塞雷娅并不怀疑哥伦比亚法律的公正性，但此刻她突然觉得，五年，还是判轻了。

冰凉柔和的雪松香侵入赫默梦境，将她缓慢而轻柔地包裹住，眼前不再是刺眼的猩红，而是如月辉般清亮温柔的银白。

小猫头鹰皱在一起的五官逐渐舒展，她在这样的银白中睁开眼，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另一个梦境，她发现月亮就在自己身边。

于是她向月亮许下愿望：

「塞雷娅……」

「你可以稍微陪我一会吗？」

月亮实现了她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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