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其昌那蜡黄的脸上泛起了恶毒的狞笑，他退了两步，坐回到椅子上，对林若枫喊道：“剖了她！给她大开膛！”

林若枫的精神已濒临崩溃，他看着婉俊在刑床上的惨状，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如万箭穿心般疼痛。

“用这个！”小鼠眼挑了把一尺长的匕首，递到了林若枫手里。

林若枫低头走到婉俊身前，颤抖着，用刀尖扎进婉俊的腹部，随后一挥右臂，刀锋瞬间便划开了婉俊雪白的肚皮。

“唔——”苏婉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身体猛地一颤。她的腹膜随着刀锋向两侧裂开，腹中的脏器完全暴露了出来，其状惨不忍睹。

林若枫喉咙里涌上一股酸涩的苦水。“快完了……就快完了……”他安慰着自己，拿起了桌上的一把剪刀。他向婉俊的腹中看去，只见粉红色的肠道盘曲在姑娘的腹中，随着婉俊的颤抖而不时地蠕动着。那……那就是婉俊的百尺柔肠。林若枫咬住下唇，用剪刀挑起一段肠子，咔嚓一声剪下一段。苏婉俊的身体猛烈抽搐了一下，背部向上拱起又无力落下。她张着嘴，做出喊叫的动作，却再也叫不出声。只发出微弱的气音，仿佛是嘶哑的喘息。

一连剪下十几段肠子后，林若枫放下剪刀，再次拿起了那支匕首。按照李其昌拟定的施刑方案，接下来就要剖心取肝，彻底结束婉俊的生命了。林若枫满头大汗，双手不住地哆嗦，匕首悬在空中，几次无法靠近。就在他终于勉强将匕首对准婉俊的时候，李其昌忽然在一旁发话了：“停！停下来！我就要看着她，这么慢慢地死！”

林若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无法相信，世上居然有这么嗜血、残忍的人。他回过头向李其昌看去。只见李其昌两眼冒着凶光，带着狰狞的笑容，整个人沉浸在疯狂报复的快感中。婉俊的眼神已经涣散，她绝望地看着林若枫，嘴唇颤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林若枫凑近一步，仔细分辨，才听出她发出的微弱气音是在说：“求你……给我补一刀吧……”

“婉俊！”林若枫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他蹲下身，望着面色苍白的婉俊，看着自己的恋人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终于，他受不了这人间地狱般的惨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向李其昌哀求：“李主任，求你……我求你。让我给她补一刀吧！”

李其昌撇了撇嘴，傲慢地摇了摇头：“小林，对叛徒的仁慈，就是对革命、对信仰的背叛！”

苏婉俊绝望地凝视林若枫，曾经明艳的容颜因剧痛而扭曲。她的身体在刑床上激烈地抽搐着，像是被无形的烈焰炙烤。在钻心的剧痛中，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带着无尽的依恋，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呼唤：“若……枫……，若……枫……”

林若枫目睹这番惨景，如同一支支利剑扎进了自己心里。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个婉俊的身影，或深情，或俏皮，或坚毅，或沉静。忽然，他猛然跳起，挥起那把匕首，以众人想象不到的速度，飞快地向婉俊的脖颈划去…… 血光霎起，屋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呼，唯一没有发声的，只有婉俊。

苏婉俊死了。林若枫被清出了学习班——因为他已经疯了。他整天拿着一根小木棍，比划着、挥舞着，不时地发出狂笑，即使肃反队员们把他打得口鼻喷血，他还是挥舞着那根木棍，发出“杀！杀！杀！”的叫声。没人再敢和他共住一个寝室。肃反队的人在墙边用毡布搭了个窝棚，就让他晚上睡在那里；而在白天，时常有人看到他在炊房后面的泔水池边，从泔水里胡乱捞些东西往嘴里塞。不多久，他就变得瘦削佝偻，像一副被抽干了生命的枯骨。几个月后，就在人们渐渐淡忘了苏婉俊的时候，夜班巡逻的肃反队员忽然发现，那个毡布的窝棚空了。这时人们才想起，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过疯疯癫癫的林若枫了。

暖暖的灯光下，水晶杯反射出璀璨的光芒。落地窗外，平静的江水缓缓流过。江对岸，夜幕中的陆家嘴宛如一片辉煌的海市蜃楼。

一位身材窈窕的服务员款步走来，端上一盘清蒸鲈鱼，轻声说道：“先生，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餐桌前，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轻轻点了点头，合上了手中的本子。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短发齐耳。

“后来呢？”那个少女急切地问道，“林若枫……不不，是曾祖父，他回来报仇了吗？”

“没有。”中年人摇摇头，目光停留在手中的本子上，“你曾祖父历尽艰难，逃出了锦屏县城，又穿过了敌人的几道封锁线才来到根据地。但是他发现，那里不过是另一个锦屏。”

“毕竟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细节已不为人知，你曾祖父在后来的回忆录里只写了寥寥几句。”中年人继续说道：“他要去根据地找的人，当时已被停职。接替职务的，就是那个给了李其昌‘最终决定权’的人。你曾祖父别无他法，只能继续逃亡。好在他装疯几个月，模样已和叫花子无异，混在逃难的人群里毫不显眼。就这么一路逃亡，九死一生。等第二年他到达上海时，早已身无分文，只有那本苏婉俊的日记，还被他裹在衣服里，一直未曾丢弃。”

“可恶！那个坏蛋怎么就不遭报应呢！”少女用力握着手里的叉子，恨恨地说道。

“你是说李其昌？那个人渣倒也没得好报，后来20团哗变，杀进县城，肃反委员会的人几乎一个没剩，全被包圆了。”中年人微微一笑，说道，“不过，你曾祖父直到几年后遇到你曾祖母时，才知道此事。”

“曾祖母？她和曾祖父是怎么认识的？”少女眼睛一亮，又来了兴致。

“你曾祖母是锦屏当地人，从小就很机灵。当年，还是苏婉俊教她识字、鼓励她参加革命的。“中年人小心地把本子收进书包，说道，”那又是个很长的故事了。今天晚了，改日再讲吧。“

“好吧。”少女有点失望，她转头望向窗外，一轮明月已升上夜空，江水静静流淌，波光映着人间的灯火，泛起细碎的涟漪。一艘巨轮鸣响了汽笛，低沉的笛声回荡在大江两岸。巨轮划破波光粼粼的江面，在清冷的月光下，缓缓向远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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